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瑾要实施的是跨越千年文明的变革, 而律令制度是推行变革具体实施的基础和保障,所以在议定律令的时候, 沐瑾是逐条大改, 又因为思想意识的差距,他需要仔细地解释这么做的好处,并且这个好处得符合豪族、平民、奴仆们的利益。从提高生产力、强大之后去占更多的地盘所带来的好处, 将蛋糕做大, 让所有人都能分得更多的好处着手,以此为保障,去实施新律令。
每一条律令都要考虑到各方面情况, 还得不停地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子,因此特别累, 费嗓子也费脑子,进度实在快不起来。
没过两天,就是三月春试。
今年的春试只有童生、秀才考试,这两样都是在县城进行。
童生只考一场, 门坎低, 只是有个童生身份, 没有别的福利待遇, 考上也容易, 是在二月份进行。
三月初的这场是秀才考试, 定在三月三号开始,分为人文科、理数科、韬略科、武比科,每个又细分成好几个项目, 得考许多场, 从三月三号一直考到三月十五号, 到二十号出结果。
考过初试的, 要在三月底到郡城再参加一场复试。复试考三天,主要是防地方上作弊进行的考试,随机挑选几个项目。通常来说,过了初次,复试落选的概率极低,要是落选,就得去查舞弊之事。
沐瑾决定等到复试的时候,去趟魏郡监考,初试的时候就不折腾了,继续磕律令。
到三月初五这天,老贾回来了。
他过年前离开,走的时候下着雪,回来的时候都春暖花开了,满身奔波忙碌的气息。好在四十多岁的汉子,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还能折腾得动。
沐瑾在午休的时候见了老贾,问:“什么情况?”
老贾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沐瑾。他说道:“我与老国公在临江郡分开后,便赶往梧桐郡去找瑶公女,但想了想,不放心,便派了几个侍卫先过去,又折回去找老国公,暗中护送他。老国公还没走出临江郡,便病倒了,发了几天高热,好在熬过来了。之后,他到了广陵郡,便开始隐藏行踪,且越走越偏,找了个偏僻的小乡里,想买些地安置下来。可即使是小乡里,也有豪族把持,对方瞧着老国公的阵势,一看就是大豪族出身落了难,怕惹祸上身,都没敢打听他的来历,便把人送走了。”
“老国公换了好些地方,都让人客客气气地请走了,到了县城,县令直接猜出他的身份,没敢留,客客气气地送走了。老国公无处可去,只得继续往梧桐郡去,又遇到了追来的赖谦牧。赖谦牧要清理门户,我瞧着情况不对,便现身阻止,说您有命令,要保老国公性命,也劝了几句。赖谦牧这才没向老国公动手,但将他逐出族谱,他、赖瑭这一支、赖瑛这一支,全都不再是赖氏子弟,与尚郡赖氏一族再无瓜葛,赖氏上下,视其为敌。”
沐瑾问道:“单独把他们仨拎出来?这是还打算认我们几个?”把爹给抠出去,把他们五个留下?
老贾说:“您是在族谱上改了姓,琦公子他们仨还没有,赖瑶公女也还在谱族上。我曾听到他们谈论,说是会在族谱上记载此事,以告诫后世子孙。”
沐瑾“哦”了声,算了下路程时间,问道:“那你后来去四姐那了?”
老贾说:“我瞧着老国公连个落脚地都没有,且赖谦牧还要往梧桐郡去追杀赖琼他们几个,就护着老国公继续前行。赖谦牧他们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们,与我们一同抵达梧桐郡。见到瑶公女后,方才知道瑶公女在见到赖琼他们,便将他们押在昭姨娘灵前,亲手斩杀,祭奠昭姨娘。”
“瑶公女在府门外,见到老国公的第一句话便是通敌叛国,弃城弃地,诛族之罪。她下令将赖瑛的两个外室和几个孩子连同他们的仆奴当场宰杀。当时老国公想护下他们,瑶公女的剑直接架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告诉老国公,他若再护他们,她命绝于此。瑶公女性子像昭姨娘,刚烈,老国公不敢再拦,但见到孩子惨死在跟前,当场晕厥,后来叫方郡守安置在了当初公子住过的院子,还说让您放心。”
沐瑾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贾继续说道:“赖谦牧瞧见瑶公女服的是全孝,便出言相问,瑶公女拿出了老夫人写给她的信。赖谦牧看完信,带着赖氏族人到昭姨娘的灵位前上了香,便离开了。我等老国公醒来,又留了几日,这才拖到三月才回来。”
沐瑾问:“我四姐可有信?她有说什么吗?”
老贾回道:“瑶公女瞧着在此事上受到的打击不小,不太理事,也不太理人,都是方郡守在操持事务。”他从怀里取出信,交给沐瑾,道:“这是方郡守给您的信。”
沐瑾展开信,逐字看完。
信上简单提了几句老成国公他们去到梧桐郡后发生的事,告诉他已经安置妥当,再就是等到春茶采摘制作完,方稷要来趟淮郡。
沐瑾无话可说,让老贾下去休息,又给老贾带出去的侍卫放了几天假,让他们好好休息,再给了些奖金,毕竟大过年天寒地冻的往外跑,事情半得又挺不错的,怎么都得给些奖励的。
老贾抱拳应下,又提起沐瑾身边侍卫更换的事。
世道乱,各豪族间的侍卫、武仆经常有折损,死了,再补充,偶尔有些本事相当过硬的从无数次搏杀中活下来,那都是极为倚重的左傍右臂,例如老贾,但大部分武仆护卫早早地就没了,不需要考虑上年岁轮换。
沐瑾不一样,他到哪都是把自己护得严严实实的,仅靠数量就能让人打消行刺、找他麻烦的念头,防御周全,震慑力足够强,导致这么多年竟然没有遭遇过一起刺杀或袭击,不说要贴身侍卫,连卫队都没有战损。
侍卫常年安逸,战斗力是会下降的,而且上了岁数,还得放出去成家立业。
沐瑾道:“行,到年限的,就换了吧。这次换下来的都安排去刑部或郡尉府,负责追捕逃犯,别让十几年辛苦练的本事白费了,而且待遇也不错。”
老贾应道:“是。”
沐瑾继续说:“赖福和赖喜继续留着,别动,换侍卫的时候,再问问他俩有没有要多留一年的。”
老贾应道:“是。”
沐瑾道:“换侍卫的事,不急着这两天,你先歇一歇。”他的话音一转,又说:“虽说你要是不成亲,不养孩子,等老了,还有我给你兜着,但成个家也不错的。你看,我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路都走不稳,你就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比奶嬷嬷还要操心。跟着我打拼的,那么多人有了高官厚禄富贵前程,你的这一份怎么都跑不了。成个家,养几个孩子,也好有继承人嘛,对不对。”
老贾不是不想,可难为情。他说道:“公子,我一介仆人,又一把年岁,这亲事可不好找。”
沐瑾看老贾的表情,知道他是想找的,就说道:“你才四十出头,有什么不好找的,还仆人呢,你要不要去翻翻自己的军籍档案?”
老贾想了想,“哎”了声,黝黑的脸庞露出笑容,抱拳道:“多谢公子。”
多年老仆,沐瑾不好打趣,让老贾去休息。他睡了一会儿午觉,下午又继续磕律令修改。
拟定律令,从第一篇竖立权威,赋予国家神圣职责、国家人民的尊严,制定国旗、国徽、帝室保护法。
第二篇,律令修订法。世界不断变化,律令也得要紧跟步伐,因此制订了严格的修法机制,每十年举办一次律令修订。
第三篇就是刑律,主要是针对维护治安这一块,打击黑恶势力盗抢团伙地痞流氓等,包括那些□□掳掠等,都是从严从重。□□拐卖掳掠人口的,犯罪未遂,十年起步,犯罪已成的,死刑,戴罪立功,供出同伙,可判死缓或无期劳役。
犯罪份子有腿,能跑,很容易跑到别的地方隐姓埋名藏起来,像现在商贸发达,流动人口多,不好逮。因此,沐瑾在刑部和郡尉府都成立了专门的追缉司,按照犯罪程度轻重程度不同,重金悬赏捉拿。不管是衙门里的,还是民间的,只要逮到犯人送到郡尉府或刑部追缉司,就能领奖。衙门每年逮到多少逃犯,是要算进政绩里的。
沐瑾从带兵开始就管得严,瞧他管治贸易城治安的架势,众人对此毫不意外,改得格外顺利。
刑律中,还有关于暴力伤人的,不管相互之间是什么关系,不要说是亲戚、夫妻,就算是父母打伤子女,也照样入刑。如果父母是故意伤人,剥夺抚养权,孩子收归朝廷抚养。
之前打淮郡的时候,有很多未成年没有人赎,那种十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送去作坊做点轻巧的手工活,十岁以下的,懵懵懂懂的,人也太小了,弄了个孤儿院养起来,都归为战争孤儿。
军中将士留下的孤儿,虽然也算战争孤儿,但他们有抚恤金、有家产,是由军队后勤这一块儿负责,基本上算是封闭式少年军校教育出来,到十五岁能直接入昭武堂或者从军。
孩子这一块儿,属于儿童法,归在婚姻法里的。因为婚姻法里面,就涉及了孩子的归属权。
沐瑾接下来,要跟这些拟定律令的磕婚姻法。他这个直接从根子上掀了父权、夫权制度,走的平权路线。大盛朝的人对于两情相悦的定义是私相授受,根本没有谈恋爱的概念,能到夫妻和睦、琴瑟和鸣都已经是很罕见的,稍微好一点的,女方家世特别好的,是相互尊重、相互扶持,女方家世跟男方差不多,或者是要低的,则是侍奉。
哪怕方易他们已经尽量按照清郡、尚郡的风俗来制定婚姻法,以求尽量达到沐瑾的要求,沐瑾还是一通大改。虽然他们不敢拍桌子跳脚,但是看那表情,就已经差不多了。
旁的不说,孩子的归属、姓氏,可以从母姓这一条,远的不提,看看沐瑾,再代入自己一想,自己的儿子当了皇帝,太上皇是他阿娘,太庙里供奉的先祖是母族的,没自己的事儿。之前沐瑾改姓时,要是赖氏一族没同意,没给他改了,这会儿太庙里供谁,还得得争呢。
有人当即问沐瑾:“大将军,若您将来有了子嗣,想随长公主殿下姓,您可愿意?”
萧灼华的眉头一跳,凛冽的目光扫向提问的人。竟然拿她做伐子。可这时候,她自然不能说,她的孩子不随母姓来拖沐瑾后腿。
沐瑾说:“我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要是没有来自母亲的这份继承权,你们看到的沐瑾不会是现在的沐瑾,而是要么我已经让我爹娘直接摁死在府里,要么我成为第二个陈王拉着大家一起死了。可东陵齐国依然入侵,萧赫依然不会派兵,赖瑭跟沐坚必起冲突,到现在还耗在东陵战事的泥泽中。”
从成国公府出来的周温最是知道里面的情况。老成国公让陈王造反给吓到了,才早早地把沐瑾分出来,派到西边让他另起炉灶,做出最大的保全。
其余众人,也沉默了。
沐瑾说:“十月怀胎生我的,是我阿娘。我起家的钱财家业,大部分都是来自我阿娘和清郡沐氏,我姓沐,理所当然。没有我阿娘,没有我继承清郡沐氏,不会有现在的我,不会有这几郡之地,自然也不会有太庙供奉,什么都没有。”
屋子里依然沉默,寂静无声。
沐瑾看向站起来,向他提问的人,说:“多少人家,爵位只有一个,一群孩子争一个爵位,落得死的死,伤的伤。眼下朝中有女官、将来还会有女国公、女伯爷。我许诺过殿下,要给亲王爵位,如果将来我真的当了皇帝,她当了皇后,她身上有两个爵位,一个是皇后,一个亲王。她生的孩子,她想让一个孩子随她姓,继承她挣下的亲王爵位,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他顿了下,又问道:“诸位就不想想,万一儿子不成器,外孙成器了呢?女人十月怀胎冒死生下来的孩子,凭什么不能跟自己姓?退一步讲,外室子、私生子,跟爹是没关系的,哦,还不能随娘姓、不能继承亲娘的那一份,怎么,爹娘俱在,扔去孤儿院啊。”
出言询问的官员问:“为何外室子、私生子跟爹没关系?”
沐瑾道:“第一,私德有亏者,不能入朝为官做将。钱财美色,自来是贪腐重灾区,屡禁不绝。人家送你个美女给你生一堆孩子,有麻烦了,托你利用职权之便,帮还是不帮?”
“第二,婚姻是夫妻之间结两姓之盟,有朝廷律令作保。这边结着两姓盟约,那边遍地外室子、私生子蹦出来损害妻子、婚生子女的利益,置盟约于何境地?婚姻律令的意义又有何在?”
“你们若是不愿保持婚姻律令的公正,我可以废掉它,换成抚养律令。就是不成亲,以后男的、女的看对眼了就可以跟对方生孩子。孩子生出来,男的给抚养费,把孩子养到二十岁行加冠之礼为止,到死后,所有孩子一起来分财产,这关系够深厚了吧,所有孩子都是一样的待遇了。”
方易听不下去了,也不敢再让他们讨论下去,不然担心大将军再给出更离谱的解决方式来,说:“我暂且外室子、私生子跟父亲没有关系。”
沐瑾道:“女的,如果没成亲生下孩子,孩子随母亲,由母亲抚养。养不起的,可以送到孤儿院,由朝廷抚养或者是走领养程序,让人能力抚养好孩子的人去教养抚育。”
“废除休弃制度,成亲之后,夫妻双方,若是不和睦,任何一方提起和离,都可解除婚姻关系。”
“财产分割,若生育有子嗣,考虑到女人生孩子性命之忧,且对身体会造成极大损伤,应予以生育补偿,每生一个孩子,可分走丈夫两成财产,最多可分走一半。”
“若在婚姻存续期间,与旁人有染,并且证据确凿,和离分财产时,应取三成,予以赔偿。举个例子,假如,夫妻二人共同生育三个孩子,丈夫在外面有了外室,妻子要和离,可以拿走八成财产。如果妻子跟外男有染,同样要赔丈夫三成财产,如果孩子不是丈夫的,是妻子跟别人生的,也是以此标准为赔偿。如果出现暴力殴打、隐匿财产之事,暴力殴打按照刑律伤人判处,隐匿财产以盗窃罪论处。”
这是真让他们受不了,也不敢明着顶撞沐瑾,纷纷沉默,消息应对。
沐瑾扫了眼他们的反应,道:“我知道,这待遇,比起不掏一文铜钱,一纸休书,叫妻子无地自容,无处可去,差远了,你们接受不了。可我要告诉诸位的是,如今习武的女子,能上阵杀敌的女子多的是,为了前程军功,命都能霍得出去。敌军的人头砍多了,受不了丈夫的气,一刀子剁了又不是多难。”
“我还可以告诉诸位,你当我爱管你们□□里的那点事啊。谁跟谁成亲,打得头破血流,关我什么事!可我要的是秩序,是稳定,是千百年的大业,婚姻关乎子嗣,关乎延续。你们想要自己的血脉延续下去,想要有后代昌盛繁荣,而不是嫡庶外室子女杀成一窝乱麻,最好是接受。”
“你们要是还想维持原样,没关系,投英国公、博英郡侯他们去。他们守的是旧制,我用的是新规矩,将来必有生死之战,哪一套方法更好用,哪一套方法能更加繁荣富强,战场上见分晓。我让诸位坐在这里商讨议事,想让你们明白、理解、认同,但是,若只为出于私心、利己考虑,我只能是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周温和方易听到道不同不相为谋,瞬间想起当初沐瑾赶走方士泽时,也是这句话,吓得一下子绷得紧紧的。
沐瑾本来就是个急性子没什么耐心,跟他们啰嗦磨到现在,人已经暴躁了。说服?损害到他们利益,嘴巴能说服吗?浪费时间。一部律令,动用了一百多人,忙了三个月,天天打口水战,天天讲得嗓子疼,是真烦了。他实施政策,靠的是磨嘴皮子口水吗?是兵,是拳头,是搞生产。
沐瑾说:“我要的是能够站在我的立场为我考虑、为我做事的人,不是为了私心利益来坑我的。要平天下,巴掌大点的几郡之地,靠以前那一套埋头种地,盯着粮食产出,一边生孩子一边饿死人,拿人命填战争,早完了!脑子跟不上的,听话就好。觉得我安排有问题的,挂印走人。”
刚才站起来,出言质疑的,抱拳做请罪状,然后便坐了回去。投英国公或博英郡侯?去找死吗?大将军这般诡异,博英郡侯自不必提,手下败将,不足为虑,便是英国公,从在京城到边郡,就没见大将军把他们放在眼里过。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天,大将军的嘴巴能说,哒哒哒哒的,吐露的东西极多。
他们听到现在,也听出味来了。大将军的这一套,应该是在某个地方实施过的,那地方,女子的地位、才能本事远高于现在,想是有必不可缺的作用,大将军才会如此大力扶植。从如今的情形来看,他能作此兴风作浪,还能越来越强大,可见其确实行之有效。
沐瑾按照自己的意见,把婚姻法定了下来。反正就是,能过过,不能过分,无论是结婚,还是打工,都这样。这世上,又不是谁离了谁就不行了。
因为沐瑾放弃讲道理,直接上拳头,出来反对的少了,站在自己立场谋私心的,也不敢再作妖,哪怕下意识地这么想了,也得在心头打几个转,没敢再说出来。
如此一来,进度一下子快起来了,沐瑾省了说服的力气,嗓子都不哑了,到三月份的时候,初稿就已经出来了,之后又再复核、修订,赶在三月底定了下来。
沐瑾让他们先手抄几份留档,之前交给周温安排印刷。他又把军中负责宣传的士兵召来,让他们背新律令,做普法宣传。
抓紧时间把律令定好,印成书,大批量推广出去,等到下次秋试,选举人、进士的时候,就能选到可用之才了。下次考虑,律令成绩好的举人、进士,能直接入刑部。刑部现有的官员全都得再参加一次入职考虑,律令考核不过关的,例案解答不合格的,通通都得刷掉。
沐瑾把印刷律令、宣传推广的事,都交给了周温。礼部,最开始是搞礼仪教化,教育部就归在他这一块儿,律令推广宣传学习,跟他这一块挂勾,算是份内之事。
周温办事,他还是放心的。况且现在还有萧灼华盯着。这套律令全面保护了女子、儿童权益,萧久华、朝堂上的女官、军中的女将都算是受益人,由她来实施,朝堂上叽叽歪歪的人都会少很多。毕竟,敢当着灼华的面说女人不好,打她脸的,没几个。即使有,她直接就能收拾了。
沐瑾把律令的事安排好,又让斥侯、郡尉府、都察府盯紧了,谨防生乱。
不过,他并不太担心。军工部的建筑队伍已经拉到城中,忙起了修建。豪族要是觉得律令有问题,要起兵,他还压得住。军工部的人,都是从中军大军调的,他亲自带出来的兵,双方的信任度还是有的。
沐瑾让齐仲和老贾,暗中跟着自己。他则去魏郡巡查秀才复试的事。
一来,魏郡不在眼皮子底下,萧灼华又不会轻易离开淮郡郡城,担心别人乱搞。二来,钓鱼,他想看看有没有人会因为律令的事不满到想要宰他。
毕竟,新律令一出,丈夫、父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一家之主,主掌全家人的生杀大权,那是干得不好,随时要被扫地出门的,该负的责任、该挑的担子都得扛起来了。
沐瑾坐上去魏郡的马车,问骑马紧紧跟随在马车旁的侍卫长赖福:“律令的事,你有什么想法?”他商定律令,赖福担任护卫,全程在场。
赖福道:“属下不敢妄议将军。”
沐瑾道:“我想听实话,你跟我说说。”
赖福道:“属下是仆奴出身……”他看向沐瑾,眼睛发红,道:“属下觉得,属下不贱,属下是个人了。您说都是爹生父母养,凭什么,属下知道,您是把我们当成人的,您……您……您的新律令让奴仆也能堂堂正正做人。”
他跟了大将军这么多年,大将军从来没有打骂过他们,很是体恤,以前只是觉得将军好,是世上最好的主家,还很有些神异,不敢多言。律令的事,叫他彻底明白,其实在将军的心里一直没把他们当成命贱之人,而是一句,都是人生父母养,奴仆的命也是命,凭什么因为主家的一时喜怒,就要平白枉死。
主家可以决定奴仆的死活,那要律令做什么?奴仆不是人,不用吃饭,不用干活吗?干活的都是奴仆,种粮食织布造房子辛苦干活的,最后落得连人都不是了,混吃等死的还高贵上了?我告诉你们,在我这儿,谁出力最多,谁保家卫国,谁能给天下人吃饱饭穿暖衣服,谁能让天下太平,谁最高贵。奴仆要是做到这些,他照样能封侯拜爵萌荫后代。
赖福压下鼻尖的酸意,道:“大将军,属下觉得,要是哪天,让属下去维护、执行这律令,属于哪怕豁出命,死了也甘愿。它不嫌属下命贱,血脏,属下愿为这律令,愿为大将军所说的国家,流尽最后一滴……”
沐瑾赶紧叫道:“打住!”打断赖福的话,说:“不吉利的话少说,大吉大利,长命百岁。”
赖福嘿嘿一笑,又感慨又安心。他觉得自己的命不贱,是命好。
沐瑾深知,自己关于在奴仆无过错,不得随意打骂责罚,奴仆有过错,不得私自杀害,而当交给朝廷判处,杀害奴仆同杀害平民一样的罪责,这一条,很可能会触怒豪族,就看压不压得住了。
在他们的观念里,连自己的儿女都能打骂斩杀,区区一介奴仆,竟然无错不能随意打骂,更不能杀,杀了还要偿命,那还怎么管奴仆?奴仆还是奴仆吗?对于很多人来说,奴仆就是他们的出气筒,找乐子的贱东西。
沐瑾虽然可以把奴仆这事含糊过去,但他不想在律令上含糊,模棱两可。
他是想要让人活得像人,不是为了让豪族理直气壮地拿着律令随意解读,继续不把人当成人,有些风险得冒,且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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