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流动, 卷着莫名的心绪翻腾。
三人间的古怪猫腻潜伏在宾客们的交谈之下,不上台面,于细微处拉开进行。
纪岑安没搭理邵予白, 不想节外生枝,分不出多余的心力对付, 转过脑袋后就不再看那边了,从头到尾都正襟危坐,旁听那些无趣冗长的拉家常, 将心神都放在所谓的交际上。
聊天滔滔不绝, 才起了个头, 后面的时间还长, 估计要持续到大半夜。
南迦亦如出一辙, 不过于在乎空降而来的对手,一眼就算是多的了, 后续又把精力转回当前的正事, 对邵予白的故作挑衅视若无睹。
大老远到c城一趟, 来这儿是为了解决麻烦,合作比私人方面的感情要紧。
瞧着在外两相容忍配合的她俩, 邵予白动动手,食指在桌面上无声地点了点。
一会儿,有人找南迦说话, 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姓黄, 大家都喊其黄老板。
黄老板捧孙铭天的场子,待南迦与孙铭天聊得差不多了, 温文尔雅接替上来, 一脸良善无害地拉近距离, 问南迦:“听说南总最近在开拓业务线,有向h市进发的计划”
南迦温声说:“在那边设立分部,不算发展新线。”
黄老板莞尔:“那也厉害,你们公司这两年上升快,年轻人能拼,有干劲儿,有创造力,比我们这些已经拍岸上前浪强多了。”
“您过奖了,也没什么,运气好而已,我们是站在了风口上才有机会,比不得黄老板你们以前。”南迦轻轻道,有礼有节回以自谦,一番话往人家心坎上戳,可又不显得假惺惺,没有做作的谄媚,坦诚且真实,言讫,有来有往地接话茬,“黄老板近来在哪儿发财,之前云城的项目如何了”
“那个已经做完了,上个月刚收尾。”黄老板说,很吃这一套温言细语的问候,他余光自南迦旁边瞄过,不着痕迹地窥探一眼,“这阵子都比较空闲,过俩月才忙,后面得着手准备到香港上市的事。”
发现他的目标是纪岑安,南迦了然于心,顺着再问了问,恭喜对方一番,漂亮话讲八分,剩两分不至于太满。
孙铭天都未率先做样子,黄老板必然不会现在就找上纪岑安,过来刷刷面熟,混存在感而已。
纪岑安也懂,心知肚明。
小聚拢共到了十二人,撇开纪岑安三个,再除开孙铭天这个主人家,余下的七位分别来自互联网、医药、银行和房地产行业,其中一位还是某某研究院的高知人才,专攻数字经济和信息化等领域的大佬。
受邀的全部宾客中,算上南迦和邵予白,与互联网沾边的有六个,显然,本场聚会的主题与这方面有关。
纪岑安是唯二的例外,她三不沾,出卖劳动力领固定工资什么都不是,计算机专业出身但并非该领域人士;那个“二”则是孙铭天,老头儿样样都沾一点,既做实体,稳扎稳打地搞现金流打底子,也在逐步进军互联网。
一行人各怀鬼胎,嘴皮子油滑得光亮,从近来后就停不下来,问东问西没完没了,一会儿是这样的交际,一会儿是那样的浅聊,净扯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东西。
应该讲的不正面讲,必须绕来绕去,快绕到天边远了才往回拉,然后讲一两句正经的,随后又是没用的废话。
诸位老总老板都很有耐心,也不觉着恼火,沉浸得极快,几乎三两下就如鱼得水般随和顺畅。
现场的氛围协调融洽,宛若开年会大团圆,和气平顺,一切进行得非常稳当愉快。
孙铭天和黄老板几个都是长袖善舞的作风,前后只需两杯茶的功夫,先前的事就这么定下。
没谁反对,那就是都同意邵予白的加入,无需再揪着不放。
孙老头儿精怪得很,摸清南迦的态度后,不多时就“原形毕露”,几句试探的话语间就将新的条例敲定:他这方愿意让利,但前提是朗跃科技必须加进来,往后就是三足鼎立了,两两牵制。
这老东西唯恐南迦反水,担忧假以时日会有人爬到自己头上,恨不得多添两道阻拦进来。
局面至此,到了这程度,南迦只能同意,吃下哑巴亏。
两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还要面对其他劲敌,吃点亏就当是买保险了。
孙铭天以往没少扶持帮衬这边,曾经起步最艰难的时期亦是老头儿施以援助,南迦记得这份恩,不至于白眼狼到为了这点利益就翻脸不认人。
得了这一方的首肯,饮茶闲谈才慢慢中止,换成上桌吃饭。
既是请客聚会,肯定少不了这道程序,接下来才是重要时刻,真正该谈事的时候了。
刚上桌,孙铭天他们就讲起西盛,把这些时日以来的详细进程都说说。在坐的各位,除了邵予白没参与,其他人在这上面都有份。
纪岑安是主要功臣,没有她的加入,从截胡裴少阳他们手里截胡也不会那么容易。
纪岑安的作用远比孙铭天想象的大,本来以为这人只能些许零碎的消息,但她给了大伙儿许多惊喜,不止把当初大哥做的收购计划都和盘托出,还准确地告知该从哪里入手,该拉拢哪些人,如何抢占先机这个曾经不学无术的“草包”比大家预料的更有用,起码没让人失望。
虽然之后还有一场博弈,需要跟裴少阳他们再狠狠撕咬一回,但那都是后话了,不归纪岑安管。
桌上,孙铭天亲自倒了杯酒递到纪岑安面前,终于肯正眼看纪岑安。
老头儿慈祥和蔼,说:“纪小姐大老远从z城来一趟不容易,这第一杯就由你这儿先开始吧,辛苦你们特地赶来。”
纪岑安双手接酒,哪有资格受头杯酒,她起身,将杯沿抵在孙铭天杯子下方,明面上的态度服得低,十足的晚辈姿态,柔和回道:“不用不用,应该我敬孙老您才对。”
孙铭天扫视一周。
其他老总也起身,纷纷应和,逐一肯理会纪岑安了。
纪岑安又对着其他老总晃一圈示意,挨个儿喊人,五六十度的白酒仰头就一口闷掉。
有觉悟,无需南迦教,收起了那身没用的傲气和硬骨头,什么场合办什么事,自己知道该咋做。
毫无疑问,所有人都对她的举动感到满意,以先前那个黄老板为首,大伙儿立即就眉开眼笑。
南迦轻描淡写望了下纪岑安,任其自由应对,不过多干涉。
邵予白也瞧向这人,可没有要帮忙挡酒的意思,眼睁睁看着黄老板等围堵上去,旁观一群老菜梆子灌小年轻。
今晚的场合就注定有此一遭,晚点还得继续聊,只能纪岑安独自处理。
到底她才是主要角色,老菜梆子们则是探虚实来的,成不成看个人表现。
数杯黄汤下肚,轮流的试探就打响了。
纪岑安喝得眼红脑胀,人都发昏,同时还要对付这么多鬼怪。那是她从前不曾经历过的,当年喝酒都是她自愿,没人敢灌她,谁若是不长眼,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可惜眼下没那样的待遇了,喝不了也得喝,决定当孙子就不能半途而废,人都到这儿了就没必要假清高。
这群货色想要什么,纪岑安也晓得。
抢夺完西盛这一波,其后还有益方医药,有太信科技,有亚天集团纪家前些年做出了一块极大的版图,大哥有真本事,跑路前的许多年铺垫了不少惹人眼红的策划,孙铭天等人野心大,每一样都欲吞并。
南迦守在一边,期间不时也敬众老总一两杯,陪着喝点,但多数时候都游离在其外,同孙铭天他们周旋,顾不上纪岑安。
黄老板行至纪岑安跟前,状似无心问:“纪小姐如今在哪儿高就”
纪岑安不隐瞒,直说:“没固定地方,打零工。”
昔日的千金大小姐凄惨至此,在场的听见了,却也没丝毫的惊讶,皆不动容地交流喝酒。
黄老板:“自食其力,挺好。”
不知是讽刺,还是真心夸赞。
但那都不重要,纪岑安收下这份询问,实话交代:“挣点钱维生,要生活。”
黄老板说:“就当是历练了,年轻人嘛,起起伏伏的,总有那么一道坎。”
纪岑安接道:“嗯,是。”
“纪小姐后面有什么打算没”
“等先稳定下来再看。”
“这样也行,确实是。”
分明素不相识,可双方的语调却较为熟稔,有种长辈关心自家孩子的感觉。
黄老板惯能装腔作势,猪鼻孔插葱就装大象,人五人六的,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带女儿呢。谈了两分钟,他递一张名片给纪岑安,让收着,说:“日后如果有需要,纪小姐随时都可以联系黄某,有空咱常见。”
纪岑安接下,道谢。
黄老板笑笑:“这也没能做什么,谢啥谢。”
陆续又有别的老总上来,带着假面表演,有给电话号码的,有学黄老板的探到纪岑安的斤两后,大家都放得很开,俨然将纪岑安视作可心的小辈。
邵予白很久才过去,瞅了下南迦的脸,旋即为纪岑安挡酒,施施然上场,堵开那些人。
“我是不是也该敬你一杯”邵予白低低说,用只有纪岑安才能听见的嗓音开口,明眸皓齿浅浅一哂。
纪岑安不领情,面上保持原有的和缓神色,压着声音说:“你想做什么”
邵予白站她面前,再走近半步,近乎贴到她怀中,但又差些距离。
邵予白个子也是一米七出头,穿的平底鞋,比纪岑安矮,她稍抬头看着纪岑安,似是感受不到发小的冷淡漠视,红唇微张:“安安,不要那么绝情,我又不欠你的。”
瞥了下不远处的南迦,纪岑安说:“别耍花招,走开,离我远点。”
看穿她的顾忌,邵予白听而不闻,只道:“怎么,担心她会误会吗”
南迦再一次发现了这里,瞄见二人的身影。
由那边的角度望来,她们像是依偎在一起,看不出毛病。
纪岑安欲退开两步,不与之纠缠。
可邵予白不答应,竟趁此把右手搭纪岑安胳膊上,甫一抓住,不给远离的机会。
“去哪儿”邵予白问,“我很吓人,至于避嫌成这样”
纪岑安眸光低沉:“放开”
邵予白偏不,反而抓得更用力。
前后都是宾客,纪岑安没敢直接甩开她,只能忍着。
邵予白侧身,睨着南迦的方向,眼睛里波光流转,手上装香槟的高脚杯碰碰纪岑安的,再挨上去些,低语呢喃:“晚点外面等着,我们单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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