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咸鱼认亲

    有句话说,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乌麟轩开始不要脸,连陆孟都感觉有点招架不住。

    可是陆孟就算之前有短暂的失控,现在也非常的清醒。

    乌麟轩抓着陆孟的手, 放在他自己身上, 温声软语连哄带诱。

    像个秃毛的孔雀, 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几根毛都抖开,好让陆孟再沉迷一次他的美色。

    只可惜孔雀开屏之后后面就是光秃秃的屁股, 陆孟都看到乌孔雀的屁股了,哪有心情欣赏他这几根秃毛?

    “茵茵……”乌麟轩感觉到陆孟不挣扎,还以为自己说动她了。

    “不要再叫茵茵了,这名字是我父亲给我取的,我烦。”

    陆孟挣扎不出来, 索性就站在那里不动,任由乌麟轩怎么发.骚。

    她就只说:“我不会跟你回去。你如果硬要逼我的话, 那我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茵……”

    “滚!”

    这名字确实是长孙老白脸取的,陆孟和长孙纤云聊天的时候知道的。

    乌麟轩在她耳边茵茵茵茵, 让陆孟觉得他好像个嗡嗡嗡嗡的蚊子。

    这么一想还挺贴切的, 毕竟乌麟轩还真的会“吸人血”。

    乌麟轩感觉出了怀中女人半点也没有妥协的意思,又抱了她一会儿, 然后松开了手。向后蹦了一下自己坐回了椅子里。

    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乌麟轩一向都是懂的。只不过他从没想过做到如此地步, 这个女人竟然还是这样铁石心肠。

    不愧是让他欲罢不能的女人。

    乌麟轩面色不太好,他迅速调整之后,抬起头看向陆孟,笑得见牙不见眼。

    “夫人, 你放心, 我知道你心善, 永乐郡主的事情我会看着处理。”

    他说:“我今天先回去,夫人早些休息吧。”

    “不过临近年关,我还是希望夫人好好想一想。”乌麟轩□□不成,立刻又换了一副温柔面孔。

    他伸手,抓住了陆孟的手,轻轻地摩挲着。笑得像一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

    “我母亲死得早,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陪我一起守岁了。”

    乌麟轩说:“以往每一年进宫,和我的那些歪瓜裂枣的哥哥弟弟们在一起,面对面笑着,却都在想着让对方怎么死。”

    “那太累了。好在今年老二半死不活,喘口气都堪比破风箱。我父皇被追杀了一次,最近也在服安神的药,想必我父皇也没有心情办什么宫宴。”

    乌麟轩抓着陆孟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说:“夫人疼疼我,我不想一个人过年。”

    陆孟说讨厌他叫茵茵,他就真的不叫了,立刻改为了夫人。

    陆孟从前之所以对剧情的代入感不深,是真的没有发现乌大狗竟然这么狡诈。

    不过陆孟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从前乌麟轩半只眼都看不上她。

    哪怕是对她动了欲,也只是将她当成随时都能舍弃甚至抹杀的宣泄品。根本不屑于对她暴露什么真面目,更不屑于对她用心思。

    乍一对她用起了心思,可不是让陆孟应接不暇吗?

    陆孟并没有把手抽回来,而是真的摸摸他的脸。只是脸上的笑意跟动容没有半点关系。

    这年头,谁还没有个原生家庭破裂的往事呢?陆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去可怜谁,尤其是乌麟轩。

    他就是个翻手为云复手为雨的恶龙,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陆孟摩挲着他的脸,乌麟轩对她笑得很好看。不得不说男主角就是牛.逼,这脸蛋细腻光滑的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夫人放心,我这脸很快就会恢复,这一点伤,不会影响我的容貌。”

    他能屈能伸到令人发指,此刻又像一个以色侍君的“妃嫔”。在跟他的“君王”保证,他的色相不会因为破相而终结。

    陆孟手指在他脸上,那几条自己挠的血道子上面按了按说:“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你注定是皇帝了。”

    不是作者写他是皇帝他就是皇帝,陆孟虽然不记得这本书里面大部分的剧情,但作者的描写是很片面的。

    作者就算文笔再好,也描写不出这样多面的纸片人。

    因为小说的局限,一旦人设和最开始的不符合,就会变成一种崩人设。

    纸片人这三个字,形容的就是一面。他从头到尾只有那一面,像孔雀对外展示羽毛,没有人绕到纸片人的后背去看他的屁股。

    可如果是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只有一面呢?

    这个世界为他补齐了性格,或者说这个世界的世界观,让他养成了这种性格。

    作者画了一个点,他将这点变成了圆。

    一个人有这种心性,长在封建社会,却能够轻易地接受很多违逆之事。连自己都能豁得出去,凡事不在意过程只在意结果。

    能屈能伸到这种地步,堪比卧薪尝胆的勾践。他以后无论干出什么事陆孟都不会觉得稀奇。

    可陆孟就算是从半空中落到了地上,发泄过了,也不会因此突然迷失。

    乌麟轩为什么对她这样?像他说的,延安帝阅女无数,难道从小是皇子的乌麟轩就没有阅女无数吗?

    他也说她又不是个极品。

    乌麟轩之所以没有过其他女人,甚至都不是因为他自爱。而是因为他太过自傲,根本将那些女人视为蝼蚁,那些女人怎么配触碰他?

    陆孟只是阴差阳错罢了,只是在他青春躁动的年纪,表现得同人不一样所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仅仅只是因为乌麟轩想寻求一次刺激。陆孟现在毫不怀疑他一开始的打算,事搞完她就杀了她。

    至于为什么没杀。也是阴差阳错。

    他的喜欢,他说得再好听,让她随意取他的性命……不过都是因为陆孟现在不能随便动。

    他说了,惹不起封北意。

    岑家看着,风曲国看着,她手里还捏着一块免死金牌。就算皇帝还没给她送来,那也是有作用的。

    他还不敢而已。

    或者说他还不至于为一个女人豁出一切而已。

    陆孟如果不是刚好是个现代人,看过了数不清的小说和电视剧。如果不是她刚好不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而是一个有过好几任男朋友,早过了为感情冲昏头脑的年纪。

    她肯定会掉进乌大狗的坑里。

    这坑里有刀山火海岩浆巨浪,每一个都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陆孟没有身后阴差阳错得到的那些东西,沾染了乌麟轩的感情,她立刻就会变为一个笼中之鸟。

    被他拔毛剔骨,吮血食肉。

    陆孟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她之前没能看清乌麟轩。没把这个世界描写的那些当回事儿,馋了他的身子。

    睡了那么几次,搞得他春.心荡漾,现在甩都甩不掉。

    两个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一个眼中含笑笑里含情,情中却带刃。

    一个眼中含笑,笑里带冰,冰冻三尺。

    他们各自心怀鬼胎,思想也更是背道而驰。

    除了在床上,他们的思想,从没有同频共振过。

    陆孟笑了一声,拍了拍乌麟轩的脸,说:“不好意思,我会在岑家过年,和我外祖家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一起守岁。”

    陆孟朝轮椅旁边走了两步,一脚把门给踹开。鞋又飞出去了,她都懒得让人去捡,光着脚踩在地上。

    外面不知何时大雪纷飞,凉风卷着雪花呼地一下吹进来。

    陆孟深吸一口气,地面的冰凉加上凉风拂面,让陆孟没什么时候,像此刻被仙人拂过头顶一样灵台清明。

    她手从乌麟轩的脸上收回来,按在他的脑袋上被自己一茶碗敲破的地方,抠了抠说:“王八蛋注定要孤独终老的。”

    她简明扼要地总结了一下乌大狗今天说的所有话。

    抽筋扒皮削肉剔骨,到最后剩下的“喜欢”,裹带的还是危机四伏熏天的权利争夺。只不过这一次他聪明了,在外面裹了一层名为喜欢的剧毒糖霜。

    送到她嘴边想要让她吃下去,跟他一起被毒到浑身腐烂。

    我呸!

    乌麟轩疼地缩了一下头,眯起了眼睛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收起来了。

    被人一次一次识破真面目的滋味,他还是不能适应。觉得自己血淋淋的,皮不附体,毫无安全感。

    乌麟轩装不下去,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沉着脸被陆孟亲手推进了风雪之中。

    受伤的地方被凉风一吹,冷得刺骨。

    陈远连忙上来,给乌麟轩披了一件狐裘,可是却挡不住这种刺骨的寒冷。

    她不肯给他他想要的温暖。

    谁也给不起他,乌麟轩想要的温暖是用别人的血肉来温暖他自己。

    乌麟轩眯着眼睛,被推着朝门外走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向了门口。

    他以为能看到陆孟站在门口目送他,结果回过头门已经关上了。

    乌麟轩把自己朝着披风里面缩了缩。

    他其实早就已经适应了在寒冷和黑暗之中行路,可惜他刚刚从一个温暖的屋子里出来,还没能马上适应。

    陆孟把门关上之后,秀云和秀丽像两个小老鼠一样溜了进来。

    两个人神情都非常忐忑,一边伺候着陆孟用热水泡脚,一边问:“二小姐,就这么把王爷撵走了真的没关系吗?”

    陆孟这两个婢女胜在听话,思想到底还是出自这个世界。觉得陆孟早晚要回去,只是在和王爷闹别扭,想让王爷多哄几次。

    也有很多受宠的女子在夫家受了委屈,会这样回娘家然后让丈夫来哄的。

    她们不觉得将军府是一个能够久待的地方,陆孟也懒得和她们仔细解释。

    如果是之前的话陆孟可能还会有一点忐忑,想要和大老板搞好关系。

    但现在……去他的大老板吧。

    “明天告诉小红和独龙,如果王爷再来的话,直接拦在大门外面别让他进来。”

    “刀枪剑戟随便上,人伤了算我的。”

    陆孟洗完了脚之后,又喝了一杯温水。爬上床把自己卷进被子里,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一夜无梦睡的贼香。

    因为昨天发泄过一通,陆孟早上被早早地叫起来竟然也神清气爽。果然人哪怕有一点委屈也不能憋着,还是得找地方发泄才行。

    送上门的出气筒让陆孟很满意。

    但陆孟突然间有点害怕,她之前自己没意识到自己竟然也有委屈,直到乌大狗把她刺激疯了,陆孟才知道原来她需要发泄。

    陆孟早上洗完脸之后,想了想把婢女都指使出去,自己摸自己胸前的山峦起伏,生怕自己长了乳腺结节。

    摸了好一阵子,没发现结节,这才放心让婢女给她梳洗打扮。

    陆孟平时在将军府几乎不打扮,每天抱着个手炉烤着火,披头散发一边吃好吃的一边看话本子。

    从前在王府,一出门都是金尊玉贵满头珠翠。

    但这一次是去外祖家,陆孟不仅穿得非常素气,甚至把自己按照小姑娘那样打扮。连头发都没盘。

    发以编为主很繁复,但是最后长发在脑后松松的一束,确实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打扮。

    头顶上也就只点缀了一些翠玉和白玉簪花。

    不过虽然衣着和打扮都很朴素,但是到底是临近年关了,陆孟披了一件火红的狐皮大氅。

    这狐皮大氅一上身,衬得她杏眼桃腮唇红齿白。

    “二小姐这样看上去,可比那些未出阁的少女不知道娇俏多少倍呢。”

    秀丽不尖叫的时候说话嘴是很甜的。

    陆孟笑了笑,她这些日子圆润了不少,正是面如满月秋水为神,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样子挺好看的。

    跟骨感美人一点也不沾边,但神采飞扬,还挺喜庆的。

    岑家的家风很严,却没有一个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刻薄之人。陆孟这一次根本不做建安王妃的打扮,免得让人觉得她要拿什么王妃的架势。

    她就是想和外祖家贴近关系,想让岑家给她做后盾,说白了这一次去其实就是携恩图报。

    她一口气救了岑家三个人,陆孟只求他们护一护自己,并不过分。所以她把自己的姿态放低。

    陆孟原本也没想到这一层,这还是昨天和乌大狗现学现卖。既然有目的,就不要什么脸了。

    陆孟把自己收拾好了,带着两个婢女和几个侍卫,带上了她准备好的礼物,浩浩荡荡地出了将军府。

    拜帖按照规矩,前两日就已经送去岑家了,想必那边也已经有所准备。

    只不过陆孟没有想到,大清早的,岑家竟然派人来接她了。

    按理说,陆孟来将军府是偷偷来的,岑家不应该知道她在将军府……陆孟拜帖里也并没有说明。

    可如今,岑家直接把接她的马车停到了将军府门口。足可见陆孟这些天的动向,岑家都牢牢地掌握着。

    陆孟心下一惊。她虽然那天离开王府的时候去了文华楼,可是从文华楼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文华楼不可能泄露她的踪迹,那就是岑家一直在关注她。

    陆孟很快心中又一暖。

    岑家如此关注她,对她也是一种无声的保护,怨不得乌大狗说岑家在看着她。

    因此陆孟在岑家的马车旁边,看到了她的表妹岑秋书的时候,脸上带上了由衷的笑意。

    “表妹你怎么过来了?这一大早的多冷啊,在外等多久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陆孟走到马车的旁边,岑秋书立刻上前,刚要给陆孟行礼,被陆孟一把拉住,扯到了自己的跟前。

    陆孟抬手给她别了别鬓边头发,用手背贴了一下她冻红的脸。极尽做姐姐的温柔,像哄孩子一样说:“冰天雪地的,女子受不得寒凉,快上马车吧。”

    “见过王妃……”

    “又没有外人还叫什么王妃?我虚长你几岁,叫姐姐。”陆孟搂着她的肩膀,挺自来熟地带着她朝车边走。

    既然岑家已经派车来接了,陆孟就没有必要自己驾车去,正好借机会在那里留宿。

    陆孟心里面的小算盘打的噼啪乱响。岑家这么关注她的动向,那这皇城之中,说不定其他人也再悄悄关注着她。

    她在岑家呆的时间越久,就越能够告诫外人,她是个有靠山的,不要来轻易招惹。

    陆孟都躲到这种程度了,乌麟轩那边还能出来一个永乐郡主搅混水。

    陆孟是真的害怕剧情里面那些狂蜂浪蝶一样的女配们,数九寒天的还要硬着头皮舞到她的面前来。

    跟着陆孟的婢女和侍卫,自动地混入了岑家仆从之中。陆孟和岑秋书相互搀扶着走到了马车边上,而后被马车边上站着的婢女扶着上车。

    踩在车檐上,陆孟还心里感叹了一下,这马车可真大呀。

    比乌麟轩出行的那个马车还要大。岑家是纯臣,家风又那么严谨,平时绝不会铺张浪费。

    用这么大的马车来接她,还让岑秋书亲自来接,足可见岑家对她很重视。

    这样就好办了,互惠互利双……呃……

    嗯?

    陆孟才钻进马车里就愣住了。

    弓着身子蹲在车门边上,视线看着里面端坐着,着一身素白色长袍的如玉男子,有些发愣。

    这大冬天的,冷不防看见如此冰雕雪塑一般的人物,还真是有种清新醒神的效果。

    陆孟顿了片刻,很快就钻进去了。不是上错车了,她想起这是谁了。

    “二表哥?”陆孟笑了笑说:“二表哥身体已经大好了吗?”

    陆孟心说岑家这阵仗未免太大了,让岑秋书来就算了,怎么让岑溪世这二公子亲自来了?

    “见过王妃。”男子依旧坐着一动未动,但视线从陆孟进来之后就一直盯在她的脸上。

    他修长的手指在袍袖之下,轻轻地转动拇指上面的扳指。这个动作代表着他很兴奋。

    通常都是在刑讯逼供的时候,对方把肚子里知道的吐了个干净,岑溪世就会做这个动作。

    但他的眼神其实是有一些失礼的。这世上男子不可以盯着女子这样直勾勾地看,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已经嫁做人妇的女子。

    他今天来接,就是逾越。

    只不过陆孟对于人的视线,并不像这个世界女子一样敏感。更对什么礼节不屑一顾。

    岑溪世慢声细语地说:“王妃恕罪,秋猎之时,我被埋入泥中,折断了腿骨。现在还未大好,无法起身为王妃行礼。”

    也是一个断腿儿的?

    这年头断腿儿都不好好养着,到处跑个什么劲儿?

    岑溪世模样如玉如雕,在夏天看到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清新凉爽。但这样的寒冬腊月里面看,就显得有些冰冷。

    只不过马车当中熏着炭盆,加上他和陆孟说话的时候态度十分温柔,身上那点冷意就如春回大地一般地消散了。

    陆孟虽然有一点惊讶。很快也明白,岑溪世是因为她两次救命之恩,今天才会亲自过来的。

    因此陆孟找个地方坐好,态度立刻自然起来。抬了下手说:“嗐,行什么礼,这又没有外人。二表哥可是怪我从前没有过府拜见,才要对我如此生疏吗?”

    “怎么会呢,”说话间岑秋书也上了车,钻进来之后将马车的车门仔仔细细关好,隔绝了外面的冷风。而后凑到了陆孟的身边坐好。

    小姑娘因为陆孟表现出的亲近,圆溜溜的小脸仰着,对陆孟的态度也非常热络。

    “我二哥哪是怪姐姐你,他恨不得一步三叩首地来,谢姐姐你多次救命之恩!”

    岑秋书说:“今早母亲不让他过来,说这不合礼仪。况且二哥的腿还没好,只能短时间站立。”

    “可是二哥一定要来,我们也都拦不住呢。”

    岑秋书看着陆孟,眼中满是亲近之意:“母亲也要来呢,如果不是父亲拦住了,这马车当中怕是要坐不下了。”

    岑秋书说完就笑了起来,陆孟闻言也笑了。笑眯眯地看向岑溪世说:“二表哥未免太客气了,腿还没好要好好养着才是。”

    “再说怎好劳烦舅母,我不过是回家串个门,何必如此大的阵仗,倒让我心中忐忑难安。”

    “秋书,不得无礼。”岑溪世看着岑秋书都已经搂上了陆孟的手臂,微微的皱眉。

    岑秋书伸了伸舌头把手臂放开,被陆孟抓着又按了回来。

    “二表哥,我喜欢秋书妹妹,你别吓唬她。”

    一时间马车之内气氛其乐融融,礼物全都装上车,马车缓慢扭转方向,朝着岑府的方向去。

    陆孟提前了解过,她的二舅舅,也就是她母亲的亲二哥,做到了刑部尚书之位。因此岑府,也就是刑部尚书府。

    岑家如果看重自己,肯保护自己,陆孟以后也会找机会报答。

    昨夜才下了大雪,雪天行车并不快。车轮碾在地上吱吱咯咯,伴随着岑秋书时不时的笑声,让陆孟觉得非常舒服。

    路上岑溪世并不说话,只有陆孟和岑秋书叽叽喳喳的说话。

    陆孟虽然身体年纪不大,但是心理年纪不小了。

    岑秋书在她眼里就是个小孩儿,尤其是岑秋书脸蛋鼓鼓眼睛鼓鼓,一举一动活活像个小仓鼠。

    陆孟挺爱故意逗一逗她的。一逗她就咯咯笑,一看就是在家被护得非常好的那种孩子,没心没肺特别好玩儿。

    陆孟喜欢和这样的女孩子待在一起,什么都不干也很快乐。

    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都不敢交朋友,因为虐文女主角没有朋友。

    但如果是岑秋书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陆孟仔细想了想原著当中,女主角和岑家并没有什么密切来往。

    虽然岑溪世暗中帮助过原女主角,但原女主角并没有机会去岑家拜见。整天忙着和男主角虐恋情深来着,平平常常连王府的大门都出不去。

    陆孟一路上都在和岑秋书说话,她还挺害怕岑溪世又要呵斥自己的妹妹。不让岑秋书说话的话,三个人都沉默得多尴尬呀。

    好在岑溪世可能也就是装装样子,见陆孟和自己的妹妹热络,也不再说什么。眉目温和端坐在那里。没一会儿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一本书开始看。

    他并没有像陆孟担心的那样,因为救命之恩,对陆孟表现得毕恭毕敬。最开始的拘谨过后态度十分自然,让陆孟心里又添了一分舒服。

    只不过陆孟并没有格外注意岑溪世。因此也就没有发现他像模像样捏着一本书,从头到尾没有翻过页。

    一路行车到了尚书府的门口,马车里很暖,陆孟心里又高兴,下车之前脸上都是红晕。整个人眉飞色舞。

    被扶着下了马车之后,很快就看到门口迎出来的岑家人。

    陆孟以为派车去接她的阵仗就很大了。她没想到还有阵仗更大的,门口站着一群人,看衣着全是正经八百的岑家子弟。

    陆孟提前看过很多岑家的资料,虽然知道岑家心特别齐,却没想到齐到这种程度。这是举家出来迎接她?

    陆孟虽然手里抓着岑秋书,另一只手被秀云扶着,可这么多人她竟然有点腿软。

    这种重视的程度,和陆孟之前想的,只是往岑家这棵大树上面贴一贴,求个自保完全不一样。

    陆孟才走到门口,就看到岑夫人被婢女扶着要下台阶。看样子是要给她行礼。

    陆孟见状赶紧快步上前,几大步迈上台阶,十分不稳重。

    一把扶住了岑夫人的手,真情实意道:“舅母这是作何!我是回家又不是做客,可别下来了,雪大路滑。这府门前积雪就算清理了,也容易摔的!”

    但是陆孟这份不稳重看在了岑家人的眼中,就是十分熨贴的。

    本来有一些紧张的,和陆孟同龄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一见到她扶了岑夫人,亲亲热热地叫舅母,立刻脸上就露出了笑意。

    建安王妃并没有拿腔调,表现得居高临下,或者生疏。她看上去是来认亲回家的。

    至于是不是挟恩图报,这粗浅的一面谁也无法下结论。

    但至少他们对彼此的初印象都很不错。

    岑夫人一直都想当面感谢陆孟,苦于没有机会。但现在见了面,她想行个礼,陆孟确是不受。

    “舅母就不要折煞我了,如果母亲还活着,看到我竟然这时候才回家,还不知道要怎么骂我。”

    陆孟直接把原身的母亲搬出来,逝者已矣,就算之前有再大的不好,谁也不会对死去的人苛刻。

    尤其岑家未必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和女儿恩断义绝,只不过是因为长孙老白脸烂泥扶不上墙,容易坏事罢了。

    而且没娘的孩子总是招人疼的。陆孟提起了母亲,岑夫人的表情果然柔和下来,也不想着要行礼了,连忙拉着陆孟的手朝着大门口的方向走。

    将她拉到一个眉目威严的男子面前,问陆孟:“好孩子,可还记得你二舅舅?你小的时候,你二舅舅其实抱过你的。”

    陆孟抬眼看了男子一眼,想到她看的那些资料当中,刑部尚书名唤岑戈,人品贵重岳峙渊亭。

    陆孟心叹,文字不足以形容岑大人风采万分之一。

    陆孟上前见礼,从未如此端端正正:“二舅舅。”

    岑戈确实抱过这个外甥女,那时候他那倔驴一样的姐姐还没死,但是也濒死了。岑戈背着家人去看过她,算是诀别。

    那时候他那个一辈子不肯低头的姐姐,不肯承认自己错了的姐姐,第一次求他,就是让他照顾自己的二女儿。

    岑戈在自己姐姐哀求的眼神当中,抱了一下当时还小的孩子。却并没有当场应允以后要照顾她。而是许诺若她温良,不似她父亲一样蠢笨无脑,才会顾着她。

    转眼多年,岑戈头些年一直在关注这孩子的成长心性,但却让他很失望。

    他本都不打算管了。就算有血缘在身,岑家也不会去管一个生性懦弱行事畏缩,十足十像了户部侍郎的小白眼狼。

    可她嫁给建安王之后,反倒是转了性子了,让岑戈都对她不由刮目相看。

    八月十五宫中夜宴,她虽然不在宫中,却一夜斗败了当时盛宠的两位妃子。

    那一夜建安王侧妃隔着花坛,对着建安王哭诉惨遭迫害,却字字句句都是说给皇帝听的。当时刑部尚书岑戈,就在席间。那些话术巧妙,绝不是一个无脑之人能说得出来的。

    加之秋猎的猎场之上,她以女子之身驯服风曲国战马,舍命救下自家夫人和一双儿女。秋夜滑坡,当日危机四伏她自顾不暇,却又派人去救助自家儿子。岑戈,岑家,绝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今次她来,无论提出什么要求,岑戈都会认真考虑,竭力满足。

    按礼,就算他是刑部尚书,也要对建安王妃行礼。但岑戈故意没动,只是一双锐利的视线,落在这外甥女的身上,看她如何反应。

    岑戈一看她面色毫无变化,毫无芥蒂地上前给自己行礼,眉宇之间的竖纹微微一松。

    “即是回家,就不要多礼了。”岑戈收回视线,对自家人说:“都不要在门口站着了,回院子里吧。”

    众人这才浩浩荡荡地相互搀扶着回院子。

    陆孟被簇拥在中间,过于受宠若惊,都快同手同脚了。

    陆孟虽然看过一些岑家的资料,知道岑家的人口非常多。但她除了在猎场的时候见过的三个岑家人,并不认识其他的。

    这古代的画像是用手画的,但其实真的对比起来,和用脚画得差不多,认不出来谁是谁的。

    好在他们对陆孟也不熟悉,之前岑家和原身女主角的接触可以说是没有。

    所以大家都是第一次认识,陆孟倒也不怎么慌张。反正跟谁都客客气气的。一进了正厅,自有岑秋书给她挨着个的介绍。

    陆孟记住了另外一个舅舅和一个姨母的脸,剩下他们的孩子就记不住了……实在太多了,大大小小的,陆孟有点脸盲。

    不过岑家很显然基因很好,个顶个的男帅女美。

    其中最出挑的还是陈二公子岑溪世。

    他坐着轮椅,在正厅之中端坐。手边一盏茶,听着一众弟弟妹妹笑笑闹闹,自有一番身在闹市,心在静室的安逸自在。

    陆孟一会儿被这个人拉着,说两句话。一会儿被那个拉着看一看这岑府反季开的花,忙得很。心里也开心得很。

    岑夫人拉着陆孟说话,大抵都是问一些她出嫁之后的事情。有意地避开了原身的母亲,可能是怕陆孟伤心,倒是正中了陆孟的下怀。

    陆孟虽然喜欢安静,但是岑家的人她一点也不讨厌。所以轻不轻松,还是看跟谁在一起。

    她到了岑家就真像回了家一样,和在将军府一样的自在。甚至有一些“失态”,可这岑家也无人挑她的错处。

    陆孟没多久就像一个小老太太一样,和岑夫人一起倚靠在了贵妃榻上,吃起了点心果子。

    陆孟带来的那些礼物,都让婢女们分了下去。东西都是再三斟酌过,岑家每一个人都有份,都是按照资料精心准备的。

    收了礼的过来谢陆孟,陆孟就只挥手一笑,绝不拿架子。

    等到开始准备午饭了众人也散去,消停下来岑夫人笑得眼角一道道细细的纹路。抓着陆孟的手说:“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嫁了建安王,日后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只管来找舅母,舅母和你舅舅一定为你做主。”

    陆孟心彻底放下,有这句话就够了。

    她本来也不是来要什么实质东西的,就是想和岑家好好处着。

    如果陆孟是原身,可能很难融入岑家。这样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外来一个人很难融入。

    况且长孙鹿梦,这些年确实过得不好。岑家如果管的话,现在才管未免有点太晚了,会落得埋怨。

    但陆孟不是原身,她很清楚地知道,初见无亲情,这是一场交易。

    当然岑家人待她珍重,她也会像待带长孙纤云一样待他们。

    因此陆孟融入这一大家子融入得毫无芥蒂,午饭也吃得非常香。和她坐在一桌子的都是俊男美女,陆孟故意没有去长辈的那一桌,就真的像一个岑家小辈一样,和众人笑笑闹闹打成一片。

    吃过了午饭之后,按理说跟岑夫人聊一聊,就应该计划着打道回府。

    但是陆孟根本也不想回去,这里又热闹又好玩。

    岑秋书更是活泼可爱,给陆孟看各种好玩的,还带陆孟去了她的闺房。陆孟自己冷清了一个多月,这都快过年了她也想沾一沾年味儿。

    因此都快黑天了陆孟也没有提出要走的事。岑夫人和尚书大人在一间屋子里聊了聊,岑夫人就出面留陆孟住下。

    岑戈以为,这建安王妃始终没有离开的原因,是急着提出她的要求。

    岑戈对此还有点感叹,这外甥女纵使有些小聪明,才来了一次便迫不及待……到底是女子心性不足,不够稳。

    “外面又飘起了清雪,路上行车困难,茵茵就住下吧。”岑夫人已经开始叫陆孟的小名了,陆孟闻言自然是欣然应允。

    岑府为陆孟准备的屋子不大,但是非常暖和。陆孟晚上和岑秋书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子玩了一阵子雀牌,输了点碎银子。跟现在的麻将不一样,是牌,陆孟不会玩。

    不过回到屋子洗漱好,陆孟却很精神,不想早早地睡觉。

    秀云和秀丽今天也很开心,叽叽喳喳地和陆孟说着岑府好玩儿的事儿。岑府对陆孟亲近,对她的下人自然也客气。

    陆孟有点兴奋过头,她在现代虽然父母离异之后谁也没跟,但逢年过节很喜欢去凑热闹。

    陆孟喜欢家里和和气气的那种热闹。

    睡不着陆孟看到外面又飘起了清雪,但是庭院当中只有微风,一点也不冷。

    陆孟披上了狐皮大氅,对秀云和秀丽说:“提两盏灯,去院子里逛一逛。”

    秀云和秀丽很快把灯弄好,陆孟穿好衣服走进院子。脚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空气特别清新,清新到陆孟感觉空气都有点噎人。

    雪把天地照得很亮,根本用不上灯。

    陆孟朝远处看去,后面的院落回廊上的红灯笼,静静地映照着疯狂而静谧的大雪。

    满目鹅毛一样的雪,仰起头有种末日一样的壮丽之感。

    心情太好了,陆孟觉得自己要像雪花一样飞起来!

    只要离开乌大狗,离开那些狗血剧情。陆孟就能够安下心来,接受这个世界带给她的新奇体验。

    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

    陆孟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在地上吱吱咯咯地踩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图案。

    然后正准备要回屋了,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声琴音。

    谁这么有闲情雅致?雪夜抚琴?

    好浪漫。

    陆孟朝她院子的门口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问门口值夜的岑府婢女。

    “你可知道是谁在抚琴?我可以过去看看吗?”

    这婢女明显是被交代过的,立刻躬身道:“王妃说的这是哪里话,夫人说了,这岑府便是王妃的家,在家中走动,有何不可?”

    “奴婢不知是谁抚琴,府中的小姐公子们,全都琴艺卓绝。王妃想去哪里?奴婢可以为王妃引路。”

    陆孟被这番话狠狠愉悦到了。

    她摇了摇头说:“你别在这站着,去休息吧。既然是我自己家,我自己过去看看。”

    婢女躬身应是。

    陆孟带着秀云和秀丽,循着琴声走了过去。

    殊不知今夜守门的婢女被交代的原因,是因为岑戈在书房等着陆孟去找他。

    他以为建安王妃留宿,是要提出要求。因此这个时间依旧衣冠素整,准备进行一场谈判。

    其他的事情都能商量。但是建安王妃若是为她自己的夫君而来,要挟恩令岑家站队,岑戈就必须同她严明其中厉害。

    然而谈判的另一个对象,踩着风花寻雪月去了。

    陆孟寻着琴声,只绕过了一个小门,就找到了琴声的来源。这岑府的侍卫不多,也没有人上前来阻拦她。

    因此陆孟很快到了一个凉亭的前面。

    这时节在凉亭里抚琴就是个傻子。

    不过这凉亭外放了帘幔,里面点了碳盆,成了暖亭。

    将这雪夜阻隔在了暖亭之外,偶有轻风吹过,垂落的帘幔轻轻浮动。

    因为里面燃着炭盆,所以垂帘之上不积落雪,连凉亭的顶上也存不住积雪。

    露出的一角暖黄色的灯光,还有外泄的琴音,都在引着人过去一探究竟。

    “到底是谁有这样的闲情雅致?”陆孟轻声嘟囔着,走到了凉亭的外面。

    而后清了清嗓子对里面说:“我被琴音吸引过来,方便进去做一个听众吗?”

    陆孟不懂琴,也不懂高雅音乐,她纯粹是半夜三更睡不着觉闲的。

    里面漫不经心拨动的琴音一顿。

    片刻之后,里面应了一声,是个男子。

    陆孟脚步一顿,是个男的?一个男的大半夜的抚琴?陆孟还以为是这岑府的哪个小姐。

    这她进去……就不合适了吧。

    陆孟正想着怎么推拒,里面再度传来声音:“我备了些梨花酒,口感清甜,可否邀王妃共饮?”

    陆孟一听这声音,再没迟疑,掀开暖帘迈布进去。

    然而她没发现,她前脚迈步进了暖亭,不远处的树上阴影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了岑家。

    黑影如一块阴云,在这皇城之中各家的屋檐之上如履平地,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便落在了建安王府主屋廊下。

    窗扇未开。

    黑影单膝跪在大雪之中,隔着窗扇对着窗户上映照的,一个正伏案提笔之人汇报。

    片刻之后窗扇之上的人影一顿,对着窗外之人挥手。

    黑影消失之后。

    屋子里那伏案之人,才发出一声轻轻冷笑。

    “腿都断了,还巴巴坐着马车去接人就算了……竟还夜半抚琴引诱,呵。”

    他的笑声冷过那场秋山夜雨,冷过此刻被大雪覆盖的寒夜。

    手中捏着的上等青玉羊毫笔,“咔”地生生被他攥成了两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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