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第 241 章

小说:我力能扛鼎 作者:宣蓝田
    “你”

    袁焕心口的血全翻滚着沸腾了, 被石头块砸青的每一寸皮肉都叫嚣着要把这小东西弄死,咬牙切齿斥道。

    “殿下,他残害同袍, 按军令合该杖毙杀了他也不算冤枉”

    司老将军一皱眉, 往回收了收话“未免莽撞了。萧小校尉头回点兵,不知钝石伤人也是应当,按军令, 罚三十军棍足够了。”

    旁边一位黑脸老将也有嫡孙受了伤, 听见这话目露不悦“袁小将有句话说得倒是不错, 咱们领兵的当有宽厚敦仁之心, 什么计啊策的,自己人练兵, 总不该罔顾人命呐。”

    江凛端着碗, 又盛了一碗汤, 没吭声。

    几位老将军瞧瞧二殿下眉眼, 脸色不好,知道二殿下那头疾又犯了, 不好逼得太紧,却也得等殿下给个结果, 坐在营房里无声地僵持起来了。

    不多时,伤兵清点完了。王太医领着几个医士,满头大汗, 候在了营房外。

    “伤了八人,五个踝骨挫伤,因山路不好走, 跑得太急, 闪了脚。两个盾兵扭了手腕, 还有一个断了腿的是叫袁校尉的马踩断的别的都是些小伤,用点膏药揉揉化开淤血,半月立好。”

    崴了脚

    袁焕怒瞪着王太医“都说大夫医者仁心,你个老大夫怎平白替他说好话那么多伤兵都见了血,怎么是小伤”

    王太医无奈“我是疡医,若非伤筋动骨,在疡医眼里都是小伤”

    大帐里一片死寂。

    尤其是袁家来给嫡孙讨说法的那位老将军,不敢置信地怒视着袁焕,活像被自己的亲孙儿抽了一耳光分明是袁焕顶着一面门的伤,求到了他帐内,说他营里十几个兵士被石头砸得生死不知,叫人抬回城的,竟然是崴了脚扭了手腕

    晏少昰总算有心情咂了一口茶,假惺惺说“虽说,萧举人是我看中的英杰,但我也不偏袒他。诸位看,按军令该罚多少棍”

    偏心偏到咯吱窝了,您这话是真的假。

    司老将军算是听明白了,敢情人家萧校尉心里都有数,砸石头也不是奔着人往死里砸的。

    他自家子孙出息,没掺和进这丑事里,见几位老将都面有讪然,司老将军笑着打了个圆场“原是个误会。”

    江凛放下碗,冷冷淡淡一句,又似一耳光刮在老将脸上“怕伤亡的演习就是演戏。一场军演中允许百分之三的死亡率,低于这个数不必苛责我倒觉得,袁小将该谢我才是。”

    他话锋一转,手肘撑在双膝上,仗着一坐一跪的高度差,冲袁焕挑起一个衅笑。

    “崴个脚、扭个手腕就能退出前军,去伙房吃香喝辣,总比提着脑袋上战场给蒙古人润刀来得好。”

    几个老将军喉头堵血,那真是脸色发青,胸口钝痛,恨不得咣咣呕他二斤血,却死活对答不来。

    袁焕气得跳脚“偏你牙尖嘴利怎么我上战场就是润刀祭旗想我也是三岁扎马步、五岁握弓的兵才,二十年练武不敢怠惰一日,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给敌人润刀的窝囊废了”

    “住口还敢胡搅蛮缠”

    他家那位老将军蓦地举步上前,狠狠抬袖甩了他一巴掌。

    袁焕整个人愣在当场“爷爷你打我干什么呀明明是他”

    老将军铁青的脸上浮现暴怒“滚滚出去谎报军情,给我拔了他的盔甲,拖回营回头收拾你”

    晏少昰端着个茶盏静静听着,也不作声,等着袁老将军收拾门户。

    等人吵吵嚷嚷散尽了,他唇上的血色又褪了一层。

    他一侧的太阳穴周围,还有印堂上有几个细小的血点,是针灸的孔。江凛几次进他的营房,总是看见太医在给他施针。

    不知是什么毛病总头疼不是好事。

    江凛略分了丝神,就被二殿下捉住了视线。

    晏少昰问“上午这头阵,可还有什么纰漏我看出几样,但用千里眼看出来的,总不如你身在林中感受分明。”

    这可太有的说了。江凛立刻道“最差的是执行力,都说军中令行禁止,我看也不过如此将军下令,到校尉领命,再到小兵接令,变换阵型,这段反应时间太慢了,甚至一刻钟都整不好队。”

    一刻钟

    晏少昰听得他这批评,一时懵怔,一刻钟如何不算快

    整队用了一刻钟这还是因为人少,如果是万人的大军,中午要拔营,起码清早就得通知各营准备,两个时辰才够全军整顿利索。

    晏少昰蹙眉问“你们那时,需得用多久”

    江凛“战备状态下,千人整队三分钟,喝半盏茶的工夫。”

    “万人,数万人呢”

    江凛道“我军没有那样的队伍。再大的战场,全兵种上齐,也就是几千人的规模了,大部分的武器都是远程操作的,自启动,有默认的攻击轨道。”

    他怕二殿下听不懂,正琢磨如何细述,谁知二殿下不光听懂了,还沉沉叹了声气,一副“恨不相逢千年后”的遗憾样。

    敢情他知道高精尖武器的事儿

    江凛咂摸,贺晓真是什么不见外,什么都敢给他讲。

    下午的第二场为双方粮草押送,设定为红蓝两方的大本营都断了粮,双方陷入了僵持苦战的局面,急需粮草补给。两方的辎重队分别从五里外,向东西辅城出发,最先送到己方城下的一方获胜。

    因为这一场演习在广阔的草原上,地方宽敞,两方参战兵数都升到了八百人,三百的辎重兵推着一百五十辆粮车,五百随护可以自由搭配兵种。

    这是最经典的攻守并行战。

    陆明睿坐在马车上,车里的味儿并不好闻,新砌出来的沙盘胶味浓重,整张沙盘上密密麻麻全是算子,每五十兵为一个算子,在沙盘上摆成了两条长龙。

    对面的辎重官不知是谁,陆明睿也不太在意,甚至不想知道此战该怎么赢,满心满眼沉浸在兵棋千变万化的规则中,招架着江凛的提问。

    “敌骑来了护粮”

    前方一声大喝,马车骤停,差点把陆明睿甩到车门上。

    江凛及时定住身形,拉了他一把,立刻掀开棉帘向外望。

    这回敌方照旧选了红色儿,马臀后赤红的营旗威风凛凛,马鞍马具也全是红通通的,百来个骑兵聚成一大片的红,冲出了千军万马的阵势。

    “冲啊”

    “我们头儿说了,活捉萧小将,一人赏十两”

    这是敌骑过来骚扰的第二趟了,上回集合攻取了他们缀尾的粮车,把十几辆粮车付之一炬。这回却又攻了辎重队的头,一头一尾,逗着他们玩似的。

    江凛目不转睛盯着。

    上过战场的精锐,果然与上午那群废物秧子不同了,京大营出来的,不论多少兵站在一块,你看他们也像一盘散沙。

    而精锐骑兵未必有多高明的骑术和枪法,却是指哪打哪,是每一簇锋芒聚合成型的力量。

    粮车堆垛得结结实实,长枪一刺一挑,粮袋哗啦啦的漏米,又一把火扔上来,把捆粮袋的绳子烧断,整车就全散了架。重新装车太费劲,耽误了送粮的工夫,这一仗就必输了。

    气得蓝营兵奋起直追,却哪里追得上骑兵的速度

    那百骑来得快,逃得也快,没等蓝营兵杀上来就脚底抹油跑了,伴着猖狂大笑,风一般地撤回了他们的辎重队。

    留下的几具“尸首”红着脸,面对蓝营的怒火,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蛆一样趴地上匍匐退场了。

    江凛问“你欲如何守粮”

    陆明睿松动松动手指,飞快移动沙盘上的算子“辎重队伍太长,五百兵分散,支援总是赶不上,守不住的,该转守为攻才是。”

    江凛“之后两方互相消耗五里路,够你们把两边三百粮车扫荡干净了。”

    陆明睿展出一个明快的笑“将军小瞧我,我想出来的怎会是如此蠢计我想的是让粮车几车并排行,缩短队伍,前后也好回护。等敌人骑兵攻来时,我们射其马腿、马腹,叫他们有来无回。”

    江凛啧了声,心说果然是豪奢贵族出身。

    训练有素的战马起码得驯三年,一群好马,他说射就射。两个钟头的军演损失财物不可估量,那几位老将军又有新的罪名往他身上安了。

    他心里腹诽,嘴上不说,落笔在纸上飞快算了算“好计。战损比118,可胜。”

    陆明睿这几日学会了小数,也知道战损比是什么意思了己方用一个兵的牺牲,可以换走敌人将近两个兵。

    这在战场上已经算是大捷了,可陆明睿瞬间心思一动。

    以他的眼力看沙盘,只能想出制敌之法,估摸出此计的胜率有六七成,可断马腿甚至算不上计,任何一个经验老道的将军遇上骑兵都知道要先断马腿。

    面前这少年,竟连敌我战损比都能算

    想到此,陆明睿忙折身一拜“还望小将军不吝赐教。”

    江凛把他拨乱的算子归于原位“我拿棋盘与你讲。”

    “在兵棋的纸面游戏上,有一样极重要的规则叫射击结果裁决。两枚算子对阵,如何确定先攻方的攻击有效攻击结果一般分为歼灭、攻击无效、压制、失火、失动。”

    “失火,意思是丧失火力,形如弓兵没了箭,火炮兵没了炮弹失动,如骑兵断腿,攻城械丢了底轮,不能移动,但武器尚在手。”

    “寻常的低等军官,作战意识会被眼界限制,他们会习惯性地打自己能啃得动的兵,弓克骑,骑克步,视兵种压制而出击。而统兵之将思路得反着来,敌军对我方威胁最大的是什么兵种,就要寻一切机会,乃至制造时机,去攻破这个兵种。”

    陆明睿直听得双眼发亮。

    他读过的兵书浩如烟海,毫不夸张地说,除了在传承千年的十大兵书中见识过这么系统的、完整的知识体系,后世再无这样条理分明的兵家道理了。

    可十大兵书都是什么书

    孙、吴兵法,六韬、鬼谷,全是举世无双的著作。若兵家这几位祖宗愿意扒开棺材板儿爬起来,往书上再添一句半句,天下会有无数兵者跪在地上捧着这行字状若癫狂。

    而后世兵书全是拾前人牙慧,强拆硬解,言之无物。

    三十六计半数是杜撰;历朝战功赫赫的大将牌位摆满凌烟阁,少有几个善计善谋的;古今诗人吹破了天的八卦阵也只是死阵,一旦进入实战,结阵时得敌兵站地上不动,任你们呼啦啦绕半个时辰的圈,方能成阵。

    “小将军说得好”

    陆明睿连连拊掌,直当这是坐在马车上郊游,马车外的打打杀杀全叫他抛之脑后了,催着身侧的小童提笔速记。

    江凛无奈“不必记,我说的尽是些废话,书里写得才详实。”

    陆明睿和他那小童都不听他的,下笔如飞。

    江凛只得接着道。

    “若我主攻,我会让所有骑兵与弓手同骑,全去敌方粮车那儿搅合,我方只留辎重兵。”

    陆明睿震惊“那岂不是要将咱们的粮车拱手送人”

    江凛“他们两次过来毁粮只带了骑兵,烧了粮车就跑,讲究速战速决。如此一来,断马腿的确是行之有效的办法,但未必要用到弓手如果我方粮队只剩下运粮兵,我会取用鞭炮。”

    “鞭炮”

    江凛点头“每辆粮车上藏几把鞭,再盖上油布,一点痕迹都露不出来。等敌骑冲上来了,立刻燃鞭,四处噼里啪啦的响。如此一来,他们的战马受惊,乱跑一气,骑兵也就形如失动。”

    “而去了敌方辎重队偷袭的骑射手,遇到的威胁会是敌方的弓兵。他们的弓兵立定瞄准,一定比我方骑射的准头高,所以必须压制住这个威胁。”

    陆明睿立刻恍然“用石灰迷了他们的眼此时正是东风,只要咱们的骑兵兜个圈子,绕到他们东路扬洒石灰,红营的弓箭手不能视物,再令骑射手冲杀,此局立解”

    “不错。敌方的弓兵观瞄没了准头,形同失了眼,这就算是被压制。”

    江凛本想说用烟雾弹的,他甚至能背下烟雾弹的成分,可惜原料不易得,也得有擅火药的匠人潜心琢磨,研究成分配比,才能制得烟雾弹。

    “如此一来,我方用鞭炮慑住了敌方的战马,在战斗中损失一部分粮车,却也让敌人行进速度最快的骑兵失动;而我方骑射手全歼敌人弓手和辎重兵,夺下了他们所有的粮车。”

    “此时,即便敌方骑兵整顿好了,反打回去,也是无力回天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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