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啊, 快走!”
漆黑的巷道中,不时传来一两句故意压低嗓门的声音。四五个推着独轮车的汉子,正伸头缩脑地看着前方空寂的大街, 迟迟不敢迈出一步。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还想不想要钱了?”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恶狠狠地说道,但由于不敢太大声,以至于威胁都打了折扣。
“前头这条街有人巡逻, 要是被衙门的人抓住了, 怎么办?”一个人说道。现在已经是宵禁了, 街上除了更夫和巡街的衙差外, 再看不到一个人影。
“穿过那条街不就到了?哪有这么背时的事?出了事老子担着!”刀疤男说道,他扶了扶车上的麻袋, 朝巷子外探头左右看看, 最后瞪了这群胆小如鼠的人一眼, 率先推着车走了出去。车轮碾地发出了细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上去十分刺耳。幸好此时已是深夜, 街道两旁沉眠的百姓并没有被这个声音吵醒, 那些巡逻的衙差此时也不知去向。
其他人见状, 心下稍安,只佝偻着背小心地推车跟着。走了一会后,发现并无人发现他们, 众人的胆子又大了些, 身板也跟着挺直了些许。
他们要把今天一天在丰收粮铺买的粮食运到大通粮铺里去。之前不限量时,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只好四斗四斗一起买。后来限购了,他们便多找了些无所事事的人, 五升五升的买, 一天下来, 也买了不少了。
然而这边的院子不是存放粮食的好地方,他们便想着把这边的粮食运到大通粮铺的仓房里去。可是,白天人多眼杂,一口气运这么多粮出去,很容易会被人觉出不妥来,于是他们便决定夜里悄悄运过去。那大通粮铺也在城东,二者相距不远,很快就能送到。
提心吊胆地走了这么一会,再转过一个弯就能看见大通粮铺的招牌来,大家紧绷的表情都松懈了,想着今天的任务可算是完成了。
可惜的是,天有不测风云,变故往往就发生在一瞬间。刀疤男刚刚转过弯,前面的巷子里就冲出几个人堵在他们面前,一群人心下一紧,直觉想扔了独轮车往后逃跑,没想到后头也走出几个人来,将他们堵在了路中间。
不知是谁点燃了火把,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明暗闪烁的火光映在那群穿着衙差服的人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
人被带走了,独轮车上的粮,自然也被收缴了。
第二天一早,百姓们起来后,就听见街上闹哄哄的一片。他们好奇地出门看,发现是一群被枷锁扣着的人正在游街示众。
他们像是打蔫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走在街道上。旁边的衙差一路不停地念着他们的罪行。
“此数人犯禁夜行,本应处杖刑五十,知州大人念在初犯,特以游街示众减免杖刑四十五,以儆效尤。望各位乡邻以此为鉴,莫要以身试法。”
周围的百姓听了,不由感叹知州大人的仁慈。五十杖刑下来,体弱一些的说不定直接就死了。游街示众虽然丢脸,但好赖有条命在。虽说待会还要回衙门再挨五下板子,但只受点皮外伤,简直赚大了。
沧州难得有这么热闹的事,百姓们饭也不吃了,一路就跟着走,一直跟到了知州衙门前。衙门前,已经摆好了让他们受刑的宽凳,人只消趴在上头,板子便会一下又一下地朝着腰臀而去。
这群人先是被吓了一跳,又被关了大半夜,然后天明了又被拉出去游街,接受大家的指指点点。这会儿五板子下来,他们身心接连受创,一个个都绷不住了,被打得鬼哭狼嚎起来。
人群中,有一个小个子男人一脸惊惧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下骇然不已。其他人只知道他们是因为犯禁夜行才获罪的,可他却清楚,这是那位知州大人给他们的警告。昨天他躲在大通粮铺里,透过缝隙看到了事情的经过。
这群人根本就不是他们巡街的时候发现的,而是他们之前就已经埋伏在了这里,就等着这群人自投罗网。
那位知州大人一定知道他们的用意了,甚至有可能他们一开始在丰收粮铺买米时就暴露了。现在人赃并获,米被重新送入粮铺中,人被拉出去游街又挨了打,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另一边,江淼看着铺子里满满当当的大米,嘴巴一咧,想倒买倒卖,那得看看他答不答应。他本来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不料他们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更可恨的是,江淼本来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黄牛,没想到他们竟然是那家粮铺派来的。他们果然不是什么善茬,粮铺不过才开张一两天,就想出了这么猥琐的办法。
不过,今天杀了鸡后,那些猴就不敢轻举妄动了。今天的账面十分正常,来买粮的都是听到消息从乡下赶来的老百姓。乡下离州城比较远,来一次要是只能买五升的话未免有些少了。江淼想了想,把五升划去,改为两斗,让人贴了出去。
知道消息的百姓们很高兴,他们刚刚还叹息人来少了,没想到转眼间就变了。心情愉快的百姓们购买欲很强,几乎每个人都买了两斗,到时候回到村里各家再分点。
除了买粮的,卖山货的这边也很热闹,排的队伍不比买粮这边少。他们听说这边卖山货不是单单论斤称的,而是分出上中下三品,按不同的价格给,到手的钱是以前的几倍至十几倍不止。
已经卖过一次的十分淡定,还没卖过的则从队伍里探头踮脚去看,想看看这边的收购方式是不是真如外面说的一样。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直到铜钱入了口袋,沉甸甸地放在胸前,众人才相信这不是骗局。
对于卖山货得来的钱,百姓们觉得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买买买。此时已是十二月,再有个二十多天就要过年了,往年没什么钱便罢了,现在兜里有了钱,不花出去他们不甘心。不然哪天米价又涨了怎么办?
除了买大米,街道上的其他铺子也依次被这些赚了钱的客人光顾,原本半死不活的街市,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生机,一切都活了起来。
……
给沧州带来这般变化的人此刻正坐在粮铺后院的一间房子里对账。这几天,他们已经收购了各种品相的山货共两千多斤。别看每次只是几百文,一来二去他们也花了不少银两。
“陈管事,你们今天就从沧州出发,到梁京时正是京城百姓们购置年货的日子。往年这会儿东西都是供不应求的,咱们这批山货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江淼大致算了算价钱,心里兴奋起来。
陈管事点点头:“是啊,往年这会已经没有商队入京了,咱们回去正好。”
江淼继续说道:“这些上品放在内城的铺子里卖,中品的放在外城的城东,下品就运到城西那边的江家小铺,让他们代为售卖。”江淼说着,把另外两家铺子的地址和招牌名写在纸上交给了陈管事。
这些铺子都是之前裴澈作为聘礼送给江淼的。江淼之前没好意思收,后来和裴澈确定关系后,他就再没一点不好意思了。
陈管事接过纸条走了。他原本就是裴家铺子里的一个二管事。当时听说主家有意派人去南边买茶苗,他就起了心思,主动找大掌柜打了招呼。这一去,虽然茶苗没买到,但他也和南边的很多商家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这些大米,就是他从一个手握千亩良田的大商人手中买到的。后续他们还会源源不断地去南边采购东西回来,将沧州作为中途停留的点,一举打通南边到梁京的新商路。
不用再受到别人的钳制,这让一向很有抱负的陈管事每日都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做起生意来头脑也变得更加清明了。
陈管事走后,江淼从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本东西出来翻看。这是他从当地的牙行借来的。他想买一座宅子搬出去。
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他们已经不适合住在官衙后头了。之前初来乍到的,为了更好的管理知州衙门,他们才决定和其他官员挤在同一座院子里。经过大半年的磨合,知州衙门的三班六房已经全都掌握在了裴澈的手中,自然也就不必勉强他们这一大群人挤在半拉院子里,还得时不时地听两句酸话。
这牙行手上宅子不少,江淼看了很久,终于选定了其中三处。这三处离知州衙门都很近,大小相差也不大,都是三进的院子,住下他们这一大群人绰绰有余,这样一来,挤在粮铺里的就也能搬过去了。
这些院子唯一不同的,就是它们的格局和价钱了。江淼还没有实地看过,他准备下午叫上牙行的人带他过去看看,实地考察之后再做决定。
下午时分,江淼去到牙行。牙行老板亲自出门迎接,对于这位沧州新贵,他自然是愿意与其交好的,不然的话,也不会把那本册子借出去。
“何牙人,这三处,劳烦你带我去看看。如果一切都合适的话,咱们今天就去衙门里签订契约。”
“好说好说,江爷您先等等,老朽这边还在谈一桩生意,等谈好了马上就带您过去。请您先在旁边喝杯热茶,稍作歇息。”
江淼坐了一会,不多时,何牙人就出来了。他满脸笑意,想是刚刚的生意已经谈妥了。
何牙人带着他去到那三所宅院,江淼把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走了一趟之后,确定下来其中一座有个荷花池的宅子。
在江淼看来,这宅子可比那些有花园的好多了。荷花池里不仅可以养鱼,夏天还能吃莲蓬,用荷叶做吃的,秋天可以挖莲藕,想起来就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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