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树睡不着, 躺在民宿里还有粉纱帷幔的雕花架子床上,补之前消失几天落下的作业。
柏霁之已经把之前缠在耳朵附近的绷带摘下来了,在盘腿在保养他的晾衣杆, 现在他的武器库里还多了从民宿的厨房拿来的菜刀等等。
小少爷虽然话不多, 有点傲,但也很注重距离和礼节, 平树跟他相处的一直不错, 这会儿平树刚答完几道题,柏霁之忽然偏头道:“大半夜的, 宫理出去干嘛?”
平树眨眼:“啊?”
柏霁之尴尬起来:“没有,就是我听觉比较灵敏……”
平树没太在意:“她经常到处乱跑的,不用担心。更何况现在这里都是方体接管, 不会出事。”
柏霁之点了点头, 缓缓躺了下去。平树写完作业, 还没忘记给宫理送游戏体力, 刚刚上线, 就瞧见旁边的柏霁之忽然弹起来,跳下床同手同脚的走出去道:“吾去更衣——”
平树半天才理解他是要去洗手间的意思,柏霁之急急出门, 过了会儿, 平树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宫理和柏霁之打招呼的声音。
柏霁之看见宫理形单影只的晃荡回院子的时候, 故意放慢脚步打了个哈欠,宫理看了他一眼:“这么晚还不睡吗?”
柏霁之揉了揉眼睛:“……好巧。”
宫理扯了下嘴角:“嗯啊。”
她心情并不大好的样子, 拎着蓝色塑料袋就要回房间, 柏霁之想张口叫住她, 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宫理忽然回过头:“耳朵好了?”
柏霁之抓了抓耳朵, 绷带也已经拆掉了:“唔……嗯。好多了。”
宫理点点头, 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柏霁之呆在院子里片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蠢,有多明显,他从小培养的礼数让他此刻耻的几乎想扇自己一巴掌。
哪怕是那个护士长是她的什么炮|友啊,妾啊,那也轮不到他在这儿横插一脚。
柏霁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猛地转过头去走回房间。
平树刚收好光脑,柏霁之蔫头耷脑的重重倒在床铺上,脸朝内蜷了起来。
平树:“怎么了?”
柏霁之不回答,平树也自说自话道:“早点睡吧。”
屋里很安静,柏霁之在被子下头抱着尾巴,偷偷的打开了爽鸭CP的超话。
而另一边,平树脑袋里某个打从春游开始就兴奋嚷嚷的家伙,这会儿又开始了:
[卧|槽修罗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护士长是不是之前躺在她屋里那个!看起来不是女的,是个猛|男啊!]
平树在被子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想让凭恕闭嘴。
[你还掐老子!我跟你讲,这次如果我能先掌握哪个器官部位的主动权,我肯定选括约肌,让你随时随地放屁——]
平树把枕头往脑袋上重重一压,不理他闭眼了。
……
宫理:“不给我们什么代步工具吗?说是不能御剑,那就给个小飞机呗?”
冈岘冷冷道:“没有。春城天灾的规则还没有探明,为了防止惊扰,所有飞行器都不会进入结界内。”
宫理看了看窗外,他们E班五人,以及研究员稻农——插秧计划的六人组,正坐在飞行器内的小型会议室里,离地面少说几百米:“那我们上飞行器干嘛?”
冈岘站在他们旁边扶了扶眼镜:“送你们进结界。来,大家拿出刚刚发的知情同意书,再来翻一遍,准备好或已知晓的就打钩,然后签字交上来。”
这知情同意书也不知道是为了让他们这些干员真的用脑子记住注意事项,还是为了甩锅,反正正反面写了四十多条。
还附有一本冈岘说必须通读完成才能下飞行器的《春城内部任务执行生存手册(第三十七版)》。
手册与知情书上列了很多细则,其中包括不饮用、不食用春城内的水和食物,并对春城内遇到的所有干员与友人保持警惕。
绝不将十指插|入任何烘干或潮湿的泥土,如有突然增长的指甲,请直接拔除而不可修剪。
做爬虫及海洋生物相关梦境后,请第一时间使用「特备包」中的B-7号物品阿扑吗|啡进行快速催吐,并将呕吐物燃烧处理。
避开春城内所有的团状浓雾,如
若自身或队友不小心穿行而过,并随之产生了强烈的自傲感与排他性,请立刻用「特备包」中的A-24号物品手电筒,对准起眼球,最少进行150cd/m2发光强度、3800以上流明光通量的照射。
这还只是前几页,后面手册准则上的注意事项多的离谱,甚至还包括配备给干员的不受污染、时刻补满的清流水壶如果遭到破坏后,该如何安全的在春城内补充水分等等。
看封皮上写的是第三十七版,下方也有日期,这一版本的整理日期不过是在四天前。
特备包也像冈岘穿的机能马甲一样,分为ABC三层,每一层里都有无数个小口袋,小口袋里的各种工具,有些看起来像常用探险设备,也有些是一把筷子、半块肥皂甚至是印泥。
稻农就跟个老道的APP用户一样,看也不看就全都勾选,翻页签了个自己的大名。
冈岘把所有的知情书收上来之后,又给他们每人发放了一块手表样式的联络器。
春城在发生天灾之前就比较封闭,内部没有架设信号塔或者电缆,接收不到外面的网络信号,一直用的是春城内部的以灵力为载体的网络。
如今春城的内网早就毁了,进入春城的干员只能利用特殊的手表联络器和外界联络。
但冈岘特意强调,结界内外存在一定的扭曲,所以哪怕发出信号来也未必会得到很快的回复。
而联络器上也配备一些功能,比如说有危险度地图,有指南针、海拔测量与一些健康监测。它还能显示队友之间的位置,有必要时打开高亮功能,能从手表射出一道激光光柱,来标记自己的位置。
飞行器在就位之前,给他们空间让他们做最后的准备。
宫理几乎把自己所有比较优秀的装备都带上了,甚至还有一件既能加魅力又能加理智的晚礼服。武器上,她就只选择了一把匕首和一把激光枪。
宫理在准备室里转头:“平树?你都带了什么武器吗?”
平树:“也没带太多,你之前给我的钱我都攒起来了,昨天去买了些武器,让我看看……”
他说着,两只手埋入腹部,一手捞出一把重型突击步|枪:“……嗯,是不是我准备的不够足?还有些别的小东西……”
宫理扑过去,脸贴上他肚皮,简直就像是听战争之子的胎音,幸福道:“平树!岂止够,太他妈够了!下次你装个豆沙发吧,这飞行器的座位太硬了!”
平树得到她夸赞,简直就是个怀胎六甲的幸福母亲,把两把步|枪戳回肚子里,笑:“好啊。”
[别的小东西?她知道你肚子里还装着还有七百多发子弹和一个火箭筒、两把激光武器,十二枚手榴弹吗?你倒是跟个仓鼠似的爱屯东西,也不嫌难受。]
宫理为了让包裹不那么沉,直接在更衣室给自己换上了银鱼义体。出门之前,问柏霁之借了双皮质手套,这会儿倒也看不出来她穿戴了义体。
只是她手要比柏霁之小一点,手套有那么点不合适,她拽手套的时候,柏霁之突然道:“你还是比我矮,所以胳膊也细,手也要小。”
宫理皱眉道:“我还能长。最近我又长高了两厘米吧。”
说起身高,柏霁之竟突然攀比起来,他伸手比了比俩人目前的身高差距,道:“我也在长!我肯定会一直比你高这么多的!”
宫理笑道:“那你耳朵要是立起来,估计能更显高。”她伸手比划了一下他耳朵的长度,往上挪:“喏,就能这么高了。”
柏霁之突然沉默了,他抬手拨弄了一下:“可它立不起来了。”
他说着转头就往准备室外走去。
宫理眨眨眼:她以为他是天生垂耳的类型,就像某些垂耳兔一样,但耳朵是尖的,显然又更像狐狸狗狗之类的。
难道他之前耳朵是能立起来的?
宫理戴着手套进更衣室换腿,屋里几个人准备好之后陆续都出去了,宫理却犯愁了,她这一把沉甸甸的原生的胳膊腿没地方放。
宫理从更衣室探出头来,对坐在那儿叠衣服的平树招招手。
平树走过去:“是要我帮你拉拉链吗?”
宫理一把拽他进来。
平树吓了一跳,然后就看到了更衣室台子上摆的几支她的仿生手臂大腿。宫理摸了摸鼻子:“……虽然仔细想有点变态,甚至有点恐怖片的感觉……但你能帮我收起来吗?”
平树一呆。
[……卧|槽不是吧。]
宫理:“毕竟我是仿生人吧,应该也是可以放进去的吧。”
[……震撼我一整年了,这是不是说四舍五入其实老子可以把她装到肚子里我是他妈的袋鼠妈妈吗?滚滚滚!]
平树脸慢慢红起来,道:“我试试吧,我身体有很奇怪的排斥界限,除了日常的生命体以外,有时候一些新鲜蔬菜和鸡蛋都放不进来。”
[就离谱???她说啥你都答应是吧!她下次说让你把雪花牛的白油用针挑出来细细剁成臊子你是不是都干!]
平树不理凭恕,但扯着T恤露出腰来,伸手要拿她腿的时候,又犹犹豫豫起来,耳朵几乎要红透了:“我、我碰你大腿不太好吧……”
宫理:……可我的大腿现在摆在桌子上就跟个零部件一样啊。
她干脆拿了几件衣服把胳膊腿一裹:“这样行不!”
平树松了一口气,宫理看着自己的肢体被他吞没下去,实在是感觉画面太美不敢看。
平树看起来很平静,但凭恕真的是在他脑袋里鬼叫什么。
一会儿他又不鬼叫了,跟被掐了嗓子似的,突然蹦出一句:
[你是不是摸她大腿了……我都感觉到了!]
平树一下子慌乱起来。
幸而凭恕没深究:[真是滑的软的啊,这几年仿生人技术都这么好了吗?不过我一直觉得你这超能力真的恶心,又弱又容易被人利用还吓人。我每次都看到都难受。]
确实,凭恕一直认为“以骨血为兵器”是他的超能力,只是二者并存了而已。
宫理忽然道:“说来,那岂不是我现在用义体,就能手伸到你身体里?”
平树低着头:“不一定行吧?而且也要我主动纳入才行……”
宫理搓手兴奋道:“让我试试让我试试——”
[草草草真的假的!别让她插|进来!脏不脏啊!……呃唔……操,她的手怎么这么凉……]
宫理好奇的摸索,她真的摸到了刚刚那把枪,他身体里简直就是个随身空间:“我这样乱摸索没事儿吧——”
平树僵硬的靠在更衣室的墙壁上,生怕凭恕的呃啊哼叫从他嘴里泄露出来,他绷紧喉咙:“没、没什么感觉。”
老萍进屋拿东西的时候,就看到明显挤了两个人的更衣室帘子,还有诡异的声音:
“啊平树你身体里面竟然也是热的,好温暖啊!”
“别……别乱摸啊,那是……”
老萍真是想不到这他妈都要出任务了还在这儿乱搞,她一把掀开帘子:“宫理,都什么时候了!”
就看到宫理从平树的肚子上,啵一声拔|出了一个保温水杯。
老萍:“……”
宫理:“?”
老萍呆了片刻,举手投降:“……行,算我人老脑子污,我以为你跟我一样不要脸。赶紧的,咱们要走了!”
平树赶紧整理衣服,宫理拎着包在前头走,他脑袋里的声音竟然还没有停止。
[……我现在宁愿被一个随便路过的人抱住脸啃也想删掉刚刚的记忆……]
[我脏了……她他妈的说不定银手上都有没擦干净的机油还跟一万个人握过手……]
平树知道凭恕平日穿衣打扮骚归骚,但很不喜欢被人随便触碰,更别说这种负距离接触了。基本上除了罗姐,他碰过的人很快都会成为尸体。
[呃啊啊啊——]
[……]
平树在心里叫了他几声,还想安慰他,却只听不到任何回应了。
他关闭五感联通了吗?
平树以前并没有那么在意跟凭恕共处,毕竟他曾经总是没主意,盼着凭恕的话语给他壮胆。
但现在……每一次宫理跟他说话,凭恕就要在他脑袋里说道几句,他忍不住心烦意乱。
多少次,平树都在想着,他要是能闭嘴就好了,他要是能不在就好了。
或许平树找到了一个能让凭恕闭嘴的办法。就是不顾他的讨厌,离宫理近一点,再近一点……
冈岘引着六个人去到飞行器外部的观景台甲板上。飞行器有点像个半球形的七星瓢虫,而她们所在的甲板就是从七星瓢虫的屁|股上探出来,一条细窄的廊道然后是一个圆形平台,有点像个小勺子。
勺子的前端指向白色结界,宫理能看到结界表面泛起的呼吸灯一样的蓝光,其实是有着毛细血管一般的纹路。
稻农肌肤蜡黄身材干瘦,穿着全身的机械外骨骼,单薄的像是挂在架子上的一件衣服,但凭借着外骨骼,她扛起了沉重的货物,还拉着一架半人多高的悬浮车。
在上飞行器之前,冈岘反复问她是否需要学生或助手,她都一一拒绝了。宫理现在感觉她人如代号,虽然脾气暴躁了点,真的是学者里朴素又不起眼的稻农。
六人站在那里,冈岘却没登上勺型平台,站在飞行器内挥挥手,身边还有十几位或佩戴耳机或佩戴VR头套的工作人员,冈岘道:“祝你们顺利,这架飞行器就是你们的外援,我们会随时根据定位,保证在结界外和你们直线距离最近的地方。”
说着,宫理忽然感觉一阵让她踉跄的推背感,冈岘和飞行器都离他们远去——
是这“勺子”般的甲板,勺柄的部分忽然伸长,盛着他们的勺头刺向了结界。
但他们并没有进入结界的内部。
勺子甲板就像是一个不尖锐的针,扎在了气球表面,针尖处凹陷进去,但气球并没有破。往外看,虽然还能看到飞行器,但他们头顶、脚下都是柔软的被甲板压到变形的结界,他们六人几乎是被结界的表面包裹住了。
天光也变得昏暗,他们像蒙在帐篷里的旅客,亦或是困在巨兽胃囊里的虫子,宫理似乎听到了微弱的“呼……吸……”的声音,而那结界表面的蓝色毛细血管就随着这几乎像是错觉般的呼吸声——浮现,消失。
突然,手表中传来了冈岘的声音:“请扶好把手,降低重心,长发者请扎好自己的头发或戴好兜帽。倒数五个数——五,四,三,二……一!”
歘……
宫理感觉像是自己周身被凝胶沾上然后撕下,或者是脱毛膏或者面膜被撕掉——有什么东西瞬间贴附过他们的身体,又被扯离。
她看到结界的表面弹回了完美的球形,而他们这勺子甲板,也刺破了气球,进入了结界的内部。眼前一下子昏暗,从外部黯淡的灰白色变为某种奇异的蓝紫色。
左愫抬起头,恍惚中发出一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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