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早朝, 朝堂上为立储之事吵得热火朝天。
七位成年皇子各有拥护者,就连母族家世最弱的宁王都有人声援两声,但声援的人只是京中一个寻常四品官, 但此人跟成国公府没有任何关系, 叫众人直接无视了。
皇帝在龙椅上稳坐如山,听着下方吵,默默地将他们的反应、诸皇子的反应悉数收入眼中。
梁王萧桓占长,虽然母族弱,但岳家是英国公,有英国公一系摇旗呐喊,呼声最高。
晋王萧定的舅舅是奉安县侯, 妻子是忠毅伯府嫡长女, 在朝堂上亦有几分支援。他瞧见那些支援梁王、越王、赵王的,眼里的恨意藏都藏不住。
赵王萧佑的舅舅是威远侯高威, 表兄是位列九卿之一主掌廷狱之事的廷尉高济。
舅家的扶持, 使得他在众皇子中的呼声直追梁王, 但因为夫妻吵架抄起花瓶砸死赵王妃之事,让反对立他为储之事的声音亦是最大的。
赵王妃的嫡亲大哥是勇国公,恨他入骨,在朝堂上摆出的态度就是:哪位皇子当储君, 我都没有意见, 唯独赵王不行。
开国八公之一的勇国公亲自下场跟赵王对着干,使得他的争储阻力最大。
越王萧意、吴王萧泰,在梁王、赵王、晋王他们仨的衬托下,只比诸位成年皇子中年龄最小、母族最弱的宁王稍微好一点, 相当于陪衬。
皇帝坐在龙椅上, 见到勇国公又跳出来指着赵王骂他残暴不忍、手刃发妻, 脸上也不太挂得住了:难不成勇国公还想学成国公府手刃赵王不成?
宫侍进殿禀报:陛下,成国公夫人沐真携镇边大将军赖瑾在殿外求见。
成国公夫人的品级高,拿着牌子就能进宫求见皇帝,因此不必在宫门口求见,直接到了殿门口。
谁?成国公夫人沐真?还有谁?赖瑾?大殿上刹时间鸦雀无声,就连正撩起袖子狂骂赵王的勇国公都收了声,朝宫侍看去。
皇帝心下诧异,心说:“赖瑾不是在去边郡的路上吗?不是正忙着剿匪收兵吗?朕听错了?”他说道:“宣!”
随着一声唱喝:“宣成国公夫人沐真、镇边大将军赖瑾进殿。”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殿门口。
成国公瞪大眼睛望向门口,待看见自家夫人拽着一个半大孩子逆着光走进来,额角突突直跳!上回闹出英国公府的事都没见他回来,这次亲自跑回来,显然事情比上次严重得多。这是又怎么了?
英国公的脸色也不太好,暗自盘算:长女稳重,长子安份,不会向这么一个明显去边郡送死的小儿下手,老三虽然不成器,如今还在养伤,且吃了那么大的教训,至少当下不会再找赖瑾麻烦。
赖瑾叫气势汹汹的成国公夫人拽得踉踉跄跄的,一副路都走不稳的样子,迈步的时候 ,腿步有点不太自然,像是骑马太久磨伤大腿。
他灰头土脸的,头发、衣服上全是灰,穿着郡守官服,却没戴帽子,且衣服还破了。这看着简直像吃了败仗一路逃命回来的。
成国公上下打量儿子,眼睛鼓得犹如铜铃。
沐真拉着赖瑾按照觐见礼仪向皇帝伏地行礼。
皇帝说道:“平身。怎么这副模样?”
沐真没有起身,而是直接说:“我要状告赵郡郡守威远侯高威。”
赵王让勇国公骂得火冒三丈,正满肚子怒火没处发,再看成国公府的火又烧到他舅家头上,怒不可遏,叫道:“我舅舅远在赵郡,又怎么招惹你了?成国公夫人,你未太太嚣张了些。”
赖瑾行礼叩拜大礼,抬起头,哇地一声开始哭嚎:“姓威的不让我路过,调集四五万多大军来堵我。那么窄的道,山上全是兵,又是弩又是滚木又是落石,他还堵在路中间喝茶,我上前理论,他理都不理我,还把我的帽子抢走了……”
赵王气得脑子嗡嗡的,瞠目结舌地看着赖瑾,手指着他,半天才发出句:“他抢你帽子?”
赖瑾哭着说:“我帽子在他那,就在他的茶桌上……”
老皇帝让他哭得头疼,说:“好生说,到底怎么回事?”
沐真也凶他:“不许哭!”
赖瑾“哦”收了声,抹了泪,站直了,刚要说话,一扭头,看到宝月公主和宁王坐在旁边,吓得赶紧麻利地扭过头,以免再看两眼不知道又传出什么要命的绯闻。
要不是因为她跟宁王,威远侯哪至于这么急不可耐地想到收拾自己。哼!
他噘噘嘴,满脸委屈地把自己出了长郡就遭到威远侯堵路的过程绘声绘色、原原本本地讲述一遍。“他们堵住路不让我过,又不理我,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好气,就拿帽官砸到他的桌子上,想叫他知道,我也是郡守,不怕他,哪想到,他带来的几千弓箭手拿箭对着我,箭搭在弦上,拉成满弓,要把我扎成刺猬……我……我想着我还有阿爹阿娘要养,好汉不吃眼前亏,就打马……跑了!”
赵王叫道:“那是威远侯抢你的帽子吗?那不是你拿帽子砸他吗?”
赖瑾叫道:“正常情况下,他不是该让人把帽子还给我,然后坐下来谈完条件放我过去吗?哪有叫一圈弓箭手要射死我的?这个谁,你什么王,你……你的帽子放人家桌子上,别人派几千个弓箭兵要把你射成刺猬,你……你……你敢去要回帽子啊?你……你……你你你是不是跟赵郡守一伙的?”他说话直结巴,双腿猛哆嗦,看起来像吓的,但实际是骑马赶路磨伤了,疼的。
皇帝问道:“为何威远侯要堵你呢?”
赖瑾说:“我不知道啊,我上前问他,他……不理我啊,我还……”
后面的话,他没说,大家都明白。他还吓跑了,吓得直接跑回京城。
赖瑾把随身带的官印、将印拿出来,恭恭敬敬地放在地上,说:“陛下,要不……您派别人去吧,这个郡守和镇边大将军,我干不了,我在家当宝宝躺平就好了。我才十二岁,这又……又当官,又当将军,太……太为难我了。”
宝月公主萧灼华问道:“你领出去的两万北卫营大军呢?”
赖瑾果断地往旁边挪了点,离这个绯闻对象远远的,不理她:你不要说话,莫挨老子!
朝堂上看热闹的众人叫萧灼华一言惊醒,是啊,两万大军呢!
老皇帝看了眼萧灼华,又问赖瑾:“你率军去边郡,你回来了,大军呢?”
赖瑾说:“我……进不了赵郡,就只好把兵退回到长郡,驻扎在长郡郡城外。不过你们放心,那些兵不用我养,我已经租出去了。”
租出去?成国公问:“什么叫租出去?”
赖瑾说:“长郡郡守有钱啊,我把兵租给他,我收租子,双倍价。”他把自己租兵的价格细细仔仔地报出去,包括伙食要每天有肉,还得有瓜果都说了。他说道:“阿爹,你放心吧,不会饿着他们的,回来的时候肯定都能长膘。”
满朝文武大臣俱都惊得目瞪口呆,唯有成国公,撩起袖子扑上去就要打儿子。
赖瑾往成国公夫人的背后一躲,抱紧阿娘的腰,眼巴巴地看着成国公。
成国公的手挥到半空,迎上自家夫人的目光,怂了。他对沐真说道:“两万大军啊……租出去……”他捂着胸膛,气得直哆嗦。
赖瑾说:“我……我也不想的啊,谁……谁叫赵郡郡守堵我的路……路路路……我……我都在四姐那定了五万套冬服,准备在四姐那过冬蹭粮食的……”
成国公颤栗着指着赖瑾叫道:“你还要蹭你四姐的粮食?她的封地才一个乡!你想让几千户人养两万大军!”他痛心疾首地长叹:“苍天啊,造孽啊!”指着赖瑾,话都说不出来了。
赖瑾说:“阿爹,你别这样子。我跟你说,长郡的山匪可富了,他们不是伏击我嘛,我害怕让石头砸死,就派出三千人开路,虽说战死了一百多个,但逮到了好多山匪,还收剿了好多粮食,大军拉着粮食,都走不动道了。我想买马买驴来拉车,没人卖给我,就……就走得慢了点。”他忽地一醒,问:“阿爹,姓威的是不是想劫我的粮啊?”
成国公捂着胸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再看赖瑾。
皇帝的表情也麻了,真想问一句:朕给你十倍价,你把兵租给我呗。
承安伯楚尚,他们家在大齐朝的时候,祖祖辈辈子就是当武将打仗的,两万多的精兵猛将交给他,长郡还不得姓了楚。
皇帝的心都在滴血。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赖瑾,说道:“赖瑾,你可知,外任官员、武将,无诏擅自进京,该当何罪?”
赖瑾缩在成国公夫人背后,满脸倔强:“死在京城还有爹娘收尸,死在赵郡,阿爹阿娘怕是连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皇帝扔下句:“退朝!”拖着病体,颤巍巍地起身走了,不知道是病的,还是气的。
赖瑾又把官印和将印往前推了谁,让这两样离自己远点,对沐真说:“阿娘,我们回家吧。晚上我要吃红烧肉,我这一路怕姓威的派人追杀我,都没敢停的,一路跑,路上全吃干粮了。”
沐真的表情也是麻的,半天憋出句:“活着回来就好。”
朝中诸众从沐真的表情和语气,已经猜到没出口的下一句:阿娘对你别无所求。
下一瞬,无数的目光落到赵王身上: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你都不放过?
赵王的脸色铁青,抖得比成国公还要厉害。不是我!他气得狠狠一脚踹飞脚下的坐垫,走了。
勇国公人逢喜事精神爽,理理衣袍,脸带笑容地离开。
诸位皇子皇女们见到大臣们陆续离开,纷纷离坐往后宫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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