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不见形迹的困局, 有什么在侵吞着她们,脱轨的关系失常,不受把控, 逐渐走向另一方倾斜的极端。
一切才刚起头,离结束还远。
可那终究都是后事了, 两个人间的纠葛与现状的突破无关,纪岑安的当务之急不在此,不能局限在这点上,她还有更要紧的棘手麻烦要处理,着眼的踏板不应在这儿。
那位孙铭天孙董事约见纪岑安可不止是为了看她一面,更不在乎她的个人情感,届时她如果派不上用场, 没有适当的准备, 拿不出他想要的筹码,这次的交易必然夭折,不会继续进行。
对面是冲着利益来的, 本质上还是做买卖,假使这边的诚意和本钱不够, 一看就是没赚头的投资, 孙铭天肯定不愿再下注, 毕竟谁都不想当冤大头承担亏损。
趋利避害是一个合格的商人的基本素养,名利场里没有良知与情分可言。
纪岑安打小就明白这道理, 纪父、大哥都教过她,同人周旋必须握住先机, 直击要害才是最有力的方式, 别的都是没用的花架子。
离老太太寿宴只有不到三天时间, 纪岑安需要把多余的心力集中在这个盟友身上, 进一步摸探对方的底细。
谁都不能信,哪怕是南迦介绍的人。
到了十字路口,纪岑安转换方向,折返北苑。
开车出行远比挤公交便利省时,易于隐匿行踪。外出一趟个把小时,也没人跟着,到了这边,太阳才升至半空中,不到上午九点。
白日的北苑如往常冷清,赵启宏和南迦一块儿去了老宅,这边就只剩纪岑安和帮佣。
趁着他们不在,纪岑安抽空再次翻动那堆纸箱里的文件,再到书房里找出南迦留在里面的东西,一些书面报告和资料之类的玩意儿。
没遮掩隐瞒,也不担心会惹事,被南迦发现了会怎样,直接拿来看即可。
反正她在这房子里做了什么,都会被通知给南迦,甚至她到后院透透气,也有保镖跟随,甩都甩不掉。
而且那些资料亦算不得重大机密,都是南迦昨晚当她面放下的,保险箱的密码还是当初的那个,从来没变过。
“626542”,纪岑安亲手设置的数字,一直沿用至今。
只有她和南迦两人知道,除此以外谁都不清楚。
保险箱里仅这么一摞东西,拿开了资料,内部空荡荡,其余的啥也没有。
说起来,这个保险箱并非装修时就有的,是后来纪岑安某一天忽而心血来潮,要弄劳什子的浪漫情怀,自以为是地找人到这儿装了个嵌进墙的长方体,每次给南迦买了礼物就往这里塞,脑子有坑地觉得这很有情趣。
名贵华丽的珠宝首饰,极具价值和观赏性的古董,豪车钥匙,还有一堆值钱的、无用处的物件纪岑安品味低下,追人的手段烂俗且无可救药,自觉很有心意,一打打票子砸进去眼都不眨一下,仿佛所有的花费只是一串数字,无所谓用了多少。
不过送礼只是她单方面的操作,南迦一样都不喜欢,每一份礼物都不接受。
这几年她走了,这个保险箱还能留存到现在,没被砸了,怪出乎意料的。
纪岑安上午都待在书房里,查孙铭天的同时,也在逐步摸清南迦近三年的动向。
孙铭天是靠实体行业发家,年轻时做小生意,称得上是白手起家,最初租店卖服装,中间摸爬打滚,经营五花八门的买卖,开饭馆,做电子批发,办过厂子三十岁出头那会儿,折腾得差不多了,他又赶上了国内互联网行业刚起步的风潮,顺势就进入了这一领域,为如今的投资规模打下基石,接着往电商的方向发展,后面再是进入势头迅猛的房地产业,乘风而起狠狠捞了一大把。
可以说,这老滑头活到现在,几乎没怎么经历过太大的失败,在投资大方向上的目光可谓毒辣狠准,像射靶子似的,基本箭箭必中,绝无虚发。
纪岑安年少无知时光顾着吃喝玩乐,竟没怎么关注过他,只听大哥讲了两次,大意是孙铭天实力强劲,不可小觑,晓得这老头儿的人生挺传奇,但向来都是听听就当耳旁风,没料到他这么横,发家史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典范。
孙老头儿一把岁数了,已经六十多岁,但仍未有退位让贤的想法,依然壮志不减,野心勃勃,还有折腾的精力。他这几年缩小了投资板块,早就不再重点投房地产,已经把中心移到了互联网金融科技这两方面,另外也弄了堆杂七杂八的项目。
恰巧,其中有两个方向都和裴少阳那边重合了,注定了要激烈竞争。
南迦留的资料里,大概记录了两边公司的合作,往前可推到两年前,多的就没了。
内容不详细,隐藏了许多。似是料准了纪岑安会找这个来琢磨,所以关键的信息一点都不透露,给她看的都是外界能找到的,连商业机密都算不上。
一一翻完全部,纪岑安思索了会儿,又找了找其他的,譬如她认识的,曾经一起组过饭局的老板,还有她交际圈子里的熟人朋友,有没有谁出现在这份资料里。
果不其然,还真有。
全是她当年帮忙牵的线,南迦才得以结交这部分人物,也为后续的合作打下了“友好”的基础。
想来也是世事无常,南迦那时清高不低头,最是厌恶那些满身酒肉臭的老总,认为他们沆瀣一气都不是好东西,跟纪岑安这种纨绔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可惜之后为了生意,竟也敛起了孤高的骄傲,放下成见,愿意同他们虚以委蛇。
将收集到的信息记下,再串上自己本就知道的,纪岑安心里有了准儿。
心知肚明孙铭天要什么,到时该怎么做。
纪岑安混账,但不是没脑子,不傻,她要真没两把刷子,这都捉摸不透的话,以往昏天黑地瞎闹腾那些年早栽进去了,哪能平安无事活到今天。
本身的意愿和能力是两码事,之前是她过惯了穷奢极欲的日子,喜欢享受、挥霍无度,所以没拼劲没志气,烂泥扶不上墙,可那不代表她是个脑子空空的纯种傻逼。
一家出不了两种人,父母和大哥都很有能耐,纪岑安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二十几年来唯一的挫败失利就那次,防不胜防的变故,也是没办法。
看完了,纪岑安把资料又放回去,在书房里独处了很久,快到晌午了才出来。
下半天的时光无趣,暑假过半了,学校里留宿的学生又走了一批,偌大的校园愈发空旷,艺术中心的楼里人影稀少,店里的客人就更少了。
均价几十的消费不贵,但大部分学生群体都没啥钱,一个月也就千把块钱的生活费,多点才两千,傻了吧唧的才会天天跑这儿花钱。
一杯咖啡三四十,再来个甜品,没七八十下不来,z大食堂吃三天都花不了这个数,生意能兴隆才有鬼了。
照这个趋势下去,怨种老板每个月租金加水电成本都得赔进去六位数。
可这都不是打工人该烦恼的问题,连店长都优哉游哉淡定得很,店员们也乐得清闲,不操心店里的盈利。
记挂着孙铭天那一茬,纪岑安干活挺敷衍,没事做就坐吧台后,有客人了才勉为其难起身点单。
由于前一晚可能被跟踪了,虽没找到证据,但紧接着的两三天里,纪岑安还是小心为上,尽量不去北川路,避开和阿冲他们的接触。
纪岑安欲提醒陈启睿注意点,回去的路上防着些,别掉以轻心,可话到嘴边还是打住,没讲。
对面明显是冲着她来的,不会对陈启睿他们怎么样。再者,南迦应该也派了人在暗地里守着,租房那一片路段监控也多,跟踪的那些个总不能真对他们做什么,顶多就是偷窥一阵子。
只要纪岑安离阿冲他们远点,那大家都不会有事。
纪岑安憋着,把告诫咽回肚子里。
陈启睿看她一眼,察觉到她好像要讲什么,直问:“怎么,有事”
纪岑安否认:“没有。”
陈启睿一脸莫名,很是怀疑,说道:“那你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纪岑安望向门口,睁眼说瞎话:“没看你,不要自作多情。”
这嘴欠得,颇得他的真传陈启睿吃瘪,脸霎时就黑了。
考虑到寿宴那天要离开,纪岑安提前向店长申请调班,告知三天后有事,可能需要调换一个班次加请假一天。
许是假期不缺人,少她一个不少,店长也没刁难阻止,答应得爽快,头也不抬地说:“不用请假,哪天有空多轮一次班就行了,直接补回来。”
随即转身关闭机器,附带一句解释:“省得专门向老板打报告,麻烦。”
倒是合纪岑安的意,无比顺心。
刚找到工作就请假,确实不大行,挑个日子补回来是更好些。
纪岑安不反对,同意了。
该做的、该准备的,都办妥了,剩下的只用等着。
南迦说了要过来,但其实没多少时间,夜里到这儿后纪岑安已经睡下,歇得早,人回来了都没反应。南迦不惊醒她,不多时又临时接了个电话,被叫走了。
两人没能见着,后一天也没有。
直到寿宴前的晚上,南迦才现身,到这里住,顺道明天接纪岑安一块儿到山庄。
她们在三楼过的夜,换了个地方。
三楼是南迦从前设计作品画画的地儿,亦是出自纪岑安的手笔,为了更多的留住南迦,专门弄的一层。
本来南迦有自己的工作室,很多时候都待在那里,可纪岑安嫌过去费时,且每次还得避开耳目,因而就复刻了这么个地方,近乎一比一地还原了南迦工作室那边的布置。
三楼不知尘封了多久,前些天才被重新打扫出来,纪岑安也是自回来后第一次上这里。
那上面有一张床,原来是南迦画图时,等候的纪岑安躺着休息的“领地”,今晚就成了她们的去处。
二人倒那张床上,蜷缩搂抱在一起。南迦从后方环住纪岑安的腰身,讲着明天到了山庄后的安排,轻声道:“赵启宏会带着你,到时候跟他走。”
纪岑安说:“你呢,要守着老太太”
南迦嗯了一声。
“结束了再去见孙铭天”
“差不多。”
“明天该怎么找你”
“你先等着。”
纪岑安辗转,回身,问:“没有准确的时间”
南迦说:“再看。”
明天的场合重要,得保持好状态才行,她俩只谈了谈,没别的表示,不至于在今夜做什么。
寿宴将要持续一整天,正式的宴席于晚上开场,但客人上午就会陆续过去。
作为家里人,南迦本应夜里就赶到那边,但她没有,而是翌日清早带着纪岑安一路,由赵启宏开车送到山庄。
南家的山庄位于远郊,离城里挺远,全程两个多小时。
同行的工作人员不单有纪岑安,还有南迦的几个秘书与得力手下,以及汉成路别墅里带来的陌生面孔管家和助理。
都是些能为南迦办事的人,全被安排到一辆车子里,随在南迦的专驾后同行。
南家其他家庭成员早在山庄里侯着了,对于女儿的迟来,南父他们很是不满,可到底左右不了她,一个个也没敢如何。
今天是重要日子,一大家子表面上都和颜悦色,融洽相处,全都做出一团和气的样子。
南父也不甩脸色了,对着南迦简直就是完美的父亲形象,慈祥可亲,十分温和。
连往日里内向寡言的母亲都开朗了些,笑意满满,为老太太的庆生开心。
南迦带来的所有工作人员,包括纪岑安和赵启宏,统一被安排到一个套房里。
有事需要人了他们才能出去,否则其余时间都得在里面待着,哪儿都不能去。
无人发现混在队伍里的纪岑安,从进入山庄,到她待在套房里等候的这段时间,谁都不曾察觉到多了一个人。
寿宴如期举行,排场搞得很大,期间老太太被带出来露了个面,当了几分钟的主角,之后就被带下去了。
其余时候都是宾客们的交际场,凡是受邀到这里的人,都没心情关注寿星怎么样,全另有目的。
套房内,纪岑安不清楚外面的一切进展,全天都在等着,耐心侯里面。墙壁挡住了外边的嘈杂与浮华,这边连声音都听不太清晰。
快十点那会儿,赵启宏终于单独领着纪岑安到另一个宽敞的房间里待着,告知南迦何时过来。
这才算是出来了一次,到套房之外的地方换口气。
转移的中途,过道里,还差点遇上了其他客人。
无意的,纪岑安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寿宴不单是庆生,南家大张旗鼓地操办,也是为了另一桩事。
纪岑安听力不错,将其中两句八卦私语收进耳朵。
新换的房间偏僻,在靠近后门的那边。
屋内昏黑,不想引人注意,进去了也不开灯,里面光线比较暗。
南迦只身过来,先到这儿看纪岑安,单独先通通气,以免引荐后出岔子。
纪岑安也有这个想法,不过和孙铭天不沾边
二人抵在墙角,不待南迦先开口,纪岑安就勾住了她,将其压着,低低逼问:“你和徐行简,怎么回事”
背后的冰凉刺激,突如其来的钳制让南迦挣了挣,有些不舒服。
纪岑安却不顾这个,“说话。”
南迦推她,“你放开。”
纪岑安神情极其难看,咬了咬牙,沉声说:“南玺平是不是要让你们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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