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柴绪赎不赎这些豪族, 对沐瑾的影响都不大。他占下西边诸郡,扛住柴绪的这波进攻,算是有了稳固的立足之地,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大力发展建设,将西边诸郡、草原贯通起来, 打造成畅通无阻的一体,将草原真正变成自己的疆域。
长郡、赵郡、郑郡、高岭、梧桐等地都有郡守、县令们发展经济, 有淮郡作为参考模版, 只要局势稳定,人们自然就会主动地去引入先进的东西、知识,把日子过起来。
沐瑾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操心盯着, 手把手地教了。他打算回淮郡, 再带着萧灼华去草原转转,之前跟她说过的带她去草原, 也是要说话算数的。
不过, 柴绪现在还有十几万精锐在手里, 只要粮草准备妥当,把撤回去的兵再养一养, 还有是余力进攻的, 沐瑾启程前,把赖瑶、戚荣、楚尚以及他们麾下的营将都召来开了个军事会议, 定下防守策略。
大帐中,沐瑾告诉他们:“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柴绪想要再翻小路绕袭长郡后方已是不可能,如今他能进攻的路线就三条, 长岭关、云水县、大野县。长岭关是要道, 依然是防守重点, 柴绪应该会继续囤兵在这里,卡住我们,还有我们商队西出的路,断掉我们跟外界的往来。”
众人微微颔首,都同意沐瑾的观点。
楚铭道:“那不若以俘获的豪族为筹码,逼柴绪谈和退兵呢?”
沐瑾道:“我们不谈和,打!我跟英国公府之间,没有任何可谈的余地。”
楚铭抱拳,表示服从。
沐瑾继续道:“接下来,你们要做的就是守住长岭关,兵出云水县、平野县并且朝着周边慢慢扩张,但是注意一点,不占地盘,而是扒城墙。我们有骑兵的优势,骑马撒欢跑,对面的步兵跑断气都追不上,城墙对骑兵是阻碍。没了城墙,他们的兵步,就好比乌龟没了壳,要怎么打就怎么打。”
楚尚明白过来,道:“这是要扒了他们的城墙,在京城平原跑马?”
沐瑾颔首,道:“打仗,最无辜的还是百姓,我们在京城平原跑马,这周边的百姓连地都种不了,青山郡、青阳郡让博英郡侯的他们征兵,弄得人丁凋敝,可以把周边的百姓迁过去。故土难离,要是去说服他们迁,我们没这功夫、精力陪他们耗,冒的风险也大,闲着没事出兵转悠的时候,就给强行迁走。”
“空出来的土地做什么呢?撒牧草草籽。我要让长郡周围到南下的平野县这一片,都变成我们的草场,人为种出草原,把京城平原跟南边诸郡切割开。草种起来,养得起更多的马以后,草原还会再运战马过来,扩充骑兵。一旦骑兵的数量增至十万,长岭山连守都不必守了,京城平原千里之地,我们想围哪围哪,就算是京城,我围都能围死他。”
楚尚默默地看着沐瑾,道:“难怪当初老成国公要安排他去边郡。打下草原能养骑兵,草原的骑兵拉到京城千里平原,可真是任他纵马驰骋。”
沐瑾看向赖瑶,问:“四姐,这样的打法能办到吗?”
赖瑶细细琢磨了番,在心里排练了遍,点头道:“以骑兵游击蚕食对方,可以。”
沐瑾对赖瑶说:“你是长岭山大营主将,掌全军上下生杀大权,钱、粮如今都囤得够够的,要是战事危急,兵不够,我允许你在这五郡之地征兵,但有一点,必须守稳长岭山。如果长岭山丢了,就算你是我亲姐,我也要摘了你的脑袋!”
赖瑶从坐位上起身,抱拳道:“必不辱命。”
沐瑾点点头,打手势示意赖瑶坐下,神情一缓,又说道:“如果可能,尽量打通跟卫国公府的往来,恢复盐道。我们现在最缺的是盐,不管是京城平原的存盐,还是南边的盐,不管是买的还是抢的,也不管价格贵不贵,只要能弄到手就成。”
方稷道:“大将军,盐不必愁,只要价格到位,走私盐总是不缺的。若是能答应对方,将来攻破城池之后不抄家,保其全家老小安稳无事,无论是矿盐还是海盐,自然会有人双手奉上。”
天气晴了一个多月,柴绪一入山就下雨,云遮雾绕的拿着地图都迷路在山里,外面到处都在传,柴家无天子气象。沐瑾灭起豪族、抄起家来又毫不手软,让人看着就怕,可但凡能在他手里活下来的豪族,那日子又是另一番滋润景象。
开作坊,喝着茶坐在屋子里收钱,跟种地,坐着马车顶着风吹日晒到地里收粮食做买卖挣钱,那差别待遇也是挺大的。
沐瑾知道楚尚也是有这方面的门路的。他点头,道:“只要你们能弄来盐,价格不太离谱,让普通百姓也能想买就买,想做腌菜就做腌菜,将来攻城夺地,要保哪些人家,你们把名单递上来就成。”他对楚尚说:“楚将军,你守着长岭关,算你一份。”
楚尚抱拳,道:“多谢将军。”
沐瑾说:“过几天我就要启程回去了,你们要是有什么事,现在尽管提。”
方稷道:“之前忙于战事,加上天气还没回暖,担心孩子要路上冻着,现在还在梧桐郡,劳烦大将军路过的时候,顺便接走。”
沐瑾无语地看向方稷,心说:“你不知道你娃跟我阿爹在一起?”好在老贾在跟前,回头把阿爹扔给老贾照看。他勉为其难地点头,道:“成吧。”又问他们还有什么事吗?
有赖瑶这个主将和楚尚这个地头蛇,再有门路宽广的方稷在,不管大事小事,他们都能商量着解决,没什么需要沐瑾操心的。
高浚在他们离开后,小声道:“大将军,他们关系如此亲厚,这……”
沐瑾抬眼看向高浚那欲言又止的模样,道:“我连你都不堤防,防他们作甚。军情部、军工部都有探哨斥侯,他们又不是吃白饭的,若真有什么不妥,自有他们按章程办事。”
高浚低下头去,道:“是。”
沐瑾问:“你是不是一直在心里琢磨我为什么会用你?”
高浚顿了下,点头承认:“是。”
沐瑾道:“当初我路过的时候,我们确实有过冲突,但那时候威远侯是给萧赫办事,你是给威远侯办事,我离开赵郡的时候,威远侯把萧赫的人宰了,赔了我五千两金子,后来再没听过萧赫的,默默盘在赵郡努力自保。我收完金子,这事就算是了结了。在英国公和我之间,你们选择了我,这我是领情的。你们守长岭山,是立了功的。你们已经做出了选择,付诸了实质行动,我有什么理由不信你们呢?至于我为什么会把你调到我的帐下来,那是因为威远侯倒势之后,你对他不离不弃,也确实有些本事。”
高浚沉默了,想到以前防着被陛下猜忌、防着陛下眼线,过的战战兢兢日子,再对着喜欢敞亮做事的沐瑾,心头极为感慨,朝他深深地做了一揖,道:“大将军是个磊落人。”
沐瑾笑了笑,便把话题扯到正事上,“你收拾收拾,跟着我一起去淮郡,近两三年内都不会有空回来,安排好家眷,想继续留在赵郡,或者是跟着去淮郡都成的。”
高浚应道:“是。多谢将军。”
沐瑾摆摆手,道:“忙去吧。”他又派人去把老贾叫来,让老贾提前赶去梧桐郡,让他阿爹先收拾起来,到时候好一起回去。
老贾默默地看了眼沐瑾,忘掉当初沐瑾说的那句,不准他阿爹留在他地盘的话。
沐瑾又找来郡府、郡监等人,把各项杂事都安排完,之后便带着人回淮郡。
他不赶时间,趁着回去的功夫,正好把沿途都巡查一遍。
首先重中之重,就是修路工程。他投入那么多的人力、财力,可不想修出个豆腐渣或者是偷懒工程。
西边多山,以前的官道都是沿着山脚绕来绕去,要多走许多路。修路队,要是想省力,沿着旧官道翻新、扩路,要省很多事,这样的话,原来的旧路基就还能用,只需要修一半新的,另一半旧的往上铺一层石子就够了。
事实上,他要修的相当于高速,尽量走直线,能不绕弯的就尽量不要绕弯,遇水搭桥、遇到小坡,从坡中间挖出一条路来,实在过不去的大山,这才选择绕路。
这样,一些绕弯多的旧官道就会废弃掉。守着官道,人流量充足,经济自然繁荣,以前守着官道的一些县,在官道改路以后,就会没落下去。道路规划的时候,玩点花样,保留原路也是有可能的。
沐瑾并没有废弃旧官道,而是让修路队重新铺了遍,这样以后还能成为县道、乡道或备用道路用。
他回淮郡的途中,便把新旧官道都走一遍,遇到修路队,也得顺便检查遍。
那些修路的战俘,但说实在的,打起仗来,兵卒子们其实并没有什么选择。别的地方征兵都是不管愿不愿意,直接就给带走了,逃跑不仅要掉脑袋,还要连坐。
沐瑾让俘虏修路,一来是不想直接把青壮放回去继续给对头当兵源,留三年以后,这些兵卒子再放回去,那都已经是物人非掀不起浪了,二来就是正好把修路的辛苦活干了,这并不等于他们就得被人当作牛马牲口对待,该有的基础保障还是得有的。吃饱、穿暖、不受欺凌虐待,这些都是最基本的。
军工部的工程兵,因为有了战俘干苦力活,他们现在相当于领班,负责技术、监工,防止战俘逃跑,对于修路标准、施工安全、包括日常的战斗训练,都还是得做到位的。
沐瑾遇到一队,就检查一队,遇到有问题的,先把监管部门先揪出来捶一顿。大多数情况都还行,修路工程也在顺利进行,他瞧着也还放心。
路都逛了,沿途的县、乡、村子也都去看了看。
各乡的百姓依然是种着地,穿着破破烂烂的旧衣裳,地刚分到手里,日子比起以往没多大起色。过小日子,钱财家当都是一点点挣起来的,想要乍富是不可能的。养民,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养起来的。打一场仗,可能几天时间就把一个地方毁了,但要把当地百姓再养起来,那至少是好几年,甚至十几二十年。
青山郡、青阳郡的地里都是女人背着孩子赶着牛在种地,田梗上还有一些光屁股的几岁大的孩子在跑。家里的青壮没了,这些女人就得带着孩子下地干活,饭也是早上做好,带到田地里头吃。家里家外全是一个在张罗,极为辛苦。
她们买不起牛,这些牛都是萧灼华的扶贫政策,从草原运来的牛,分到各村,由各家村民轮流使用。
沐瑾怕把人吓着,只带着几个贴身侍卫去到田梗边,趁着主人家离得远,掀开她们带的饭看了眼。
木质的小饭桶,有盖的,里面是陈米做的饭,上面盖了层菜,连点油腥都看不到。不过好歹,饭是干饭,瞧着份量也能吃饱肚子。
他估计等秋收后,他们有存粮就能好一些。
忽然,相隔好几块田的地方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是一个缺了条胳膊的年轻人,身后是群老弱妇孺。年轻人旁边还有个孩子,正指着沐瑾他们。小孩子的声音穿透力强,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在说:“就是他们。”
沐瑾把饭盆放回到地上,朝着田间刚才犁地的女人看去。
那女人扔下犁靶,跑到一旁,拿起了锄头,恶狠狠地盯着沐瑾。
缺胳膊的年轻人是中军大营出来的,在攻打博英郡侯时,负伤,断了条胳膊,养好伤后,通过考核,调来做了村长。他一眼认出沐瑾,赶紧示意村民们放下武器,怕引起他们的恐慌,说:“是来找我的,我以前在军中的上司来看我了。”
村民们自从村长来了后,家家户户都受过他的帮助,对他极为信服,闻言放下了锄头扁担。
村长把村民们留在原地,去到沐瑾跟前,道:“见过大将军。”
沐瑾道:“路过,过来看看。日子过得怎么样?”
村长道:“禀大将军,还过得下去。田地都分了,耕牛、打谷机、鼓风车、救济粮都领到了。各家的粮食足够吃到秋收,等到秋收后,余粮多起来,再去买些鸡鸭养起来。穷苦人家,孩子养到四五岁就能帮着干些活,养鸡养鸭都没问题的。就是……就是上学怕是有些吃力,笔墨纸砚,对于他们来说,太贵了。”
沐瑾道:“青山郡的学堂建起来,还得些日子。笔墨纸砚的价格,后面会降下来的。他们习武、算数和日常用字,都有教吗?”
村长道:“有教的,我刚上任三个月,教得不多,现在还只会扎马步,打几招行军拳,但他们的胆子练起来了,以前遇到外人进村吓得只知道躲,现在知道看到陌生人就赶紧来告诉我,一群人结伴出来把人拦下,看是不是细作、坏人之类的。识字,学得快的,目前能认识百来个字,学得慢的,自己名字还不会写。”
沐瑾抬眼朝远处的那群人看去,一个青壮都没有,除了头发花白的老人,年龄最大的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孩子。他问道:“有减税政策吗?”
村长道:“青山、青阳二郡的青壮折损最严重,殿下给减了两年的税,听县里说,殿下的意思是省下来的税,让各家添些农耕工具。前几天,各村统计的需要购置量都统计上去了,县里会统一采购,说是一次买得多,运输能省些费用,我们有扶贫优惠,还能打个九折。”
沐瑾了解完情况,又到周围的村子看过,都是差不多的情况。他逛完青山郡,又去青阳郡转悠。
这两郡的老百姓,因为与外界没多少往来,只知道是官府派兵来把家里的青壮征走去打仗了,听说战败了,回不来了。后来又有女将军带着骑着高头大马的女骑兵过来把豪族都抄光了,给他们留了些粮食就又走了。没过多久,又来了军队,丈量土地,把豪族的地分给他们,告诉他们,以后这里不归博英郡侯管了,归大将军和宝月长公主管了,他们的好日子来了。
宝月长公主以前还派人来买过女工,村民们听说过她,再一打听,才知道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女将军、女骑兵好多都是宝月长公主当初买走的女工,跟着宝月长公主和大将军挣到了前程,过上好日子了。
后来没过多久,又来了新的乡长、村长,把豪族庄子里留下的耕牛、耕地机械都分到了各村,村长还带着人到县里去领过粮食和锄头等工具,说是大将军和宝月长公主殿下担心他们这些人家没了青壮活不下去给的帮扶。
种种措施之下,各乡、各村的百姓就这么继续过着日子。
沐瑾之前还有点担心青山、青阳二郡因为青壮死伤惨重,百姓心中有怨恨会生乱,却没想到,对于这些世代生活在乡里间的百姓来说,县里的事情都离他们很远了,更别说郡里的、各郡打仗的。哪怕家里的人被征走了,再无音讯,那也是只能听说回不来了,难过抹泪,连去寻找都不敢。一堆问题摆在他们面前,去哪里找,路上吃什么喝什么?走丢了回不来怎么办?遇到山匪抢劫怎么办?他们连去县城都得村长带头组织,领着他们去,教他们认路。
他们世世代代被困在乡里之间,见识也只限于这乡里之间,对于超过乡里之外的见闻,充满了无知、担忧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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