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生辰将至, 沈望舒也不觉多了几分期待,旁人也就罢了,四哥不知道会送给她啥涅
所以她近来的表现就是, 有事没事在四哥面前晃几圈。
等她穿着新衣裳在裴在野面前晃了第三圈的时候, 他终于抬起头“你拉磨呢”
只有驴和骡子在才拉磨呢沈望舒在跟他日复一日地斗嘴中很是长了些教训“四哥, 原来你是磨啊”
裴在野瞥了她一眼“你有什么事”
沈望舒提着青翠色的襦裙, 在他面前轻快地转了个圈“四哥, 你没发现,我换了身新衣裳吗”她眨巴着大眼, 暗示“你知道我最近为什么总有新衣裳穿吗”
小月亮这点小心思, 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穿。
裴在野其实早就为她筹备生辰礼了,只是在名品八宝璎珞, 百鸟氅衣,以及赤金镶红包玛瑙梳篦之间犹豫不决, 这三件皆是稀世珍品,不过不是他眼下身份能拿出来的东西, 他在苦恼怎么在不吓到她的情况下给她。
他头回发现装穷也是一件挺累人的活, 要不说是赝品
他见她猴急的样子便有心逗逗她, 姿态优雅地托起茶盏,润了润喉,才佯做思考“眼下马上入腊月了,难道是家里给你置办的新年衣裳”
沈望舒很是不满地大声道“才刚到十一月, 谁家这时候就置办过年衣裳了,四哥你有没有点常识”她决定暗示的再明显一点, 拼命眨着大眼“你知道十一月六是什么日子吗”
裴在野装模作样地道“难道是冬至那得吃上一碗带汤的牢丸, 免得冻伤了耳朵。”
他见沈望舒瞪圆了眼睛, 一副要扑过来和他拼了的样子, 他这才轻笑一声,停止作怪“成了,不逗你了,我最近在准备给你的生辰礼,你有什么喜欢的便直说吧。”
沈望舒松了口气,还好四哥记得,她才没有丢脸
她重新高兴起来“我还真有想要的”
裴在野洗耳恭听“说说看。”
离陆妃人手到来的日子越来越近,裴在野自然得筹备着离开的事,看着对此毫无知觉,仍是对他满心倾慕的小月亮,他心下不免复杂,出于弥补她的心思,只要她想要的,不管是龙肝凤髓,还是让他摘天上的星星,他都愿意为她办到。
而且这可不是一句空话,多年前有天星坠落于北海,他看过钦天监的记载文卷之后颇感兴趣,还去北海寻到了这块坠落的天星,令人敲下一块作为佩饰。
沈望舒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四哥,你下面给我吃吧。”
裴在野“”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他脑海里迅速浮现一副不可描述的画面,耳朵一下烫的要命,脸色难看地厉声道“胡言乱语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望舒被他凶的一头雾水,委屈道“我们乡下每个人过生辰都要吃长寿面的啊,之前一直是我娘给我做的,后来就变成了柳叔,村里老一辈的都说吃亲近人下的长寿面可以续命,这怎么就是胡说八道了”
裴在野“”
他抬手,重重捏了捏眉心,又深吸了口气,这才迫使自己回过神来“你爹和你长兄呢”
君子远庖厨,更何况他还是当朝太子,长这么大他连锅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还能进厨房洗手作羹汤
沈望舒嘟了下嘴巴“我爹每天忙的早出晚归,哪有时间给我下面我大哥倒是乐意的,不过他前一阵试着做了几碗,房里几个试吃的小厮都上吐下泻的,我是想续寿又不是折寿。”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四哥,你帮我做吧”
真是荒唐,他是晋朝太子,他的手是提笔安天下的手,是马上定乾坤的手,断不可能给哪家小女孩下厨做饭。
裴在野一脸直男样,十分冷酷地嗤了声“你别痴心”
他后面妄想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沈望舒就祭出了对他百试百灵的一招,可怜巴巴地晃他胳膊“我娘说了,续寿面不能断,要是哪年断了就得折寿,没准我本来能活八十岁的,四哥你忍心看我就活四十岁吗”
她用力晃了几下,目光盈盈地看着他“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了,你不给我做就没人做了。”
小丫头都像她一样黏人吗
裴在野对她的撒娇既觉着羞恼,又不自觉地颇为享受,他感到思绪有些凌乱,不知道是因为她抱着自己胳膊,还是因为她说他是她最亲近的人。
理智上他知道不能老惯着她,但是
他张了张嘴,看着她的星星眼“做就做。”
沈望舒终于放开了他的胳膊,欢呼了一声“我爱吃羊肉面”
裴在野瞥了眼方才被她抱着的胳膊,心下莫名有点失落,他横了她一眼“你别总是吃肉,要吃些素菜才好,不然仔细生病。”
他自顾自地决定了“面里得放些青菜。”
沈望舒脸一下子垮下来,坚决抗议“不要放,我不爱吃菜,放了我也不吃”
裴在野还治不了她了他双手环胸,冷笑了声“那羊肉你也别吃了。”
沈望舒痛苦地权衡了一下,艰难地点了点头“那你放点吧,少放点啊。”
裴在野挥挥手把她打发走,再次找来了叶知秋,淡淡问道“你会做饭吗”
叶知秋云里雾里“回殿下,卑职不会,卑职堂堂一男儿”
他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裴在野冷眼给看了回去,他又淡淡道“你去帮我寻个靠谱的厨娘过来。”
叶知秋请来厨娘之后,才发现自家殿下是要为那沈大姑娘做长寿面的,他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要是搁在别人身上或许没什么,他家太子可一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就连最受他敬重的当今太后,以及他的母后皇后和姨母皇后都没吃过他做的一碗饭,更遑论其他人了。
沈家那位大姑娘到底是哪路神仙
且不提裴在野学做饭的过程如何艰难,沈望舒倒是兴高采烈的,生日那天一大早就扛着小袋面来寻他了。
裴在野一边反思自己堂堂太子为什么沦落到带小孩的地步,一边帮她拍着身上的面粉,皱眉道“还用得着你特地带过来”
沈望舒对吃那是很讲究滴,一脸认真地道“不一样,这是我们长水村产出的精面,做出来的面劲道又有嚼劲,我找了好几家店才买到。”
裴在野冷漠地拒绝她帮他穿围裙的提议,带了点羞耻地和她一道进了厨房,神情严肃地动手和面。
他这两天理论知识倒是学的挺扎实,不过动手实践的机会却不不多,沈望舒瞧他也不像会做饭的样子,有点不放心地跟着进来打下手,烧烧水添添柴什么的。
沈望舒瞧他做的还有模有样的,不由露出几分崇敬“四哥你好厉害,怎么啥都会啊”
下厨对于裴在野来说真是人生头一回,他本来颇是不自在,见她一脸地崇拜,他不免又自得起来,面上颇是云淡风轻“小事而已。”
他抬了抬手,姿态潇洒地把拉好的面条下进锅里,然后煮出了一锅面糊。
裴在野的脸色转眼黑的跟那烧黑的锅底一般,面上还是强作若无其事“这面有点问题,不是我寻常用的。”
沈望舒有点心疼地看了眼一锅湖面,又为难地看了眼四哥,还是觉着四哥比较重要,于是奋力地鼓掌“四哥最厉害了,虽然锅烧糊了,但是厨房还是好好的”
裴在野“”
他没好气地道“闭嘴”
他又重新弄了些面出来,幸好这回没再翻车了,劲道的一碗面条出锅,又浇上早就炖的软烂入味的羊肉,还很有仪式感地在面上摆上了小半碗青菜。
期间沈望舒试图把青菜偷偷扔掉几根,被裴在野发现之后无情地惩罚又给她添了一大筷子菜,硬逼着她先把菜吃完。
她幽幽怨怨地往嘴里塞了几根菜,眼睛不觉亮了下,青菜浸满了肉汁,清脆入味,再没她不喜欢的那股涩涩的味道,她不知不觉就吃了一小半,再不是因为四哥的逼迫勉强吃的。
裴在野坐在一旁监督她吃菜,懒洋洋问道“味道如何”
羊肉炖的软烂入味,没有半点羊膻味,只有鲜嫩柔滑,调味也鲜香的要命,他约莫是放了糖的,还带着丝丝甜味,面条更是劲道入味,怎么吃也吃不厌。
沈望舒吃的顾不上抬头,嗯嗯了好几声“好吃”她连连点头“四哥下面最好吃了”
裴在野“”
他一下又想岔了,忍无可忍地用筷子轻敲她手背“闭嘴,不准再提那两个字了。”
沈望舒抬头瞧了他一眼“四哥,你怎么不吃啊”
裴在野不着痕迹地用袖口遮了遮右手的一处烫伤,漫不经心地道“我不太饿,你吃完再说吧。”
他是不想让沈望舒看见她的伤处又大惊小怪叽叽喳喳的,到时候还得他来哄,麻烦死了。
沈望舒这迟钝的,吃了一半才发现不对,她有些不高兴地放下碗筷,裴在野瞧她一眼“怎么不吃了”
她突然伸手,握住他的右手,就见修长如玉的手背上有块紫红色的烫疤,她表情更不开心了,拉着他去缸里舀了一盆凉水,然后把他的手放进去浸着。
她不满地道“你烫伤了怎么也不告诉我呀”
裴在野下意识地回避了她清亮澄澈的目光,冷哼了声“嫌你烦。”
沈望舒把他手从水里捞上来,小心给他涂着药膏,不知道为何,突然发起了小脾气。
她一边给他揉匀药膏,一边小小抱怨“你为啥事事都瞒着我啊你以后不要这样了,我怕你出了啥事我都不知道。”
她说的是这回,又不止是这回。
他瞒着她的事可多了,譬如,他是当朝太子,又譬如,他杀了她真正的表哥,再譬如,陆妃派来的人手将至,他马上就要走了,哪一件说出来都能把她吓得要命。
裴在野垂眼,敷衍地哦了声,却未正面做出回答。
沈望舒对自己的生日是不打算大操大办的,也没请客摆酒啥的,一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吃一桌便得,不过沈长流反而更觉着委屈了女儿,特意拨出银子让厨下好好置办,下午还特意请了半天假,准备帮长女庆生。
说来也怪,梁州多水,但是能养出肥美螃蟹的地方却不多,因此新鲜活蟹便额外金贵了,基本都是顶层权贵才能享用的,沈长流却是大手笔地买了十几只活蟹,十一月吃已经有些过季了,不过他舍得下银子,买来的螃蟹仍旧肥美。
许氏为显名声,一直在厨下张罗着,直到都置办齐全了才和旁人一同入座。
因为知道今儿个有螃蟹吃,沈熙和早就给家里每人面前拜访了一套拆蟹八大件这玩意使用起来颇为复杂,好些官宦人家专用来刁难人的,家里其他人会用,沈望舒就不一定会了。
好吧,之前沈熙和冤枉沈望舒的事,好不容易放出来了,还是因为要给沈望舒过生辰的缘故,她再不敢明面上对沈望舒如何,但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个小丑还是能办到的。
她是真的讨厌这个抢了自己一切风光的乡下嫡长女,讨厌到骨子里了。
待到开席,一家人围坐如意桌,沈熙和举起一盏果酒,笑盈盈地对沈望舒道“阿姐,之前是妹妹不懂事,妹妹向你赔不是了,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再记恨妹妹了。”
听听这话说的沈望舒皱起脸看她一眼“这么说,只要我不原谅你,我就是记恨你的小人”
沈熙和面色一僵,强笑道“阿姐说的哪里话,妹妹绝无此意”
许氏忙打圆场,笑“螃蟹做好了,快吃吧。”
沈望舒听到吃的,这才被转移了注意力,对着面前的八大件有些傻眼,她又怪要面子的,见大家都使用自如,她只得偷偷观摩。
沈熙和见她这般,低下头,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沈三夏很是热情“姐,你是不是不会用啊,我来帮你拆,你把你的螃蟹分我一只就行”螃蟹这玩意金贵,家里又不许女孩子多吃,只因沈望舒是寿星,今儿才额外许她多吃两只。
沈望舒虽不会用八大件,却是会拆螃蟹的,拿起面前的一只小剪子,三两下剪开蟹壳,剔出满壳子能吃的蟹肉,动作颇是自若,行云流水一般。
她先剔出两壳子肉,浇上姜醋,十分会讨巧地先给沈老夫人递了过去“劳烦老太太您帮我操劳了,这第一个螃蟹理应您先吃。”她又把第二个递给沈长流“爹您赚钱养家也辛苦了,您也该多吃点。”
沈老夫人和沈长流都颇是高兴,虽说沈熙和知书达理,举止娴雅,但按照长辈的审美,沈望舒这种孩子才招人喜欢。
按说许氏也是沈望舒长辈,不过她实在对她敬重不起来,只站起身,装模作样地动了动嘴皮子“我给夫人也剥一个吧。”
果然沈长流摆手“有夫人的,你快用你的吧。”
他心下颇为感动,直接摘下腰间的一块葫芦玉坠送她,笑“这是我当年中探花之后,宫里头赏下来的宝贝,你拿去好生佩着吧,只是别弄丢弄坏了。”
这玉坠可不单单只是贵重,更因是宫里赏的,寓意非凡,沈望舒在许氏和沈熙和有点发红的目光中,喜滋滋地接过来,直接挂到脖子上。
沈望舒见四哥那里就没有螃蟹吃,抬手正要给他再剥一个,忽然就见外院的管事满面欢喜地跑进来“老爷”
他匆忙道“陆妃娘娘派来的人刚到咱们府外,还抬了许多赏赐,都是赏给咱们府上的,咱们快出去迎着吧”
裴在野目光微凝。
按照叶知秋的推测,陆妃派出的宫人应当五六日后才到,却没想到,这一行人居然在这时候提前到来了。
来得这般快。
那么眼下的问题便是,他这个冒名顶替的陆清寥,正儿八经的真太子,定会被突然到来的陆妃宫人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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