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宁从头到尾都没注意到在场的其他人, 他目光一直落在裴如意身上。
而他一出现,裴如意也很自觉便站到了他身边,仰头同他说话。
“书院确实很好,很热闹。”裴如意眯着眼睛笑。
平日里也经常能看到赵允宁穿学子服, 但在书院中到底是不太相同的, 似只有在这里, 那身学子服才会显得契合。
赵允宁脸上笑容未落,他比了个请的手势,道“今日是你初学日,早些拜见恩师为上,走吧, 我领你进去寻凤仙先生。”
赵允宁同裴如意两人说着话,就直接往书院中行去, 而一开始上前打过招呼的杜芊雅等人, 就被自然而然的遗忘了。
杜芊雅“”
这般场景实在是有趣至极, 杜芊雅不恼不气,竟还眯起眼睛笑了“自是知道贤王同裴宰执相熟, 倒是不知两家竟是如此亲密, 瞧这模样,倒似是一起长大般亲近。”
她说着, 也不在书院门口多做逗留, 直接便同通窗一起进了书院。
另一边, 赵允宁领着裴如意, 一路绕过书院正门对着的假山花园, 然后便往右边行去, 拐上右侧的石子小路, 赵允宁指着不远处的三层高楼道“那边便是主楼, 许多众人皆要修习的大课皆在此处,你要记得位置。”
裴如意点过头,他便继续给裴如意指路。
丹鹿书院中除上课的两三处高楼外,还有各处阁楼院落,阁楼一般都是空置的书房,人人都可用。而院落皆是先生们自己的教所,一般而言,只有被先生选中作为亲传弟子的,会被先生亲自教导,往常都是在院落中听讲。
赵允宁领着裴如意去的便是凤仙先生的云漫堂。
待到了云漫堂门口,裴如意一抬头就能看到成片的翠竹。
翠竹之中是精巧的飞檐阁楼。
此处路过几乎皆是女学生,对于面生的裴如意和在丹鹿书院家喻户晓的贤王世子,学生们皆投来好奇目光。
赵允宁对这些目光熟视无睹,依旧淡定自若,而裴如意又不是那些千金小姐,她从小在市坊脚店中混迹长大,对旁人的目光混不在意。
于是,两个人就在路过学子的好奇目光李,很是寻常地说了好一会儿话。
赵允宁叮嘱之言翻来覆去地说,裴如意也不觉得烦,就很认真听。
末了赵允宁看了看天色,终于还是道“进去吧,祝团团以后前程似锦,学有所成。”
裴如意仰头看着他,粲然一笑“好。”
她说完,就领着青鸢转身离去,如同花蝴蝶般翩然飞过假山春花。
赵允宁未立即离去,待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竹影中,这才快步往自己的教所行去。
待到教所之前,相熟的同窗便凑上前来,为首正是已经关系缓和的杜九。
杜九的目光在他脸上盘桓片刻,突然凑上前来,盯着赵允宁的眼眸道“世子厉害啊。”
赵允宁平静看着他“杜兄何出此言”
杜九眯着眼睛笑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实在叫人羡慕。”
赵允宁微微蹙起眉头,依旧很是平静“杜兄说笑,裴妹妹与我而言,同我亲妹妹无异,杜兄切莫胡言乱语,扰人清白。”
平日里冷淡少言的赵允宁,这会儿却滔滔不绝起来。
听到他这么回话,杜九忍不住大笑出声。
赵允宁自也就淡漠地看着他笑,见他实在没个正行,便准备绕过他进教所。
杜九没拦。
然而在他身后,杜九却带着笑反问“可世子殿下,我可没指名道姓说是裴家小娘子啊。”
赵允宁被他说得僵在原地,因背对着他,让杜九看不到他面容。
但随之而来的话语却似乎依旧平静。
“我不过聪慧过人而已。”
说完,赵允宁不再理他,直接进了教所。
而杜九就站在那,同刚才默默听了全程的郑欣年对视一眼,杜九同郑欣年挤眉弄眼“咱们这小世子,真是不好糊弄啊。”
郑欣年温和笑笑,倒是没多言。
而此时,裴如意正领着青鸢站在云漫堂二楼的书房里,恭恭敬敬对面前不惑之年的女先生行礼。
“学生给先生见礼,谢先生教导之恩。”
风仙先生于经史子集和经商行贾都有涉猎,所教授内容雅俗共赏,很得汴京贵女们青睐。
毕竟,权贵人家皆有商铺田地,总要有擅经营者打理庶务。
裴如意本就有经营之能,她又聪慧过人,自是直接便被凤仙先生选中,暂成了丙科学生。
凤仙先生面容清秀,发髻乌黑油亮,她早年因未婚夫年少病逝,因此便未再成婚,一直住在丹鹿书院中。
醉心于学术的凤仙先生,依旧显得年轻活泼,她眉宇间皆是轻松写意,似一点都不为世事烦忧。
她见桌前少女竟是有些紧张,不由轻声一笑。
“我以为团团老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凤仙先生轻巧开口,“如今来上了书院,怎么竟还紧张起来了。”
她这一句话,把裴如意少有的紧张情绪给吹散,裴如意直起身来,先是看向面前轻松自在的凤仙先生,然后又笑着一躬到底“不为书院,只为先生。”
裴如意声音里也染着笑意,师徒二人竟是有些出于意料的相似。
“学生今日紧张,只是不知日后能从先生这里学到什么,日后又会成为什么样的少年,紧张只为此。”
裴如意落落大方的样子,又把凤仙先生逗笑了。
她边笑边说“好丫头,当时一眼就看中你,果然我眼力就是好。”
裴如意这才抬起头,同凤仙先生对视一眼,师徒二人相视一笑。
裴如意眉眼弯弯,那种恭谨的劲儿一散去,立即便显露出胆大活泼的一面来。
“先生抬爱,是学生福气,望学生可学有所成,不堕恩师之名。”
凤仙先生却笑道“如此你今日算是正式入我名下,成为我的弟子,那便承我之志,达我所愿。”
裴如意双手轻搭,往前一推,躬身行礼“先生请讲。”
凤仙先生敛眉凝神,目光炯炯看着桌前年轻的弟子,一如看到自己当年年少模样。
她声音轻灵,出口之言却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我之弟子要为正直之人,立身于世,不为世俗击倒,不为他人改志。”
“心清眼明身正,能以自己安身立命,能以自己被人尊敬,这就足够了。”
简短几句,确实一个师父对学生的最好期盼。
作为女子,最要紧的就是能靠自己安身立命。
凤仙先生见裴如意听得眼睛泛红,便知她完全听懂自己所言,不由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好孩子,你会成为我的得意门生。”
师徒二人又说了几句,其他学生便也陆续到场,除了刚才见过的杜芊雅,还有杜芊雅的二姐杜芊岚。
杜氏一门家大业大,族人众多,光在汴京,都有数十人众,杜氏子弟自是各有不同,男子之中,以杜九最为出众,而女子中,杜芊雅虽也进入丹鹿书院,却也排不上名号。
杜家这一代的女子之首是杜芊岚。
杜芊岚年方十八,十岁上就拜入风仙先生门下,一年之后,她拿着自己攒的十贯银钱开始学商贾之术。
这一作就是八年。
如今在汴京中,她靠自己便拥有两个商铺和一个楼屋。
杜二娘子自来生意兴隆,却也是个闷葫芦,她得见年幼的小师妹,竟只点头示意,未发一言。
倒是杜五笑道“刚在门口见过小师妹,倒是很有缘。”
裴如意同几位性格各异的师姐见过礼,便开始跟着丙字班上课。
书院的日子,说平淡也很平淡,每日不过是读书听学,亦或者同同窗师姐们议论课业,几无大事。
可若说忙碌,却也很是忙碌。
凤仙先生是个很好的师父,她对于每个门下弟子皆是因材施教,看中裴如意聪慧过人,便不让她一直跟着丙字班慢慢学,平日安排课业也都比旁人多些。
于是,裴如意在上了两月书院之后,竟发现自己瘦了。
这一日正巧休沐,沈怜雪也过了三个月,于是一家三口决定去公主府陪赵令妧玩一整日。
裴如意早晨起来,正要选一身亮丽的衫裙来穿,却发现好几件衣裳都短了些,也更宽松了。
穿在身上,倒是显得小姑娘越发稚嫩,少了几分少女模样。
冯嬷嬷轻轻掐了一下裴如意的腰,这才感叹道“哎呀小姐,这两月忙忙碌碌,竟是有些消瘦了,人也高了些,抽条了呢。”
裴如意站在妆镜前,左看看又看看,意外发现自己脸儿也不似以前那般圆润。
“嬷嬷,我的脸也尖了。”裴如意道。
她以前是个杏圆眼睛的圆脸儿小姑娘,随着年纪渐长,杏圆眼睛越发深邃起来,逐渐有了沈怜雪那般的桃花模样,而圆圆的小脸蛋也越发尖细,粗粗有了少女模样。
若从身后看,只当还是小姑娘,但若要看她脸,便的感叹一句到底长大了。
她的声音也少了些稚嫩,多了几分清润。
冯嬷嬷给她选了一身新作的鹅黄迎春花衫裙,陪她换好之后,才道“这一身才合适。”
裴如意很是欢喜“嬷嬷,我长大啦。”
这一次,冯嬷嬷倒是没答话,倒是过来接女儿的沈怜雪道“你长大了,娘可舍不得。”
裴如意回过头,就看到父亲扶着母亲的腰,正站在门口瞧她。
父亲的目光一直落在母亲身上,而母亲的目光,则紧紧粘着女儿。
“娘,如意永远都是爹娘的小团团呀。”
裴如意跟个花蝴蝶似地飞过来,揽住沈怜雪的胳膊就撒娇。
倒是还跟小时候一般模样。
裴明昉无奈道“若是你们先生瞧了,定要让你多写课业。”
裴如意冲父亲吐了吐舌头“才不,先生也喜欢团团腻歪她。”
“她还夸团团可爱呢。”
裴明昉“”
丹鹿书院竟堕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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