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大骨肉

小说:一日三餐 作者:多梨
    温崇月说“那我们需不需要隔离”

    夏皎把手机收起来, 一本正经“是的,罚你隔离12小时,明天七点前, 不允许你离开这个家, 否则,腿打断。”

    温崇月已经将牛奶和面包粉打好了,顺手捏了一枚小番茄,摘了绿色的柄, 示意夏皎张口,投喂给她“哪条腿”

    小番茄塞口腔里, 鼓起来一个小包, 夏皎用舌头将小番茄推到不妨碍说话的地方就像一只往自己颊囊里藏花生的小仓鼠,她含着小番茄,认真地说“会让你丧失良心的腿。”

    温崇月说“为了夏同学今后的生活体验,看来我必须要遵守这12小时的隔离。”

    夏皎咬破小番茄,酸酸甜甜的汁水满足着每一个欣悦的味蕾。她将煮好的溏心蛋郑重地交给温崇月“希望温老师好好表现。”

    温崇月剥掉溏心蛋的壳“与君共勉。”

    刚打碎的肉糜黏黏糊糊, 新鲜生肉的味道绝对说不上好, 不过也不坏,夏皎盯着看温崇月将生鸡蛋打碎, 温崇月看过来一眼, 夏皎往里面倒入胡椒粉和盐。

    温崇月称赞她“夏同学真是心灵手巧。”

    夏皎谦虚回应“多亏温老师言传身教。”

    温崇月言传身教的又何止这些, 他是一位极其注重伴侣体验的人,而非一味地只顾自己快活。他和夏皎一块儿寻找能让她感到快乐的姿势或者力道, 不厌其烦地一起尝试,鼓励她讲出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者模式。对方从不觉着忄生是多么难以启齿或者羞耻的东西, 他很坦然, 从不避讳和夏皎的交流。

    这也是夏皎乐意与他亲近的原因之一, 应该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一位体贴耐心、硬件与技术兼备的爱人吧。

    温崇月将肉糜均匀地放入加着牛奶和面包粉的碗中,在自己手上抹了一些橄榄油油肉糜太黏了,想要为它塑形而不粘手,最好适应这个办法。温崇月颇具技巧性地将大块的肉糜捏成一个球体,轻拍打出藏在其中的气体,衡量着体积,分成同等的四份。

    夏皎双手撑着料理台,眼睛一下也不眨。

    她发自内心地认为温崇月做饭像一种艺术,甚至要比画画还要动人。毕竟画无法充饥,而庸俗的夏皎喜欢温崇月将食材做成能填饱肚子的美味。温崇月修长的手将肉糜捏成均匀的扁平椭圆形,他手背上微微凸起的血管上沾了一点肉和面粉,专注观察的夏皎探身,好心肠地帮他抹掉,发现温崇月停下了动作。

    夏皎问“怎么了”

    温崇月看着她。

    夏皎的头发挽了一个马尾,白t牛仔裤,眼睛又黑又亮。

    很普通的装扮,表情很不普通。

    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崇拜时候的目光和神情有多么吸引人。

    她简直不是在看自己做饭,更像是看他做核弹。

    夏皎总是用这样近乎孺慕的姿态看他。

    温崇月说“没什么。”

    他低头,往扁平的肉糜椭圆饼上放了一片奶酪、煮好、剥了壳的溏心蛋,末端是翅根。

    肉糜将这些东西包裹完成,慢慢地做成鸡腿的模样,这道工序并不复杂,只是温崇月做的格外缓慢,刚才被夏皎触碰过的手背有些发痒,朦朦胧胧,像是有人掐了春天的狗尾巴草来挠他的肌肤,酥酥麻麻地痒,一直能透到骨子里。

    温崇月的喉结动了一下。

    心跳有一些短暂的混乱,像是随着那根并不存在的狗尾草轻轻荡荡地晃,如今分明已到秋天,他却仍不受控地嗅到春日青草的淡香,合着若有似无的椰奶和无花果汁液的气息

    温崇月低头,手背上干干净净,并没有被夏皎触碰过的痕迹。

    夏皎已然跳起来,她很乐意参与到美食制作中,已经等待很久了。

    烤箱早就预热到200度,夏皎记得每一个步骤往烤盘上放上烘焙纸,将温崇月做好的大骨肉放进去,口中碎碎念,努力回忆刚才两个人研究出来的烤制方法和教程“先烤10分钟,再翻面烤10分钟呃然后然后”

    温崇月醒过神。

    他说“然后刷烧烤酱,烤两分钟,翻面,刷酱,再烤一直到上色为止。”

    夏皎快乐地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温崇月炖上冬瓜干贝虾皮汤,做了西葫芦烩番茄。最后一道菜最简单,将生菜切开,淋上橄榄油和调味汁,拌匀,清凉爽口。

    这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一道菜,但温崇月今晚却失手了。

    他刚刚调好,夏皎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试吃然后夸夸夸了。

    夏皎尝了一口,一声咦“好甜。”

    温崇月醒转过神,夹一块,尝了尝,皱眉“抱歉。”

    他好像将糖误当作盐放进去了。

    这种失误本来不应当出现。

    放了两遍糖的凉拌生菜味道有些怪,太甜的东西让人干渴。温崇月正想倒水,夏皎已经捧了干净的水递过来,喂到他唇边。温崇月微怔,犹豫片刻,才低头,就着夏皎的手,将这些水慢慢喝掉。

    他说“谢谢。”

    夏皎说“没事啦,就是一次意外而已。我和你讲过我第一次做饭时候的情况吗家里面的那个胡椒粉瓶口堵住了,我使劲儿怼,结果哗啦一下子,半瓶胡椒粉全倒进去了,我爷爷那天一直打喷嚏”

    聊起来以前的事情,夏皎讲得很开心,不过后面提到爷爷奶奶的陆续过世,又十分感伤。

    温崇月听她讲着这些,自觉心率仍旧有些不太正常。

    那只抚弄他手背的狗尾巴草悄悄地转移了,似乎挪到了刚才触碰夏皎手中杯子的唇,他疑心那个杯子沿口有薄荷留下的痕迹,不然为何唇也有所感应。

    不仅仅是这些。

    寝中,两人如今已经彻底地默认同盖一被,从温崇月躺下后,夏皎就自动贴靠过来,她已经学会了自己寻找乐趣,温崇月触碰着她的手腕,听见她的呼吸,轻轻颤颤,如春日风,催发万物生,荒野上的青草疯狂生长,在每一处接触地摇曳不停。夏皎坐上,搂住温崇月的脖颈,闭眼,贴他的唇,她的齿舌、更深处都是淡淡的甜橙香味,她的呼吸,声音和液体都像被赋予魔力,她简直就像是猫薄荷,吸引着温崇月想要去拥抱。

    温崇月无法确定这种吸引力的来源。

    只是这和刚开始亲密时那种原始的冲动并不相同,要比之前的滋味更好,不止是躯体,仿佛灵魂也在拥抱、与她纠缠、融合。温崇月第一次感受到那首歌谣,“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他甚至渴望将自己剖开,将颤栗的夏皎藏在其中,永远完整留在自己身上,无论去哪里,都不要将她丢开。

    他竟然起了这样糟糕的念头。

    这些怪异的想法让温崇月触碰着夏皎的脸颊,他的猫薄荷,他的春风嫩草,夏皎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细伶伶的脚勾着月亮腰,脚后跟顺着脊骨的位置往下滑。她的表情看上有点懵,口水湿了真丝枕巾,像是被弄傻了,全凭靠本能需要他。

    于是温崇月向上推了虾饺腿,深深埋入椰奶与无花果叶的香气中。

    夜色荒唐,客厅中的大小猫打斗终于结束。

    温崇月双手搂着夏皎,思考,古书神、交莫过于此。

    夏皎枕着温老师胳膊,暗想,今天的老师好热情啊。

    喜欢。

    v

    第一场降温的秋雨来的时候,温崇月提前和蛋糕店沟通,为夏皎订好了生日蛋糕。

    她快要过生日了。

    尽管温崇月也会烤制一些小甜点,但生日这样重要的日期,他还是希望对方能够品尝到美观与美味并存的蛋糕。

    不过夏皎不太喜欢很多人聚会,因此只邀请了好友江晚橘过来给她庆生。那天刚好是周末,而江晚橘最近在上海出差,来苏州也方便。

    温崇月上午刚刚接了宋兆聪的电话,他对自己这个继弟没有太深的感情,始终客客气气的,和普通朋友差不了太多。宋兆聪性格怪,并不像他父亲宋良舟那般心思深沉,也不像白若琅一般精致利己,他更像一个白瓜,又傻又白,愣头愣脑。

    宋兆聪打电话不外乎那些抱怨,抱怨父亲不怎么理他,最近事业又忙,甚至工作上的事情也不交给他;抱怨白若琅最近也不怎么在家,不知道为啥,前段时间本来在外度假,忽然接了电话就焦急不安地地往北京冲

    温崇月当然知道宋良舟是为什么,不然白若琅去年今日不会如此急切,她早已嗅到不祥的征兆。

    温崇月表面客气地安慰对方几句,宋兆聪才心满意足地结束通话。

    温崇月按按太阳穴,还没想清楚,又接到陈昼仁的电话。

    对方刚到苏州,特意邀他一起喝茶。

    温崇月去了。

    陈昼仁这些年算是做得不错,一点一点不动声色地换掉公司里困住他的旧人,稳步往上走,终于也褪去了纨绔模样。表兄弟相见,不需要寒暄太多,奉上茶,陈昼仁松了领带,看着外面艳阳烈日,感慨万千“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是你稳,不显山不露水,一点儿没表示去年这时候你还安慰我单身益处,一眨眼,你已经成了已婚人士。”

    温崇月说“是我运气好。”

    陈昼仁未置可否,和他谈了些公事。说公事也不尽然,多是交换一下近况、资源情报。

    在未意识到两人有血缘关系的时候,温崇月就已经和陈昼仁成为好友。

    说来也是巧合,温崇月比陈昼仁早出生两天,从中学到大学、研究生,一直都是同样的学校。

    陈昼仁读中学时候犯浑,他家庭情况比温崇月要更糟糕一些,父母是协议婚姻,虽有夫妻之名,实际上各玩各的。父亲无缝衔接各种情人,称自己爱着她们,有钱有势有貌,哄得小情人一个个对他死心塌地实际上,他两年换一次情人,对每个情人都这么大方,这么好。

    母亲不玩感情游戏那一套,流水般地养着小男友。

    在这种状况下,陈昼仁在青春期展现出不一样的逆反,和一些社会渣滓相交,当然,成绩没有落下过。温崇月和他革命友谊的建立,就是陈昼仁和人起了争执。敌众我寡,他一人势单力薄,温崇月恰好经过,拎着本厚厚的大英词典给对方开了瓢。

    就此结识。

    大学时候,两人依旧互帮互助,相对而言,温崇月性格稳一些,颇受师长器重;而陈昼仁更擅长和三教九流的打交道。有什么矛盾或者问题,俩人互相通一下气,没有摆不平的。

    直到温崇月临近毕业,白若琅忽然找上门来。

    温崇月无法接受对方此刻来临,更何况第一次见面,白若琅就带了宋萧,微笑着说介绍他们认识,年轻人多交些朋友

    温崇月怎会不知白若琅的目的,他彼时年少气盛,不知轻重,反唇相讥,讽刺白若琅当年抛夫弃子,如今不该再来施展她的“慈母形象”。

    白若琅一辈子被人宠惯了,第一次遭受如此重话,被他气到哭着离开,差点犯了哮喘。

    再然后。

    温崇月被白若琅第二任丈夫宋良舟的人绑到空房子中,宋良舟要温崇月去给白若琅打电话道歉,要温崇月哄着她开心。

    不然,就打断他的腿。

    温崇月不肯。

    宋良舟有的是办法,他用温崇月的手机给温启铭打电话。

    宋良舟知道怎么能对付得了温崇月,他用温崇月的手机骗温启铭过来,让人压着温启铭下跪对于男性来说,这无疑是最折辱尊严的事情。更何况是要温崇月看着,要他看自己的父亲被轻蔑,这是最大的侮辱

    温崇月不愿过多回想那日细节。

    纵使他和陈昼仁一同挣脱束缚,纵使后来宋良舟亲口道歉。

    但那一天,温启铭被几个男性压制着、逼迫他下跪的场景,始终刻在温崇月心上。

    刻骨铭心。

    这是温崇月尝过最大的教训。

    也是从那时起,温崇月极少再表露出负面的情绪。遇事三思,不能让身边人为自己轻狂买单。

    往事已如烟。

    温崇月和陈昼仁喝完茶,临走前,不经意地和他提了一句。

    “皎皎打算邀请晚橘一块庆祝她生日。”

    陈昼仁顿了一下“什么时候”

    温崇月说“还有三天。”

    陈昼仁说“表嫂生日,我去送份礼物,这很合理吧”

    温崇月笑着与他碰拳“非常合理。”

    这件事,温崇月也告诉了夏皎“昼仁想要过来庆祝你生日。”

    夏皎正用激光笔逗温泉玩,呆了一下“哪个昼仁”

    “陈昼仁。”

    夏皎确认“晚橘前男友”

    温崇月“嗯。”

    夏皎放下激光笔“不行,那我要和晚橘说一声。”

    温崇月没有阻拦。

    他将西瓜挖出来一个个的小圆球,哈密瓜切成四四方方小块,还有雪白的梨,洗干净的草莓水果底部铺着冒着凉气的冰块,上面一层水果,放在桌子上。

    茉莉花味从阳台上飘过来,凉风一催,更浓郁了。

    再过一段时间,楼下的桂花也要开了,苏州月饼正在上市,阳澄湖大闸蟹也马上就可以吃到。

    秋冬季,好吃的东西可多可多了。

    夏皎低头,认真地将重要情报共享给晚橘,对方没回复,大概还在健身房。夏皎倾身,尝了一块最贴着冰块的西瓜球,被凉到了,牙齿发颤,哆嗦一下咽下去,连带着喉咙都是凉的。

    看着温崇月坐下,她蹭过去“嘴唇好冰啊温老师”

    这样说着,她拉着温崇月的手,唇轻轻地贴在温崇月掌心中,证实自己真的被冰到了。

    啪啦。

    像是触电。

    又像被鲜花呼呼啦啦地砸下来。

    温崇月没有动,这是夏皎最近常做的事情,下意识地贴近,蹭,触碰,亲吻。

    但今天不太一样,被夏皎唇贴蹭过的掌心格外敏、感,仿佛冒出无数的花瓣翩翩而飞,又像春天成千上百只莺雀放声高歌,心口处韵律不齐,急促如蝴蝶绽翅,似春风狂草。

    夏皎让他感受完自己唇部的温度,小虾米跳上桌子,晃着尾巴想要吃西瓜,伸着黑色的软绵绵肉垫去扒拉夏皎,夏皎牢牢记得猫咪不可以吃高甜食物,眼疾手快地把水果盘抬起来,严肃教训它“这个不能吃的,知道吗你会嗝屁的”

    温崇月低头,看了看微微发热的掌心,片刻后,他伸手,贴在自己心口处。

    他感受到了。

    夏皎教训完小虾米,转身看到温崇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坐在沙发上,仍旧是刚才那个姿势。

    夏皎放下果盘,跪坐在沙发上,关切地问“怎么啦你的胸肌锻炼得更好了吗”

    温崇月摇头“不是。”

    沉吟片刻,他说“皎皎,或许我该抽空去做个体检,最近心跳有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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