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时洵察觉到从后面吹来的冷风时, 就迅速意识到了是有腐尸在从后面偷袭。
他立刻调整姿势想要避过。
但是因为燕时洵身前和周围同样围绕着一层叠一层的腐尸,陷在其中的燕时洵没有太多空间可以躲避。
因此,即便他依靠强大的战斗直觉和经验, 在群敌环伺中拗出了恰好躲避开所有攻击的轨迹,但却依旧无法彻底远离腐尸。
留给他的空间太小了。
燕时洵只觉后背传来一道历风, 他无法,只能前倾身躯躲避。
随即, 他迅速扭身向后,凭借着风声辨认位置, 甚至都没有看清后面的情形,手中树枝就已经送了出去。
树枝准确无误的贯穿了身后腐尸的天灵盖。
那腐尸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珠, 早已经死亡空洞的眼睛里, 此时却清晰的露出了一个意思怎么可能
这么近的距离,怎么还能躲过这个家伙真的是人吗
但不管如何, 被破坏了天灵盖的腐尸, 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腐烂的身躯迅速崩塌。
骨骼支离,血肉却像是剪开了塑料袋一样,泄了一地。
不过, 虽然燕时洵敏捷的动作让他避开了身后致命一击,却也同时将自身的破绽露出。
旁边一直紧盯着燕时洵的腐尸立刻找准了时机,迅速扑了上去。
一口气还没喘匀, 燕时洵就又重新挥起手中树枝, 抬起又落下, 血液泼洒土地。
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 自己所做都是无用功。
那些摔在地面上的骨骼和血水, 竟然重新摇晃着从地面上站起。
落在血泊中的人皮像是重新被吹鼓起来的气球, 所有落在地面上的血液,都重新被包裹其中,变成了之前燕时洵所见到的腐尸模样。
燕时洵惊诧,却是知道为什么他刚刚看到的河岸,干净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恐怕之前那些被自己斩杀的,想要冲进小楼的腐尸,也是如此。
那些血肉不是被人清理了。
而是那些腐尸,根本就没有死。
在想通了真相之后,燕时洵心中惊涛骇浪,看向眼前腐尸的眼神也更加警惕。
已经被搅碎了天灵盖,却还能继续“重生”,和之前看起来无异。
这些腐尸,究竟是什么
或者,是河水有什么问题
燕时洵的目光落在身边的河面上。
电光火石之间,他做下了决定。
向导提到的几件事里,河水,上游,还有菊花,其实指向的是同一件事。
毕竟在之前村人接他们进村时,就说过他们村人都认为,他们的健康是得益于河水,而上游开着大片的菊花。
如此一来,长寿村的异常,其实根源并不在长寿村。
而是在长寿村上游。
燕时洵不知道上游有什么,但是他直觉相信,上游的东西,也和腐尸无法被真正杀死有关。
这样一来,他就必须去一趟上游。
否则,腐尸源源不断,即便被杀死还是会“复活”,永远没有尽头。
如果现在不果断做出决定,等被车轮战耗费尽了力气之后,再想要去往上游探查也来不及了。
至于节目组众人的安危
燕时洵想到张无病等人时,忽然惊觉,自己竟然没有担心他们。
他在临走时,将小木楼里众人的安全交给了邺澧,而在潜意识中,他竟然也真的信任了邺澧,相信邺澧会作为自己的同伴,帮助他扫清后顾之忧。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信任邺澧的明明他最开始,还是将邺澧当做可能的威胁而留在身边观察防备。
燕时洵难得在战斗中分了心,一时有些茫然,回忆不起来转变的节点在哪里。
邺澧的陪伴润物细无声,让本来不喜欢与他人过多接触的燕时洵,都一点点接受了他的存在。
先是靠近燕时洵,与他同行。
再是进入了燕时洵的家,就睡在他的隔壁。
当燕时洵习惯了原本冷清的家中多了个邺澧时,他甚至在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就开始逐渐习惯了邺澧的存在。更是在从家子坟村开始,慢慢与邺澧磨合同行,默认了他在自己身边的事实。
直到现在,燕时洵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下意识的,将邺澧当做了可以信任的自己人。
燕时洵不喜欢与人结因果,能被他划进自己人范畴的,也唯有李乘云和张无病。
但现在,这个名单里,要加上一个邺澧。
可,李乘云是他的师父,张无病是他的朋友。
邺澧又是什么
燕时洵凭借着肌肉记忆依旧在斩杀腐尸,只用一根树枝,就让那些想要攻击他的腐尸,连他的衣角都挨不着半点。
从外表来看,他依旧冷肃着俊容,令人见之胆寒。
但实际上,燕时洵心里已经满是迷茫。
这是他碰到的最难的问题为邺澧在自己心中定位。
可是偏偏,在面对最凶险残酷的危机也能从容冷静的大脑,却在此时卡了壳。
像是被大型猫科动物用爪子将毛线球玩成的一团,乱糟糟理不出头绪。
邺澧,是并肩作战的同伴吗
燕时洵缓缓眨了下眼眸,连带着动作滞涩了一瞬,差点被腐尸近了身。
意识到自己的走神,他迅速将邺澧的事情扔在脑后,重新严肃下神色,准备前往河水上游。
等回去之后,或许可以再去一趟海云观,问问兰泽他当时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或者等回来的时候,向邺澧问清楚。
想到也许会有一个人从此和自己并肩同行,习惯了独行的燕时洵在短暂的别扭之后,想想那个人是邺澧,竟然也有些期待在心中冒头。
燕时洵最后看了一眼小木楼,然后转身,果决踏进了河水。
瞬间,所有岸上的腐尸像是畏惧着什么一样,放弃了继续对燕时洵攻击,反而后退了数步,远离河水。
沉在河底的腐尸却在瞬间消失不见。
河水不深,白天时看去甚至会觉得不过到小腿的高度。
但是在燕时洵接触到河水的那一瞬间,原本安静的河水忽然间掀起滔天巨浪,凶猛扑向燕时洵。
而在燕时洵的视野中,岸上看去时还是正常宽度的河面,在他踏进河水之后,竟然宽广到像是没有边际的海面。
他的意识告诉他,他不过刚刚踏进来,河岸应该就在他身边。
但是当他看去时,却发现自己身处汪洋大海,如海上孤岛,无法离开。
恐怕,这也是之前在河岸上无法发现腐尸的原因。
因为河水上下,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只有在太阳消失,阴气急剧上升之后,才会在进入河水之后,看到最真实的模样。
这个发现让燕时洵的唇边勾起一丝笑容。
既然他要去除掉真正影响村子,危及节目组众人的危险源头,那自然越是诡异奇特,才越说明他找对了方向。
巨浪狠狠拍过来。
燕时洵转眸平静看去,无声默念符咒。
任由海浪滔天,他自屹然不动。
河水中央形成巨大猛烈的旋涡,水流从半空中重重拍击下来,将整个河面上所有的花瓣与挣扎着想要逃离的腐尸,都包裹在河水中,拖拽向旋涡。
等河水重新开始恢复平静时,河面上,已经没有了燕时洵的身影。
河岸上的腐尸静止在原地,像是失去了目标一样茫然。
但它们就像是在忌惮着河水一样,虽然是从河水中出来,但在刚刚燕时洵踏进河水之后,它们就尽可能的想要往后退,不让河水碰到自己。
最靠近河水的腐尸躲闪不及,一声声“噗通”水花声响起,也被巨浪卷入其中。
现在,河面上逐渐恢复了平静,只有一圈圈涟漪从河中央向外荡去。
可即便没有了花瓣的遮掩,河底也不再有沉尸,也不见刚刚掉下去的腐尸。
同类的遭遇,让即便是已经死亡的腐尸,也本能的想要躲避。
而沿着小楼的墙壁下,白色黄色的菊花静静开放,被水汽带来的风吹得微微摇晃。
腐尸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样,原本空洞的赤红眼珠迟缓的转了转,竟然有了生动的愤怒。
它们整齐的缓缓转过身,齐齐看向后面的村庄。
整个长寿村都已经陷入了宁静,各家村民的小木楼里没有半点声音传出来,像是遵循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传统作息,已经早早睡下。
如果忽略沿河的两栋小木楼,一切都显得如此宁静闲适。
可腐尸却像是看到了令自己痛恨的东西,早已经被泡得皮肉分离的脸皮剧烈抖动着,像是堪堪坠在脸上的肉块很快就会掉下来。
它们面目狰狞愤怒,缓缓向长寿村里走去。
黑暗成为了上百具腐尸最好的隐蔽色,没有村民发现它们的靠近。
唯有河边的小木楼里,原本吊死在房梁上的老婆婆,忽然间眼皮剧烈抖动。
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同一时刻,在小楼里的邺澧抬起了眼眸。
他站定了脚步,阴沉锋利的眸光直直射向小楼后面的河水。
他能够感觉得到,时洵的气息消失了。
邺澧立刻迈开长腿,准备去河边寻找燕时洵。
但他刚有此准备,就听到从楼上传来的惨叫声。
是节目组嘉宾中的那名女性。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另外一声男性的呼救声也间杂着重物翻倒的杂音,从楼上传来。
邺澧迈出去的脚步顿住。
是追着燕时洵而去,还是留在小木楼保护生人
早已对人间彻底失望的神明,已经放弃了承担生命,只会用冷漠的眼神漠然旁观。
可是,现在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邺澧本来应该冷漠无视,但他却想到另一件事。
如果是时洵在他身边,会希望他怎么做
他想起燕时洵明亮坚定的眼眸,还有那其中对他的信任。
他不想失去。
从千百年前起,邺澧就不再有任何畏惧之物,即便是天地大道,他也毫无畏惧坦然以对。
但直到现在,邺澧才忽然意识到,他还是有畏惧之物的。
他害怕在心爱的驱鬼者眼中,看到对他的失望和戒备。
于是,邺澧只站定了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黑色的雾气从邺澧站立之地升腾而起,在黑暗中化形猛兽,咆哮着扑向楼上。
巨兽带起的历风从赵真脸颊划过,凛冽阴冷,让他有被割伤的疼痛感。
狂风之下,赵真下意识闭眼,耳边却传来了“嗬嗬”的惨叫声。
赵真赶忙睁眼看去,却见原本朝自己扑来的腐尸已经摔倒在地,被一团黑暗死死压制。
野兽利爪划过,腐尸化为一地鲜血人皮,随即无火自燃,迅速化为一缕灰烬。
而在他背后袭击他的工作人员,也骤然晕了过去,倒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赵真看着瞬间被解决的生死危机,目瞪口呆。
前一刻他还在满心绝望,觉得前后夹击之下自己必定无法逃脱,可下一刻,自己竟然依旧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反而是想要袭击他的邪祟死亡。
这是发生了什么
赵真借着手电筒的光,看到那威风凛凛的黑色巨兽,一时失语。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白霜的房间里。
她本来眼睁睁的看着站在自己床边的腐尸伸出手向她抓来,无力的惶恐几乎逼疯她。
可是下一刻,腐尸猛然被黑暗中的什么东西扑倒,裹挟而来的狂风吹得白霜下意识偏过头去。
等她再看去时,腐尸已经消失不见。
剩下的,只有满室焦糊的腥臭味,还有居高临下冷漠注视她的黑色巨兽。
野兽甩了甩尾巴,见人已平安,瞬间溃散成黑色的雾气,消失在黑暗中。
白霜坐在床上愣了好久,才像是被一击重锤击中了大脑,恍然回神。
她赶忙掀开被子冲向房门,一时也顾不得外面是否还有其他危险,只想要看看赵真等同伴们的安危。
但赵真比她更快一步,已经在门外敲响了门“白霜,你没事吧还安全吗”
白霜赶紧开门。
她的眼角还带着泪水,却强制自己憋回去,勉强维系着冷静“我没事,其他人怎么样”
但她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
赵真在和白霜互相交换了各自的情况之后,也意识到了不对。
“那些邪祟就藏在楼里。”
赵真脸色一僵,拔腿就想要往楼下跑。
一楼一直没有响动,很可能是还没有遭遇危险,他得去提醒楼下的人才行
但刚冲到楼梯口,赵真就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楼梯转角的平台上。
邺澧鸦羽微垂,神色冷峻静默。
明明邺澧不发一言,所站立之地也不过是最寻常的建筑。
但赵真恍然间就是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神明矗立于高高的神台上,冷漠俯视人间,审判生命。
赵真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邺澧听到了从上方传来的细微声响,他掀了掀眼睫,漠然向上看去。
而在他身边,一道道黑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重新汇聚。
小木楼中,焦糊的腥臭味逐渐弥漫开来。
在无人注意到的黑暗角落中,只有墙壁上留下的灰烬痕迹,证明着这里曾经有东西存在。
听到从楼上传来的惨叫声,几个房间里的嘉宾和工作人员都警觉了起来,急急开门出来看情况。
睡在一楼沙发上想要保护众人的路星星,反倒是所有人里睡得最香的。
直到他在睡梦中都感受到一道冷冽压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才一哆嗦,醒了。
然后路星星就看到,邺澧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似乎满眼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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