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第二百零六章

    白珠珠心如擂鼓。

    她在博一个巨大的赌, 赌注就是她的命,也许还有很多人的命。

    为首魔修手中的法器迎面砸过来,覆满血污的重锤能将她碾碎, 白珠珠无路可退,睁大眼睛,一眨不眨死死望着它。

    大锤停在距她咫尺的空中。

    劲风吹起她头发, 散乱的发尾遮住她视线。

    白珠珠绷紧的头皮一松, 头晕眼花, 那一瞬间, 她几乎腿软跌坐下去。

    一只手挡在重锤前,轻描淡写一挥,重锤瞬间反锤回去,正中那人胸口。

    魔修脸上的狞笑变成恐惧,吐血直横倒飞出去。

    所有人目露惊恐。

    “你说什么。”

    嘶哑冰冷的女声在白珠珠耳边响起, 她感觉到沸腾的火在身边无声蒸发出白汽。

    白珠珠艰难吞了吞喉咙, 抬起头,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这是个火一样美丽的女人,红裙绕凤纹, 云鬓簪金钗, 曼妙的艳丽从她身上像水流溢出来。

    但当有人看见她的眼睛,所有摇曳的心神都会被瞬间燃烧成灰烬。

    她慢慢向白珠珠走来,如血的赤莲剑斜横在腰间,反射着冰冷而不详的光。

    “你说”

    “化神”

    白珠珠紧紧攥着手, 鼓足勇气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对, 我说, 我知道化神的秘密。”

    李曼娥眯了眯眼, 打量着她, 像打量一只不知死活的蚂蚁。

    她感到新奇。

    她特意过来,不是因为她相信了白珠珠的话,而是她想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胆子大到敢骗她

    李曼娥打量着白珠珠,神色饶有兴致。

    “好啊。”她笑着说“那你说说,怎么化神啊”

    白珠珠看见她在笑,笑得美艳而灿烂

    但她的眼睛没有一丝笑意,只有越来越露骨的寒意

    她会杀了自己,她马上就要杀了自己。

    白珠珠脑子一突,立刻说“我没有戏弄你,我真的知道。”

    她心一横,咬破舌尖吐出一口心头血,仰天发死誓“我知道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别说化神,就算合道的真相我也知道这些话若是有假,就降下天雷劈死我吧”

    她知道这个时空的秘密,当然就是最大的秘密了调换一下,不也可以说是化神合道的真相吗

    天空没有动静,天雷没有劈下来。

    李曼娥一下变了脸色。

    她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白珠珠,本已经想抬起来的手又落了下去,神色惊疑不定。

    居然是真的

    李曼娥看着白珠珠的眼神变得与之前不同。

    她沉吟几息,眼底微光一闪,猛地拔出赤莲剑,炙热的剑刃横在白珠珠脖颈,厉喝“你是谁都知道什么快说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

    白珠珠被吓了一大跳,有些话下意识要脱口,但就在张嘴的那一刹那,她脑中一个激灵。

    不,她不能说一旦她说了,反而别想活了。

    这个女人心狠手辣,是在诈她

    “你不用诈我,我还不能告诉你”

    白珠珠手都在轻颤,但强撑起勇气,大声说“实话告诉你,我不是这里的人,所以我知道很多秘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得去东海,到了东海我才能说你要是不相信,你尽可以杀了我,但我要是死了,你就什么都别想知道了”

    她说这些话半真半假,本有些打鼓侯曼娥吃不吃这一套,却看见对面的侯曼娥听了,神色突然变了变,语气古怪“你不是这里的人”

    “对”白珠珠努力理直气壮“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就是真的”

    李曼娥沉默了一下,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肥宅快乐水”

    白珠珠“啊”

    李曼娥看着白珠珠茫然又强作镇定的模样,轻啧一声,神色重新冷下来。

    她有些烦躁,想干脆把人杀了,但想了想,这个小丫头刚才那些话确实古怪,也许真知道什么秘密,留着她说不定有用,到底把剑收了回来。

    白珠珠悄悄松一口气。

    李曼娥转过身,望一眼远方,白珠珠也悄悄跟着看过去,之前那些魔修已经越过她们,像黑色潮水涌入金甲军的驻地,两方势力厮杀在一起,各种法器激荡的灵光如潮波扫开,几乎映亮天空。

    旁边忽然跑回来几个魔修,齐齐扑跪在地,为首之人拱手颤颤禀告“大人,没能抓到人皇之妹,那护卫竟抛下了车,只带人骑着狮兽跑了。”

    李曼娥神色不变。

    她定定俯瞰着远方战场,像是没听见一样,过了一会儿,才低头看向他。

    “是吗。”她说“那你不是就没用了吗”

    那人脸色瞬间惨白。

    火光瞬间将他燃成一个火团,他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就倒在地上化作黑烬。

    白珠珠下意识退后两步,咽着唾沫偏过头不敢看那团黑烬。

    “你们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李曼娥看向另外几个惊恐瘫软在地的魔修,漫不经心说“杀了云长清,或者黄淮。”

    “不然再过半个时辰,你们的位置可以让给别人坐了。”

    当然,位置既然不坐了,脑袋也理应不需要留了。

    那几个魔修连滚带爬起来,疯了似重新向金甲军冲去。

    白珠珠打了个哆嗦,终于忍不住蹲下去,抱住自己,一声不敢发。

    李曼娥并不理会她,站在山上远远往那边望,靴底有节奏地一下一下踩着地,偶尔看哪里攻袭得慢了,握着赤莲剑一挥,随手洒去一片漫天的火矢。

    白珠珠很害怕,可也不受控制地望着她,她神态淡漠,像是根本无意过去亲手擒抓黄淮,看金甲军被残杀没有反应,在看见自己手下的魔修被残杀也没什么反应,像是在看一场戏,戏的双方打生打死都无所谓,以至于胜负其实都不大重要,有一种无所事事的漠然与凉薄。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地忽然隐隐震动。

    遥远的天边,隐约显出一线刺眼的金光。

    天空是照不下光的,那是数不清的金色盔甲在火把中倒映出的寒光。

    为首那人骑在蛟龙马上,身形高大而挺拔,纵马如疾踏血来,隔着这样远,都仿佛隐约能望见盔甲下那双有如黄金浇筑的冰冷眼睛,带着铁血暴烈的杀意。

    李曼娥目光掠过他,又掠到已经摇摇欲坠、但只差那么一点就是破不了的金甲营地,不耐地踢了一下地。

    白珠珠听见她冷冷嗤一下“一群废物。”

    她举起剑,剑光在天空映出一朵红色的莲焰,魔修大批大批迅速地撤退。

    然后她转过身,看着白珠珠。

    白珠珠心里发慌,正想说什么,李曼娥横过剑柄一下拍在她后颈,白珠珠瞬间倒地,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莲花瓣从指尖飘下,打着旋落到雾水中,柔嫩的花叶一点点蜷缩,慢慢消融成浅粉色的雾气。

    林然看着那丝丝缕缕的粉雾,半响,却挽起袖子,竟就那么直直地伸手下去,细长的手掌慢慢捞过一捧雾气。

    白雾从指缝如流水氲开,呈现愈发厚重的浓白。

    它在化混沌。

    林然抬起头,望着海畔绵延的白光,慈舵的主人阖眸立在天空,头颅垂落,背影清冷,仿佛陷入不醒的沉眠他整个人几乎已经变成了一团光,无数白涡从他体内源源溢出,化成这世上最柔韧的壁,竭力阻止那来自不详传说的混沌侵蚀向人间。

    林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他真的就将彻底化作一团光,消散向四面八方。

    她站在观海亭,站在小舵入海最深处的亭台,遥遥望见东海悬着数不清的小舟,那些小舟不知何时渐渐都化作了雾气,绰绰约约,包缠着一道道沉睡的人影,缕缕的异彩从小舟飘出来,飘向上空,汇聚在天空,天空变成一种奇异的色彩,像是有一只无形之笔在空气中渐渐绘出画卷。

    那画成型之时,两方时空重叠之际,便是真正一切开始的时候吧。

    林然望向海深处,隐约能看见晏凌蜷缩的身影,巨大的黑色漩涡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下有如活物地吞吐,他修长的身体开始不自抑地痉挛。

    瀛舟用蔚绣莹的记忆做桥梁,用这些气运者的意识作为构筑彼岸时空的支柱,而作为窥探时空的代价,被迫抽离出的意识将投向那个时空的自己,两种意识相撞,争夺起身体的权利,本能挣扎着想醒过来。

    林然又一一看过元景烁,侯曼娥,楚如瑶所有人都开始轻微地挣扎,像被包裹在茧中,开始试图撕开湿韧的茧。

    她轻轻捻着手指,心里默算着时间的刻度,突然脸颊变得温暖。

    林然愣了一下。

    她抬起头,望向天空,才发现天边一直不落的霞光,忽然渐渐变了。

    霞光没有落下去。

    但更明亮的光,白色的,金色的,边沿散发着微微亮红的光,从天的边缘升起,像初生的太阳,缓缓升空,越来越大,越来越耀眼,厚重而灼赤的光芒照亮天空。

    林然慢慢站起来,怔怔望着天空,望着那光。

    好半响,她忍不住笑起来。

    天空无形贯通剑阁之顶的巨大灵柱倏然散开

    一道道明光,像几颗流星倾洒平野,划过遥远的天空,向着四面八方特定的方向落去。

    灵涡前所未有鲜活地跳跃,重新汇聚成灵流,其中一道调转方向大股大股蜂拥向禅刹,那一刻,天边亮起了明光,像天地都在庆贺。

    灵光倏然降下,劈在山顶小院中,正中那棵荒芜了许久的菩提树。

    菩提树一瞬开出了花

    自古一人化神,万物共升灵。

    一道明光落入明镜尊者头顶,他眉心那朵半开莲花终于得以徐徐盛放,天地间无形的化神桎梏如锁链砰然碎裂。

    明镜尊者睁开眼,熬得布满血丝的眼眸望向遥远剑阁的方向,唇边终于露出了一点笑。

    剑阁遥遥的山川原野间,无数闭眼静默盘坐的修士倏然睁开眼,呆呆望着天边的明光,渐渐的,每个人面孔染上狂喜。

    一把巨大的剑影法相徐徐浮现在剑阁之上。

    祁山崖下,阙道子倏然惊站起,所有长老仰起头,望着那剑影,呼吸都停止。

    那剑影静静坠了许久,光芒漫天遍地,让太阳都隐没了踪迹。

    许久许久,霞光如幕铺泄,剑影泯灭,刺目的光芒渐渐散去

    露出高山之上,一个人的身影。

    寒肃的罡气一下一下拂过他衣摆。

    那人站在崖边,衣袍猎猎,清癯飘逸,白衣质素,如风云沉遒鹤。

    “”

    空气都像在那一刻沉默。

    阙道子嘴唇颤抖,眼眶无意识地发红。

    他掀开袍角,跪下去,穷尽肺腑所有的呼吸,大声地,一字一字地高喊“迎大尊”

    像是一个讯号。

    所有人眼含泪水,近乎虔诚地俯身叩首。

    “大尊。”

    化神者,为大尊。

    江无涯,自此,沧澜化神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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