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路星星恢复意识的时候, 就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逼仄密闭的狭小空间里,因为空气不流通,他的大脑有些昏昏沉沉的缺氧症状。
谁他妈在恶作剧吗
路星星心情极为糟糕, 他发誓这要是节目组的什么恶搞节目,他绝对一会跳起来冲着张无病就是一头锤。
他憋着一口气,开始扭动着手脚试图确认自己这是在哪里, 希望别是在什么生日惊喜礼盒里。
但是, 当路星星差不多摸索着丈量了这个狭小空间的尺寸之后,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以他二十几年的认知,这里只有可能是一个地方。
棺材。
现在路星星不在心里骂张无病了。
对于他目前的处境, 他所能想到的不再是恶作剧,而是谋杀。
或是遇到了鬼怪。
路星星开始尝试着擎住自己头上棺材板的两侧往上掀,他能感觉到棺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自己的大脑越来越昏沉, 后背也在一阵阵发出高热的虚汗。
他恐怕撑不了太久。
路星星很清楚,如果不能及时掀开棺材板, 他的情况和体力都会疾速下降。不管他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时间拖得越久, 他逃离的概率就越小。
紧迫情况,他并没有慌乱,反而迅速冷静了下来, 开始在脑海中反复推演。他没有胡乱的敲击棺材求助,也没有连续用小力气去推木板。
路星星深呼吸了一口气, 然后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手掌猛一用力就将棺材向上顶。
棺材没有被钉死, 几乎是在路星星发力的瞬间就被顶出一条缝。
新鲜的空气很快就灌了进来, 路星星昏昏沉沉的大脑有了片刻清明。但这也很快就令他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
恐怕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糟。
棺材板出乎预料的沉重, 空气中土壤的味道,如有实质的阴气
棺材,是被埋进了土层之下的。
顺着那道细小的缝隙,随着空气一起落进来的,还有一些沙子和湿润的泥土,猝不及防砸了路星星一脸。
而他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推开棺材板,只在短暂的撑开那条缝隙几秒钟后,他就不得不放开了手臂,痛哼一声眼睁睁的看着棺材里重新恢复了黑暗。
呼哧
呼哧
棺材里是死一样的安静,连同他自己的呼吸声都是如此清晰。
以路星星成年男性的体型,棺材显得狭小了一点,他的长腿不得不委委屈屈的缩在里面,脸距离上面棺材板只有不到二十厘米,几乎令人窒息。
空间的阻碍和缺氧带来的昏沉,都令路星星的情况越发糟糕,他甚至没有办法伸手去再一次试图推开棺材,只能用手掌虚虚的放在棺材板上。
即便理智告诉路星星,这样做毫无用处,但缺氧带来的本能性恐慌,还是让他的手指不断无意识的从木板上划过,指甲在木板上留下一道道划痕,木屑扎进了指甲缝中,流淌下鲜血。
他将一个人,独自在这种昏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死去,甚至因为本来就身在棺材里,都不会有人发现他死在了这里。
路星星苦笑,有些后悔他当年只想着玩,没好好听师父的话学习功课了。不然,如果换成是被师父赞不绝口的燕时洵身处他这个处境,也许燕时洵就能额外找出活路来,能从棺材里逃出去。
这一刻,他只希望师父和师祖说的都是真的,燕时洵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厉害,可以找到他。
或者他的遗骸。
不管怎么样,别把他一个人扔在这种地方,孤零零的死去。
带他回家。
带他回家
“吱嘎”
棺材盖被缓缓推开。
燕时洵瞥了眼早就瑟瑟发抖躲去了一边的杨土,然后从半开的盖子向下看去。
棺材里,静静躺着一具冰冷青白的尸体。
尸体的脸与黑白遗像上的中年男人很像,只是因为停放的时间似乎有些长了,以致于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膨胀,这让辨认死尸面容的工作变得有些艰难。
一条条纹路沿着僵硬的皮肤蔓延,像是下一刻血肉和腐烂后的脓水,就会在压力之下猛然从皮肤下炸开来。
燕时洵没有伸手进去翻找他想象了一下,尸体爆开后尸油血水到处乱溅的场面,是有一点恶心。
他只是用目光迅速从死尸身上梭巡过,注意到尸体身上穿着的衣服款式相对老旧,仿佛还停留在上一个年代,而棺材里并没有太多随葬的东西,空空荡荡,尸体身上的衣服穿得也很凌乱,像是匆匆忙忙的敷衍,丝毫看不出某人怀着悲痛的心情为死者穿最后一次衣服下葬的郑重。
是什么事情让这家人变得这么匆忙无论是牌位、遗像,还是棺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追赶着他们一样,所以只得匆匆完成。
燕时洵皱着眉,手掌落在棺木板上,用力将棺木缓缓重新合上。
只是
在燕时洵本来已经转身,准备从灵堂里离开时,忽又顿住了脚步,慢慢转身,侧首向棺木看去,目光沉思。
停灵七天后,才会将棺木的四角用钉子钉牢,然后下葬。
但这具棺木完全没有钉过的痕迹,灵堂里残留的香烛黄纸等物,也无一不在说明着现在还是在停灵阶段,没有到第七天。
人死后第七天,尸体人气散尽,魂魄彻底离开尸体,这股气会从棺材里散开。而头七之日,也是魂魄阴性力量最大的时候,是回魂日,来看望生前的亲友。
或是,来为生前的冤屈复仇。
燕时洵垂眸,目光从香烛上划过,然后收回视线,没有再停顿的转身迈开长腿,拽着杨土从灵堂离开。
“燕哥,我们可算是能走了。”远离灵堂让杨土松了口气,好受了不少“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去找问题的根源。”
燕时洵一心二用,在回答着杨土时,还在想着刚刚在灵堂里注意到的事情。
人最怕三长两短,香最忌两短一长。
可这两短一长,是对鬼来说的。两短一长,卦即日出,阳气将重,如何不惧。
可香灰炉里仅剩的香,就是两长一短。
恰好是阴阳颠倒,对鬼绝佳的卦象。
并且,从那香灰炉里堆积着的残灰来看,恐怕灵堂此时,恰是第六天。
距离冤死者回魂的第七日,只差一天。
燕时洵的心思不动声色的转过,没有说太多,以免把本来就情绪不稳定的杨土吓到。
他拎着杨土出了这家门,不等杨土松口气,就又在杨土惊惧的眼神下带着杨土进了隔壁人家的门。
停灵,停灵,停灵
燕时洵翻过这附近数家,但进去之后,无一不是正屋被布置成了灵堂的模样,正中央摆放着棺材。
虽然那些牌位上的名字各异,遗像不同,但是无一例外的,所有的棺材都没来得及钉死,依旧是在停灵期间。
甚至从那些香灰炉和挽联的落款日期来看,都是停灵第六天。
但这不应该出现才对。
燕时洵长眉紧皱,面容上带着沉思。
如果单有一家因为出了什么事情而耽误了丧事的操办,倒是还能理解。但是当这一片所有人家都是如此,甚至每一处灵堂都停止在第六天,是否就太离奇了
怎么可能家家户户皆是如此
甚至,这些人的死亡时间都相距不远,非常集中。
杨土对这些人的死非常惊愕,表示在半年多前,两村之间没有封路的时候,他还看到过这些人。那时候这些人虽然令人厌烦,但都活得好好的。
可是,就在封路隔村的这半年里,家子坟村的人接二连三的死去,甚至一家里能死亡数人,乃至全家无一存活
到底发生了什么半年前
燕时洵再次从某家院子里走出来时,脚步沉重,眉头紧缩。
但是当他的脚步踩在村路之上,看着远处一户户的村民都有秩序的从各自的家里走出来,身上穿着红色喜庆的衣服,往村子深处走时,他忽然顿住了。
“杨土。”燕时洵蓦然问道“杨氏宗族,如果家里有亲戚死亡,去出席他们的送葬礼的话,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肯定是黑色的啊。”
杨土被燕时洵问得莫名其妙“除了孝子贤孙披麻戴孝,其余人肯定是要穿黑色啊,隆重,沉痛。都死人了,怎么可能穿别的颜色的衣服,那也太没有礼貌了。”
“而且,燕哥你不觉得这种哀事上要是突然出现个红衣服,那都不是礼不礼貌的问题了。”
杨土抖了一下,有些害怕的道“那是恐怖的问题啊。”
果然,那看来家子坟村并不是习俗与其他地方不同。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些村民的身上都穿着这样喜庆的红色,脸上也都洋溢着喜气
燕时洵遥遥注视着那些村民的后背,皱眉沉思。
要知道,他刚刚是亲眼看到这些村民从各自的家里出门,然后才进了这些村民的家,发现了他们竟然家家设置灵堂,停灵第六天。
既然家中丧事未尽,为什么还会穿着红衣服又喜气洋洋
就在燕时洵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本来恐惧得只敢看自己身边这一小块地的杨土,也因为燕时洵的询问而稍稍抬了头。
然后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一样,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那,那个人,我好像认识。”杨土颤抖着举起手臂,指向前面远处的一个坡脚村民的背影“我们刚刚看过的在灵堂里的人,就有他啊。他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会在这里走”
“冷静。”燕时洵一把扣住杨土的肩膀,防备他又一次因为情绪失控而逃跑“慢慢说,怎么回事”
按杨土说的,燕时洵很快理顺了情况。
他们刚刚进的灵堂里,其中摆的一张遗像,是属于村里一名坡脚老人的。虽然棺材里并没有那老人的尸体,但从日期来看,老人应该早就已经死亡并且下葬了。
可是现在,那坡脚老人却像是之前燕时洵看到的那队提着红灯笼的村民一样,明明是已死之身,却还能行动自如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燕时洵之所以没有第一眼认出来,是因为虽然有遗像,却是静态的,他对家子坟村的村民不了解,不知道这遗像上的老人是个坡脚。
但是当老人动起来的时候,与众不同的走路姿势就格外吸引人的注意力。
“我不会看错的,燕哥。”杨土肯定的道“家子坟村里只有他一个人走路姿势是这样的,我小的时候不懂事还学过他走路嘲笑他来着,我不会认错人的。”
“既然如此的话”
燕时洵的眸光沉了下去,唇边却扯开一丝不带温度的笑意“我们所身在的,究竟还是不是家子坟村”
从农家乐一路走来,先是死尸骸骨,再是早已经死亡的村民提着红灯笼成对出现。
当他们走进村子里时,却发现家家户户都设置了灵堂,甚至遗像上的人出现在了眼前。
燕时洵大胆假设,既然其中一个村民根本就已经死亡,那其他的村民,真的还活着吗
无论村民们的穿着打扮和家里布置,都不符合正常人的常理,处处透露着诡异的违和感。
但是,如果把村民们的身份从生人的范围内抹去,事情就忽然变得晴朗了起来,前后说得通了。
一个满是死人的村子吗
燕时洵无声轻笑。
虽然还没有搞清楚这里到底是哪里,但是显而易见的,可不是有好心人想要请他们喝杯茶暖暖身子那么简单。
不管他们看到的是幻觉,还是他们身处之地已经不再是家子坟村,他们都需要回归正常。
而解决的途径
“走吧。”燕时洵敛眸轻笑,咧开的唇瓣勾勒笑意“既然村里人都去为了盛大的婚礼排场庆祝,怎么能少得了我们呢”
“来者是客,如果我们不去敬一杯酒水,可就太失礼了。”
说着,燕时洵率先迈开长腿,大跨步的从村路上走过,紧随着那些村民远去的背影而去。
“啊燕哥你是认真的吗”杨土本来还想要劝燕时洵,但看到他径直离开压根没有关注自己,被抛下了的自己独身站在原地。
仿佛阴冷的寒气,都从四面八方村屋里布置的灵堂里透露了出来,压迫向自己而来。
杨土的脑海中,不可抑止的浮现出自己被群鬼环伺的场面。
仿佛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那些青白腐烂的村民就站在自己的周围,用僵直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逐渐向自己靠近。
忽然间,他就感觉连呼吸都压抑了起来。
杨土惊慌的四下张望了两眼,然后赶紧跑起来,紧追着燕时洵的背影过去了“燕哥你等等我”
身穿新样式红色衣服的村民们走在前头,燕时洵一身飒落黑色,不远不近的坠在他们身后,警惕的扫视过自己周围路过的每一户村屋。
唢呐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高亢尖锐的曲调一枝独秀压过锣鼓,喜庆的声音被盖住,只剩下唢呐凄厉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促,像是催命的音符。
这尖利的曲调回荡在群山之间,月亮山接连回传,声音却半点无法越过高大的山脉,逃脱这小小村子的三分天空。
在燕时洵走过的村路后,一道红色的身影,缓缓从空气中显现。
穿着大红色嫁衣的女人静静的站在原地,红盖头使得看不清她的脸,却始终冲着燕时洵的方向,仿佛有阴冷的视线,落在燕时洵的后背上。
女人白皙的双手从宽大的喜服袖中露出来,交叉放在腹部前。
那指甲,殷红如血。
凭借着良好的记忆力,燕时洵很快发现,村民们所走的路线,就是自己今天白天在村子里,从嫁女的那户人家走回农家乐的那条路。
并且,和白天时四周村屋无声的冷清不同,燕时洵的视线瞥过周围,便发现他们所经过的村屋全都像是翻修过一样,焕然一新。
虽然乍一看,与白天的村屋无论是外貌和建造都是一致的。但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现在的村屋很多细节都要崭新太多,没有了青苔霉斑,也没有很多在漫长时光中的划痕破损。
像是有谁一比一的,按照村里房屋的模样,再次仿造出了另一个村屋。
而嫁女的那户人家,是在村落中央。那院子距离祠堂虽然不算太近,但也能看得出算是早早就在村里盖了房子,所以在村子扩建了规模之后,显得离祠堂也不算太远。
越是靠近那户人家,从两旁村屋里走出来,加入到这场观礼人群中的村民就越多,乌压压的人头几乎将村路淹没,显得人多很有喜庆的感觉。
唢呐声也越来越清晰。
就是从燕时洵白日里看到的那户嫁女的人家里传出来的。
村民们,是来参加杨朵出嫁的。
燕时洵悄无声息的混杂在村民们中间,明知这些村民早已经死亡,但他的面色依旧平静淡漠,没有显露出半分恐惧。
“人”群挤挤挨挨时,他不小心碰到旁边村民的身体,触手就是一阵冰凉,没有任何活人身体应该有的触感。
但感觉也不像是他之前所预料的,死人触感。
虽然很冷,但却没有阴寒的感觉,里面没有任何怨恨和死亡所带来的负面气息。
只有空洞。
像是那具身体本身不过是一个暂时的容器,魂魄并不在其中,血肉也不在。
倒是紧紧拽着燕时洵衣摆的杨土,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到不是活人的东西。在燕时洵的提醒下,他明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些熟悉面孔,很可能都已经死亡,甚至其中一部分已经确认死亡。
他本来应该跑得远远的才对,能离这些东西多远就有多远。但是燕时洵说过的话犹在耳边,让他每次抖着小腿肚想要拔脚开跑时,都会犹豫着又放弃。
杨土紧张又慌乱,几乎都快哭了,每次不小心和村民那双没有神采的黑色眼睛对视,都让他怕得狠狠一抽,愈发的往燕时洵身边躲去。
到最后,当杨土被燕时洵拉着,混在村民们中间一直走到小院门口时,杨土已经用两只手紧紧的缠住燕时洵的手臂,整个人几乎像是树袋熊一样吊在燕时洵身上。
燕时洵“”
啧,真想把这人扔出去。
不太喜欢和人有如此近距离接触的燕时洵,不舒服的扭了下手臂,然后却又被杨土惊恐的缠着更紧了,像是八爪鱼一样。
燕时洵在心中默念清静经,努力压制着自己想要直接甩开手的冲动和暴躁。
“你在害怕什么,杨土”燕时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异常,尽量保持和缓地安慰着杨土“放心,他们不会吃了你的,你可以试着放开我了。”
“还是说,你想要和我一起去最危险的地方探查”燕时洵故作惋惜道“要不然,你本来只需要站在院子里等我就行。”
杨土顿时触电般缩回了手,但还是惊慌的问道“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不会吃我了万一呢我又没遇到过这么多的那什么,我怎么知道他们会怎么伤害我他们可是那什么啊难道我还要指望他们陪我过家家玩吗”
杨土本来想要语气重一点,但最终他站在村民堆里,还是怂得连“鬼”这个字眼都不敢说,越说自己的气势就越低,堪称是气势冲冲的来,灰溜溜的跑。
用最怂的语气,说最硬气的质疑。
燕时洵挑了挑眉,原本还沉重的心情被这个年轻人逗笑了。
“放心,我就是知道。”燕时洵唇边轻笑,眼眸半垂下的眸光带着漫不经心的锋利“还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害我要保护的生命和魂魄。”
说话间,原本站在燕时洵两人前面的村民,就已经进了院子,马上就要到他们了。
“记住,进去之后不要喊不要叫,别泄露太多阳气出去。不管你看到了什么,不要太过于害怕。”
燕时洵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的向杨土嘱咐道“打过狗吗一样的道理,你强,它就畏惧你。你要是先害怕了,它就欺负你。”
“你以为只有人怕鬼吗不,恶鬼也怕恶人。”
杨土惊疑不定的反问道“恶人”
燕时洵挑了挑眉“对,比如像我这样的。”
这回,却反而是杨土被逗笑了“燕哥你真幽默,要是你是恶人的话,我觉得我也找不出几个好人了。放心吧,我尽量虽然我连过年时候的鸡都没杀过。”
话音落下,已经到了两人。
院子的铁门大开,两边站着两个披红戴绿的中年媳妇,好像是在收礼金一样。
每过一个村民,村民就将什么东西交到那两个中年媳妇手里,嘴里还说着贺词。而中年媳妇拿到手后,就立刻扬高了声音喊“谁谁谁送到礼金一份”。
要是有哪个村民给的迟了,或是交过去的东西可能是少了被中年媳妇发现了,她就立刻用蒲扇大的手掌抓住那个村民的脑袋,然后硬生生从那村民身上徒手撕下一大块鲜血淋漓的肉块,随手扔到自己身后的筐里,然后才高声唱礼。
杨土看得目瞪口呆。
眼看着那中年媳妇转身就要向他们走来,杨土赶紧扬起脑袋往燕时洵那里看。
他还记得燕时洵刚刚交待给他的话,所以只好拼命用眼神示意,急切的希望燕时洵能懂他的意思。
谁知道那些村民交的是什么啊要是给钱的话倒都简单了,但怎么看递出去的那东西都不是钱啊要是到了他们,他们没能按照要求给出东西,岂不是他们也要被撕下肉来了吗
杨土急得团团转,像是马上就要进考场了却连考什么科目都不知道的考生,人都急得六神无主。
燕时洵却不慌不忙,在亲眼看过前一位村民交出去东西的动作之后,他就不动声色的将手抬起放在外套的口袋中。
当中年媳妇伸手管燕时洵讨要东西时,燕时洵修长的手掌里虚虚拢着一朵有些发蔫的花,递向了中年媳妇。
那中年媳妇在看清燕时洵缓缓展开的手掌里所放着的花时,眼里闪过贪婪垂涎,看起来很是动心,似乎蠢蠢欲动,想要自己把那花藏起来。
中年媳妇本来想要唱礼,但刚起了嗓子,却看着燕时洵就卡了壳,茫然不知道应该报什么名字。
而另一边走向杨土的另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媳妇,也在看到杨土哆嗦了半天不掏东西的情况后,面色变得狰狞,伸手就要抓向杨土。
杨土被吓坏了,直接就往燕时洵身后躲。
而燕时洵也适时重新拢住手掌,原本递出去的花,又重新被他握在手里。
本来想要去拿过那朵花的中年媳妇一愣,就看到燕时洵抬手指了指旁边那媳妇,又指了指他自己,然后顺势就要把花放回自己的口袋里。
中年媳妇顿时急了,她凶神恶煞的猛地扭头往旁边的同伴那里看去,并且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在威慑同伴一样。
另外那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媳妇被吓到,退了一步,从杨土身前走开。
燕时洵这才重新将那拿着花的手掌伸过去。
中年媳妇这次也不犹豫不知道该唱礼哪个名字了,有了刚刚那一遭,她显得有些急切,生怕燕时洵又把东西拿回去一样,赶紧高声喊了一声“礼金一份”,就迫不及待的要从燕时洵手里拿过那花。
燕时洵微笑,不等中年媳妇碰到他,就率先松了手,让那花从空中掉落。
他可没有随便碰别人手的爱好。
趁着中年媳妇慌忙弯腰去那花的时候,燕时洵从容的带着杨土迈开腿走进院子。
然后,就在中年媳妇将那花也放在她身后的筐里后,燕时洵微一侧身,身形敏捷的将劲瘦柔韧的腰身斜身向后方,长臂一捞,赶在那花落进筐里血肉的前一秒,将花朵重新握在了手里。
不等中年媳妇感到疑惑回身查看,燕时洵就立刻收拢手指,将花朵拢在手掌中,然后迅速揣手进外套的口袋里,然后若无其事的向前走。
电光火石之间,不过一两秒的时间,燕时洵就已经完成了整个过程,然后面色如常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连心跳的频率都没有变过。
目睹了全程的杨土不自觉的张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燕时洵从容伸出手掌,直接怼在杨土的下巴往上一拍,帮他合了嘴。
杨土“”
现在就是迷茫,这个叫燕时洵的外面人真的不是什么全自动机器人吗他读书不多,可不要骗他
再说,燕时洵是怎么知道对方要什么的万一给错了,可就是被撕下血肉的下场啊他都快要吓死了,燕时洵是怎么做到这么平静的果然还是机器人吧
燕时洵微笑。
在中年媳妇伸出手时,他就想起了之前在农家乐时,那些死尸骸骨也在向他伸手,仿佛在讨要着什么。只是在农家乐的时候,他并没有想明白那些死尸骸骨要的是什么,但也觉得杨土说的它们是讨命来的说法,并不正确。
他走过来的这一路上始终没有停止思考,而他刚刚想通了那些死尸骸骨所伸向的,应该是自己的腰部,像是那里的东西极度令它们渴望。
那里放着的,是江嫣然送给他的花。
也是燕时洵身上唯一一件来自家子坟村的东西。
所以燕时洵断定,之前那些村民上交的,应该是阴气。而来自家子坟村,甚至是江嫣然亲手递过来的花上,必然是沾着阴气的。
满足条件。
果然,他猜对了,顺利的进了白天里需要江嫣然带他才能进入的院子。
当然,那朵花他并不准备就这么简单的扔在门口。
在他还没彻底搞清楚江嫣然送他这朵花的用意之前,怎么可能随便将花给出去
况且,他讨厌有人强制让他交出他的东西。
燕时洵微笑,却没有半分温度。
白天看时就已经很热闹拥挤的院子里,现在更是摩肩接踵的挤满了人,热闹非凡。
嫁妆和聘礼的箱子都摆在地面上,旁边还堆满了宾客送来的礼品盒子。村民们彼此之间欢笑谈论着今天的婚礼,嘴里不断的说着吉祥话。婆婆媳妇说些女性之间的话题,还嚷嚷着新娘子有福气,揣了那么大的大胖小子。
而乐手依旧在角落里吹拉弹唱,唢呐锣鼓声喧天热闹喜庆。
整个院子里,一片喜气洋洋,乍一看与寻常的婚礼无异。
如果不是所有村民,都行动僵硬,脸色苍白表情怪异的话。
燕时洵不动声色的在村民旁边站定,听他们谈论起这场婚礼,想要从他们的谈话中找到任何线索,补全这场婚礼前因后果的细节。
但是他的视线,却忽然被院子里的那口井吸引住了。
白天被江嫣然带来的时候,燕时洵就已经隐隐有在怀疑,这户嫁女的人家是否就是杨花杨朵家。那时候他看着院子里荒废了的井虽然奇怪,但也并没有想太多。
但此时,当他已经确认这户人家就是当年的杨朵家,他所看到的场景实际上是发生在几十年前的,杨朵出嫁的场面时,他再看到这口井,心头就涌现出奇怪来。
从早餐店老板杨光和村支书家的杨函嘴里,燕时洵事无巨细的了解了当年杨花杨朵家的情况,但是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提起过,杨朵家的院子里,还有一口井。
是觉得无关紧要,所以没有提及还是因为这口井压根就不在这两人的印象中
毕竟杨光早就逃离村子很多年,杨函又一直因为痛苦而不会靠近杨朵家,如果这口井是在那之后打的,那两人不知道就很正常了。
燕时洵皱着眉,从村民之间绕到那口早已经荒废了的井的旁边,却没有继续再向前,而是隔了个安全距离,仔细观察。
一人不看井,恐有鬼捉脚。
在知道周围的村民们都有问题的情况下,警惕的燕时洵没有站在井旁边,防备着谁将他撞下井里。
只是
在凑近了看那井之后,燕时洵瞳孔一缩,面色微变。
这不是水井,这是,镇魂井
就像是村支书家后院的那个。
只是和村支书家的那个并没有伤害鬼魂意图、只是想要送鬼魂往生的镇魂井不同,现在在燕时洵面前的这口井上,无论是阴阳五行还是奇门八卦,都与那镇魂井是反着来的。
目的只有一个杀鬼
燕时洵眯了眯眼眸,心里有了猜测。
黑暗的角落里,有絮絮低语响起,夹杂着几声女孩子天真又灿烂的笑声。
“他注意到了。”
“他看到了井。”
“他还看到了什么他的眼睛真漂亮,我想要他的眼球,正好我的眼睛里没有眼球。”
“呀,江姐姐看人的眼光真好。”
“可是他把小嫣然给他的花送了出去,小嫣然真可怜呀,知道了一定很伤心吧。”
“他又拿了回来,他是个骗子,是个坏人。”
“他走不了了。”
“江嫣然不应该帮人”
那声音高高低低,混杂在一处,在唢呐声和喜乐声的应和下,就仿佛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的闲聊,再正常不过。
可是,不大的院子里,并没有女孩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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