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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 问题来了。
如何抓住一只危险凶猛又冷淡好看的大猫?
温泅雪撑着侧脸躺在床上没有动,静静望着对方。
声音温和:“杀我的?”
对方望着他,淡漠的眼神和脸上的寂静都纹丝不动:“不会。”
温泅雪的眸光也不动, 一点纯真的好奇:“认识我?”
对方面无表情:“我迷了路, 这是哪里?你……是谁?”
温泅雪的脸上露出一点清浅的笑,像清晨的风漫过溪水,杳无痕迹。
“这是个人人都遵守公平交易的世界,比如, 我解答你的问题,你也得解答我的问题。”
对方声音低哑,带着少年气的清冽:“你的问题是什么?”
温泅雪语气轻缓:“我的问题很麻烦又很简单。比如,我需要一个少教主。”
“少教主,是什么?”
温泅雪:“是……如果不存在, 很多人会打架吵闹的身份。你要不要留下来, 做我的少教主?这样, 你所有的问题都能找到答案。别人会骗你误导你,你可以自己去看:世界和我,是什么。”
这样说,他朝对方伸出手。
面具后的眼眸, 静静地望着对方,等待着。
那个人一动不动,浅灰色淡漠的瞳眸,像是对这个世界任何存在都毫无兴趣。
像一尊礁石做就的人形。
像一柄没有灵魂的刀。
像途径森林边缘回头望来, 下一秒就会消失在林中的猛兽。
久得,温泅雪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了。
一种像是寂寥、失落的情绪, 轻轻咬住了他的衣角, 温泅雪受伤的肺部浅浅扯动, 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在他蹙眉低头轻咳的时候。
那只猛兽无声无息来到了他的床边。
温泅雪抬眼望去。
对方垂敛着眉眼,没有直视他,但任由他打量。
像是知晓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危险,早已习惯该如何降低别人因他而生的恐慌。
那只握刀的手,轻轻放在温泅雪伸出的手掌上。
就像猛兽对初次见面的饲养者,盖章,结契。
温泅雪很浅地笑了一下。
他想起,所有的猫科动物都是这样的,如果被人盯着的话,是绝对不会动的。
只有不看它们的时候,才会无声无息地靠近,蹲踞在脚边。
握在掌心的手指,指腹干燥粗糙,生着薄茧,有很多微小的伤口。
掌心是暖的。
“我叫温泅雪,你叫什么?”
“君罔极。”
远远听到温泅雪的咳嗽声,右护法带着人赶到,在门外请示。
温泅雪让他们进来。
所有人惊讶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温泅雪身边的黑衣少年,看到对方令人倍感危险锐利的气场,还有对方身上背着的那把刀,顿时后怕。
他们竟然没有一人发现,有人闯入这里。
——如果此人是刺客,后果不堪设想。
继而想到,昨天晚上,温泅雪就已经被冒充少教主的人刺杀了一次。
温泅雪看着他们,平静地说:“拜见少教主吧。”
没有人有异议,所有人对着君罔极低头行礼:“属下参见少教主。”
君罔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
少教主要做些什么?
温泅雪说:“首先得换衣服。来——”
他牵着君罔极的手,领他去独属于自己的温泉泡澡。
亲手用皂角给君罔极洗头发。
像是第一次对一件事感到兴趣。
洗完之后,一块一块换着布,细心仔细地给君罔极擦干头发。
给他修剪手指甲,磨去掌心粗糙的薄茧,在清理后的细小琐碎伤口,涂上浅绿色的药膏。
那些从未被主人在意过的小伤口,第一次被人温柔对待。
无论温泅雪做什么,君罔极都没有一丝反抗,温顺又淡漠,手中黑色的刀一直在他身边不离。
君罔极看着,对方低头专心地给他挑掌心伤口之间细碎的沙粒。
这是第一个离他这么近,一点也不害怕他和他的刀的人。
做完这些。
温泅雪带君罔极去试衣服。
他让人准备了很多好看的,颜色款式各式的衣服。
囊括中原的、边城的、周边异域几乎所有好看的男子的服饰。
风格或肃穆严谨,或清逸冷峻,或潇洒翩翩,或野性神秘。
君罔极面无表情,但无论温泅雪给他什么样的衣服,他都会去换上。
重复着走出来,让对方欣赏,再换。
一上午过去了。
周围的侍女从隐隐担心君罔极不配合,到最后,连她们都有些麻木了。
温泅雪坐在美人榻上,撑着侧脸,静静地看着。
君罔极每换一件他都仔仔细细欣赏观察许久,还要让裁衣的人记录,哪里改进会更适合对方。
“长老,全部试完了。”裁衣的主管在旁边回复。
温泅雪:“唔,他穿什么都很好看,每一样都准备一套,带回去让他换着穿吧。今天就这套好了。”
所有人心下都松一口气。
并不是怕温泅雪不满,或是怕麻烦为难。
只是,温泅雪第一次对一个人一件事表现出兴趣,大家希望他能高兴。
从前每一天,温泅雪都是一个人待在正堂后面半隐的阁楼里。
只有天音教需要他的时候,他才会短暂地出现一下。
很多时候,当人们去清扫打理温泉和屋子的尘埃,总看到他一个人一动不动静静坐在一处地方。
早晨和黄昏,没有任何区别,一直是一个姿势。
天音教信奉山神和自然,是没有明确的神像的。
温泅雪就像是天音教供奉的神像在人间的化身。
教主或是少教主,是神灵的祭祀,是奉神的人。
君罔极能让温泅雪高兴,他当然就是毋庸置疑的少教主。
所有人都会感激、感谢他。
君罔极没有和他们说过话,但感觉到了那些人的善意和悦纳。
他们好像很喜欢温泅雪。
因为喜欢温泅雪,所以也喜欢君罔极这个陌生人。
温泅雪走到君罔极身边,君罔极现在穿着一件青黑色的衣服,窄腰、窄袖,整个人瘦削挺拔。
“换衣服很累吧,我们去吃饭!”
说着,他自然地牵着君罔极的手。
……
温泅雪以前对吃饭毫无兴趣,他只吃固定几种食物。
清水煮的蛋,青葱拌豆腐,新鲜的生叶,一小碗清水煮的,米和汤清楚分明的粥。
教中的厨子一直没有用武之地。
但这一次,他们终于能稍微发挥所长、实现人生价值了。
猫科动物当然是喜欢肉食的。
温泅雪撑着侧脸看着君罔极,亲手给他布菜。
现烤的肉,各种作料,不同的做法。
温泅雪兴趣来了,也会亲手烤一下,他不吃,都夹给君罔极。
君罔极非常好养,无论温泅雪的肉烤的是偏生还是偏熟,他都会吃完。
温泅雪有些好奇,在君罔极吃饭的时候,他也伸出筷子,在君罔极的碗里夹了一筷。
君罔极没有反应,没有抬眼看他,只是将自己的碗往温泅雪那边挪了一点。
这样,温泅雪夹起来会更方便。
但温泅雪就只夹了一筷子。
……
诱拐了一只猛兽后,如何正确地饲养?
洗澡,投喂,之后,当然是让他习惯饲养者的存在。
“除了换衣服、吃饭,少教主,要做什么?”君罔极问。
温泅雪望着他,轻轻地说:“很多,别担心,我会教你的。”
洗头发、擦干头发、修剪指甲的时候,虽然已经让那只猛兽习惯了饲养者的触碰。
但还不是可以随意抚摸的时候。
还得再徐徐图之。
温泅雪牵着君罔极的手,温和耐心:“今天下午,我们写字。”
秋天河边的木芙蓉开得正好,树上的合欢花也还在。
在那里写字最好了。
在草地上铺上毯子,放上书桌,屏风,美人榻。
温泅雪握着君罔极的手,在洁白的纸上写——
温泅雪。
君罔极。
“我的名字,和你的名字,先从这里开始,记住了再换下一个。”
这个世界的文字略微复杂,但君罔极写了三次后就记住了。
他回头看去。
温泅雪躺在美人榻上,枕着手臂,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闭着眼睛假寐。
君罔极没有叫醒他,在回过头,继续在纸上写。
写第四、第五、第六遍。
写完了所有的纸。
后面那些纸上,只写着【温泅雪】。
直到所有的纸都写完了。
君罔极走到温泅雪的睡塌前,背靠着睡塌,坐在毯子上。
回头抬眼,就能看到那张被血蔷薇的面具遮挡的脸。
他只看了一眼。
合欢树的花像羽毛一样飘落,有时候会落到这里来。
当它们试图落在温泅雪的脸上时,被君罔极的手抓住。
微风吹拂。
秋天已经开始转凉了,但是午后的阳光下,还是暖的。
直到阴云遮挡阳光,风开始大了。
君罔极转头去看温泅雪,缓缓伸手,落在温泅雪的肩上。
触到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这个人的衣服好像很单薄。
内力化作的暖流,从掌心接触的地方,传遍全身。
温泅雪睁开眼,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微敛狭长的眼角,淡漠清锐的瞳眸,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薄唇。
每一样都长在他的喜好上。
以至于睁开眼的第一时间,温泅雪下意识靠近,想要亲一亲对方。
但他及时想起来了,刚诱拐回来的野生猛兽,不能被惊吓到。
于是,温泅雪停顿了,做出像是要小声说话一样,才这样靠近了的样子:“如果好奇,想要摘下面具看一眼的话,没关系的。”
君罔极没有动,望着那双乌黑清澈的眼眸。
片刻,他低声说:“起风,要下雨了。”
温泅雪抬眼,去看头顶的天穹。
君罔极看着他的脸。
风越来越大了,摇曳着远处的合欢树,水边的木芙蓉。
也吹动温泅雪身上的红衣、乌发。
不知道为什么,君罔极总觉得,那遮着温泅雪眉眼的蔷薇,应该是白色的,像雪一样的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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