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顾老爷子和岑燕君的心情都不平静。
因为就在刚才,他们得知莫穗曾经生过一个女儿的消息。
也就是说,他们拥有过一个孙女。
那个孩子是什么模样
如果平安长大的话, 现在的她, 也会像安安一样缠着他们玩游戏吗
岑燕君之前就猜到自己儿子特地跑这么远找莫穗, 一定不是为了小事,可她做梦都没想到, 竟然是为了这个原因。
顾老爷子沉下脸“我说了, 他们俩简直是胡闹。这是婚姻, 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游戏,这个莫穗, 连怀孕都不告诉峄城, 实在是太离谱了。”
岑燕君的心情也很沉重,劝道“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当时他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之后再为孩子复合, 不是她的作风,而且在她看来,这也不是峄城的作风。一个女演员, 在事业最巅峰的时候, 悄悄躲起来把孩子生下来, 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已经够不容易了。我们是爷爷奶奶, 他们才是孩子的父母, 现在我们心里有多难受, 落在他们身上, 都是加倍, 甚至百倍。”
顾老爷子低着头收拾棋盘,仿佛只有找点事情做,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我不是怪这孩子。”他说,“只是觉得,既生气,也心疼。现在的年轻人处对象,和我们当年真不一样,我们那个年代,我们俩处对象,要是闹了什么不开心的,我就是跑也要跑到你家把话说清楚。他们呢如今有车、有飞机、有电话和手机,网络还这么发达,但怎么就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
岑燕君也很感慨。
好在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们终于可以对彼此坦诚相待了。
只是,想到那个曾经存在过的孩子,她的心里头有些酸涩。
顾老爷子重新站起来,拿着手机在客厅打转。
刚才他儿子的意思,是怀疑当年那个孩子的死亡,并不是意外。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顾家绝对不会饶过下此狠手的人,对方必须得到法律的制裁。
孩子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她的父母和爷爷奶奶,必须让当年的真相水落石出。
顾老爷子低头拨号。
岑燕君一脸讶异“你还真跟殡仪馆和火葬场挺熟的”
“我给民政局的潘局长打电话,殡仪馆隶属于地方民政局”顾老爷子没好气道。
第二天一早,顾峄城赶到北城市殡仪馆。
潘局长给出的答案和昨天第一人民医院院长所说的是一样的。
他们表示,这么多年了,确实记不住当时是不是有这么个孩子。但局里和院里都是按照规矩办事,应该不会出错。
线索就从这里断了。
“小顾,昨天晚上你爸给我打电话,提了这件事。我明白你很难接受这一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潘局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走出殡仪馆,顾峄城的手机铃声正好响了。
是安安打来的。
小家伙的声音甜甜的“爸爸,你去哪里了呀”
顾峄城将手机摄像头摆得低一些,正对着自己的脸,笑容温柔“爸爸出去办点事情,很快就回家了,安安是不是想爸爸了”
他拉开车门,坐上车,准备早点回家,陪一陪孩子。
然而,小团子肉乎乎的脸蛋对着电话手表的摄像头,软声道“爸爸去上班吧,妈妈带安安出去玩啦”
“安安,把小水壶背上。”莫穗温柔的声音传来。
安安一本正经道“爸爸,晚上见”
就这么一眨眼工夫,视频电话就被挂断了。
顾峄城
听起来,安安并没有很希望他回家。
他的小棉袄,又漏风了。
另一边,安安把小水壶背上,坐在地上穿鞋子。
莫穗蹲在她面前,帮小团子系好鞋带,勾了勾她的鼻尖“爸爸在上班,怎么又给他打电话了”
安安歪了歪脑袋“我没有打扰爸爸呀。”
莫穗笑了,揉揉她的头发“不过他应该很希望被我们安安打扰。”
贺导同意莫穗放假,但只给放两天而已。
莫穗答应安安,在这两天里,要陪孩子去任何她想要去的地方。
原本是想要和顾峄城一起去的,可他似乎很忙,一早醒来,就不见人影了。
“在出去玩之前,安安要先陪妈妈去一个地方。”莫穗说。
安安很有耐心,无条件配合妈妈。
她坐在安全座椅上,望着窗外不熟悉的风景,又看看副驾驶的位置。
“妈妈,安安什么时候才可以坐在那个位置呀”
“十二岁吧,等你长高了,能系上大人的安全带,才可以坐副驾驶的位置。”
“十二岁久吗”
莫穗仔细想了想,告诉她“很快的。”
过去总觉得每一天都很难熬,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一家三口人陪伴着彼此,时间一眨眼,就会过去。
并且每一天,都是值得期待的。
莫穗带安安去的,是盛华影视。
一大早,傅长鸣直接给她打电话,请她来谈一谈综艺节目的细则。
车子停在盛华影视办公楼的门口。
“莫小姐,我来帮你停车就好,傅总在办公室等你呢。”年轻漂亮的女秘书俯身,轻敲车窗,笑着说。
莫穗把车钥匙交给女秘书,带着安安下车。
前台小姐进电梯刷卡,带着她去顶层傅长鸣的办公室。
“安安,你坐在这里等妈妈,好吗”莫穗指了指办公室外的沙发,问道。
“好哇。”小团子爬上沙发,翘着小脚丫,好奇地观察这周遭的一切。
这就是公司吗安安第一次来公司玩,不过,这里好像并不好玩。
莫穗进了办公室。
傅长鸣笑着说“小莫,你终于来了。”
他开门见山,向莫穗介绍之前所提过的综艺。
这是一档角色竞演类真人秀,节目采取录播的形式,出品方希望莫穗参与到其中,担任评委。
“小莫,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傅长鸣说,“这是真人秀,但也算是个选秀节目,被选上的演员,就能得到片约。现在有不少演员,缺的就是一个机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
傅长鸣的意思很明确。
莫穗虽是评委,但她并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给出评审意见,得按照节目组的安排来挑选演员。
“也就是说,我虽然是评委,但我选择的参赛选手,甚至我对他们演技的判断,都得按照剧本演绎。”莫穗的语气冷淡下来。
傅长鸣笑了“办这综艺节目的是我的老朋友,他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就算要往节目组塞人,也不至于太离谱。”
“傅先生,你还是找别人吧。”莫穗说。
傅长鸣唇角的笑意微微一僵。
“你知道我的,做不到昧着良心说话。”莫穗平静地说完,看向办公室外的安安,此时小团子身边站着个大人,在和她聊天。
这孩子是越来越不怕生了。
要知道以前,她见谁都只是眨眨眼睛,不敢大声说话。
“也就是说,你让我帮你推掉这个节目”傅长鸣的身体微微前倾,气场迫人。
莫穗笑了“傅先生,你别为难我。”
气氛像是在陡然之间僵持。
莫穗的嘴角微微上扬,透着几分笑意,但笑意却并没有直达眼底。
两个人对视许久,莫穗始终没有转移视线,静静地望着他。
她不可能屈服,也不可能赚昧良心的钱,这个圈子已经够乌烟瘴气的了,她虽然没有能力改变现状,但也不会和资本一起沉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办公室里传来爽朗的笑声。
“小莫啊,我还真是没有看错你。”傅长鸣语气和善,伸出手,指了指莫穗,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其实早在你拒绝之前,我就已经帮你婉拒我的那位朋友了。”
莫穗微微一笑。
傅长鸣没这么闲,如果真是他说的那样,他不可能特地让她过来。
现在,他不过是我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来罢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先带孩子回去了。”莫穗说。
傅长鸣点头,站起来比了个“请”的手势“我送你。”
此时办公室外的沙发上,安安仰着小脸蛋,看着一个漂亮阿姨。
对方模样秀丽,穿着白色的长裙,一头长发低低挽起,垂落在胸前。
看见安安,她笑着蹲下,说道“这么可爱的小朋友,是从哪里来的”
安安歪了歪脑袋“是妈妈带我来的。”
对方笑了“你妈妈是谁”
安安抬起头,正好看见莫穗走出来,高兴地说“那是我妈妈”
“语歌,你怎么来了”傅长鸣走过来搂住她的腰,向莫穗介绍道,“这是我太太,姜语歌。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国外生活,昨天才刚回国。”
姜语歌依偎在丈夫怀里,浅笑着说“你就是莫穗吗经常听长鸣提起你,他说你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演员。”
莫穗是第一次见到傅长鸣的太太。
她笑着点了点头“傅太太。”
“叫我语歌吧。”姜语歌的声音很好听,轻风细雨一般柔和。
几个人寒暄了一会儿,还是安安在边上打了个小哈欠,才打断这对话。
莫穗说“孩子急着出去玩呢,我们先走了。”
安安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哒哒哒”就跑去按电梯。
莫穗跟上她的脚步,母女俩手牵着手,离开盛华影视。
望着她们的背影,姜语歌羡慕地说“母女俩一起出去玩,真好。”
“像我们这样过二人世界也很好。”傅长鸣摸了摸她的头发,牵着她的手回办公室,说道,“怎么不好好在家休息你身体不好,时差都还没倒过来,就跑到我这边,真是不让人省心。”
姜语歌柔声道“已经休息够了,光躺着也很无聊啊。”
傅长鸣摇摇头“真拿你没办法,下次在家无聊,就给我打电话,我回来就好了。”
姜语歌轻轻应了一声,露出幸福的笑容。
只是进办公室时,她又悄然回头,看了一眼莫穗和安安离开的方向。
她也好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只可惜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了。
到了傍晚,莫穗才带安安回家。
小团子的精力实在是太旺盛了,像是不知道“累”字怎么写,刚一到家,又拿起小拼图研究。
见安安一个人玩得开心,莫穗就去厨房,准备晚饭。
过去自己生活的时候,根本就不用考虑一日三餐的问题,大多是点个沙拉,就算进厨房,也不用开火。
可现在不一样了,小朋友吃得好,才能快高长大。
“妈妈,今天吃什么呀”小奶音传来。
“妈妈给小馋猫看看冰箱里都有什么。”莫穗笑着说。
只是她打开冰箱,忽地愣了一下。
除了几个鸡蛋,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是半个月之前进剧组的,当时带走了安安。
孩子被顾峄城接走之后,在爷爷奶奶家待了一天,昨天也是吃饱饭之后回家的。
莫穗和顾峄城分分合合,在一起很多年,但几乎没怎么共同生活过,除了参加节目那一段时间。
她以为他的作息很规律,并且将自己照顾得很好,可原来,她和孩子不在家的时候,顾峄城的三餐也只是凑合着过而已。
“妈妈,今天没有好吃的吗”小团子跑过来,看着冰箱,惊讶地说。
莫穗回过神,关上冰箱“我们去买菜,今天妈妈要煮大餐了。”
“好呀”安安把头点得像是小鸡叨米一样积极。
她记得妈妈在节目里做过好吃的,可香可香了
莫穗从来没有去过菜场。
但对安安来说,买菜简直是轻车熟路的事。
小团子给妈妈带路,一会儿去蔬菜摊位前,一会儿又去买肉和海鲜。
母女俩很快就被认出来了,摊位上的大爷大妈都很热情,就算小朋友只买个胡萝卜,他们也要多塞几根秋葵。
莫穗拼命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吃不完的。”
“大闺女你客气啥吃不完放冰箱”大妈是个豪爽人,说话间,又多给她们塞了一把大葱。
莫穗提着一个个塑料袋,实在是不敢再客气,生怕一不小心,大妈又往她袋子里塞一堆,只能一个劲道谢。
从菜场出来,母女俩累得哼哧哼哧的,好不容易才把一堆菜送回家。
到家时,顾峄城已经回来了。
他忙提过莫穗手中的塑料袋,又把安安口袋里的胡萝卜和十根秋葵掏出来,失笑道“怎么买这么多菜你后天就要回剧组了,买这么多菜又吃不完。”
“多买一点,你平时也能吃啊。”莫穗说,“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你这几天都是怎么解决的”
顾峄城愣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之后,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她是在学着关心他。
这一天的晚饭,莫穗揽在自己身上,说要在小团子面前大展身手。
安安是妈妈的忠实小粉丝,漂亮的杏眼立马变成星星眼,期待得不得了。
莫穗进厨房做饭,阵仗特别大,“哐哐当当”的声音一再响起。
顾峄城朝着里面看了好几眼。
“爸爸,你在担心吗”安安歪着脑袋问。
顾峄城在小团子的嘴巴上比了个“嘘”的手势“如果一会儿妈妈做的晚饭不好吃,安安不要说,她会难过的。”
安安拧起小眉头,一本正经道“妈妈做的饭,怎么会不好吃呢”
在她心中,妈妈可是最厉害的,就连做饭,也是厨艺冠军啊
顾峄城被安安逗乐了,压了压她的脑袋。
以前觉得自己是莫穗的一号粉头,可现在有安安在,他只能甘拜下风了。
“安安,洗手开饭了。”一个多小时后,莫穗的声音响起。
对于不擅长下厨的人来说,做饭简直像打仗,这一片狼藉的中岛台,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顾峄城抱着安安,给她洗干净小手,父女俩一起来到餐桌前。
桌上,摆着不少菜。
清蒸大虾、水蒸蛋、蒸茄子、肉末蒸豆腐、还有一盘蒸鳕鱼。
莫穗有些骄傲,摘下围裙问安安“厉害吗”
“好厉害哇”小团子激动道。
话音落下,见妈妈正看着爸爸,小团子又问“爸爸觉得厉害吗”
“很厉害。”为了不打击她的积极性,顾峄城也立马配合地点头,同时去厨房调了一碟辣椒酱。
这一晚,他们家的餐桌上,每一盘菜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小粉丝安安的口味本来就不重,清蒸的菜对她而言就很美味了,小勺子扒着米饭,津津有味。
大粉丝顾峄城觉得这些菜太清淡了些,但因为是莫穗亲自下厨,他吃着吃着,居然还吃出滋味来。当然,最大的功臣,还是那碟辣椒酱。
晚饭后,收拾好碗筷,夫妻俩陪着孩子一起玩滑滑梯。
小团子爬上滑梯,“咻”一下滑下来,一屁股墩坐在地上,还回头看爸爸妈妈。
直到爸爸妈妈一起拍拍手,说她好棒之后,安安才害羞地站起来。
“这有什么棒的呀”她挠挠头。
顾峄城和莫穗对视一眼。
哄孩子太不走心,被发现了。
晚上八点三十分钟,玩到榨干最后一丝电量,小团子才终于舍得回房间睡觉。
“睡着了吗”顾峄城倚在主卧门口,轻声问。
莫穗点点头,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肩膀,从屋里出来。
带小朋友玩一天,比拍夜戏还要累人。
顾峄城看着她,想要帮她捏一捏肩膀,只是抬起手时,他又犹豫了。
之前被拒绝太多次,一时之间,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个人擦肩而过时,莫穗抬起头,看见他僵在半空中的双手。
她很快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忍不住笑了。
“我去热牛奶,你要吗”
“我帮你吧。”
安静的客厅里,夫妻俩待在一起,一个手中捧着温热的牛奶杯,另一个则在给安安收拾玩具。
他们别别扭扭地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婚姻生活,如今心结虽然已经解开,但一时之间很难回到最初的状态。
就像是,谁都想要往前走一步,但又不够有勇气。
但他们都知道,一切会慢慢好起来。
“你这两天很忙吗”莫穗打破沉默,轻咳一声,捧着牛奶杯喝了一口,“都没见你在家。”
顾峄城把安安的芭比娃娃放进收纳箱里,听见她的话,手顿了一下。
半晌之后,他说“我去第一人民医院和殡仪馆了。”
他们说好的,这一次,不能有任何隐瞒。
莫穗握着牛奶杯的手不自觉收紧,因为过于用力,指尖也被掐得发白。
再抬起头时,她轻声问“为什么”
顾峄城说出自己的想法。
客厅的壁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过了许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查出什么了吗”
顾峄城摇头“医院里的医生面对过太多生老病死,对我们的孩子没有印象。”
“殡仪馆呢”莫穗又颤抖着声音,问道。
顾峄城仍旧摇头,站起来,轻轻将莫穗揽入怀中,低声安慰“也许我想多了。”
平稳的心跳声,让她逐渐冷静。
她纤细的手,在他黑色的衬衣上落下,又轻轻收紧。
莫穗没想到,莫雅琴竟然知道自己曾经偷偷去参加父亲丧礼的事。
脑海中涌现无数的思绪,几乎要纠缠打结,她有些恍惚,心跳的速度又逐渐加快。
这真的是她母亲能干得出来的事吗
突然之间,她开口“再去一趟医院,我有孩子的照片,我们拿着照片去问医生和护士吧。”
“如果她真的这么狠心呢”顾峄城问。
“就算真相很残忍,我们也要找出答案。”莫穗说,“要不然,宝宝会怪我的。”
第二天一早,岑燕君和顾老爷子接到顾峄城的电话,来接安安。
“安安,你先和爷爷奶奶一起玩,晚上妈妈就来接你。”莫穗说。
岑燕君担忧地看着莫穗。
即便她尽量在孩子面前露出笑容,但眼底的疲惫却骗不了人。
她和老伴经历过大风大浪,昨天晚上却也因为孩子的事情睡不好觉。
更别说莫穗和顾峄城,他们是孩子的父母。
“晚上就会来吗”安安歪歪脑袋。
“会的。”顾峄城认真地承诺。
莫穗揉揉她的头发“一定会接安安回家,不然我们安安小青蛙就睡不着啦。”
“刚才剧组给我打电话,导演叔叔说这两天没有我的戏,让我安心再休息两天,养养身体。”她又补充,“所以啊,妈妈接下来还可以陪安安好久。”
安安还想说什么。
这时,顾老爷子出声了。
“我家的园丁来了。”
安安眨眨眼睛。
太棒了,又可以修剪树枝啦
等到老俩口接走安安之后,莫穗和顾峄城出发去北城市第一人民医院。
一路上,莫穗的心情很复杂。
当年,她从剧组赶回来时,莫雅琴已经办好一切手续。
得知自己连孩子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莫穗几乎要崩溃,好几宿,她都是攥着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入睡的。
但即便如此,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母亲。
因为,莫雅琴照顾孩子时,非常耐心细致,并且孩子过世之后,她也的确暴瘦十来斤,几乎瘦成皮包骨。
可直到现在,莫穗才知道,莫雅琴早就清楚她去参加父亲丧礼的事。
她和顾峄城有了相同的怀疑。
有没有可能,莫雅琴动手,闷死了孩子。
夫妻俩赶到医院。
和昨天一样,他们先去找了开具死亡证明的医生。
医生摇摇头“抱歉,我真的没有印象。”
莫穗再次打开手机相册,将屏幕递到医生面前“您再看看,看看这个孩子,她是因为蒙被综合症”
“不好意思。”医生的表情再次摇头,“我真的不记得了。”
顾峄城看着照片中他们女儿的模样。
孩子躺在婴儿床上,穿着奶白色的衣裳,睡颜就像是小天使一样。
他垂下眼帘,将莫穗带离诊室。
“医生记不清了。”莫穗喃喃自语,忽地拉住他,“还有护士,我们去找护士吧。”
院长一早就去出差了,顾峄城联系在医院工作的朋友,查出当天的值班护士。
如今那位护士已经被调到外科,看见孩子的照片,她拧着眉,摇摇头“小孩子长得都一样,真的没什么印象了。”
顾峄城的朋友姓刘,是这间医院的医生。
见夫妻俩这么执着,他安慰道“医生会判断孩子的死因,如果当时孩子确实是被送到医院抢救,那么死因就不会有问题的,否则我们会报案。”
莫穗低着头,一直在翻手机相册。
护士说,小孩子长得都一样
过了许久,莫穗翻出另一张照片“她呢你对她有印象吗”
这是莫雅琴的照片。
当时要给她办理疗养院入住手续的时候,需要单寸照,莫穗带着她去拍了一张,之后照相馆将底照发了过来。
“是她抱着小孩子来医院抢救的,你记得她吗”她盯着护士,眼中满是渴求,“麻烦你,你仔细看看。”
护士无奈地摇摇头,边接过莫穗的手机,边说道“我们平时真的会碰到很多人,你这样突然拿出一张照片,我们确实”
然而,话还没说完,她愣了一下“这个人”
刘医生问“这个人怎么了”
顾峄城和莫穗的心,同时悬到了嗓子眼。
“我记得她,有一段时间,她经常来我们急诊室。这个人性格太古怪了,一言不合就说要投诉护士,所以我对她的印象很深刻。”护士说。
另外一个护士听她这么说,也好奇地凑过来。
“是她”对方惊讶道。
这一刻,莫穗的心脏,仿佛快要跳出嗓子眼。
原本急切想要知道的真相,在终于来临这一刻,却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
她尽量梳理自己的情绪,脸色苍白“知道孩子死亡的消息之后,她是什么反应”
“孩子”那位护士说道,“我没见她抱着孩子过来。我那时候还觉得奇怪,想不通她到底为什么要闹。”
莫穗身体一晃,双手按着护士台“她闹什么”
“这么多年了,记不清楚。”护士抱歉道。
见莫穗几乎要站不稳,顾峄城紧紧揽住她的肩膀,深吸一口气,问道“能不能找到当时的监控”
刘医生说“现在的监控录像存储时间最多也不会超过三个月,要不你们试试向相关公安人员进行申请,也许会有备份,但希望不大。”
顾峄城和莫穗离开医院,前往公安局。
即便希望渺茫,但莫穗的心中,却有强烈的预感。
或许,他们的孩子还活着。
此时,莫雅琴一个人坐在疗养院里的花园里。
“莫阿姨,这天气太热了,一直晒太阳会中暑的。”黄护工走过来,一脸头疼地说。
自从上次闹过一场之后,莫雅琴就老实了。
也不知道她女婿说了什么,反正这几天她看起来正常得不得了,不是在套房里看电视,就是和其他老太太闲聊,一日三餐都会吃,吃完还会把餐盘整理好,对前来收拾的清洁人员说谢谢。
只是没想到,消停几天之后,老太太又开始了。
黄护工知道,老人和小孩一样,都得哄,但是就连老人的亲生子女都不一定有这样的觉悟,更何况是她这么个打工人。
这会儿,她看着正坐在炎炎烈日之下晒太阳的莫雅琴,长叹一口气。
再不耐烦也没办法,老太太一个不高兴就要投诉人,被安排来照顾这样的老人家,是她运气背。
“莫阿姨,我们回房间吧。”黄护工说。
莫雅琴摇摇头,神情讷讷“我不想回。”
黄护工笑着说“中暑就麻烦了,如果”
话说到一半,她顺着莫雅琴的方向看过去。
花园的树荫底下,两个小孩子在踢足球。
“这大概是院里哪个老太太的孙子或外孙。”黄护工解释道,“经常会有小孩子跟着父母来探望奶奶或者姥姥,但是在房间里又闲不住,所以会下楼玩。”
莫雅琴愣愣地听着,没有出声。
黄护工实在没办法劝她回去,但见她安安静静地坐着,也算是放下心。
“莫阿姨,我去给你拿把遮阳伞。”
黄护工转身走了。
莫雅琴一直呆呆地望着两个孩子玩闹时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打断她的笑意。
莫雅琴没有戴老花镜,只能眯着眼睛看手机屏幕。
见是自己女儿打来的,她高兴地接起。
莫穗问“你当年去医院闹什么那个时候你是一个人来的,孩子在哪里”
莫雅琴像是压根没听懂她在说什么“穗穗,第一次拍戏,导演喜欢你吗”
那一头,莫穗沉默许久“你在说什么”
“虽然这个角色的戏份很少,但有发挥的空间。只要你好好表现,以后一定会有很多机会。将来要是当女主角,你爸一定会很后悔的,后悔也没用,谁让他当年不要我们母女我们自己去过自己的好日子,才不理他呢。”莫雅琴边说边笑,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站在公安局外的莫穗握住手机,神色怔然。
莫雅琴的记忆,衰退回她十六岁那年,那一年,她刚刚出道,拍了第一部电影。
虽然那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色,但却让观众们印象深刻,而她也因此,得到不少参与到优秀作品中的机会。
她重新回到公安局。
警方的办事效率非常高,不仅找到四年前医院监控的备份,还立马调出孩子去世当天的录像。
长达七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倍速播放那一天的监控录像,多少双眼睛死死盯着,但不管是医院门口,还是急诊室外,都不见莫雅琴的身影。
也就是说,四年前那一天,莫雅琴并没有带着他们的女儿去医院。
那么白纸黑字并且盖了章的证明又是怎么回事
再抬起头时,莫穗双眸泛泪,用很长时间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是不是冒用了别人的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
顾峄城也难掩激动之情“我们的女儿可能还活着”
另一边,安安修剪完树枝之后,天都快黑了。
晚饭后,她在偌大的客厅里到处转悠,想着还有什么好玩的。
奶奶家有好多好多的拼图,但是她玩腻了,双手托着下巴,看起来情绪不太高。
岑燕君说“小丫头,你想玩什么告诉我,我让老大爷陪你玩。”
顾老爷子板起老脸。
要陪小丫头玩也就算了,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但为什么他都已经认识孩子好多天了,还是只能被叫成“老大爷”
他现在怀疑,这一大家子人,全都是来气他的。
相较之下,还是看起来最不靠谱的儿媳妇对他比较客气。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
“老大爷可以陪我玩什么”安安没精打采地问。
“老鹰追小鸡老狼老狼几点钟丢手绢”岑燕君一口气报出好几个古早游戏。
但这些游戏都是她儿子幼儿园的时候玩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她小孙女可看不上。
岑燕君也叹了一口气,家里的玩具太少了,明天一早,她要让司机带着自己,去买他个一车回来。
两个老的,一个小的,同时陷入纠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安突然说“啊有啦”
“什么”岑燕君好奇地问。
“我想去看青蛙。”小团子一本正经。
那天和妈妈一起玩了小青蛙的游戏之后,她的小脑袋瓜子里就冒出一个念头想要看看真正的青蛙。
这可难倒了岑燕君,她纳闷道“去哪里看青蛙动物园有吗”
安安去过动物园。
她掰着小手指,将自己见过的小动物们通通数了一遍,最后认真地说“动物园里没有青蛙。”
岑燕君哭笑不得“小丫头,你总得说点我们办得到的要求吧。比如说买玩具、去公园、看动画片什么的现在都这么晚了,上哪儿给你找青蛙去”
小团子“啊”了一声,再转头看一看老大爷。
老爷子靠在沙发上看报纸,推了推老花镜,瞄安安一眼。
“不能看青蛙吗”安安的小奶音里都是失望。
岑燕君笑着揉揉她的脑袋“真的没办法,我们玩别的吧。”
安安不是会为难人的小孩,但她好想看青蛙,而且想用电话手表拍下小青蛙的照片,发给妈妈。
她垂下眼帘,又仰起头,去找顾老爷子。
“老大爷,你有办法吗”安安问。
她记得,老大爷说自己是整个家里最聪明的人。
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之后,小团子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地望着顾老爷子。
而老爷子仔细思考一番,将报纸放下“办法是有办法的,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要求,同意吗”
安安的双眸亮晶晶的,用力点头“可以哇”
“你喊一声爷爷。”顾老爷子说。
岑燕君推了他一下“做不到的事,就别乱答应,你就不怕小丫头难过”
只是她话音刚落,安安已经抢答了。
“爷爷”
这声“爷爷”,简直是又脆又甜,逗得顾老爷子忍不住眉开眼笑。
这一刻,他忽然理解当时莫穗为什么会去孤儿院领养安安回家。
这个孩子,能让人忘记所有烦恼。
“老头,孩子都已经喊你了,你要是不带她去看青蛙,看她还愿不愿意理你”岑燕君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去,谁说不去的”顾老爷子站起来,冲着安安招招手,“爷爷带你去看青蛙”
小团子兴奋坏了,欢呼一声,追上爷爷的步伐,把小手塞进他的掌心。
现在都八点了,岑燕君也不知道老伴是哪儿来的自信,居然真觉得自己能带孩子找到青蛙,好奇心驱使着她也拎了包,跟他俩一起出门。
顾老爷子报了一个地名,让司机将他们送过去。
顾家的车,停在北城闹市区一个美食广场门口。
安安奶声奶气地问“爷爷,青蛙在哪里”
顾老爷子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牛蛙火锅店“走。”
“好走哇”
安安跟上他,祖孙俩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火锅店。
这一天晚上,安安见到了牛蛙。
进牛蛙店时,热情的服务员迎上前,顾老爷子没好意思光看牛蛙不点菜,就点了个川香牛蛙锅。
谁想到,川香锅居然这么辣,辣得老俩口的嘴唇都变得红红肿肿的。
回到家之后,爷爷告诉她,牛蛙并不是青蛙,只是一种大型的食用蛙。
只是即便如此,小团子也已经很满足了。
见状,岑燕君和顾老爷子也是心满意足。
到了晚上,顾峄城和莫穗来接安安回家。
小团子听见他们对爷爷奶奶说,孩子还活着。
谁还活着
安安听不明白,不过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都很高兴,所以她也好高兴呀。
回家之后,夫妻俩哄睡安安。
莫穗睡不着,将被子掖好,独自进了书房。
夜深了,顾峄城敲了敲书房的门。
书房灯光昏暗,她垂着眼帘,握着手机,很安静。
顾峄城将热牛奶放在她的面前“喝点牛奶,早点睡吧。”
莫穗把手机递给他“你看。”
他们一起,看着莫穗手机里仅有的几张照片。
是孩子的照片。
一个多月的小婴儿,白白嫩嫩的,特别可爱。
她红着眼眶,轻轻抚过照片中孩子的脸庞“她现在应该和以前很不一样吧,就算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顿了顿,她又问“峄城,我们真的能找到她吗”
四年了,这四年间,莫穗无数次后悔自己不该去拍戏,不该为了工作,将孩子留在家里。
心理问题最严重的那一段时间,她脑海中的思绪更是千奇百怪,几乎要将自己逼得崩溃。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曾想过,孩子仍然活着。
上天真的会如此眷顾他们吗
警方正式立案调查,寻找孩子。
一连数日,夫妻俩每天都要来警局,询问案情进展。
警方查了四年前莫雅琴的出行记录,再从她的亲戚朋友入手,询问是否有人知道当年的隐情,并且调查那一天被宣告死亡的孩子里,谁是没有办理过正规手续的。
莫雅琴太狡猾了,能在医院虚晃一枪,想办法弄到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她并不简单。
可她的病情愈发严重,如今已经成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证言不被采纳,也不予逮捕。
孩子究竟去了哪里
如果她真是为了莫穗的事业考虑,又不忍心下手的话,非常有可能将孩子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远到母女俩可能再根本没办法在偶然间相逢。
人海茫茫,唯一知道关键消息的莫雅琴又没有办法配合录口供线索,因此警方提醒夫妻俩,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寻找这个孩子,相当于大海捞针。
可他们哪还听得进,如今的顾峄城和莫穗迫切地想要找到他们的女儿。
在这些天,夫妻俩去了疗养院很多回。
莫穗用了所有办法,哀求、发怒甚至威胁
可莫雅琴神情呆滞,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还是到了要回剧组的时候。
但是莫穗完全没有心思,只想留在家里等消息。
“警方说,查到那几天,她去过凌市。凌市是我爸爸的家乡,她可能是去祭拜他了。”莫穗说,“她回家之后的第三天,才给我打电话,说孩子没了。”
警方已经开始着手调查莫雅琴是否将孩子丢到了凌市。
可能是送到哪户无儿无女的家庭,也可能是孤儿院。
可凌市有五间孤儿院,再加上那周边还有很多城市,他们不知道莫雅琴当初是把孩子送到哪里,更不确定,孩子究竟是几个月大的时候才被送走的。
毕竟,孤儿院的弃婴不少,即便有人将婴儿丢在院门口,但光是从婴儿的生长发育情况来看,很难断定是一个月、两个月,或者三个月大。
调查进度可能要拉长。
顾峄城帮她收拾好行李箱,说道“你安心去拍戏,不管用什么办法,孩子一定会找到的。”
莫穗知道,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
一整个剧组的人都在等她,她总不能任性地为了自己的事情,给别人增加负担和损失。
她点点头,忽地想起安安的事,提醒顾峄城记得把孩子的领养手续办好。
而通过爸爸妈妈这几天的对话,小团子意识到一个问题。
原来,妈妈有她自己的女儿。
“妈妈,那是妹妹还是姐姐呀”安安小声问。
莫穗将安安抱起来,让她待在自己怀里。
“妈妈不知道安安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生的,院长也不是非常确定,所以我也不清楚安安是姐姐还是妹妹。”莫穗温声道。
顾峄城也坐到她们身边,笑着揉了揉小家伙的脸颊“安安想当姐姐还是妹妹”
安安歪着脑袋,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昨天晚上,她在爷爷奶奶家,听李嫂说,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是很重要的。
既然是这样,她就要照顾好那个小朋友。
因此安安认真地说“我想当姐姐,照顾妹妹。”
莫穗的心中不是滋味。
在孤儿院长大的小朋友,心思会更细腻敏感,她不知道才四岁的安安,是不是懂得这么多道理,但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孩子伤心难过。
他们在寻找自己的女儿,但同时,对他们而言,安安也是重要的。
“安安也是个宝宝,不需要照顾任何人。”莫穗说,“你应该是被照顾的孩子,知道吗”
安安似懂非懂。
莫穗又说“对不起,这几天爸爸妈妈太忙了,没有好好陪你。但是我们会尽快处理好自己的事情,陪着安安,好不好”
“等妈妈的戏拍完之后,爸爸就休年假,爸爸妈妈带着安安好好出去玩。”顾峄城笑着说,“我们去有山有水的地方,安安一定会玩得很开心。”
安安乖巧地点点头,说道“妈妈也要开心。”
莫穗的鼻子一酸。
她的心情确实非常复杂。
一方面,她为他们的女儿而担忧,另一方面,她再怨恨莫雅琴自小对自己的控制,但无论如何,那是她的妈妈。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妈妈会做出伤害自己、也伤害孩子的事情。
仿佛被全盘否定一般,心底的最后一丝信念都即将坍塌,她可以确定,如果这个消息来得再早一些,自己甚至根本就没有办法面对。
莫穗将孩子抱进怀里“安安真好,我们不难过。”
然而,就在她紧紧抱着安安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是疗养院打来的。
“莫小姐,不好意思。莫阿姨、莫阿姨她”
莫穗神情冰冷“她怎么了”
“这两天,莫阿姨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一会儿说你要拍戏,一会儿又说你在上表演课,昨天晚上更夸张,莫阿姨说你没考一百分,她撕碎了你的试卷。”
莫穗揉了揉太阳穴。
“今天早上醒来,她说要在楼下晒太阳。我和前几天一样,去给她找遮阳伞。但是没想到,就几分钟而已,她居然不见人了。”
“不见了”莫穗的眸光沉下来,“你们怎么照顾的”
“对不起,莫小姐,我们平时的工作也很忙,基本上一个护工不是只负责照顾一位”黄护工着急地解释。
可莫穗没有再听,烦躁地挂断电话。
莫穗和顾峄城出门去找莫雅琴。
在这一刻,莫穗不再考虑其他的,只想着,莫雅琴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也许哪一天,她突然又好了,或许能说出孩子的下落。
时间紧急,他们没有把安安送去顾家。
小团子坐在车上,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还以为自己在兜风。
北城很大,他们开遍了大半个城市。
莫雅琴的娘家、莫穗小时候的家、她的小学、初中、高中
但不管是哪里,都没有找到她的下落。
莫穗自嘲一笑“我怎么会以为她在这些地方她和其他妈妈都不一样,就算记忆回到十几二十年前,也不会想着去找我的。”
顾峄城心疼地看了副驾驶位上的妻子一眼。
自己的母亲做出这样的事,莫穗表面上什么都不说,但受到的打击,一定不会小。
太阳下山了,黄护工再次打电话过来。
“莫小姐,莫阿姨回来了太好了,她终于回来了”黄护工说。
莫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又是一次,她被自己的母亲耍得团团转。
莫雅琴究竟还要折腾她到什么时候
“我们去疗养院。”她说。
一家三口到了疗养院。
走到套房门口时,她做了个深呼吸,回头对安安柔声道“安安不进去,去外边的大厅等妈妈。”
顾峄城知道她怕吓到孩子,就拉着安安的手“我们去那边玩。”
等到安安跟着顾峄城转身之后,莫穗拿着从护工那里拿的钥匙,开门进了房间。
房间里,莫雅琴坐在床上。
她低着头,在织毛衣,神色不紧不慢的。
嫩黄色的毛线被她缠在手上,听见动静时,她抬起头,扫了莫穗一眼。
但只这一眼,她就又重新低下头,继续专注地织着。
莫穗看着她,缓缓走近。
原本,她的心中是有一腔怒火的。
可此时,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落在莫雅琴的身上,看起来并不焦躁,非常安静。
莫穗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熟悉而又陌生。
儿时,她曾满心依赖、信任自己的母亲。
从小到大,莫雅琴都控制着她。
小时候,莫穗不知道该怎样反抗,长大之后,很多时候,是不忍心反抗。
因为,莫雅琴也很可怜。
在那个年代,没有学历、没有正经的工作单位,一个人带着女儿讨生活,她受了太多的苦。
莫穗慢慢往前走,脑海中回荡起过去母女俩相处时的画面。
小时候,妈妈囊中羞涩,但出去吃面,会给她加一个荷包蛋。长大一些,妈妈有了稳定的工作,试过带她去公园玩碰碰车。月子里,妈妈给她做丰盛的月子餐,不让她沾凉水,要先把水烧热,冷却之后才能用来洗手
莫雅琴很偏执,可不管怎么样,都该是爱她的啊。
一直以来,莫穗不想变成她,但却理解她。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太可笑了。
她怎么能理解莫雅琴
此时,莫穗一步一步,走到莫雅琴身边,轻声问“真的是你把我女儿扔掉的吗”
莫雅琴连头都没抬,继续打毛线。
莫穗面色苍白,一只手死死地握住她的毛衣针“她在哪里”
“你是谁”莫雅琴推开她的手,眼睛一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想要推开莫穗。
但她的力气不够,便愤怒地吼叫起来。
莫穗一怔“你不认识我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莫雅琴的声音陡然抬头,尖声道,“马上给我出去别以为我们孤儿寡母的就好欺负。”
莫穗攥着她手腕的手,下意识松开。
套房外,一道奶凶奶凶的小嗓音响起。
“爸爸,我要去保护妈妈”
小团子挣脱顾峄城的手,冲了进来。
她跑到莫穗身边,两只小手摊开,就像是奶奶和她玩老鹰捉小鸡时那样,紧紧护着妈妈。
这时,莫雅琴从床上站起来。
莫穗怕她又会伤害孩子,下意识护住安安。
然而,莫雅琴却笑了。
她拿着毛线,向着安安走过来,露出了这些年以来,最温柔的笑容。
“穗穗,看妈给你织的小毛衣。”她展开毛衣,在安安面前比了比。
黄护工也听见之前的尖叫声,匆匆跑过来。
一进套房,她就忙说道“莫阿姨,你糊涂了,这可不是你的女儿。”
“我的女儿,眼睛很圆,眼尾有一点挑。她的小鼻梁很挺,和其他孩子的塌鼻梁都不一样。嘴巴也是一样的,就连不笑的时候,都像是在笑。”莫雅琴皱了皱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黄护工一眼,慈爱地摸摸安安的脑袋,“我们穗穗,长大之后要当大明星的。”
“莫名其妙,我一个人把我们穗穗带大,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黄护工笑了,像是哄孩子似的,哄着莫雅琴“这个小朋友和你女儿小时候长得很像吗”
“不是长得像,她就是我的女儿。”莫雅琴执拗道。
“是是是,哪有当妈的认不出自己孩子呢。”黄护工扶着她坐回到床上,“不过呢,她啊,不是你女儿,是你女儿在节目里的小孩。其实我记得,当时节目在播的时候,就有人说过,她俩有一点像。”
莫雅琴听不明白,但并不妨碍她皱着眉,充满敌意地看着黄护工。
而此时的莫穗,脑子像是“轰隆”一声,无法思考。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很久,心底一个小小的念头,不自觉冒出。
警方说或许莫雅琴当年把孩子丢到了凌市孤儿院,而她也一直跟着这个思路走,从来没有考虑过其他可能性。
顿时,莫穗“嚯”一下转头,看向顾峄城。
很显然,他的想法,和她一样。
这个念头太荒唐了,他们不敢痴心妄想,只直直地盯着安安,神色慌张。
“什么像不像的你要不要看我女儿的照片,这就是我女儿。”
莫雅琴站起来,行动迟缓地走到衣柜前,警惕地瞄了黄护工一眼。
直到黄护工捂着眼睛说自己不看她把钱藏在哪里,莫雅琴才用力伸手,从厚实的衣服底下,拿出一个长长的钱包。
紧接着,她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年代久远、几乎要发黄的照片“你看,我女儿四岁生日那天,我们去照相馆拍的。”
黄护工凑近一看,又回头盯着安安,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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