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文君坐在黑暗潮湿的地牢中, 为这一出发展成谜的剧情生出了片刻呆愣和茫然。
但她很快回神——没打出GG不是好事吗?省了100币啊!
而且按照现在的走向,她可能意外进入了某条关于“囚X”、“小X屋”、“病名为X”之类的经典剧情线,万一她再走运地打出这条线里的某个结局, 那她岂不是一通狂赚?
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原本早已做好GG准备的易文君,一时间精神振奋起来。
她四下环视,仔细打量这座地牢,发现自己应该就被关在59号庄园的下方, 而不是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因为当她将手掌按在潮湿的地面时, 她可以清晰感受到不远处香波河汹涌而过的声音, 并以此推断出自己此刻的大致位置。
感谢伊莲娜!感谢人鱼之心!
易文君精神越发振奋, 思考起来。
从如今的局势看, 她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从地牢逃脱。而等到出去后, 她则能以受害者的身份反手举报一波起义军,于是当国王震怒,召见她询问详情时,她再反手给国王来个背刺, 这样任务就能顺利完成了!
诶嘿,好,这个计划不错,就这么搞!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问题——
她要怎么出去呢?
易文君四下看了看, 发现这座诺大的地牢虽然黑暗, 看不到太远的地方,但四周的声音非常安静, 可见地牢里应该并没有关押其他囚犯, 甚至可能连狱卒这类的人物都没有……看来想用技能操控其他人过来开门是不太可能了。
而与此同时, 这座关押易文君的地牢虽然潮湿又肮脏,像是年久失修还从没有人打扫过的样子,可她晃了晃牢门后,发现铁牢大门焊得相当死,挂在铁牢门上的那把大铁锁看起来也不是能用手砸开的样子……
“难道说有密道?”
易文君想着,在地牢内敲敲打打了起来。
而很快的,在敲到某块靠近地面的石墙时,她还真听到自己手下的石层发出了和其它地方不一样的声音。
“空的?”易文君先是一喜,但多敲两遍后,心中又生出狐疑,“但这块空层怎么这么小?”
易文君比划了一下,发现这个空层也就自己的两个巴掌大小,而且是横着的,其大小非常像是去银行取钱时在柜台上见到的那一小截空隙,最多就给人伸伸手,想要整个人穿过那是痴人做梦。
“这么小的空层是做什么的?还是说这是给玩家的提示,告诉玩家需要从这个地方开始,挖出一条向外的地道?”
易文君想到这里,心中一震,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又看了看这堵看起来就很硬的石墙,决定如果这破游戏真要这么搞她,那她干脆提前回城算了。
醒醒吧!玩家是演不了肖申克的!
正这样想着,突然间,一声异动响起,紧接着,在易文君眼睁睁的注视下,刚刚被她发现的狭小空层的墙面蓦然打开,而后内里的管道发出阵阵闷响,似乎有某种东西正在滚动,在穿过一段不短的距离后,从空层滚落,跌在她的脚下。
易文君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块面包。
易文君:“……”
原来这是给囚犯投食的管道啊。
说到投食,易文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发现还真的挺饿的,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外界过了几天。
然而,当易文君将目光投向面包试图进食时,却发现这面包已经沾满了地牢里的污水和泥泞。别说吃了,光是看就让人半点食欲也无。
易文君沉吟两秒,拾起面包,凑到鼻尖嗅了嗅,感到一股属于地牢的古怪恶臭袭来。
然而除了恶臭之外,这面包内还有一股来自某样甜点的淡淡甜香。
易文君想到自己一醒来就被“投食”的事,心下了然,侧头向那投食的管道口说道:“你既然一直在看我,为什么不来见我?是不敢吗?”
通道口处没有回答。
易文君稍作思考,冷笑一声,刻意激怒他,扬声道:“扎克雷,你不是在问我你跟你哥哥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你哥哥总是那样‘好运’,但你却总是那样不幸吗?好,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告诉你!
“在贫民窟的时候,你们两人的确差不多大,甚至那时候的你看起来比你哥哥更沉稳,但大家就是更喜欢你哥哥,因为你的每一次打架都是为了逞凶斗狠,都是在宣泄你的愤怒,除了给大家带来不幸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而你哥哥虽然脾气暴躁,可他的每一次战斗都是为了保护大家。贫民窟的大家当时是年纪小,可大家不是瞎子傻子,又怎么会不知道谁是更值得喜欢和依靠的人?
“就好像你问我,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为什么当年你们兄弟明明都在同一辆马车上、明明是同样的处境,但安东尼奥就是会被正直的生命教会的人收养,甚至得到爵位,一步步成为王国近卫团的首领,但你却要流落底层,跟那群盗匪为伍?为什么?你问为什么?
“因为他心有悲悯、怜悯弱小,因为他性格正直,因为他值得!他值得他命运的所有重量,就是这么简单!你明白了吗?!”
咔嚓——
寂静的地牢内,突然响起点火的声音。
易文君一惊,侧头望向地牢对面。
只见在她的视线尽头,一根火柴骤然燃烧,被人丢进壁炉,紧接着,熊熊火焰点亮地牢,跃动的火光照亮了壁炉旁的沙发,也照亮了沙发上静静看她的熟悉人影。
“看来,你是终于把你心底的话说出来了……安洁莉卡。”微弱的壁炉火光中,扎克雷的脸明明暗暗,“在你看来,那个男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比起我这种人,你果然还是更喜欢他,对吗?”
正在惊讶中的易文君,冷不丁听到这一句质问,心中顿时只剩下了无语——
这个叫扎克雷的男人,怎么就这么谜呢?
这家伙,先是把自己的恋人送去当间谍,被质问的时候又说“你不是为了愧疚为了赎罪才去的吗,跟我有什么关系”;之后他把她关起来偷偷躲在暗处观察她,被发现被质问后,又以装逼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甚至反过来质问她说“这下被我套出你的真心话了吧!你果然更喜欢大哥对吧”。
对对对,当然对。
如果她真是安洁莉卡,遇上你这么个操作成谜脑袋有病的家伙,当然会更喜欢安东尼奥啊!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安东尼奥是个正常人!
易文君揉了揉眉心,对这不知道算不算三角恋的三角恋十分头疼,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扎克雷,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你想杀我,就快点动手,如果你不杀我,就赶紧放了我,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空耗。”
在任务面前,一切烦人问题请立即远离玩家。
玩家只想开无双。
“哦?是吗?”扎克雷似笑非笑,话语尖酸刻薄,“你就这么确定我不敢杀你?还是你想要急着出去向王国的那群人表忠心?呵,你难道以为那群高高在上的贵族对你就是真心的吗?”
扎克雷话语越发咄咄逼人:“你是认为那个即将跟公国公主订婚的朱尔斯会娶你,还是认为那个风流浪荡的德雷克公爵会真心待你,又或者是认为那些议员和政务官会将你看作与他们平等的人而不是将你当作可以关在笼子里任意赏玩的鸟雀?不要对那群‘大人物’们抱有期望,我们跟他们永远不是同一路人!安洁莉卡,这明明是我们从贫民窟时学到的第一件事,可现在看来,你却早已经忘了!”
易文君心中不耐,声音越发冷漠:“扎克雷,你作为起义军的将领之一,首领麾下的二把手,你的脑袋里竟就只剩下这些情情爱爱了吗?”
扎克雷脸上显而易见地一怔。
易文君继续道:“现在的东奥雷王国,就像是风中残烛。无论是国内平民与贵族的阶级矛盾也好,还是各个层次人们都无法被满足的诉求也好,又或者是新党与旧党的针锋相对相互倾轧也好,这些问题都只是这个王国疾病的表象,而非病灶所在。所以我想要做的事,是彻底根除这个王国的疾病,让以后的人们再不会遇到我遇到过的事!”
不,此乃谎言。
事实上,在易文君看来,无论是阶级矛盾也好党争也好,都是人类社会不可避免的问题,是不管人类朝代更迭多少次都无法解决的东西。除非把人类全灭,否则矛盾与战争总是要发生,所以所谓的“根除王国的疾病”这种事,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更不是区区歌姬的安洁莉卡能够做到的事。
但这又怎么样,玩家只负责搞事啊。
否则玩家难道还真要在游戏里走从政的路子,为NPC们劳心劳力,给这劳什子王国搞内政攀科技树最后一统全球走向星海?
开什么玩笑,玩家可不是来干这个的!
但扎克雷显然不知道玩家有多能搞事,也不知道易文君这番正义凛然的话全是谎言,这时竟有些被镇住了,眉头紧皱,坐姿也端正了一些:“你想干什么?”
易文君肃声道:“我要刺杀国王——就在这次朱尔斯的订婚宴上!”
易文君以为自己的这番计划怎么说也能吸引到扎克雷的一些关注,毕竟大家都是想要干掉王室的人,说不定还能达成合作呢!
可出乎意料的是,扎克雷脸色瞬间变了,脱口而出道:“你疯了?!”
易文君有些不解,觉得扎克雷的反应实在奇怪,但仍然努力想要说服他:“我当然没疯,我很认真。扎克雷,天空花园的那场献唱,就是我最好的机会,只要我找到机会杀死胡克二世,接下来的王国必然会陷入混乱,而这样的混乱,不正是你们起义军最好的机会吗?”
扎克雷冷笑:“但你能吗?你竟然觉得你能杀死胡克二世?你凭什么?”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
“愚蠢!自不量力!安洁莉卡,原来白天的那番话,你根本没有听进去对吗?我告诉你,胡克二世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年迈无力的老家伙,甚至他不但不无力,还力量强大,能力恐怖,绝不是你能够轻易杀死的人!安洁莉卡,我劝你最好早早放弃这个想法!”
“不,不对!我可以做到!”易文君坚持,“我明白你在说什么——胡克二世其实根本不是生命教会的使徒,而是早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倒向了邪神教会,并且他的力量十分强大,不是普通人能够对抗的。”
“既然你已经听懂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愚蠢念头?为什么你还觉得你能成功刺杀胡克二世?”
“因为我就是能够做到!”易文君斩钉截铁。
她并深知自己绝非自不量力。
事实上,易文君一直认为,如果不是上一周目安东尼奥的突然冲出,她肯定早已经杀了胡克二世,成功通关了。
如果让她再来一次,如果这一次没有安东尼奥的干扰……不,哪怕她的行动再次被什么人所干扰,这回对能力运用更为自如的她也一定能成功——易文君这样坚信着。
可面对易文君的坚持,扎克雷只是摇头。
“荒谬,太荒谬了。”扎克雷这一刻甚至像是生出了怒意,“你怎么能生出这种荒谬的念头?是不是如果没有我的插手,你是不是还准备在那一天付诸行动?安洁莉卡,你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你知不知道一个活了七十年的邪神使徒到底有多么强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危险的事?!”
易文君困惑皱眉:“我当然知道,可我以前为起义军做的那些事难道就不危险了吗?”
这一刻,扎克雷的身形再度僵住了。
易文君道:“扎克雷,对于我的决定,对于这个决定的结果——无论是我的死亡还是胡克二世的死亡,对你来说都只有好处,你难道不该为此高兴才是吗?为什么反而生气了起来?”易文君说着,好笑摇头,“你摆出这样的态度,会给我错觉,让我以为你是在关心我的……扎克雷,你真是奇怪,你到底在想什么?”
黑暗中,扎克雷缓缓摇头,看向易文君的目光是易文君看不懂的复杂。
“对,没错……我该高兴的……我的确该高兴——”他像是笑了起来,可下一刻,他的话锋急转直下,“——但我就是不想让你有高兴的机会!安洁莉卡,死心吧,我绝不可能放你出去!”
易文君:“……”
易文君越发觉得这男的脑袋有病了。
这明明怎么看都是个双赢的机会啊,他怎么搞这么任性?
你好意思说自己是起义军吗?!
“你认真的吗?扎克雷?”易文君不死心,最后确认了一遍,“不要因为自己一时的情绪和冲动就影响大局!还记得吗?你跟我说过你的理想和你的愿望,你说你希望看到一个没有伤痛和战争的世界——现在的你明明就有机会实现它们,结果你却要就这样放弃吗?!”
扎克雷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易文君见嘴遁没用,心中有些烦躁,文斗不成走武斗,张嘴就准备放技能控住这家伙。
但就在这一刻,易文君感到头颅突然一重,而后熟悉的晕眩感袭来。
易文君:“……”
等等?又来?!
自己怎么又中招了?
到底自己是怎么中招的?
易文君再度倒下,潮湿的阴冷从地面侵袭。
昏迷前,似梦似醒中,易文君看到视线尽头有熟悉的橙色火光正在壁炉中冷漠跃动,这一瞬间,她福至心灵,蓦然醒悟——
对了,原来是因为火!
扎克雷那家伙,提前在壁炉里投下了某种东西,因此只要点燃火焰并等待一段时间挥发后,嗅到火焰气息的人都会中招昏迷!
哈!可算是让她找到问题所在了!
下次,下次她一定不会再中这个神经病的招数了!
易文君昏了过去。
但这一次,即便她飘荡徘徊在黑暗的梦之间隙,却也一直信心满满、踌躇满志。
易文君决定,这回醒来见到扎克雷后,必要直接开干,保证绝不给扎克雷反击的机会,上来就控住他,然后直冲市政府,反手把起义军举报一波!
没错,就这么干!
不知过了多久,易文君飘荡的意识再度下落,重归体内。
她睁开眼,坐起身,伸手揉了揉眉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连续两次沉睡的缘故,这次醒来后,易文君总觉得自己脑袋嗡嗡的,耳畔也似乎有什么叮叮哐哐的耳鸣声一直回响……等等?这好像不是耳鸣?!
易文君一个激灵,终于清醒过来,侧耳倾听。
慢慢的,她听到了头顶响起不安异动,似乎还伴随着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甚至就连她身下潮湿的地面,也发出一阵阵如地震般的颤抖。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好像还有爆炸声?
易文君走到地牢铁门前,握住铁栏杆,目光极力向外张望,试图看到点什么。
但无奈地牢实在太黑太暗,没有半点外界的光透露进来,因此除了隐约听到一堆乱七八糟疑似战斗的声效外,易文君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是扎克雷的真实身份被人发现了?”
“还是安东尼奥的尸体被人发现了?”
“又或者是生命教会的人和邪神教会的人掐起来了?”
“……我到底昏迷了多久?外界发生了什么?庄园里是谁在战斗?现在剧情发展到哪一地步了?”
这一刻,易文君心中像是有猫爪在挠,但因被困地牢,只能在狭小的地牢内反复踱步,焦急等待结果。
而还好,到底没有让易文君等待太久。
很快的,地牢内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形带着一身血气靠近地牢,冷峻的声音中隐含焦急:“快,安洁莉卡,跟我走,我们要抓紧时间逃出去!”
易文君:“……”
易文君借着远处壁炉内的最后一点微弱火光,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王国军制服的黑发男人,声音微妙:“安东尼奥?”顿了顿,她艰难说道,“你……你没事?扎克雷说你已经……”
来人没有多说,迅速打开牢门,一把抓住易文君的手,将她拉出地牢。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跟我走!那群起义军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易文君古怪看了面前的“安东尼奥”两眼,干脆点头:“好啊!我们走!”
能有出地牢的机会,她才不会放过呢。
而至于面前这个又一次冒充安东尼奥的神经病到底在想什么,以及刚刚地面上那一场声势浩大的把戏究竟是有什么目的……呵,就让她来看看呗。
不就是演戏嘛,当谁不会一样。
这一次,她一定要打爆这家伙的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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