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 朝臣再次吵成一锅粥,若非左右侍卫虎视眈眈,她们都能互相打起来。
女帝按了按头,立刻有芙蓉上前, 动作轻柔按压主子的太阳穴, 又低声劝慰道:“陛下, 今日早朝不如就到这里?奴婢让小宫人敲钟散朝?”
女帝摆了摆手, 闭眼享受按摩, 听着朝堂纷纷扰扰,嗤笑道:“不必, 就让她们吵,吵个够!”
“朕也想知道,琅朝还有谁能反了朕的天。”
这句话中带着不露锋芒的杀意, 令芙蓉背后顿时冷汗津津,这是帝王面对皇权被挑衅时的盛怒。
陛下登基将近二十年, 从十五岁前,就不是一个软柿子。
百姓们固然觉得她行事荒唐,但是朝中元老谁不清楚, 这位天女牢牢把持政、财、军三大权, 她活着一天, 琅朝就绝对乱不了。
这些年陛下脾气渐渐软和, 可能因为岁数大了,有些事就不想和臣下争论太过, 但这并不意味着陛下可欺!
芙蓉记得很清楚, 十八年前,主子刚刚即位,就有内阁元老并几大尚书欺上主年轻, 上书请封萨之行为王,理由是萨之行被先帝接入宫中为养女,虽然时日不久也没有祭天,但毕竟有过继之实,和陛下就是亲姐妹。
封萨之行是假,给新帝下马威是真,当时吵得也是沸沸扬扬,参与之人数百。
结果,十五岁的女帝诛杀三位领头大臣,又将五品之下京官尽数收押,五品之上罚俸闭门思过。为了弥补人手不足,下令重用宗室,甚至愿意启用男榜科举的士子。
从此之后,百官对陛下再无阻挠之意,无论她干多么荒唐的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贤贵君……芙蓉在心中嗤笑,若死的是君后和皇贵君,倒是能闹得更大些,毕竟他们出身东齐和南楚望族。
但贤贵君是什么人?早些年先帝赐给长女指导房中事的仆从罢了,如果不是命好,曾经生下过皇女,他这样的出身能当得上四贵君?
再看德贵君这边,正儿八经的萨氏宗亲,又是君后引荐,入宫后受宠堪比皇贵君。
莫说杀死贤贵君这件事本身存疑,就算果真如此……那也是陛下的家事,这群老不死的手伸得倒长。
只是芙蓉不明白,若要让百官闭嘴,陛下有的是办法。
可陛下看着明明恼怒,却一直忍着没下手,好像故意在放任朝中流言四起,这又是为何?
“看大人们还要吵上一些时候,不如奴婢给您端一碗冰镇绿豆汤,天气渐渐闷热,主子小心避暑。”芙蓉欠身恭敬道,女帝垂眸颔首。
“等等。”
芙蓉立刻转身弯腰,听女帝缓缓说道:“给殿中大人们一人一碗,天热心燥,都去去火气。”
“奴婢遵旨。”
宫中的冰镇绿豆沙,用上等绿豆碾磨成粉,又过了五遍筛,放入□□糖、去芯莲子和陈皮熬制三个时辰,再滤去两层,做好放入冰库中冷藏,避免汤色变红。
绿豆汤清热解暑,祛痰化湿,暑天喝一碗沁人心脾。
宫人端来一盘盘玉碗,各自盛着一碗碧绿的汤,旁边还配有桂花蜜,甜淡自取。
大臣们估计也吵累了,陛下赏赐,不得不谢恩,喝完了打算继续和女帝掰头。
几个御史一口饮尽,然后迅速进入战斗模式。
女帝慢条斯理喝着汤,徐徐凉风从背后吹来,手执长扇的宫人半刻不停,看着十分惬意舒服。
“有空盯着朕的后宫,诸位爱卿倒不如分些精神到北夷边境,或者管管南边的事情,听说入夏以来,南方至今无风无雨,田里秧苗烧死了不少?”
“确有此事,除了安排补种和挖渠外,臣已经拟给礼部,着令占天司求雨。”
女帝看向右手侧的中年臣子,她被同僚排挤,自己坐一边喝汤,便勾唇笑道:“萨卿,求雨之事安排得如何?你如今是礼部尚书,前几日朕否了你的辞呈,可不要耍小性子。”
萨尚书平静放下玉碗,跪下行礼:“臣万万不敢。”
她眼下有淡淡黑眼圈,显然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也是,别人连她出嫁的二子都不放过,又怎么会不弹劾她这个“妖郎之母”呢?
前几天,她就递交请罪辞呈,然而陛下不肯批,但又不肯为她辨明。就像她不肯归罪萨宁,却又不肯彻查贤贵君之死一般。
她们这位陛下的心思,是越来越难以琢磨了。
“占天司已预备求雨,选定明日为吉日。”
“哼,妖孽当道,这妖孽还是占天司的上官,有这样的母子在琅朝,占天司如何能取悦上天,把甘霖求来?”吏部尚书冷笑道。
一旁工部尚书附和道:“说来也是奇怪,圣上即位十八载,全赖圣德天恩,琅朝十八年风调雨顺,兵戈不起。怎么今年入夏就出了这等天象?”
萨尚书沉默听着,不发一言。
“天有异象,皆在于朕这个天女,诸卿这是在怪朕失德咯?”
女帝笑着问道,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有德居位,无德失位,以无德让有德,以有德代无德。那不知在诸位爱卿心中,谁才是当得此位的有德之君?”
这话说得太重,直指众臣谋逆废帝!
瞬间大殿就跪了一片,偏偏手里绿豆汤是御赐之物,不能把玉碗摔了,叩首时尚需护着,一时场面没有严肃,反倒有些滑稽。
宫殿中一片寂静,好半晌,才听到女帝轻笑道:“一碗绿豆汤罢了,诸位爱卿何必多礼谢恩?别动不动就跪下,闹得好像朕为君不仁似的。”
“这些日子你们也闹够了。朕也乏了,你们说‘同姓不婚’,原是因为上古之时,同姓必同宗,后世则同姓不一定同血。萨卿为礼部尚书,又是德贵君的母亲,她是因为清乐侯那一脉无女才过继去的。”
“若真论起来,百姓中同姓成亲的也不少,不如都抓去官府判刑?”
看着殿堂大臣还有话说,女帝颔首道:“也罢,既然如此,朕做主给萨卿改个姓氏。当年太宗建立琅朝,朝中八位有功之臣,其中吴国公传至今日已无子嗣,朕念吴氏之恩,特许萨卿一脉承吴国公,可否?”
群臣顿时炸了,笑死,他们都想怼德贵君一家,怎么到头来杀人的无罪,反而还成了一等国公?
女帝一拍扶手,再次将朝堂众人震住,她沉声道:“贤贵君之死本是意外,不干德贵君的事情。何况,德贵君有孕在身,已经得了玄鸟蛋,之前还救了皇贵君的孩子。”
“若无德贵君,朕或将绝嗣!萨家三郎德才兼备,于江山社稷大有功劳,汝等休勿多言!”
萨尚书闭了闭眼,再次跪下来叩谢圣恩。
陛下这是要把她们全家都架在火上烤啊!从此之后,三郎若是有一步行差踏错,或者陛下恩情不再,她们全家都是满门抄斩的罪过!史书上也会将她永远列为佞臣,将三郎论为妖郎!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陛下十八年独断专行,谁又能劝得住她?
“陛下——”
就在殿堂一片死寂时,宫人尖锐的嗓音犹如平地惊雷,清晰传入各位大臣耳中。
芙蓉恨也无用,只得立刻呵斥:“大殿之上是陛下与诸位大人议事之地,你一个奴婢怎么敢大声喧哗?来人,还不把她拉下去……”
女帝抬起一只手,制止住芙蓉。
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之前群臣吵翻天,她都没有这种感觉。
“说。”她冷声道。
宫人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叩首,一五一十道:“陛下,不,不好了,德贵君一早穿上二品宫服,直奔午门击鼓,自陈罪状,并命京师衙门按照大琅律法,将他收押入狱。”
午门口有一处大鼓,告御状用的,是太宗皇帝所设,并言明后代子孙,敢擅自拆鼓者,敢无视鼓声者,敢擅杀击鼓者,立刻革出皇族,她绝不认这样的后嗣。
当然,一般正常人也不会随便敲鼓,因为一旦鼓响,就要打杀威棒。
历史上午门大鼓响过七次,无不在朝中掀起惊天骇浪。
那鼓也不知什么材质做的,敲起来能响彻都城,京中百姓听闻鼓声都来凑热闹,围着看的时候,德贵君就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嗓音那叫一个洪亮清晰。
等京师衙门和守城司派人赶来,早就没有转圜余地,如果不将德贵君收押,《大琅律》和祖训这一关就过不去!但是如果将德贵君收押,之后的事情她们承担不了,也不敢承担。
陛下狠起来是真的会杀大臣,心狠手辣这点倒是像极了太宗皇帝。
女帝觉得眼前发黑,芙蓉果断扶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气,拍着凤座扶手道:“他区区一个君侍怎么敢离开后宫,还能私闯午门?后宫侍卫是干什么吃的?午门侍卫又在做什么?!”
“德贵君武功高强,一般侍卫拦不住他。”
“……”
“况且德贵君说了,擅自离开后宫强闯午门也是死罪,让京师衙门干脆一同判了。”
“……”
“陛下?陛下!”看着女帝捂住脑袋晕过去,一向沉稳寡言的芙蓉大惊失色,立刻扶住自家主子,对左右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让人敲散朝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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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门口的太阳晃眼,何况我穿着好几层的二品宫服,感到都快晒出痱子来了。
围观百姓被守城司兵马赶走,京师衙门的师爷和我大眼瞪小眼,她家主官也上朝去了,只剩下她来背这个锅。
“德贵君,您行行好吧,”师爷欲哭无泪,“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要为难小臣。”
她不敢违背《大琅律》和祖训,可是她也不敢招惹陛下啊!
“你秉公做事就好,有何难处?”我摸了摸丝绸面料上的奢华刺绣,也不知道南方多少绣人忙碌几个月,才能织成一匹可以做二品宫服的绸缎。
“小臣……小臣……”
“若人人秉公做事,天下就不会乱,”我平静看向周围侍卫,开口道,“可说来也好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每个人都在等我入套,可谁又告诉他们,我会陪他们玩到底?”
“行,我也不为难你,不用你抓我,我自己步行去京师衙门大狱即可。”
这回师爷还没反应,旁边宫内侍卫长又急眼了。
“德贵君,您这样做,我们和陛下无法交代。”
“你无须交代,她心里自然清楚,”我微笑道,“她喜欢下棋,可我没说过会陪她,就让她一个人下个痛快。”
都喜欢算计人是吧?都觉得我得陪着勾心斗角是吧?
下个屁!老子把你们桌子都掀了!
你们对咸鱼摆烂王的力量一无所知.jpg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五和咸鱼相处时都被压着打,但她确实是个厉害的封建帝王(被邪魔渗透纯粹是降维打击,哪个皇帝都hold不住带精神污染的魔法)
*地府小直播——
鬼王:啊,这熟悉的摆烂,这熟悉的配方
雍难:这条鱼就这么直接掀桌子了?
蓁蓁:(挑眉)阿宁自有成算,他才不会纯摆烂,当初他在厉鬼中摸鱼,不是反手就安排我去人族筹谋大计?
鬼王:你们是不是又在讽刺我?
灼华:(无视鬼王,双手合十)他一向心里通透 .w.com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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