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村不大, 但是当燕时洵走回到小楼时,太阳已经完全隐匿在山峰后。
明亮的灯光落了下来,铺了小楼外满地, 成为了驱散黑暗唯一的光源,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但燕时洵却在小楼外停住了脚,仰起头冷冷的注视着落在窗户上的灯光和人影。
有那么一瞬间, 人影闪现狰狞,恐怖如鬼魅。
却又很快恢复正常, 不过眨眼的间歇, 又是那个欢笑着的房间。
燕时洵刚一推开门, 就对上了路星星站在沙发上做鬼脸的模样, 周围的人已经快要笑疯过去了。
看到燕时洵的身影, 路星星忽然有种小时候在家胡闹,被突然回家的家长抓了现行的心虚感。
他摸了摸鼻子, 悻悻的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燕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天都黑了。”
因为进山耗费了太多体力, 所以嘉宾们在午饭后就想着歇一歇再出门。
却没有想到,这一歇就到了现在。
听到路星星的话, 一直没怎么关注外面的嘉宾们才恍然意识到, 窗户外面的天色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
“我们玩了这么久吗一下午没怎么感觉到啊。”
安南原有些茫然, 还抬手看了眼手腕的手表。
在他看到现在不过的下午三点的时候,整个人都惊了一下。
“啊”安南原吃惊“下午三点就这么黑了”
其他人也都在这句提醒下纷纷意识到这件事, 都有些被惊到了。
“我本来还想出去逛逛的。”
宋辞发出了一声哀叹, 随即恶狠狠的瞪了路星星一眼“你要是不表演得这么有趣,我就不会忘记出去玩的事情。”
路星星“这也能怪我”
他很无辜的好吧
而且他也是在燕时洵回来之后, 才从燕时洵身后门外的黑暗, 意识到现在已经天黑的事情, 要不然他也一直没有反应过来。
路星星心里犯嘀咕,虽然不高兴宋辞骂他,但他自己其实也很奇怪,明明自己不是会在一个地方呆得住的人,况且天黑这么明显的光线变化,本来应该是能被感知到的。
但偏偏,他一直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像是大脑被放进了冬天的热水池里,被蒸汽熏得暖呼呼,也就不想要再去管水池外面的事情,温暖和寒冷的对比,让大脑停止了转动,丝毫不想去思考。
如果不是燕时洵推门走进来的时候带进来了寒风,他身后的黑暗也让路星星觉得奇怪,路星星根本不会意识到一点问题。
一丝怪异感从路星星心头划过,他觉得这样的情况似乎有点耳熟,但是到底是什么
很多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师祖严肃的脸,还有被运回来的道长尸身,师叔们的叹息。
模模糊糊中,路星星回忆起了很多模糊成一团的人声,似乎是道观中的师叔们在议论之前的事情。
过去的几个神婆和道长都死了有的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就剩下了一个头颅。
究竟是什么东西作祟竟然还没有查到吗
奇怪啊,太奇怪了,后面好几位道长去了之后,竟然什么都没做就回来了,我问他们的时候,他们竟然说太幸福了,忘了原本想要干什么了。
怎么会那边骸骨浮江,江底沉尸,密密麻麻数不清死了多少人在那里,怎么会觉得幸福
不仅是那几位道长,去了好几批人,不仅是我们海云观,还有其他门派,巫婆也去过,但都无功而返,甚至问起来的时候,那些人根本说不出在那边到底发生过什么。
唉就连我们海云观,都已经折了五六位道长进去,怎会如此
李道长
那些声音杂乱在脑海中,纷纷攘攘辨不清谁是谁。
路星星觉得整个人都恍然了起来,像是行走在漫天大雪里将死的旅人,在极致的寒冷下甚至冻出了幻觉,不知今夕何夕,分不清真实和虚假,而脑海中的声音都变得缥缈而遥远。
却又近在咫尺,好像刚刚才发生。
路星星努力回想起来,这好像是发生在很多年前,自己刚进娱乐圈,成立了音乐工作室,结果第一支配乐就直接斩获电影配乐大奖。
他开心得不行,又臭屁又骄傲,乐滋滋的想要向师父炫耀,向师父证明自己不是不学无术,也不是单纯因为贪玩才逃课。
他是有天分并且努力想要做出好音乐来的。
而现在,出道就获奖的事实,也有力的证明了这一点。
路星星觉得,有了这个奖,他就能在道观里昂首挺胸的横着走了。
但当他兴冲冲的直接从颁奖现场扔下一众粉丝和记者,连漂亮的手工西装都没换,就直接跑回了道观里,想要找师父炫耀时,却发现道观中气氛沉重。
当时路星星才拜入宋一道长门下不久,别说出师,就连拎包小道童都轮不到他来做。
因此观内的很多事情,路星星根本不清楚,也没有资格过问。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从众人凝重悲伤的神色还有停在院中的棺木,读出了此时事情之沉重艰难。
那时,路星星尴尬的脱下了自己身上还在闪光的亮片小西服,在寒冷的风中只穿着一件黑色内搭,向院中停放的棺木深深鞠躬到底,送那位以身殉道的道长最后一程。
而躲在梁柱后的路星星,也模糊听到了那些道长们的谈话,还有他们的叹息声。
仿佛一直被长辈们顶着的天,要塌了。
那是路星星长到成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识到了长辈们的死亡。
也是从那一刻起,天不怕地不怕的路星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恐慌。
刻骨的记忆,无法磨灭的天将要塌陷的恐慌感。
停放在院子中的棺木,搬运中隐约露出来的鲜血白骨,狰狞残酷的死状,还有师叔们垂着头低声念诵往生咒的肃穆
那一夜,刚红了就想要飘的路星星,直接被其他道长的死亡,从天上打回了地面,让他开始学着收心,安安稳稳做音乐。
而那刻进魂魄的一幕,也让年轻的路星星决定,要将那位道长死时没有完成的道,当做自己的道,保护生命。
哪怕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路星星呆愣的坐在沙发上,脑海中乱糟糟的回忆着以前的事情,但是那些记忆就像是写在沙滩上的字,即便他拼命想要抓住,却都很快随着潮水退去。
浅淡得留不下一丝痕迹。
旁边众人还在因为天黑得这么早而在讨论,有的人在好奇难道这也是偏南地区的特色,这么早就黑天,有的人在懊恼没来得及出门看看村里。
说笑间,有人不小心碰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路星星。
然而,路星星就只这么被旁边的人轻轻推了一下,之前他一直努力想要抓住的记忆,就像是滑不溜手的鱼,瞬间找到了空隙,在路星星晃神的片刻溜走。
路星星再抬起头时,脸上还残留着之前想起来记忆时的急切和紧迫,但他的眼睛,却只剩下了满满的茫然。
我本来要说什么来着
路星星迷茫的仰头看着燕时洵,无力的张了张嘴。
燕时洵注意到了路星星的目光,示意他道“想说什么”
“海”
路星星努力从嗓子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然而起了一个头之后,后面想要说出来的话,路星星确实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努力了几次之后,路星星只好迷茫无助的摇了摇头“海,水吗”
路星星无奈的叹了口气,挫败的摸了一把脸,就着自己刚刚的话说下去“我忘了,可能我想问的是燕哥你去没去河边吧”
“哦哦对了,本来我中午是想要让燕哥尝尝这里的河水来着,真的很甜。”
路星星错以为这就是自己本来想要说的东西,于是也开心起来,快快乐乐的和燕时洵分享道“真的不能错过,这是我喝过最甜的水了。”
其他嘉宾好奇“诶真的吗,我没有去试过,真的很好喝吗”
“水能好喝到哪里去,总归是水,再贵都一样。”
宋辞不屑的撇了撇嘴“之前那个还带个天使雕像纯金瓶盖水晶瓶子的水,吹得天花乱坠,一群人说多么多么好喝,其实喝起来也没什么区别,顶多比水管子里的水好喝点吧。”
宋辞所说的水,其他人听到描述也想起来了,是之前震惊全网的水,号称世界第一,每年限量生产两千瓶,一瓶售价十万。
以宋辞小少爷的身份他能喝过而且还这么嫌弃,似乎也很正常
白霜默默想了想宋辞说的那瓶水的价格,原本对河水没兴趣的她,也忽然感兴趣了起来。
“真的很好喝吗”
白霜好奇的拉住路星星问“比十万的水都好喝”
路星星觉得宋辞就是专门来找茬的,这小少爷指不定哪里看自己不顺眼,就想要拆自己台。
他横了小少爷一眼,哼道“十万块是包装费,可没说水值钱,谁让总有些好虚荣的冤大头呢。长寿村的水可没那么包装过,如假你可以不喝,又没要你钱。”
小少爷也被激起脾气来“路星星你是不是在骂我你竟敢骂我,你完蛋了”
小少爷气鼓鼓的像个炸了毛的猫,一边撸着袖子一边就要冲向路星星,简直像是被气得狠了在喵喵叫着挥爪子的猫。
离路星星最近的安南原赶忙懒拦腰抱住小少爷,抱着他不让他继续往前冲。
被挡了路的宋辞依旧在安南原怀里张牙舞爪,不挠到路星星誓不罢休。
不过路星星有没有被挠到,安南原不知道。
他只知道宋辞这小少爷挠人是真的狠啊,他觉得脸颊和脖子都像是被猫挠了一样,火辣辣的还有些疼。
就算不出血也一定留下印子了。
唯一好在现在直播还开着,不然他可真害怕明天就传出来绯闻,说“解约男团偶像放纵与人啪,身上都是被抓出来的红道道”。
安南原叹了口气,一边生无可恋的抱着宋辞还被他推得摇晃,一边还要苦中作乐的让自己往好处想。
路星星先是被吓了一跳,求生本能的往后跳了好几步拉开距离。
但等看到宋辞喊得凶,却根本近不了自己身之后,又重新得意洋洋起来。
“嘁,我好怕怕哦,求你赶快让我完蛋。”
路星星凉凉的优雅翻了个白眼,嘴上不饶人“诶,我就是好日子过多了,还没体会过什么叫完蛋呢,毕竟有这么多人喜欢我,呵呵,太优秀太耀眼也是件坏事。”
这话一出,周围对宋辞的性格有所了解的嘉宾们,都倒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的扭头,呆呆的看向路星星。
他们心中统一浮现出了同一句话路星星,真勇士。
宋辞原本张牙舞爪的动作也停住了,他僵在安南原怀里,不可置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一时间看向路星星的眼神都有些呆滞。
就连屏幕前的观众们都连连抽气。
卧槽星星求你别作死,这个我们真惹不起,这可是宋家小少爷啊宋氏集团的那个宋家你还想不想在娱乐圈混了
笑死,之前路星星和宋辞都为安南原出头的时候,你们星粉还说什么啊星星和宋家小少爷关系真好,前途无量,结果今天一看屁的朋友,仇敌还差不多,星粉可真会给自家正主抬咖。
水军吗滚,现在没工夫理你。星星你别作死啊妈妈求你了。
别家要是有个地位高的朋友,恨不得天天营销,跪舔小太子。到星星这疯狂diss宋家小少爷,把人家小少爷都说不会了。
草,这回你们信了吧路星星真的让人又爱又恨,之前他参加那个音乐综艺,就是这么怼得所有人都差点气疯了的。
除了路星星还自我感觉良好之外,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果然,宋辞在短暂的呆滞之后,开始更猛烈的挣扎,气得小脸都憋成粉色的,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路星星被吓得果断跳到了燕时洵身后。
他死死抓着燕时洵的衣袖,借由燕时洵修长挺拔的身躯挡住自己的身形,只小心翼翼的露出个头看向宋辞。
就像是找到了靠山的哈士奇,前一刻还被吓得落荒而逃,下一刻就重新翘起了尾巴。
“你来啊,来啊”
路星星得意的朝宋辞勾手指,挑衅般道“看见这儿没我师叔诶,咱就说,厉害”
“你打得过吗哈哈哈。”
鉴于路星星“哈哈哈”得实在太欠揍,其他人都默默捏紧了拳头,想要揍路星星一顿让他不要说话了。
而燕时洵燕时洵的做法是直接攥紧了拳头,“砰”的一声,砸在了路星星的头顶上。
路星星眼冒金星qaq。
宋辞都呆住了,没想到被路星星视为靠山的燕时洵会直接出手。
燕时洵平静收回手,向路星星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救你谁给你的错觉”
路星星“你不是我师叔吗quq”
燕时洵奇怪道“所以呢我同意接下你的事情了吗你付钱了吗我像是会善良到随便与人结因果的人吗”
他冷笑“路星星,你大概对我有什么误解。”
说着,燕时洵直接拎起路星星的衣领,将他放到了宋辞前面。
路星星和宋辞相对而视,然后
路星星怂怂的在燕时洵的注视下,缩成了一团。
这回轮到宋辞冷哼了。
不过小少爷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转而向之前跟着路星星一起出去的赵真问道“河水的水着呢的好喝吗”
“你不是跟着他一起出去的吗,你没尝尝”
闻言,赵真摸了摸下巴,一副回味的模样“嗯”
在宋辞期待的注视下,赵真诚恳道“还真比我之前喝过的水都好喝。”
宋辞“”
我特意问你,是让你来拆我台的吗啊
路星星却瞬间支棱了起来,得意洋洋的晃悠,指了指赵真说道“看见没有,赵真,我兄弟,从来不说谎的老实人。他都说河水好喝了,你还在这倔什么呢哈哈哈。”
小少爷气得直接从安南原怀里冲出来,照着赵真的小腿就踹了一脚,一时连原本好奇的村里风景也不想看了,气鼓鼓的捏紧小拳头就往房间走,一副不想看到别人的模样。
“砰”的一声,原本眼睁睁看着宋辞回房间的众人抖了抖。
不过,他们倒是更好奇了,能让路星星和宋辞吵起来的水,到底有多好喝
路星星遗憾道“可惜了,我原本打了一大瓶水,但是工作人员口渴,就给他们先喝了。”
“我本来想着吃完午饭就再去打一瓶水回来的,结果就和你们一起玩到了现在。”
路星星摸了摸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在回想之前的事情时,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想起了什么事情,想要和燕时洵说。
但是他所能记得的,就只剩下“有事情要告诉燕时洵”这件事了。
至于具体要说什么
路星星歪了歪头,努力的想要回想,却只能无功放弃。
那边,被勾起了好奇心的嘉宾们听到路星星这么说,也合计道“那现在想起来也不晚,反正河水就在下面,我们去试试不就得了。”
这个提议一出,很多人响应。
而且直到现在他们才反应过来,他们竟然一下午都没出过门。
这让嘉宾们觉得好浪费时间,毕竟长寿村环境这么好,却偏偏地势偏远艰险,他们下次来说不准什么时候了,当然要一次玩个够才行。
说着,他们都兴奋的开始找自己的外套,想要出门去打水。
“不要落单。”
燕时洵提醒道“外面天黑,别单独跑太远。”
嘉宾们乖巧点了点头,然后就欢呼一声,拎起手边的水瓶就往门口跑。
小楼本就建在河边,走过去也就一分钟的事情。
即便刚一开门,嘉宾们就被扑面而来的阴冷山风给吹了个透心凉,但依旧浇不灭他们的热情,裹了裹衣服抖了抖,小跑着往河边跑。
只剩下路星星还站在燕时洵面前,嘴巴张开又合上,眼睛里带迷茫。
燕时洵看了看他,用眼神询问干什么
路星星绞尽脑汁的回想,都没想起自己到底想要和燕时洵说什么。
最后他只好放弃的叹了口气,也跟着那些嘉宾出了门。
倒是张无病兴冲冲地拎着自己的导演专用一升大水壶往外冲时,被燕时洵拦住了。
“明天一早,太阳出来之后,收拾一下离开长寿村。”
燕时洵言简意赅道“长寿村不对劲。”
张无病一惊“怎么会这可是偏南地区官方推荐的合作地,而且之前我找马道长算过卦了,他说没事。”
马道长
燕时洵听到张无病提起马道长,不由得皱了下眉。
从阴路鬼气爆发之后,海云观的道长们受伤严重,所以仅剩下的几位道长不得不担起了海云观全观的所有事务,包括马道长在内,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怎么会有时间给张无病算卦
要知道现在已经出师了的道长们,连特殊部门的事件都忙不过来,官方负责人常常要临时抓人。
至于海云观观内,现在都是些没出师的小道士在维持日常运营,但已经连观内负责帮游客们解签的道长都被调走去负责其他工作了。
人力紧张到这种程度,马道长在面对一堆需要处理的工作时,一定会优先那些更严重的事态,不会抽出时间来帮张无病算卦。
再说,马道长的卜算是出了名的差劲。
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自己平时想算什么都会去找其他道长帮忙,又怎么会浪费时间只为了帮张无病算一次不一定准的卦
张无病听到燕时洵的疑问,也迷茫的回答道“啊就是公路出事之前啊,那时候马道长还不是很忙。”
两人对视,一时无言。
燕时洵“”
张无病“”
“怎,怎么了吗”
张无病被燕时洵严肃的神情吓得够呛,小心翼翼的开口问“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燕时洵无语“你不知道解卦也有时效性的吗八百年前问现在,能准吗”
就像是新闻需要五要素一样,卜算也需要各种信息纵横交织,来定位精准性。
而时间和空间,就是影响最大的两项因素。
寻常熟悉的八字,就像是时间,而姓名,则是空间。
二者纵横交织,如坐标轴一样精准定位事件,以此才能沟通天地,询问出最正确的那个答案。
比如同样是超市打折,问今天打折还是明天打折,结果都可能会有很大的差别。
而哪一间超市打折,同样有不同的结果。
像张无病这样很多天前问的
再加上马道长本来就不准的卜卦
燕时洵觉得自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张无病。
张无病战战兢兢“我不知道啊qaq,那,那不会有事吧”
燕时洵假笑“一半可能有事,一半可能没事。”
张无病那不就是根本不确定吗咸鱼绝望瘫。
“燕哥你说长寿村有不对劲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我怎么一点没有感觉到”
张无病疑惑“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这里有鬼呢相反,我觉得这里才是人间,环境太舒服了。”
“正因为这里太舒服,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都没有,所以才反而不对劲。”
燕时洵静静垂眼。
他隐约记得自己发现了很多异常之处,但却一遍遍忘记,只能依靠着意志力在做斗争,拼命才能抓住些许。
而刚刚路星星的表现,同样让燕时洵觉得不对劲。
路星星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却几次都没能对自己说出些什么来。
但他的反应,已经在向燕时洵说明问题了。
路星星提醒了燕时洵,让他重新回想起又被自己遗忘的事情。
虽然在没有找到切实证据之前,燕时洵不想要随意给长寿村定性,但是他也同样不会拿节目组所有人的安全去赌。
大多数人即便看到了异常,都会本能的想要逃避危险,从而变成一边战战兢兢熬时间,一边害怕危险真正发生。
但燕时洵绝非如此。
常年与鬼怪打交道得到的经验,让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异常。
而现在遗忘就是最大的异常。
张无病听完燕时洵的话之后,整个人都快要凉透了。
他赶紧伸手从旁边拽了一件羽绒服裹上,哆哆嗦嗦的问“那,那我们现在走”
总感觉好可怕的样子qaq。
燕时洵轻轻摇了摇头,在说起河水正午之后涨水的事情后,又向张无病问道“你了解那个向导吗和偏南地区对接的时候,他们是怎么介绍向导的”
张无病挠了挠头“主要是导演组在和他们对接,不过我记得,那个向导好像家就在这附近,土生土长的偏南人,四十多年都没出过偏南地区,一直在这附近打转。”
“他好像经常进山,对这附近的地形很了解,平时也是靠着给那些徒步爬山的,还有要进山的人带路挣钱。所以这次官方才向我们推荐了他。”
“说是山势复杂险峻,磁场紊乱而且冬日日照时间短,怕我们在山里迷路又无法依靠正常手段找到方向,所以才让向导跟着我们。”
张无病的脑子转了转,警惕的凑近燕时洵,压低了声音问道“是他有问题吗”
“不清楚。”
燕时洵镇定的眉眼下隐藏着汹涌波涛“现在什么都无法确定,我意识到,我一直都在忘记之前看到的不对劲的东西。”
不过,燕时洵还是凭借着强大意志力,模糊记住了向导递给自己烤红薯的那一幕。
滚烫的烤红薯,对方要么是常年干活,手上有老茧不怕烫,要么就是对方确实有问题。
而燕时洵直觉偏向后者。
况且,向导的笑也让燕时洵觉得不对劲。
那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礼貌性假笑,更不是老实人憨厚的笑容,反倒灿烂得像是花一样。
就好像是站在岸边上,看着河水里溺水呼救的人逐渐沉没,他自己却哈哈大笑到开怀。
张无病对燕时洵一向信任,虽然他自己半点不对劲的东西没发现,但还是遵照着燕时洵说的,开始着手准备明天离开的事情。
“我去和导演组说一下。”
张无病裹着羽绒服仍然被冻得瑟瑟发抖,他吸了吸鼻子,道“因为是和偏南地区官方的合作,所以就这么离开的话,还有些困难。而且几个到山里去拍空镜外景的人还没回来,我也要联系上他们,告诉他们行程有变。”
不过,就算张无病列举出了一长条的困难,但他却没有半句反驳燕时洵的决定,只是嘴里嘀咕着要做哪些事情,就转身往楼上走了。
而楼上的房间里,工作人员一脸烦躁的拼命抓着自己的脖子,丝毫不在乎皮肤已经红了一大片,一道道指甲的抓痕像是鲜红的鱼鳞,很快就渗出血来。
原本涂上的过敏药膏,都已经被抓挠进了工作人员的指甲盖里,白色的药膏混合着红色的血丝,像是摔碎一地的脑浆,看起来很是诡异。
另一个住这间房间的人一回来,看到工作人员这副模样,顿时惊呼“我的天你的皮肤是怎么回事,过敏能这么严重吗”
在工作人员列开怀的衣服露出的皮肤上,一道道红色的抓痕就像是菊花的花瓣,在皮肤上肆意舒展。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朵鲜红的菊花,开在人皮上,根植骨髓,摇曳生姿。
楼上的后勤人员手忙脚乱给同事找药膏的时候,欢笑声和泼水声从楼下传来。
河边,众人都蹲在岸上,惊叹于这河水的清冽。
虽然天色已晚,阴冷的风裹挟着水汽从河水上游刮过来,吹得人冷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但是寒冷依旧无法驱散众人的好奇心与欢乐。
他们还真的没见过比这还清澈的河水,而且光是凑近,就已经有甘甜的味道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白霜都笑着向宋辞道“完了少爷,这次是星星赢了,他说对了,这水真的很棒。”
小少爷本来生闷气,打定主意不出门。
却没想到河水正对他的房间阳台,看着大家玩得这么开心,小少爷也被勾得心痒痒,直接就想跨过栏杆,学燕时洵那样随意的跳下来。
但宋辞没想到,他不仅体力和燕时洵不是一个等级,连身高也不是。
于是他跳到一半,就被栏杆卡住了。
最后还是赵真憋着笑,伸手将挂在栏杆上的猫猫举了下来。
猫猫已经死鱼眼了。
宋辞看着河水,奇怪道“守着这么一条河,为什么这里还这么穷不拿去做产业吗”
虽然小少爷平日里从来懒得管理公司事务,都是扔给哥哥操心。
但是他毕竟是个富三代,在这个圈子里耳濡目染,早就对商业运作很有了解,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比张无病那种二十几年来,所有时间都用来操心活命问题和做导演梦的人可不一样。
宋辞是有商业能力的。
所以宋辞更加不能理解长寿村和这附近的不发达。
“靠水吃水,他们只要把这水冠上长寿村之名,找几个运营拿以前定居的那些人举例证明,就说他们都是奔着水来的,长寿村也是因为水才长寿。再做个好看的包装,走高端线直接一卖。”
宋辞疑惑道“这事不就成了吗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人想到”
安南原想了想,不确定的接话道“可能是这里的人不喜欢过度开发吧就像是野狼峰那样。”
宋辞无语“那还挺极端的,一个开发到死,一个死都不开发。”
这时,路星星也得意洋洋的走了过来“怎么样,水好吧我跟你们说,你们是来的晚了,没看到河水在阳光下面的样子,那才是真的好看啧啧啧。在阳光下也一点杂质没有”
说着说着,路星星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他的视线落在河水上,呆呆的出神。
众人奇怪,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被手亮筒照亮的那一块河水,出现了几瓣菊花。
黄的,白的,顺流而下。
宋辞立刻抓住了路星星话里的漏洞,朝他挑了挑眉“哈一点杂质都没有”
路星星“”
可恶
直到众人打好了水回到小楼,路星星都仿佛一只在陆地上跳跃的河豚。
和路星星一间房睡的赵真不得不哄着路星星,让他赶紧去洗澡,毕竟只有一间浴室这么多人用,不能耽误时间。
赵真看着路星星甩着小黄鸭毛巾,一路走一路甩着空鞭的幼稚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男保姆带孩子了,一个路星星一个宋辞,偶尔还要加个安南原
唉。
在众人离开河边之后,原本只有一两片菊花花瓣漂浮的水面上,花瓣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最后当小楼里路星星洗澡的时候,河面上的菊花花瓣已经多到掩盖住了整个水面。
黄的白的花瓣缝隙间,隐约能看到白惨惨的河底。
那不是岩石的颜色。
反倒像是人的骸骨。
“哗啦”
一声破水声响起。
随即,一只被泡到肿胀发白的手臂,从河面下伸了出来。
然后是肩膀,头颅
一具肿胀的尸体,僵硬的站在河中央,抬头仰望向小楼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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