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峄城, 我们有过一个女儿。”
顾峄城试着理智,但当她这句话一开口的瞬间,他的理智荡然无存。
有过一个女儿
从她的语气中,他明显能察觉到, 那是曾经的事。
所有的不解仿佛都在这一刻串联在一起, 她的态度, 也变得有迹可循。
顾峄城沉默许久, 握着她手的掌心仿佛变得僵硬。
浑身血液直冲头顶, 他突然忘记思考。
可是她的手, 也很凉, 甚至比之前更加凉。
即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可顾峄城还是沙哑着声音, 问道“现在,她在哪里”
这么多年了, 莫穗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将这件事告诉他。
可当时她想的是, 告诉他之后,又能改变什么呢
两个人一起为死去的孩子而伤心吗
如果他们必然会分开, 又何必拉着他,让他与自己一起堕入深渊。
孩子的去世,是莫穗心里的一个结。
推开他时,她一方面自我厌弃, 但另一方面, 又会因为想起他们的孩子,而埋怨当初在这段感情中,他也没有坚持下去。
哪怕当年的分手是两个人共同的选择, 可她这样的心理状态, 难免会钻牛角尖。
否则, 她大可不必折磨自己这么多年。
原本这个秘密会一直被她深埋在心底,直到老去的那一天。
然而,现在她不再这样想了。
顾峄城有权知道一切。
很多时候,莫穗都听不进心理医生的话。
但如今冷静下来,林医生的一个个建议竟慢慢涌现,在她的脑海中盘旋。
她开始面对自己最不愿意触碰的伤口。
揭开伤疤,才能真正治愈自己,治愈他们之间的感情。
屋子里很安静,直到莫穗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五年前分手没多久,她怀孕了,决定把孩子生下来。二十二岁的她,深知在正当红时未婚生子意味着什么,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要求休息一年的时间。
她工作上的一切交接都由吴姐完成,正好那阵子吴姐忙着照顾家中备战高考的儿子,所以她瞒得很好,谁都不知道她躲起来做了什么。
小胎儿在腹中时很乖,整个孕期,莫穗没有孕吐,产检的各项指标都合格,身材也不曾走样。
怀胎十月,她唯一的孕期反应,就只有嗜睡。但是睡觉是多么幸福的事,向来睡眠严重不足的她在那段时间没有任何顾虑,没事便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再摸一摸自己肚子里的宝宝,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预产期在秋天。
在莫雅琴的陪伴下,她提早住进私家医院。
没有任何人打扰,莫穗安心生下他们的女儿。
刚出生时,他们的孩子像一只皱巴巴的小猴子,皮肤很白,头发软软的。
产后,她不敢请保姆,怕对方口风不紧。
莫雅琴在家照顾了她四十天。
从小到大,莫穗都知道母亲是爱她的,可只有被精心照顾的那一段时间,她才能感觉到这一点。
莫雅琴不让她看电视、看手机、熬夜,甚至不让她多说话,怕她伤元气,所有的要求,都是为她的身体考虑。
莫穗没有再试图说服她,安心地陪着孩子,度过这四十天时间。
那四十天里,除了睡觉的时候,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陪孩子。
她的女儿很乖,几乎不哭,一个多月大的小婴儿还不会互动,只是躺在婴儿床上伸伸腿,晃晃小手。
可就是这么枯燥平淡的小日子,让莫穗觉得很幸福。
后来,她得去工作了。
那是在孕期中接的戏,剧本很好,她确实想拍。并且,她想为将来考虑,给孩子创造更好的物质条件。
提着行李箱离开家时,莫穗依依不舍,但她想,她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只是谁知道,就是这样的决定,让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女儿。
“是婴儿蒙被综合症,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救不回来了。”
“等到我从片场回来,遗体已经火化。”
即便在林医生面前,她也没有试过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由头梳理一遍。
对她而言,每一次的回忆,都是钻心的疼痛。
此时,莫穗用手紧紧抓着被角,白皙的手背上露出青筋,脸色也愈发苍白。
“这就是答案了。”她说,“对不起,不该瞒着你,也不该把你当成浮木。”
莫穗想,这个话题太沉重了,他不一定能接受。
而她选择说出来,也是为了放过自己,并且给他重新选择的机会。
然而她话音刚落,他已经站起来。
一片阴影笼罩,他轻俯身,将她抱入怀中。
宽大而又温暖的怀抱,让她无措,又逐渐冷静下来,仿佛终于有人与她悲欢相同,她有了依靠。
莫穗闭上眼睛,这么多年的经历在脑海中掠过。
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之后,她发现,面对这一切并不难。
顾峄城的下巴抵着她的肩膀,紧紧抱住她,又像是安慰小孩一般,轻轻地拍她的单薄的背。
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可从出生到离开,都是她一个人在面对。
“对不起。”
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回荡。
莫穗微微一怔,僵在半空中的手,缓缓落在顾峄城背上,再慢慢收紧。
她许久没有抬头,直到他的衬衣湿了一片。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肆地哭了。
哭出来之后,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
莫穗没有胃口,但还是听他的,吃了半碗粥。
这一夜,她的高烧反反复复。
顾峄城一直守在床边,观察她体温的变化、换洗毛巾为她擦额头的汗、按时喂她吃药。
天快亮的时候,莫穗的烧彻底退了,睡得踏实安心了些。
而他也终于可以静下来,想一想晚上从她口中得知的一切。
顾峄城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有一个女儿。
如果当时没有离开过,他也会见到他们的孩子出生。
一个不哭不闹的小婴儿,一定很可爱。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着,想要挣脱束缚,却无能为力。
心底有一个念头,想要像她一样怀念这个孩子,但遗憾的是,他不知道孩子的模样。
可与此同时,他也深知,亲身经历这一切的莫穗,要比他痛苦许多。
是她独自背负了这五年的煎熬。
窗外,太阳缓缓升起。
他的手轻轻抚过莫穗的发丝,她睡得很熟,眉心不再深锁。
“没事的,都过去了。”顾峄城低声说。
顾峄城担心莫穗的身体,第二天醒来也没有回北城,而是留在剧组陪她。
他们很默契,谁都不再提当年,两个人待在一起,仿佛一切悲伤都还没发生过。
贺启胜说“要不你先休息一天,明天再继续,身体要紧。”
莫穗摇头“烧已经退了,而且也没有其他症状,没问题的。我想尽快把在江城的戏拍完,请两天假,回家一趟。”
贺导点头同意。
这一场戏,是莫穗和戏中男主一起在黄昏之下谈心。
白皑皑的雪地上,男一号程岩用单车载着她。
她的小洋装在风中飘荡,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腰间,露出甜美的笑容。
但是不论怎么拍,莫穗都进不了状态。
倒不是笑不出来,只是余光之中,总能扫到顾峄城的目光。
不管程岩载着她去哪里,那道目光,总会紧紧追随。
进组将近半个月,这还是同组的工作人员们第一次见到莫穗这副样子。
周明敏抱着一个热水壶,坐在导演身边,被长长的羽绒服裹得娇小,她一会儿看看莫穗别扭的表情,一会儿又看看顾峄城幽怨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贺启胜对身边的助理说道“你去清一下场。”
“清场”助理挠头,只是拍一场女子校园的雪景戏而已,这么唯美又纯粹的场面,不至于清场吧
周明敏仰着巴掌大的小脸,笑眼弯弯,朝顾峄城的方向望去。
大榕树下,他穿着驼色的长大衣,两只手插着兜,看着莫穗。
有时候,程岩会骑去相反的方向,他就会往前几步,确保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微微仰起下巴,看得更清楚一些。
片场几个工作人员也是实习父母的忠实观众,当时在节目中磕了一波糖,没想到出了节目,还会有售后探班糖。
“顾总一直盯着莫穗看,车都已经骑去老远了,他还盯着不放,好甜呀。”
“以前我就很磕他们,当时一些黑粉说他们的表现都是为了节目效果,我还在弹幕区激情开麦。真想让黑子们来看看,现在不算是节目效果了吧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假装不了的,我猜顾总现在一定很想把程岩赶下去,自己载着媳妇谈恋爱去。”
“莫穗也偷偷看顾总呢,以前居然还有人说她是嫁给土大款,怎么可能光看顾总的颜值,就知道影后也是外貌协会了”
顾峄城没听见工作人员的议论声。
他只知道,自己盯着盯着,就被导演助理请走了。
“顾先生,我们这边要清场哦。”
顾峄城被请走之后,回头一看,心中迷茫。
说是清场,但为什么只清他一个
见这一幕,周明敏笑得停不下来,心情特别好,还和贺启胜打趣了几句。
而与此同时,莫穗也开始入戏。
她的台词功底很好,只是想要演出恋爱情节让人冒粉红泡泡的氛围感有些吃力。
但此时,瞄见顾峄城一脸怨念的表情,她的眼底不由荡了一抹笑意。
这样的笑意,就是贺导所要的甜美笑容。
听见一声“卡”之后,被清场的顾峄城终于可以回来了。
他抢了乔果的工作,走到莫穗身边,想要为她披上外套。
“顾总,让我来就好啦。”乔果说。
乔果手中拿着毛毯,与他的外套相比,要暖和许多。
顾峄城怔了一下,正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见她伸手,想要接过他的外套。
于是他默默帮她披上衣服,再从乔果那儿把毛毯拿过来,将她包得严严实实的。
落日余晖之下,他们面对面站着,最终相视一笑。
和多年前一样,像是漫天星光洒在她的眼底,眸光清澈明亮。
这一刻,莫穗忽然意识到,她终于走出过往。
是医生、是安安、是顾峄城,他们一起带着她,逃离万丈深渊。
贺启胜将莫穗的戏集中在同一天拍摄。
晚上,顾峄城订好机票,带着她一起回北城。
江城下了一场大雪,航班延误,他们等到凌晨四点才上机。
飞机划过高空,莫穗望着窗外,忽然听见他开口。
“带我去你和孩子生活过的地方看看吧。”
清晨九点四十分,他们走出北城机场。
莫穗带着顾峄城,回到她以前的家。
这个小区的私密性很好,环境也清幽。
她指着一个儿童乐园说道“我本来想,等宝宝长大了,就带她来这里玩的。”
顾峄城搭着她的肩,无声地安抚着。
他们坐着电梯上楼。
打开房门之前,莫穗做了个深呼吸。
他握着她的手,一起按下门把手。
走进这个屋子,顾峄城仿佛可以看见四年前的莫穗,以及他们的孩子。
婴儿床、婴儿摇铃、奶瓶、温奶器、还没来得及用上的玩具健身架
莫穗和他,一起回忆他们的孩子。
头一回,她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一切。
“我们的孩子”顾峄城沉吟许久,问道,“有她的死亡证明吗”
她并没有见到孩子最后一面。
忽然之间,他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如果孩子还活着呢
只是很快,他的希望破灭了。
莫穗拿出四年前医院开的死亡证明,以及殡仪馆出具的火化证明。
证明上都盖了章。
他将两张证明放进口袋里。
这时,莫穗的手机铃声响了,是莫雅琴打来的。
即使没有开免提,但顾峄城还是能听见电话那头对方歇斯底里的声音。
“颁奖典礼是怎么回事你结婚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亮出钻戒,你不要事业了”
“你们怎么结婚宁导的戏,你不想接了莫穗,你才二十三岁,怎么能结婚”
莫穗的心一颤,下意识捂住听筒,挂断电话。
下一刻,疗养院的黄护工也打来了。
“莫小姐,很抱歉打扰你。今天莫阿姨和其他几位阿姨在一起聊天,她说你是影后,但是还没看过你领奖时的样子,让我给她找出当时的颁奖典礼视频。”
“本来都好好的,她非常以你为荣,笑得很开心。但是谁都没想到,听见你亲口宣布结婚的消息时,她突然就崩溃了。”
“她还念叨着,你今年二十三岁,还在事业的高峰期,怎么能这么愚蠢我想,莫阿姨的记忆大概又错乱了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哄不好她,能不能请你来一趟”
“好。”莫穗说,“给你们添麻烦了,我马上去。”
她挂断电话,慌乱地起身,想要出门。
但顾峄城拦住她。
他双手握住她单薄的肩膀,让她坐回沙发上“你在家休息,我去。”
莫穗抬起眼,恍惚地看着他。
她确实没有力气再去应付莫雅琴了。
“让我来解决吧。”顾峄城眸光笃定,声音温润。
“你刚生过病,又熬夜等航班,现在一定很累。现在家里睡一觉,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接安安。”他又说。
莫穗沉默着,轻轻点头。
在江城时,她答应过自己,尽量放下过往,并且和十几岁时那样,无条件信任他。
安安等到快中午,居然还没见爸爸妈妈回来接自己。
小团子耷拉着脑袋对奶奶说“奶奶,安安想回家啦。”
岑燕君笑着说道“爸爸妈妈有事情要忙,不过你爸爸已经跟我说了,今天一定会回来。安安很听话,会耐心等的,是不是”
安安点点头。
只要爸爸妈妈还会来接她,那么不管等多久,她都愿意。
岑燕君都活到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哪能看不出眼底的失望和紧张。
她说“其实本来呢,爸爸妈妈要早点来接安安的。不过因为晚上奶奶要出门,想带上安安,所以让爸爸妈妈晚一点过来。”
顾老爷子从书房冒出来“你这样说,孩子要生你的气了。”
安安摆摆小手,眼睛弯弯的,天真道“不生气呀。”
顾老爷子
就不能顺着我一回吗
经过实习父母节目热播之后,顾峄城也算半个名人了,站在疗养院门外等待的黄护工一眼就认出他,赶紧上前。
“老太太闹得不行,多少人哄着都没用”话说到一半,她看见顾峄城已经把车门锁上,奇怪地问,“莫小姐没来吗”
“我太太不舒服,在家休息。”顾峄城走在前面“她住哪一间”
黄护工也考虑不了这么多,连忙为他指路。
走到莫雅琴的房间外,她敲门“莫阿姨”
“砰”一声响,是重物被狠狠砸到门上的声音。
接着,无数玻璃杯、水果盘被丢到地上,发出脆响。
黄护工无奈道“莫阿姨,您的家人来了。如果您不开门的话,我就只能用钥匙了。”
她拿出一串钥匙,找到莫雅琴的房号。
钥匙插到锁眼里,“咔嗒”一声,房门开了。
“出去”莫雅琴尖叫着,随手抄起一个电视遥控,猛地砸过来。
黄护工吓得脖子一缩,紧紧闭上眼。
可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顾峄城已经将遥控接住,转身关门“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
黄护工松了一口气,哪还需要他多说什么,一下子就跑走了。
顾峄城关上房门,给房间上锁。
莫雅琴还在发泄,只是等抬起头时,忽然看见门前那道高大的身影。
她愣住了“怎么是你谁让你来的出去”
顾峄城随手提起一个热水壶,放到她面前“不继续砸了”
莫雅琴站在地上,边上满是破碎的玻璃杯,她一动也不动,死死地瞪着他。
紧接着,他又拿起套房茶几上的水果刀“还有这个,砸吧。”
莫雅琴的胸口剧烈起伏,双目通红。
“不砸了也对。”顾峄城坐下,平静道,“热水壶会烫伤您,水果刀会割伤您,您这么惜命的人,怎么可能会做让自己受伤的事”
莫雅琴目眦欲裂“你什么意思”
“您要好好活着,留着您的命,死死管着莫穗,让她知道,自己是您的女儿,就得一辈子听您的话。”顾峄城抬起眸,眼神冷冽,“阿姨,这是高中那年,您对我说的。”
上高中那年,莫雅琴发现顾峄城和莫穗有早恋倾向。
她不仅在家里对莫穗破口大骂、跑去学校找老师,还在教室门口拦下顾峄城。
他怕莫穗难堪,没有将这一切告诉她。
但是直到现在,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对莫雅琴说的。
他说,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他和莫穗之间是分是合,从来就不由莫雅琴决定。
“你凭什么娶我的女儿”莫雅琴声音尖锐,“她还有大好的人生,根本就不应该结婚她十几岁就入行,拍了这么多好的电影,现在是影后,将来甚至可能会更”
“说了这么多,只落了一点。”顾峄城打断她,“您不希望她幸福吗”
莫雅琴咬着牙“结婚不可能幸福。”
“那是您的婚姻。”顾峄城沉声,“您不幸福,就认为所有的婚姻都不会幸福。”
莫雅琴说不过眼前这个年轻人。
她的牙关仍紧紧咬着,表情偏执“你们才二十三岁二十三岁的年纪,你们自己都没想清楚将来的路该怎么走。”
顾峄城的眉心微微一拧。
他不清楚莫雅琴的身体状况,但是很显然,她现在看起来不正常。
莫雅琴换上阿兹海默症,病情一直在进展。
所以她的记忆,停留在莫穗二十三岁那一年吗
那一年,孩子出生了。
顾峄城沉默片刻,试探着说“可是我们有一个女儿。”
莫雅琴的神情变得迟疑。
仿佛用了很长时间去思考,等到回过神之后,她斩钉截铁地说“宝宝死了。”
下一秒,她攥紧拳“莫穗以为我不知道,但是我什么都知道。她在剧组拍戏的时候,去看他爸了。”
“他爸以前做过这么多对不起我的事,就算是死了,就算她奶奶死命求她,她也不该去的。只是一场葬礼而已,人都没了,她还非要去膈应我”莫雅琴越说越激动,睁大眼睛,表情狰狞。
顾峄城认真地,从她颠三倒四的一番话中,理清逻辑。
莫穗的父母是在她三岁的时候离婚的,不是因为赌博、外遇等理由,只是因为两个人过不到一块去而已。
他们分开之后,莫父一直想办法联系女儿,但是莫雅琴不让孩子和他见面。
顾峄城不清楚长辈之间的恩怨,但婚后,他听莫穗提起莫父已经去世的事情。
原来当年,她参加了她父亲的丧礼。
“她伤了我的心,她伤了我的心”莫雅琴喃喃道。
莫雅琴太偏执了,不可能听人劝告,顾峄城不愿再和她对话。
他起身离开,说道“我知道,您想要无时无刻掌控自己的女儿。但是莫穗已经长大了,她不可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任您摆布。就算现在,您用这样的方式逼她过来看你,但你能成功几次这一次,来的人是我,下一次还是我,也许将来的每一次,来的都是我。因为我不允许您,再伤害我的太太。”
他看向莫雅琴“您可以继续闹,但我也没有耐心,如果烦了,可能会把您送走。在世界各地,有很多疗养院,住宿环境好,一日三餐也很丰盛,只是您语言不通而已,这应该不算太大的障碍。也许您该换个环境生活,到那时候,想要联系上我们,就不是一个电话的事了。毕竟我们都很忙,要出国探望您的话,得好好安排时间。”
房门被重重关上,莫雅琴彻底僵住了。
他在威胁自己。
果然,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等到顾峄城离开之后,两个护工在外面转了一圈,都是一脸讶异。
“他对老太太说了什么,怎么不闹了”
“不闹了才好,这样下去,我都快吃不消了”
另一边,顾峄城走出疗养院。
他的心中,生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念头。
会不会是因为记恨莫穗去参加莫父的丧礼,为了报复,莫雅琴一气之下,向他们的女儿下手
如果孩子的死亡不是意外,是蓄意,是人为
顾峄城不敢再细想。
如果是这样,那太残忍了。
他看了一眼手表,猜测莫穗还在睡,便直接开车去北城第一人民医院。
希望运气好,能碰到当年的医生。
他和莫穗都需要一个答案。
傍晚五点,安安跟着奶奶和老大爷出门。
一路上,她不清楚他们要去哪里,只知道自己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个小公主似的。
小团子看看自己亮晶晶的裙子,再看看奶奶亮晶晶的裙子,心就踏实了。
她们是小公主和老公主
“小丫头,猜猜我们要去哪里”岑燕君神秘兮兮地问。
安安眨眨眼“去买拼图吗”
“玩物丧志。”顾老爷子没好气道。
岑燕君瞪他一眼“老头,拼图是益智游戏。”
等到让老爷子消停了,岑燕君才对安安说道“我们去琪琪家,今天是琪琪她爷爷的六十岁生日。”
得知马上就要见到琪琪,安安期待不已。
但同时,她又悄悄在心里头算数。
六十比一百要小。
琪琪她爷爷才六十岁,比她家里的老大爷要小好多好多哇。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顾老爷子觉得鼻子痒痒的,耳朵也痒痒的,回头看了安安一眼。
小团子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怎么啦”
顾松亭与岑燕君要参加的,是霍家老爷子的生日宴。
快到宴会厅时,他们看见霍老爷子将霍子辰拉到外面的楼梯间,对他破口大骂。
“顾家那小子真对付你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被那个小明星摆了一道聂秘书已经告诉我了,小明星删了微博,但很明显,得罪了姓顾的,以后她不可能再接到戏了。为了自保,她说出是你在她背后主使这一切。你的眼光就这么差”
霍子辰的脸色都白了“不、不是我跟她没什么的。”
“我懒得管你和她有没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我只知道,公司谈好的新项目突然黄了并且,接下来好几个项目,各个集团同时撤资,他们摆明是为了卖顾峄城面子”
“爸,你信我,我一定会想办法”
“闭嘴”霍老爷子怒喝一声,“我现在开始怀疑,究竟能不能把霍氏交到你手中”
安安被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凶哇。
她眨眨眼睛,刚要开口,小嘴巴就被奶奶给捂住了。
顾老爷子在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小团子把嘴巴抿得紧紧的,老老实实地跟着奶奶从电梯间外飘过去。
等到走远了,岑燕君为难道“老头,我们儿子对付他们家儿子了”
“听起来是这样”顾松亭说。
“这”岑燕君咳一声,“都这样了,咱们还好意思来吃饭”
“那就回家等爸爸妈妈吧”安安兴奋地说。
“你不想见琪琪了”岑燕君忍不住笑了。
“更想见爸爸妈妈。”安安抬起小胳膊,看看自己的电话手表,“今天爸爸妈妈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呢”
岑燕君正和小丫头说着话,忽然看见蒋海茹带着琪琪走过来。
光是从对方的眼神中,她就能看得出来,自己儿子是真没让他们霍家好受。
否则,她的塑料老姐妹是不会板着脸的。
不过岑燕君一点都不尴尬。
没办法,谁让她儿子就是这么厉害
岑燕君挺了挺胸,走上前“海茹啊。”
蒋海茹的嘴角僵了僵,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燕君啊。”
“琪琪”安安招招小手。
“安安”琪琪飞奔过来。
小姐妹俩一起跑到边上,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
顾老爷子拧拧眉,将手背在身后。
周遭宾客来来往往。
岑燕君和蒋海茹面对面,嘴角都挂着虚伪的笑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蒋海茹说道“你孙女也来了啊这孩子是真可爱,只可惜不是亲生的。领养的孩子,哪能和亲生的一样你要是能说得动你儿子和儿媳,就催催他们,让他们给你生个亲孙子带带。”
岑燕君轻嗤一声“你这闲事怎么都管到别人家去了这么喜欢生孩子,就自己生去。”
蒋海茹的脸一下子就绿了“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是为你好。”
岑燕君点点头“我也为你好,现在医疗这么发达,老太太想要生个孩子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蒋海茹气得舌头打结,指着她“你你你”了个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老爷子看着老伴和对方的交锋,不由刮目相看。
岑燕君攻击老年人的手段,就是让人家自己去生孩子。
虽然看起来很无赖,但非常管用。
因为上次岑燕君这么怼自己的时候,他就气得够呛。
“行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不跟你聊了。”岑燕君喊了一声,“安安,我们回家。”
“回家”顾老爷子愣了一下。
“是啊,我们家鹦鹉今天也生日。跑来给人家过生日,还不如在家给鹦鹉过呢。”岑燕君说完,瞥了蒋海茹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小尾巴安安新奇得不得了“奶奶,鹦鹉也能过生日吗”
“我说能过就能过,咱们去给它买个鹦鹉蛋糕。”岑燕君说,“走”
顾老爷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岑燕君带着安安走了。
好半晌之后,他跟上她们的脚步。
他老伴出门之前,是精心打扮过的。
新裙子、新手包,还有新做的发型
以她的性格,怎么也得进宴会厅转一圈,让所有人夸夸她有多显年轻、品味有多好才对。
但是这一次,岑燕君还没怎么露面,就选择直接离开。
因为,她照顾安安的感受。
孩子虽小,但如果听见蒋海茹说起自己是领养的小孩,或者爸爸妈妈要生个弟弟妹妹这样的话,还是会在意的。
以后的事情,留着以后再说。
至少现在,在小团子还不够有安全感的当下,他们一家人,都想要保护好她。
宴会厅里,蒋海茹气得老脸通红,眉心紧紧拧起,快要夹死苍蝇。
琪琪小声问她“奶奶,你怎么了”
蒋海茹不耐烦道“边上玩去。”
琪琪低下头,走到角落。
她好想找一个人给妈妈打电话,接自己回家。
这个家不好,爸爸和爷爷奶奶都不好。
回家的路上,岑燕君让司机在路口停下。
“怎么了” 顾老爷子问。
“安安想吃蛋糕,我去给她买一个。”岑燕君说。
顾老爷子也打开车门,对司机说“你先回去。”
老俩口一起带着安安去买蛋糕。
甜品店的冰柜里只有小蛋糕。
安安问“鹦鹉会不会很失望呀”
岑燕君失笑,谁要管鹦鹉会不会失望
他们只希望小丫头不要失望。
“要不让司机叔叔再回来,带我们去其他店看一看。”岑燕君笑着说。
顾老爷子看看冰柜“买六块小的,拼到一起不就行了”
服务员让孩子自己选,等安安挑了六块三角蛋糕之后,将它们拼好,放在蛋糕盒里。
这样一来,就变成一整个大蛋糕了。
安安还从来没见识过这样的操作,不由惊呼一声。
顾老爷子瞄了小团子一眼,心里很得意。
看得出来,这孩子已经开始崇拜他了
回奶奶家的路上,安安的小步伐变得越来越轻快。
她问“奶奶,你和琪琪奶奶吵架了吗”
岑燕君蹲下身“你听见了吗”
安安对着奶奶点点头,又摇摇头“听见啦,但是听不懂。”
奶奶揉揉她的脑袋“那些都是很长远的问题了,不需要这么早考虑。”
岑燕君确实很喜欢这个小丫头,但与此同时,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这么无私。
也许很多年之后,她也会冒出私心,希望家里再添一个孩子。
但至少不是现在。
如果,这孩子真是小俩口的亲生女儿该多好。
这样一来,就皆大欢喜了。
想到这里,岑燕君摇摇头。
一把年纪了,怎么突然变糊涂了呢
安安不知道奶奶在想什么。
她只是踢着小短腿,蹦蹦跳跳地迈着步子。
走了好久,她抬起眼,忽然看见顾家门口的那抹身影。
“是妈妈”小团子欢呼一声,挣开奶奶的手,飞快地跑过去。
莫穗站在那里,等待安安回来。
这一觉,她睡得很踏实。
醒来之后,心中对安安的惦记变得越来越深。
仔细一算,其实和小团子分别不过两天不到的时间。
可她就是特别想要接孩子回家。
莫穗蹲下来,张开双臂,软乎乎的小人一下子就扑到怀里。
她差点被扑倒,好不容易才稳稳抱住小团子,笑着说“安安又胖了。”
安安的小脸在妈妈冰凉凉的脸颊上蹭一蹭,歪着脑袋问“爸爸呢”
莫穗笑着说“妈妈先来接你,爸爸一会儿直接回家。”
安安歪着脑袋,嘴角扬起,露出小米牙。
原来,爸爸妈妈真的会来接她的。
小团子吃完了晚饭和小蛋糕,跟着莫穗回家,心情美滋滋的。
都不用妈妈催,她自己小跑步去房间里拿了自己的睡衣,往肩膀上一甩,直接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等到变得香喷喷之后,她钻进被窝,盖好被子,招招小手“妈妈睡觉。”
看着孩子眼巴巴的小模样,莫穗笑个不停。
这会儿,孩子乖乖地躺着,露出自己的小脑袋“妈妈抱抱。”
莫穗故意逗她“妈妈不抱。”
安安不听话了,小脸蛋往妈妈怀里蹭,撒娇时的小奶音甜甜的“妈妈抱抱呀。”
见妈妈平躺着,她趴到妈妈的怀里,就像是找到窝的小鸟。
小小一个奶团子,趴在肚子上,一点都不重,还暖暖的。
莫穗伸手抱住她,下巴轻轻靠在她的脑袋瓜子上,想起最后一次复诊时,林医生对自己说的话。
林医生说,收养一个小朋友确实能让她在一定程度上走出曾经的伤痛,但切记不要依赖这样的办法。
因为将这个孩子当成替代品,只是暂时麻痹了她的痛觉神经而已。
但是,莫穗并不这么想。
如果当时节目中来的是其他小孩,她也会对那个孩子这么好,甚至愿意接那个孩子回家吗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她比谁都清楚,安安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
而他们喜欢安安,也并不是想要将她当成替代品。
安安就是安安。
是一个乖巧懂事、善良,并且讨人喜欢的宝宝。
莫穗轻轻拍着小团子的背,笑着说“我们安安趴在妈妈怀里,好像一只小青蛙呀。”
安安听到这话,觉得新奇极了。
过了一会儿,她小手扒拉着妈妈的脖子,小脸一抬,害羞地出声。
“呱。”
顾老爷子把棋盘拿出来,放在茶几上,自己陪自己下棋。
孩子才回去没多久,家里就空落落的,显得怪冷清的。
岑燕君叹了一口气“如果安安一直住在我们家就好了。”
“你昨天晚上还说累。”老爷子说。
“这不是又累又开心嘛。”她斜他一眼,“你没带过小孩子,不懂这有多幸福。”
“谁说我没带过的”顾老爷子反驳。
昨天他还带小丫头去公园玩了呢。
岑燕君撇撇嘴“我又没说错,从小到大,你带过峄城几天,和他熟吗得亏是我夹在你们中间,要不然,你这儿子可懒得搭理你。”
顾老爷子愈发不服气,把棋子放下,挺直了腰杆子,准备反驳。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铃声就响了。
看见来电显示上顾峄城的名字,顾老爷子顿时扬眉吐气“儿子不搭理我,会给我打电话”
岑燕君也有些奇怪。
儿子居然给老头打电话,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喂。”顾老爷子接起电话,还按了免提,一脸臭屁地看了老伴一眼,“峄城啊,什么事”
“爸,殡仪馆和火葬场你熟吗”
对上老伴揶揄的眼神,顾老爷子老脸一黑。
大晚上的,他儿子说的是什么晦气话
另一边,顾峄城接着电话等了好一会儿,只听见老爷子气鼓鼓的呼吸声。
他不理解。
只是想要让老爷子托人查一查当年那份火化证明的情况,有这么难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