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目光沉沉地看着赖瑾, 又看了看放在地上的官印和将印,心里沉痛地叹口气,说:“回吧!”将跪在地上的沐真扶起来, 对她说:“我们家不差他一口吃的。”
赖瑾跟着爬起来,低着头,默默地跟在爹娘身后回家。
不一会儿, 走得慢的朝臣,瞧见地上的官印和将印, 神情皆有些微妙,有暗自嘲笑成国公嫡子不成器的, 有暗暗摇头叹息的, 还有暗暗思量的。
宫侍等朝臣们都走光了, 将地上的官印和将印捡起来, 用托盘装上给皇帝送去。
皇帝回到后宫, 气得大发雷霆,怒骂道:“无能!废物!”连个十二岁的孩子都收拾不了, 还惹出这么大的篓子。要么别动兵,要么动了兵就别叫他跑了!四五万人拉出来当摆设的吗?
宫侍端着托盘, 缩在宫殿门口, 低着头, 战战兢兢的, 不敢靠前。
皇帝瞥见了, 喘匀了气,说:“进来。”
宫侍把托盘呈到皇帝跟前, 说:“成国公一家三口离开了, 官将和将印都留下了。”
皇帝接过托盘, 扔到桌子上, 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两枚印章,眼神恨不得在上面灼出两个洞。
那两万精兵猛将绝不能留在长郡落在楚尚手里,不能让他们回京危及国祚传承,也不能让赖瑾把兵带到清郡落到赖瑭手中。
这两万兵还是带去边郡最合适,相隔天远,又是那般荒僻种不出粮食的地儿,无法养民,靠长线买粮养兵非长久之计,成不了气候。
可赖瑾一副叫高威吓破了胆的模样,要怎样才能让他把兵带走呢?
……
成国公、成国公夫人带着赖瑾回到府中,先让他去洗漱。
用过膳,成国公把赖瑾叫到书房。
成国公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赖瑾不答反应:“阿爹,长郡的承安伯是怎么回事?我瞧着他像是……”他推开窗,又看了眼外面,确定没有人偷听,又把门、窗都打开,这样谁想蹲墙角都藏不住。
他说道:“我瞧着,他像是让皇帝给坑了。”
成国公说:“坑什么?他作为中郎将,担负拱卫皇宫之责,在宫里稀里糊涂地中了药,滚到美人床上,那美人的肚子里还怀有孩子,你说,这哪一条不够直接把他拖出去砍了的?不管那药是谁下的,他失职失责在先。他连自个儿都护不好,能指望他拱卫好皇宫?”
赖瑾觉得这事情还是不太对劲,问:“那到底是谁下的药?”
成国公扫了眼赖瑾,说:“你说呢。”
赖瑾说:“谁得利谁下药。”
成国公问赖瑾:“后面你打算怎么处理?”
赖瑾说:“等着赵郡郡守捧着五千两金子来求我过去,叫其他郡的人再不敢这么拦我。”
成国公告诉他:“你想得美。”
赖瑾说:“那我不走了,就把兵留在长郡,反正睡不着的不是我。”
成国公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很快你就睡不着了。”真当萧赫是好对付的?
也好,叫他吃吃瘪,省得总以为洒泼打滚玩点心眼就能谁都拿他没办法了,天真!
第二天,赖瑾正在后院跟府兵过招,老贾匆匆在报:“公子,陛下派人来传诏,快去前院。”
传诏?狗皇帝难不成想按头叫我去长郡把兵领走不成?那我肯定到了长郡也不走啊。他肯定不至于直接下诏叫我滚蛋。
赖瑾想了想,想不明白皇帝要出什么招,索性去到前院。
他到前院的时候,全家都到了,中郎将亲自来传的诏令:“大盛天承十六年八月初一,皇帝曰,朕之皇女萧灼华,端庄淑雅,才德兼备,今已至及笄。成国公府嫡子赖瑾,出身显赫,聪慧机敏,才华卓著,能征善战,为栋梁之材,年岁与朕之皇女萧灼华相当。故,朕下诏钦定皇女萧灼华下嫁赖瑾为妻。念及赖瑾有军务在身,于黄道吉日八月初十完婚。婚后即刻携妻赴任,不得耽搁,钦此!”
中郎将念完诏书,将诏书、赖瑾的将军印和郡守印放在托盘中,一并送到赖瑾跟前。
赖瑾惊得目瞪口呆。这不仅按头去边郡,还按头成亲。他大声叫道:“我才十二岁,离到弱冠之年差八岁!”他双手将托盘往外举:“在下自知粗鄙,配不上公主,请陛下收回成命。”
中将郎笑笑,对成国公抱拳:“成国公,恭喜!”
成国公笑着抱抱拳,帮赖瑾接下诏书、印章,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后,将装有诏书、将印、官印的托盘塞给赖瑾,说:“诏书已下,违诏不遵,轻则入狱,重者杀头,乃至抄家。你这事还是再加一条,有辱皇室。”
赖瑾气得把托盘塞到老贾怀里,叫道:“哪有这样的!”偷鸡不成蚀把米竟然成了他自个字,不仅叫人按头上任,还按头成亲。
成国公懒得搭理他,唤来府中的管家、仆人立即筹备起来,对沐真朝着赖瑾方向悄悄地朝着使了个眼神:你去!
沐真横了成国公一眼,去到赖瑾跟前,说:“跟我来。”
赖瑾气得要死,气哼哼地跟着成国公夫人去到主院,说:“阿娘,这……这简直……不可理喻。”哪有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成亲的?初一下诏书,初十成亲?皇帝想要弄死他,萧灼华总是皇帝亲生的吧?送去和亲的公主都没被这么对待的。这狗逼皇帝简直有毒!
成国公夫人把侍从们都摒退下去,告诉赖瑾:“萧赫一介山匪出身,力压各路掌兵数万、乃至十数万的累世豪族坐下这江山,岂是好惹的。朝堂之事非儿戏。兵事,更非儿戏。瑾儿,该长大了。”
赖瑾不说话,气得扭头看向窗外。
成国公夫人告诉他:“娶了宝月公主,你能活着离京。”
赖瑾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阿娘:“不娶,还真要……”他比划了下抹脖子的动作。
成国公夫轻轻点头,将声音压得更低:“他要给新太子铺路,要把这江山传下去。谁挡路,谁就得死。”话音一顿,沉声说道:“太子已定,宁王!”她说完,扭头看向赖瑾,问:“懂了吗?”
赖瑾的脑子嗡地一声,望着他阿娘,低声叫道:“英国公那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吗?怎么就盯着我们家薅呀。”之前有个先太子不够,还来个宁王!弦表姐要是不嫁给太子,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
成国公夫人忽地想起一事,觉得奇怪:“你不是看上宝月公主了吗?”
赖瑾扭头看着他阿娘,表情都扭曲了,气愤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真想问一句,我哪只眼睛看上她了?可到处都在传绯闻,说他两只眼睛盯着人家看,还拉偏架呢!
赖瑾只剩下在心里骂脏话的份儿。
成国公夫人对赖瑾还是了解的,见状便知道这都是外面误传。
她细细地解释道:“陛下定下宁王,必然要为他铺路扶植势力。成国公府兵精将猛,前有清郡死战灭掉吕子义之盛举,今有你一日夺一寨,连拔长郡十二匪寨之战绩。你拔匪寨,仅战亡一百余人,却收七千余山匪,让他们悉数为你所用。瑾儿,你再浑,只过一郡之地,便有此战绩,谁不怕?”
“成国公府,要么为新太子所用,要么……就得铲了。如今东陵齐国大举入侵,自然是成国公府为新太子所用的好。你与宝月公主成亲,双方建立姻亲关系,这便是结盟的诚意。”
“这亲若不结,便是成国公有异心,下一步就该是陛下为宁王广纳后宫稳根基,再步步铲除成国公府了。到那时,我们在京城活不下去,在封地会遭到东陵齐国以及大盛朝廷的两面夹击。”
赖瑾不服气,还想撇清自己:“剿匪是幕僚出的主意,千总们去打的,关我什么事?”
成国公夫人说:“幕僚只出主意,千总兵卒们只负责打仗,能将两相结合的是谁?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你能放手让有才能的人施展他们的本事,这便是大本事 。”
赖瑾沉默了。他觉得阿娘只差明说:你的这点把戏,皇帝看得清清楚楚,跟透明的一样。
他满心气闷地回了自己的院子,仰头倒在床上,脑子里除了不想成亲的念头,他阿娘说的那些话,以及赵郡郡守派重兵堵路的情形也不断浮现。
突然,脑海中犹如电光火石般划过一个念头:既然皇帝已经看出他能带兵,威远侯也已经调兵拦截,是不是……已经等不及他去到边郡,要在路上下手了?
如果自己没有一溜烟跑回来,而是选择再次试着路过赵郡,威远侯会不会直接动手?
那么多的兵调出来,每天的钱饷开销可是相当大的一笔,找豪族借兵,不大出血根本借不来。威远侯费那么大的劲,总不能是拉出来给个下马威,吓唬吓唬人就完事的吧?
如果自己当时没跑,而是直接动起手……绝对是一场伤亡惨重的血战。
赖瑾气得坐在床上在心里大骂:“狗逼皇帝,牲口,一边要杀我,一边嫁女儿,还要让我阿爹扶你儿子上位当太子当皇帝,怎不美死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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