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燕时洵来的时候, 还有大片大片灿烂的阳光落在花园里,将黄色白色的菊花照耀得鲜艳剔透,美不胜收。
但是冬日太阳下山的早, 不过一顿午饭的功夫,开始偏移了角度的太阳被山峰挡住,不再有一丝光芒落进小院里。
失去了阳光的花园变得阴冷肃杀, 满院子开放的白色黄色的菊花,都仿佛跟随着一起阴森了下来。
像是下雨天阴阴的墓园, 凄风哀嚎穿过, 菊花无声祭奠。
诡异渗人。
燕时洵站在篱笆院外, 注意力还落在窗户后面的摇椅上, 皱着眉想要看清老婆婆的所在。
但是蹲在他分屏前的观众们, 却先一步炸了。
燕时洵常年与鬼怪打交道,连乱葬岗都能够在夜半无人时分面不改色的穿过, 丝毫不会畏惧于鬼怪。
但与燕时洵不同, 观众们一直生活在正常的世界, 就算节目开播之后跟着看到了一些恐怖骇人的场景,但本质上来说还是对鬼怪有所畏惧的, 并不能做到燕时洵这样面不改色。
而此时的开满菊花的阴森小院, 让很多观众都觉得, 光是这么看着,就有一丝丝的寒气顺着脚底向上蔓延。
刚, 刚刚有太阳的时候不觉得, 怎么现在看着这么吓人啊
我靠花后面还有长满青苔的水井,更吓人啊了我的脑子开始自动联想会不会水井里面有尸体, 下一刻就会爬出来
呜呜我就说菊花很恐怖了, 尤其是白菊, 我真的很害怕白菊,总能让我想起小时候和妈妈一起去上坟结果看到鬼的事。
嘶刚刚还开开心心的坐在客厅里看,现在忽然觉得有点冷呢不行我支撑不住了,我得先进个被窝。
燕哥是看什么呢总觉得他好像是在找人。
之前有事没看直播,刚刚才看,请问,燕哥找的是一个老婆婆吗好像有点残疾的那种
你没看之前的直播,那你怎么知道的咱们这节目没有回放录播啊。
我觉得我知道为什么你们换个大一点的屏幕,然后把亮度拉到最高,一直盯着窗户里面。我现在整个人从头凉到脚,太恐怖了,我不敢回头看我家窗户了。
看到有人说窗户后面的阴影有东西,不少观众努力睁大眼睛,但就是看不到到底哪里有问题,弹幕上顿时多了不少“”。
还有人质疑,之前那条弹幕是不是在装神弄鬼,想要博得大家的关注。
但这样的质疑声,很快就消失在一条新出现的弹幕之后。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我踏马现在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是冷的真的各位,信我的,千万不要换成电脑或者平板,然后拉高亮度看,太可怕了我的天,我现在开始怀疑我身后是不是也站着人了。
看来这个人是相信了之前那条弹幕的操作指南,于是也看到了与之前那人看到的一样的东西。
不少观众顿时来了兴致,还有人有逆反心理,觉得“你不让我做我就不做了我这么没有面子的吗我偏做”。
一时间,不少人都翻出手边其他更大屏幕的电子设备,按照之前的操作指南,把亮度调到最大,然后努力眯着眼睛盯着看。
最开始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色模糊的像素点。
观众们还犯着嘀咕,什么都没有啊,该不会是被骗了吧之前那个特意回来警告的该不会是托吧
但看着看着,不少人开始发现了不对劲。
正常来说,在室外的亮度比室内的亮度要高时,打开的窗户后面就会变成无法看清具体情况的阴影,光线落进去之后不再反射。
但是那样的阴影,用肉眼来看应该是一片平坦,无法判断出阴影的形状。
可现在不少人看到,镜头下屋子里的阴影,似乎并不平坦,而是带着起伏的形状。
他们眯着眼凑近,想要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然后,他们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样的起伏,不正好是人体的弧度曲线吗
窗户后面的黑色根本不是什么阴影,分明就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在和一个在窗户后面的人对视甚至脸贴脸试图凑近看得更清楚。
意识到这一点,不少观众倒吸了一口气,差点没把自己手里的平板扔出去。
更有激动者直接将眼前的屏幕击飞出去,“啊啊啊”的疯狂大喊。
哪个龟孙儿说要看清楚的我踏马差点没把心脏吐出来,吓死老子了。
那特么根本就是个人啊,是人啊我人都吓飞了。
所以说,都告诉你们不要看了,好奇害死猫我头皮到现在都是麻的,整个人吓得一点力气提不起来,想要回身上床但又害怕身后站着人,连头都不敢回。
你要是不说还好,你说完我们才更想看了好吧
我刚刚看清楚的时候,整个人都贴在屏幕上,吓得我直接把电脑掀飞了出去。但是,我是在公司摸鱼看直播啊现在周围的同事都在看着我,社死了。
等等,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个黑色的人影,姿势不太对
有没有人记得,一开始那个人是在问燕哥是不是在看老婆婆还把老婆婆的形象形容了出来。你们再仔细看看那阴影像什么
被提醒了的观众们吞了吞口水,颤巍巍的鼓起勇气重新看向阴影。
然后他们发现那阴影,像是老婆婆穿着黑色的衣服,悬空在窗户后面,与阴影融为一体。
就像是
吊死在了那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清的瞬间,无数人感受到了头皮发麻的阴森冷意。
无论穿着多厚的衣服,都仿佛一股冷气顺着脖子吹了进来,将原本温暖的身躯慢慢变得寒冷。
他们僵立在原地,手脚冷到几乎失去知觉。
但燕时洵并不知道屏幕后面的情况。
他皱着眉在篱笆院外站立片刻,然后抬手屈指,礼貌的敲了敲篱笆“阿婆,你在家吗”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
燕时洵稍等了几分钟,果断推开院门大步走进去。
因为村子地处偏僻深山,没什么外人,所以连带着锁门都没有必要,燕时洵轻而易举的就穿过进入了小楼。
和刚刚来的时候满室阳光不同,现在没有了阳光之后,木质结构的小楼忽然变得阴暗压抑起来,没有了那份贴近自然的原木悠闲。
摇椅已经不再摇晃了,它慢慢停了下来。
燕时洵向四周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老婆婆的身影。
像是他刚刚来的时候,刚好是老婆婆刚走,所以摇椅才在摇晃。
不过
燕时洵皱眉扫视整个小楼,将屋内面貌尽收眼底,独独没有老婆婆的身影。
老婆婆能去哪里呢
她下半身残疾,连在房间里走路都费劲,需要扶着墙支撑自己。
这样的体力,为什么明明摇椅还在摇晃,她就已经不见人影这种速度,不该是她的身体素质能够做得到的。
况且村里也不像城市,有很多可以娱乐的地方。
这里的生活虽然清闲,但也没有什么可以解闷的事情,以燕时洵一路看来,老人们要么是早干活养活自己的口粮,要么就是趁着有太阳在晒太阳,没有聚集在一起聊天的场景。
而且老婆婆的小木楼和其他村民的不一样,这栋小木楼,离其他村民的房子格外的远。
沿着河边的,只有两栋房子,一栋是老婆婆,一栋是节目组嘉宾。
其余人,都在村中央种着的那大片大片菊花与树木所隔开的另一边。
燕时洵怀着这样的疑问在小楼里找寻老婆婆的身影,却许久未果。
眼看着太阳越发偏移下落,燕时洵也只好暂时放弃,准备去找了向导之后再回来,看看那时候老婆婆有没有回来。
但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忽然嗅到一缕血腥的气味。
冷冽的血腥气中带着一缕水汽的甘甜,纷纷绕绕的融化在空气中暗暗浮动。
如果不仔细去注意,很快就会错过它的存在。
燕时洵也只是嗅到了一瞬间,很快就失去了它的踪迹。
当他眼神一凛,迅速转身向周围警惕看去时,那缕血腥味道已经消失不见。
整个逐渐被阴影侵袭的小木楼,就像是在黑暗中静静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想要将所有靠近的人都吞噬其中。
黑暗中和夹缝里,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
像是老鼠从木板上跑过,也像是有人在踮着脚走路,但也可能不过是风声的错觉。
木头衣柜打开了一条缝,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阴冷的向外看去,冷冷注视生人。
床下伸出肿胀惨白的手,掀起垂下的床单,偷偷露出一只眼睛。
木质房梁上,浑身肿胀的人像是泡发了的白馒头,静静的看向下方。
燕时洵站在小木楼的门口,平静抬眸环视整个房间,但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依旧是那个整齐摆满着生活用品,却偏偏有一丝诡异的老人的家。
燕时洵站立片刻,才漠然收回视线,转身向小楼外走去。
他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掌紧握,修剪漂亮的指甲硬生生在手掌心划下印记,力道之大,几乎出现了血线。
他在心中拼命一遍遍默念,让自己记得现在所感受到的这份异常,绝对不可以忘记,要注意探查异常之后的真相。
但是随着他迈开脚步,那些记忆还是如潮水般悄然退去,想要抓却都从指缝漏出去,徒劳无功。
当燕时洵走到篱笆院门时,之前在小楼里的警惕已经彻底松懈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冬日咕嘟咕嘟煮热牛奶一般的幸福和放松,像是没什么事情能够让人忧心,只想要不去管那些事情,就这样保持着大脑放空的状态。
但不对
这绝不是他的性格
燕时洵的脚步轻轻在院门口站定,修长的身躯背对着小木楼,背影微僵,却看不出他到底在思考着什么。
沿着木质楼梯滑下来的身躯拖拽了一路血痕,它本来想要从旁边的窗户滑进水里,却没料到那个生人竟然停留在了院子里,一时僵在楼梯上放轻了声音。
隐匿在黑暗中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睛,用被泡得肿胀腐烂的眼球,空洞僵直的向小楼外看去。
一道道目光,无声落在燕时洵的后背上。
燕时洵能够感受到手掌心传来的微弱刺痛。
他垂下眼,伸展开掌心,上面还残留着一道道半弯的指甲痕迹,最深处已经隐隐渗出血点。
燕时洵很确定,自己不是会自残的人,如果有什么是他想要改变的,那他也不会生闷气一般紧握拳头,而是果断出击。
那这血痕
他不动声色的放下手掌,重新将手掌心里的血痕收拢起来,让别人看不到这一点伤势。
然后他平静的推开门,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离开了院子。
就在燕时洵踏出院门的一瞬间,一道身影猛然从窗户边垂了下来,绳子向下抻了抻,然后轻轻在原地晃荡。
一双畸形的腿,露在窗户边。
反穿着的鞋让人分不出哪边是正,哪边是后背。
但是沿着鞋面向上看去垂脸向下的,赫然是老婆婆的面容。
她的脖子上套着麻绳,绳子的另一端牢牢系在木质房梁上,将她整个人吊在空中,像是钟摆一样来回轻轻晃荡。
老婆婆紧闭着眼,面容安详甚至带着放松,身躯也自然下垂,不再有挣扎,手脚僵硬,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肿胀发白,已经没有了皮肤的纹路,完全是一张囊掉了的面皮,像是已经被泡了许久。
但是即便麻绳已经紧勒进了皮肤,老婆婆的脖子上却并没有留下青红痕迹。像是脖子上勒得死死的麻绳,对她而言并没有影响一样。
跟随着燕时洵镜头视角走的观众们,同样没有看到这一幕。
但是他们很确定,自己之前分明就在窗户后面看到了吊在半空中的老婆婆,怎么燕时洵进去之后,就没有发现呢
有的人急得不行,恨不得顺着直播,从镜头爬出去找燕时洵报信。
啊啊啊啊啊燕哥,燕哥你看一眼窗户后面啊那里吊着一个老奶奶,救人啊
不对啊,我记得燕哥是往那个方向看过来着,怎么就没看到呢
我有印象,而且我当时也看了那个方向,但真的什么都没有。我记得很清楚,那里吊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老奶奶,但燕哥进了房间再看,真就什么都没有。
你,你们不觉得很可怕吗那身黑色衣服我看着特别眼熟,刚刚才想起来,那就是我们这边的寿衣啊人死的时候穿的
卧槽你们别说了,我本来不害怕,你们越说我越害怕。
太诡异了,我发誓我之前真的看到了看到了什么奇怪,我刚刚想发什么来着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你们在讨论什么
咦奇怪,我怎么觉得记忆在从我脑海里溜走抓不住的感觉。
什么黑衣服
哪有老奶奶啊你们记混了吧,一直看到的不都是老爷爷吗
哇,这个村子真的不错诶,我光是看直播都觉得好幸福的感觉,暖洋洋的像是泡在了热水里。
观众们很快就遗忘了自己之前的惊疑,弹幕重新变得和睦起来,开开心心的在讨论着村里沿途的风光。
只有逐渐被阴影吞噬的老婆婆,被遗忘在黑暗中。
她就挂在自己家的窗边,随着穿堂而过的寒风,轻轻晃动,带起木质房梁发出微弱的声响。
“吱嘎”
“吱嘎”
燕时洵找到向导时,他正在最开始接待节目组的那位老爷爷家中,蹲在地上扒着手里烤红薯的表皮。
烤得金黄橘红的红薯沉淀了大量的糖分,剥开皮来就会有黏黏的糖水粘在手指上,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温暖又美好的记忆,足以驱散冬日的寒冷。
向导面前还有一堆没有熄灭的火,灰黑的灰烬散落在他脚边,连手上都沾到了不少,看来他是心急得刚刚烤了红薯就从火里取了出来。
但看向导一脸的笑意,手上剥着红薯的动作也悠闲熟练,他似乎并没有被红薯烫到,并没有寻常人拿着热东西会有的反应。
燕时洵的目光从向导手里滑过,皱了皱眉。
正和向导笑着聊天的老爷爷就坐在向导对面,面朝着院子大门,因此看到了燕时洵走过来。
“客人,怎么过来了”
老爷爷抬头,笑着问道“是午饭做少了没够吃吗”
说着,老爷爷就从椅子上起身,利落的往身后小木楼里走。
“客人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喊我家老婆子再做点。”
“不用。”燕时洵叫住了老人“午饭很丰盛,感谢招待。”
他看向一边的向导“我是来找他的。”
向导惊讶的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燕时洵此行的目的竟然是自己。
他一手举着红薯,一手拍了拍腿上沾到的灰尘站起身,笑着问“燕先生有什么事”
燕时洵注视着向导,心中忽然翻滚起很多画面。
床板下妖异艳丽的菊花花纹,老婆婆家奇怪的声响,村中老人的古怪之处,还有向导之前诡异灿烂的笑脸
那些画面只闪现了一瞬间,就忽然从脑海中消失,变成一片空白。
很快就有温暖的幸福感填补了进来,让大脑本能的不想去追究,只想要待在温暖安全的地方。
燕时洵晃了下神,很快就重新坚定下来。
“村里现在还有在定居的外面人吗不知道他们在不在,节目组想要采访他们。”
燕时洵面不改色的编“毕竟是为了做宣传,有以前过来定居的人更有说服力。”
听到这个问题,向导面露难色。
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道“实不相瞒,燕先生,现在是没有外面的人在村子里,只有你们。”
老爷爷也点点头,接话道“冬天来了,很多人受不了山里的阴冷,就都出去过冬了。等春天来的时候,他们会重新回来。”
“客人你没有在我们这边山里长时间待过,你不知道。”
老人指了指河水的方向,道“别的季节,那条河都让大家过的很开心,但是唯独是冬天,河水的水汽让这边阴冷潮湿,如果不是住习惯了,很难适应这种环境。”
“那些孩子也就是嘴上说来定居,其实不少人都已经离开了,或是暂时离开了。”
老人遗憾的叹息“要是客人你想要见他们,那可真是不凑巧。”
就这么巧吗一个人都不在
燕时洵不动声色的皱了下眉。
即便确实是有人无法适应山中生活,但那些前来定居的人当中,还有不少常年野外徒步的背包客,他们对于野外环境已经算得上是适应,为什么连他们也不在
真的是因为天气原因才离开的吗
但外界为什么一直没有听说过这回事从来没有人发动态或者照片,说自己会在冬季离开,或者已经离开长寿村。
燕时洵张了张嘴,想要问什么,就被向导笑眯眯的塞了个烤红薯过来。
“燕先生还想问什么”
向导笑着问“今天太累了,大家都翻山越岭进的村子,不如先休息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说吧。”
“反正现在想要出山也不行了。”
向导无奈的摊了摊手,道“这边的河水会随着时间逐渐涨水,只有太阳过正午之前水位是正常的,过了正午之后,涨水会淹没出山的路和路标,贸然出山怕是会迷路。”
“毕竟这里的地理情况比较特殊,按照你们文化人的说法就是磁场混乱,所有传统的手段都会失效,在山里一旦迷路,很有可能就出不去了。”
向导一副老实巴交的诚恳模样,似乎所言都是真的。
燕时洵原本准备问出口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咙间。
他静静看了向导两眼,向导也丝毫不惧,大大方方的任由他打量,像是坦荡不怕查的诚恳模样。
手里滚烫的热度拉回了燕时洵的注意力。
他垂眸看去,被用纸包着送到他手里的烤红薯还带着刚从火里出来的热度,将他的手掌烫得一片发红。
但在他身前的向导同样捏着烤红薯,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对滚烫的温度无感。
常年劳作,手里有厚茧所以不怕烫吗
疑问从燕时洵心头一晃而过。
燕时洵点了点头,没有将自己的疑问表现出来,而是做出了一副遗憾的表情,道“那可真是不凑巧,看来只能下次有机会再采访他们了。”
老爷爷笑眯眯的道“会有的,会有的,你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向导也笑着准备送燕时洵出门“这边天黑得很快,别看现在还有太阳,等燕先生走回去的时候,估计天就要黑了。趁着这段时间,燕先生再看看村里的景色吧,要不然就看不到了。”
“燕先生慢走。”
向导站在院子门边朝燕时洵挥着手,表情寻常。
但是,在眼看着燕时洵的身影从自己的视野内消失之后,向导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
他回过身看向院子里的老爷爷时,表情冰冷狰狞。
“真的不用管吗”
向导的声音很冷“所以我就说,不要同意和什么狗屁官方合作,万一那些人里有奇人异士,我们就危险了。”
“前几次官方来人,将他们糊弄过去的时候,我都悬着心。”
向导冷笑“结果你们还不长记性,这次又来。”
老爷爷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神情依旧和善“放心,有他在,不会的。”
“他会保护我们,免受生老病死的苦痛,免去人间的忧愁烦恼。”
老爷爷笑着说“不用担心,反正很快就是了。”
向导闻言顿了顿,然后才反问道“是这几天”
老爷爷点了点头“是今天。”
一时间,向导的神情有些恍然。
但他很快收回表情,冷哼道“贪得无厌,有一个还想要两个,你们这样迟早会出事。”
老爷爷无奈“阿野。”
向导哼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院子。
他没注意脚下,一下踢翻了刚刚烧起来烤红薯的火堆。
从灰黑的灰烬里,滚出几颗没有被烧透的牙齿,已经被火熏得发黄发黑。
老爷爷平静的拿起旁边的扫帚走过去,不紧不慢的弯下腰,将地面上的灰烬清理到一处。
“冬天来了,要准备柴火过冬才对。”
老爷爷自言自语“家里的柴火剩的不多了到哪里去找新的柴火呢”
边喃喃自语着,老爷爷脚步稳健的向小木楼后面走去,熟练的将灰烬倒进了角落里。
旁边柴房的门半开着,一截白生生的手骨,从门缝滚落出来。
老爷爷看到了,弯下腰将手骨拉住,顺势竟然将整具倒在地面上的骸骨拉了起来。
他打开柴房的门,平静的将手中的骸骨扔了进去。
柴房里,顿时响起一片骨骼撞击的声音。
惨白的骸骨砸在了其他骸骨上,原本像是被捆好的柴火一样摆放得整齐的骸骨,顿时骨碌碌的倒了下来,一个砸一个,从原本站立的姿势摔在了地面上。
有的骨骼似乎是因为年代久远已经风化,在摔在地面上的瞬间,砸碎成一地白色的骨头渣,四散开来。
“吱嘎”
柴房门开了又合上,落锁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脚步声渐行渐远。
恢复了平静的柴房内,忽然重新响起细碎的声音。
骸骨艰难的扭过颈骨,将黑黝黝的眼窝,对准了柴房门。
即便已经失去了眼睛和血肉,但依旧能够感受到它的绝望。
它伸出手骨,从满地狼藉的骨节中,试图伸向柴房的大门,打开门,离开
燕时洵记得很清楚,自己在出门找向导的时候,阳光的热度虽然已经下降,但还是明亮的照耀着村子,黄色的菊花也迎着太阳招展,美不胜收。
但此时当他离开村中老人家,走在村子里时,却发现阳光在一点点变得浅淡阴暗。
而现在不过是午后三点。
天黑得这么早
燕时洵皱了皱眉,想起刚刚向导对自己说的话。
河水涨水,所以午后无法进山出山。
这件事倒是燕时洵在来之前就听向导说过的。
在前期筹备拍摄的时候,向导就与导演组沟通过拍摄的进程,并且明确说明,一定要在正午之前进山。
因为一旦天黑下来,对于这种开发不完全的深山而言,就是危险的开始。
失去了太阳指引方向,就很可能会在山中迷路,而黑暗也会蒙蔽人对地形的感知,山中多坑多崖,说不准哪一脚没踩对就踩进了危险里。
燕时洵和导演组都认可这个说法。
尤其是经常会进入深山寻找那些隐居之人的燕时洵,他很清楚,越是原始自然的山水,虽然漂亮,但也越是暗藏危机。
如果是没有野外经验的人贸然进入,很可能会受伤休克而死,或是因为迷路最后饿死冻死。
不过,即便是心中有准备,但看到长寿村的日照时间如此之短,还是让燕时洵有些奇怪,连带着也对向导说的其他话产生了怀疑。
于是他迈开长腿向河边走去。
沿着河水顺流而下,燕时洵注意到,刚来时看到的河中巨石,现在已经没顶,只能透过清澈的河水,看到巨石被淹没在河底。
而岸边的土壤也因为水位的上升而湿润,并且河面比燕时洵最开始注意到的,要宽上不少。
并且,这种上涨的趋势并没有停止,而是依旧在迅速蔓延。
看来向导没有骗他,水位确实在持续上涨。
现在他能够看到的河水是这样的,其他地方水流湍急却河床窄小,恐怕那些地方的水位还要更高。
正午之后,进出山确实存在危险。
燕时洵长身静立在河边,在无人之地,他才有机会重新梳理自己的思绪。
他垂眸思索,却总是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但他忘了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只隐约能够记住,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再次探查,所以记在心里想要等无人时再走一趟。
可是这样的印象却浅淡得像是写在沙滩上的文字,潮水冲刷一次,就浅淡一次,最后化为一片虚无。
燕时洵意识到,自己越是拼命想要回想,那些记忆消失得就越快,瞬息就在自己的脑海中消失。
但是手掌心的疼痛还在提醒着他不对劲。
我一定是忘记了重要的东西。
可,那是什么
燕时洵紧紧皱着眉,原本薄红的唇死死抿到发白,抿成了一条线。
他的牙齿咬着自己口腔里的软肉,用疼痛来提醒自己不要走神,专注去回想。
寻常人靠意志力控制自己。
而燕时洵此刻,却像是清醒的困于浑噩之中,于是操纵着自己与自己的意志力做斗争。
有什么东西想要让他忘记
那他就一定要记住
燕时洵站立良久,直到初冬的寒意和水边的冷意顺着马丁靴向上蔓延,他整个小腿都冷得快要失去知觉,他才恍然回神。
而这一次,他清晰的记得长寿村,有不对劲的地方,必须尽快离开。
虽然燕时洵现在还找不出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但他相信自己长久与鬼怪斗争的意识所带来的直觉。
并且一直遗忘不对劲的地方的这件事,反而让燕时洵察觉到了怪异之处。
即便现在涨水无法离开,那也没有关系,明天一早,天亮启程。
燕时洵很快就做下了决定。
等将所有节目组的人都送出长寿村之后,他再独身返回来,看看到底是他多疑冤枉了长寿村,还是长寿村真的隐藏了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古怪遍地。
山外,民宿。
老板娘一边看守着炉子,往炉膛里添柴,一边听着从后院传来的劈柴声。
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和后院的劈柴声,都让她有种岁月温柔的幸福感,好像这样安安稳稳的悠闲过完一生,就是她能够找到的最幸福的事。
感受着身前的温暖,老板娘搓了搓手,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连山外都这么冷了,山里不知道该有多冷,等下次家里的那口子再进山去挑水,向长寿村买农作物的时候,给他多添几件衣服吧,别着凉了。
“也不知道那些去定居的人是怎么忍受下来的,这么冷的季节,也不见他们出山。”
老板娘小声嘀咕着。
她一抬头,忽然发现屋子外面的天都黑了下来,顿时有些纳闷“这才三点不到,怎么天黑得这么早要变天了吗”
老板娘在这做了十几年的民宿,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早天黑的,不由有些奇怪。
后院的砍柴声音停止了。
令人牙酸的声音咯咯楞楞的响起。
像是斧头被人拖着,刀锋从地面上划过,压过石子和木头,发出难听的声音。
但是在炉火噼里啪啦的声音掩盖下,老板娘没有注意到这些轻微的声音。
注意到不对劲时,是因为老板娘发着呆,忽然发现一道身影被拉得老长,投射在自己眼前的墙壁上。
那阴影随着火焰一起跳动,忽明忽暗,狰狞如鬼。
老板娘心中一惊,赶紧回头看去,却只看到自己的丈夫站在门口。
她原本的害怕顿时消退,笑道“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吓死我了。”
汉子手里提着斧头,没有说话。
他舔了舔缺水干裂的嘴唇,眼睛被火焰映照得赤红如血。
“你”
“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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