中秋临近, 陆问君吩咐邱杨将她假期的时间空出来。
她刚开完会,收到沈沣的消息,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坐在位置上没动,低头回复消息。
陈一放跟白副总一块往外挪, 唏嘘道“应该是咱们王夫的消息吧。瞧瞧, 满脸都是恋爱的甜蜜。”
“有甜蜜吗你从哪看出来的我怎么没发现她有什么表情”白副总回头偷瞄几眼, 品味了一下, 嘟囔“好像是有点哈。”
六点, 沈沣又来消息,问她几点结束。
手头要紧的事已经忙完, 不要紧的让秘书排到明天,陆问君下班走人。
总裁办公室的秘书和文员, 工作时间都要跟着老板走。陆总几点下班, 他们才能下班。
最近这一个来月,陆问君的下班时间普遍提前, 整个办公室气氛都很愉快。
陆问君不错的心情, 在下楼之后结束。
公司门口碰上不速之客, 章致声瞧见她, 喊了一声“问君”,快步走过来。
自打上次酒店之后,他们便没再见过。章致声瘦了一些,在她锐利的眼神下,仍旧有些尴尬和拘束, 表情也透着些小心翼翼。
“我来这附近办点事, 没想到刚好碰上你。”
陆问君站在车边, 没什么表情看着他。
从前陆问君对他便不算热络, 因为董贞宓才给几分面子。如今连那几分薄面都失去, 在陆大小姐面前,他不过是个既无价值且无品德的鼠雀之辈,不值得多看一眼。
章致声搓搓手“我不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是这次我遭难,要不是你帮忙,我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就算不去坐牢,以后肯定也翻不了身了。我也知道你都是看在你小姨的面子上才帮我。问君,你放心,我真的已经悔改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小姨,绝对不会再行差踏错了。”
夕阳未落,陆问君的神色却晦暗不明。
“都解决了”
她的语气也有些怪异,章致声没能体会出。
“对对对,多亏了你出手,货款追回来了,供货商那边也和解了。我真的得好好谢谢你,你什么时候有”
“不用谢我。”
陆问君有些冷漠地打断。
没等章致声再说什么,她拉开车门上车,砰地一声关上。
沈沣开车跑了几家生鲜市场,买到山楂。赶上成熟时节,果实新鲜个大,口感也更甜。
山楂剃去果核,裹上冰糖熬煮的糖浆,晾到糖液凝固。
开门声音响起时,两串冰糖葫芦刚好完工。
每串五颗,色泽鲜艳,形状漂亮,盛在长形碟子中。
沈沣走到餐厅,身后脚步声,陆问君从玄关进门。
“从你公司回来,只要半个小时,怎么用了这么久。”
因为背对门口,未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她情绪,陆问君冷冷的声音质问他时,方才察觉。
“章致声的事,你插手了”
沈沣动作微顿,转过身,她站在几步之外。
他没有否认“是。”
“谁允许你插手的”陆问君怒意在眉心四涌。
沈沣放下手中碟子,目光幽微冷静。
“你小姨来找我。抛开我和你的关系,我应该有决定帮忙与否的权利。”
两周之前,董贞宓来找他,将章致声遇到的窘境告诉他,言辞恳切,求他能帮忙,让章致声度过这次难关。
“抛开你和我的关系,她会去找你吗沈沣,别告诉我,你连这点都不清楚。”
陆问君十分忌讳有人瞒着她行事,尤其这件事,和董贞宓有关,而她已经明确表过态。
她很久没有如此动怒。
做这件事的人是沈沣,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让她恼火。
“我说过,章致声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再管。谁允许你背着我擅自做主去帮他”
“他的死活对你不重要,可你小姨重要。她是你的家人。章致声出事,她和孩子都会受到牵连。”
“她若受到牵连,我自有办法替她解决。章致声栽跟头,不能再翻身,正合我意,好让她们母女与他脱离关系,你看不明白么。”
沈沣看得明白,所以不能不帮。
章致声的事虽不是她设计,但他若真因此出事,陆问君的见死不救,便会成为一个可以怨恨的理由。
“人的感情会变化,变少、消失、或者走入歧路,这些事不可避免。没有人能够保证,感情能永不变质。”
沈沣道,“这是她的婚姻和家庭,她有自己做主的权利。”
“她若过得好,我不干涉。她昏了头,执迷不悟,难道我也要放任她深陷进去”陆问君眼神颇冷。
“拖泥带水,柔懦寡断,继续在这种关系里纠缠下去,她能得到的只有痛苦。”
“是苦是甜,或者痛也甘之如饴,应该由她自己来选择。无论如何,你不能替她做决定。你是她的家人,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与她支持,这就够了。”
两个人行事风格虽然不同,原则却很少违背。而在这个问题上,显然有巨大的分歧。
他们站在对立的两端,对错难判,只是因为牵涉董贞宓,在陆问君这里,没有辩驳的余地。
她闻言冷笑“你在教我做事”
“我不是教你做事。陆问君,你在这件事上,反应过激了。”
自始至终,沈沣的情绪都很平静。
“你替她选的,未必是她想走的路,我不希望她因此而怨你,影响你们的感情。”
董贞宓于沈沣而言,只是一个认识一年多、有些许交情的邻居。但沈沣知道,她对于陆问君而言的意义。
陆问君不会、也不想承认,一定程度上,董贞宓在她的成长中扮演了母亲的角色。
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董贞宓的求助,他不能拒绝。
尽管在答应之前他便清楚,这会惹怒陆问君。
射灯色调柔暖,陆问君脸色如冰霜。
“她自己看不清楚,选择不了正确的路,我来帮她解脱,背个恶人的罪名又如何。”
沈沣静默看她片刻,朝她走去,垂眼看着她“陆问君,你不能因为你母亲的悲剧,就试图控制你小姨的人生。”
陆问君眼中底色倏然变化。
他踩中雷区,她浑身的刺都竖立起来,尖锐如剑,散发森冷寒意。
身体绷紧,像一只感知危险而亮出所有武器与防备的刺猬,将敌意对准面前的人。
“沈沣,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以什么身份在这里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这句话是一把刀,往人最疼的心口上戳。
她依然尖锐,棱角太伤人,也会伤己。
沈沣以一种难以解读的眼神看着她,片刻,含义不明的语气问“陆问君,对你来说,我是什么身份。”
她语气坚硬又冰冷“别太高估你自己。”
沈沣伸出手想要触碰她。
陆问君周身温度如寒冰一般,侧身,避开“滚。”
沉默犹如重锤,击碎温暖的光晕。
沈沣不声不响,站在原地。
这段时日里的温情仿佛虚幻的泡沫,太脆弱,一戳就破。
光太炽亮,让一切裂痕和碎片无所遁形。
陆问君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很遥远,背对他,似站在遥远的银河对岸。
空气像被抽干,让呼吸都觉得费力。
又像被某种密度的沉重液体淹没,喘息间涌入肺腑。
安静被无限拉长,成一条锋利的丝线。这条线隔在两人中间。
不知沉默了多久,沈沣转身,平稳的脚步声去向门口。
他拿上外套,走之前,留下一句“饭已经好了,记得吃。”
门开启又合上,更为沉重的静默涌来。
陆问君背脊清瘦,却挺得笔直,像向上生长的花茎,不肯低头分毫。
她没有动过,右手握在椅背,因为用力,指节泛起青白。
她从小独立过头,不依赖任何人,别人如何活着,是死是活也都与她不相干,她从不在意。
唯独董贞宓这件事,她强行干预了。
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条路的结局。
有一个董贞仪,已经够了。
如果她当初肯早点放过自己,现在也会有另一种人生。
陆问君与沈沣陷入冷战。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路安总裁办的小美。
自打陆问君和沈沣关系公开,公司里的气氛变得轻松不少。
大家都喜欢长得帅人又好的沈总,偶尔提起,看陆问君并不生气,于是越来越频繁。
邱杨被陆问君派去出差,小美暂时负责她的行程安排,下午来给她核对时,特意提到“future的周年庆给我们发了邀请函,陆总您到时想穿什么样的礼服,我提前帮您准备。”
陆问君的口吻让她捉摸不透,但听得出冷淡“不用了。白副总代我出席。”
小美有些愣,下意识问“您不去吗”
陆问君从办公桌后抬眸。
小美霎时被那眼神冻得一缩,赶忙说“对不起,陆总,我多嘴了。”
拿着平板仓惶撤离。
接着是公司组会。
会上提到一项技术专利,陈一放“嗐”了一声“future不就有这种专利么,找沈总要一个授权就得了。”
被陆问君一个眼风扫过来,吊儿郎当的笑僵在嘴边,咳了一声,心虚的眼神移向旁边,和白副总大眼瞪小眼。
“一个普通的专利也要依靠future,离开沈总你就不会做事了”
陆问君坐在会议桌主位,凌厉视线扫过一圈,在众人噤若寒蝉的寂静中,她冰冷的语气格外慑人。
“路安和future只有崇峖湾一个项目在合作,还用我提醒你们吗什么事都要去找沈总帮忙,不如你们直接把项目拿给future做。”
“没这个意思,我就随口一说。”陈一放作势掌了自己一嘴,“这个专利的问题我马上就去解决,不找沈总。靠自己,靠自己。”
下午,在一个场合跟future一行人碰上。他刚要抬手打招呼,陆问君漠着脸径直走过,理都不理。
陈一放总算知道,自己上午为什么挨骂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比从前还更僵硬了。
私下各种猜测都有,群里人心惶惶。
天呐,他们一定是吵架了,陆总现在提起沈总的样子好冷漠
我们沈总这几天身上也没有和陆总一样香香的味道了
呜呜呜,他们会分手吗
也有人妄想那我是不是又有机会了
没等有人打醒她,她很有自知之明地道算了算了,前女友是陆总,这谁能比得过
他们要是真分手了,我们的抚养权归谁啊
不要哇,我真的好喜欢沈总
我们要不要帮帮他们
怎么帮,写一封万人血书跪求他们别分手吗
沈棉发现,她哥最近每天都回家。
这样可不行啊,沈棉忧心忡忡,一看就是又被陆姐姐嫌弃了。
她想问不敢问,每天抓心挠肝。终于,在一个夜晚,沈沣在家里看书时,她憋不住了。
沈沣坐在客厅,拿了本沈棉连名字都看不懂的英文建筑专业书。
她悄摸摸蹭过去,观察半天,小声问“哥哥,你是不是和陆姐姐吵架了”
沈沣波澜不惊的目光落在书页,没有看她“嗯。”
承认得还挺爽快。
“你怎么还跟陆姐姐吵架呀,一点都没有绅士精神。而且都好几天了,你不去哄她吗”
“每个人观念都不一致,有争执是正常的。”沈沣很平静,书翻了一页,“等她想明白就好了。”
沈棉一听,他还打算让人家自己冷静冷静呢顿时很是惆怅。
“哥哥,你好笨啊,怪不得你这么久才追到陆姐姐。”
“哥哥,你是不是不会哄人要不要我教你”
沈沣从书上抬起眼“你好像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
沈棉立刻一个心虚,目光躲躲闪闪,往沙发另一端蹭了蹭,“哪有我就是为你着急嘛。你不要听算了,我回去睡了。”
起身就溜,跑进房间又探出头,飞快扔出一句“你要是实在不会哄,你就一把抱住她,二话不说强吻就好了”
说完便飞快关上门。
晚上忽然起了强风,窗外劈啪作响。
沈沣独自坐在客厅,书上一行行印刷字体,烂熟于心的单词、语法,却很难连成句。
他起身走至窗前,狂风摇动树枝,要落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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