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一刻也没有犹豫, 凌燃还没有退下场,他们就已经给出了他们所能打出的最高分数。
170.31分。
足足比第二的罗泓高了十几分。
断层似的碾压。
是裁判们对凌燃明晃晃的偏爱与赞赏。
他们简直恨不能给除实打实的技术分以外,按照规定所能赋予的分数全部拉到最高。
节目很精彩, 光看看场里热情的观众, 就知道凌燃已经征服了所有人。
出色的表现, 完美的节目。
多给点分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裁判们纷纷露出鼓励的笑容, 他们都是华国人, 比谁都希望, 凌燃能够站得更高更远,最好让全世界的人都来看看:他们华国!又出了一个天降紫微星!
世青赛要加油啊!
收起摄像机的那个裁判老眼发红,心里喜滋滋地盘算着自己运气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刚好拿到第一手的教学资料, 回去就可以给自家队里那群不怎么争气的小兔崽子们瞧瞧。
都是青年组, 你看看人家凌燃, 还不赶紧勤快点训练, 别一天天地就知道扣手机!还想不想进步了!
冰上气喘吁吁的少年在看见成绩的瞬间就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场里不少的观众已然起立欢呼。
不少人甚至从后排站起来, 抱着玩偶就往栏杆边跑,用力将自己的满腔喜爱抛向冰上的少年。
冰面下了一场夹杂熊猫和鲜花的, 绿油油的柿子雨。
甚至有很多滚落到凌燃的脚边。
凌燃喘着气, 弯腰捡起一只最显眼最大的抱住, 仰起头, 用感谢的目光扫过观众席致意。
门店老板高兴地叫出来了, “他抱的是我的柿子!”
他就知道, 整个最大的准没错!
附近就有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啊,好想让凌燃也捡起自己扔出去的那只。
凌燃也很想将每一个礼物都捡起来,向每一位观众道谢,谢谢他们来看自己的表演。
但这也太多了,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
少年缓了十几秒气,再度向所有的观众鞠躬。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喜爱,也谢谢你们来看我的表演。
他在心里无声地说。
我会继续努力的,把更好的节目带给所有人。
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与感谢,被高清摄像头捕捉得明明白白,传递给每一个观众。
“有一种双向奔赴的感觉!”
袁思思激动地抱住一旁的季馨月,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嗷嗷直叫,“太棒了,凌燃真的太棒了!”
季馨月也很高兴,“他真的好厉害!”
所有的观众都沉浸在热烈的气氛中,以至于凌燃都退下了场,场里的掌声和欢呼还久久未停。
伊戈尔坐在场里,眼巴巴地望着凌燃离去的方向,“凌很受欢迎。”
青年组的小选手,能这么受欢迎的,真的很少,他自己也很少有被这么多观众喜爱关注的时刻。
不得不说,在地广人稀的e国,即使花滑是强势项目,男单的上座率都不算高。
观众们更喜欢女性选手们柔软优雅的节目。
而在这里,这间冰场里,此时座无虚席!
这还只是一场国内的比赛,甚至在国际上排不上号的。
华国人好多啊,没见过市面的小熊仔眼睛都放光了。
维克多笑笑,“昨天有这么多人吗?”
他们昨天就来看了短节目,可没有这么多人。
“他们都是为凌而来的吗?”
伊戈尔恍然大悟,他有点羡慕,“凌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
维克多摸摸下巴,也陷入了沉思。
这样的话,真的是个很强劲的对手呢。
他看看伊戈尔,想说些激励的话,就发现小少年已经跳了起来,“我想去后台找凌!”
维克多:……
还真是个迷弟。
他拉住蠢蠢欲动的伊戈尔,“后台不好进,但我们明天去集训中心,你就会见到他了。”
伊戈尔瘪瘪嘴,“好的,教练。”
他真的很想见凌啊。
伊戈尔坐了回去,摸出手机给凌燃发送了一个笑脸表情。
节目很好看,继续加油哦!
他自以为这个表情已经很传神了。
但被明清元丰富多彩的表情包轰炸过很多次的凌燃看了好一会,也没明白伊戈尔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回了一个:?
伊戈尔不明所以,也来了一个:?
应该没什么事吧,凌燃这样想,就把手机收起来,可能伊戈尔就是想跟自己发个笑脸。
他休息好之后,背着背包往淋浴间走。
一会还有颁奖仪式,他想以自己最好的状态面对所有人。
还没有半个小时,这场比赛的视频很快就在网上引起热议。
很多观众用手机录下了不同视角的视频,他们热情地将自己喜爱的选手分享到各个社交平台。
刷到的网友们都忍不住停下了拇指。
封面无一例外,是一个格外养眼的少年面孔,精致美好得惊人,还带着自信阳光的笑容。
啊啊啊,这是哪个爱豆吗?
没留意过花滑圈的网友们好奇地点进去,然后就被流畅优美的节目和那些高难度的技术动作闪瞎了眼。
什么爱豆,哪个爱豆能做到这些!
这分明就是我大华国的花滑紫微星!
自来水的网友们纷纷转发,以至于凌燃又上了一次热搜的尾巴。
他的考试成绩才在网上被热议,转眼又给自己的运动职业生涯交上一份年终完美答卷。
真的有人学习又好又会滑冰!
对了,长得还好看!
人都有爱美之心。
人都有慕强之心。
体育竞技,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他们爱的只是运动场上,顶尖选手彼此较量,争夺金牌的过程吗?
显然并不只这些。
渺小的人类不断积极进取,在自然与神明面前勇于挑战自己的全部极限,那种信念和追求,那种成为驾驭自己身体的主人的执念,足以打动每一个观看比赛的观众的心。
很快就有人扒出了,凌燃在f站受了伤,仍要坚持上场的旧新闻。
那些外国媒体捕捉到的,凌燃疼得满头大汗,拄着拐,坐着担架的照片被神通广大的网友们通通扒了出来。
【泪目,这得多疼啊,我都不敢补f国站自由滑的视频了】
【带伤上场,还能拿到第二,然后养伤一个月,又上了总决赛拿到第一,天啊,然后回国之后又是考试又是比赛,考试成绩好,又拿到全国冠军……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消息再度发酵,热搜跟坐了火箭似的,嗖嗖往上冲。
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难道没有人记得,这就是那个打败傲慢的m国选手,狠狠替大家出了一口气的小选手吗!】
【我记得我记得!当时我还蹲直播了,看见凌燃赢了直接就哭出了声,看见丹尼尔被他的分数压得不停地摔,又马上笑出来。我室友看我又哭又笑,还以为我失恋了QAQ】
网络或许瞬息万变,但总会留下踪迹。
凌燃还不知道网友们已经把他一路艰难走来的种种扒了个干净,并因此而垂直入坑。
他站在冰场外,听广播念起自己的名字,就在薛林远的轻轻一推里滑了出去。
观众们的叫好尖叫声连成一片。
“凌燃!”
“凌燃凌燃!”
他们高喊着冠军的名字,像是在呼唤夜空中最闪亮的星。
凌燃礼貌地跟已经站在自己位置上的罗泓和焦豫握手,拥抱,然后点冰跳起,落在了最高的领奖台上,举起右手向所有人和媒体镜头致意。
闪光灯不间断地亮起。
少年穿着有点宽松肥大的国家队队服,腰身笔挺,神色明亮,衬得原本俗气的红黄配色都变得鲜艳又朝气。
果然还是得靠脸撑着。
不少人心里都浮现出这个想法。
焦豫扯了扯自己天蓝色的运动服,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跟凌燃撞衫。
主要是,自己穿红穿黄都感觉脸都被衬得黑黑黄黄的,反正也是国内赛,穿什么都行。
也就凌燃白,才会穿队服都好看。
焦豫暗暗想着,然后接过颁奖嘉宾明清元递上的奖牌与证书,高高兴兴地举在胸口。
嘿,他也是拿到全国第三的人了。
瘦小少年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被请来颁奖的明清元早就乐得不行了,他把奖牌端端正正地挂到凌燃脖子上,狠狠抱了少年一把。
“干得漂亮!”
凌燃客气地笑,“谢谢明哥。”
“回去请我吃饭啊!”
明清元只来得及说这一句,就把舞台让给了台上的三人。
他们才是今天的中心,他们才是华国的未来。
未来的时代属于他们。
明清元心生感慨,看着三个少年的眼神柔和且期待。
他又多看了凌燃一眼,才彻底退下了场。
凌燃摆正自己的奖牌,将证书端正,露出他无数次练习过的,最标准的笑容。
霍闻泽在观众席上看着,也微微露出了个笑。
他知道凌燃是在争夺世青赛的入场券,能感受到少年内心深处涌出的好心情。
霍闻泽已经看了这么多场比赛,他看得出来,凌燃似乎很享受比赛,不止是得奖,还有比赛的过程,亦或者说是,挑战的过程。
大约是挑战的过程越艰险,胜利的果实就会越甜美。
他揉了揉眉心,再想起前几天还在为手上糟心事烦心,禁不住扯了下唇。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连个十几岁的小孩都不如。
霍闻泽收起摄录机,将手机打开,点开与助手的聊天框,发出新的指令。
英俊长腿的青年站起身,扣好西装的倒数第二枚扣子,最后看了领奖台上意气昂扬的少年,走出去坐上了驶往某某车企的豪车。
颁奖仪式之后,凌燃就回了集训中心。
他把金牌妥帖的收好,转过头就看见罗泓坐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摩挲着奖牌和证书,兴奋得喃喃自语,“我真是太厉害了!”
抬头看见凌燃在看自己,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满脸通红。
“我……”
凌燃很能理解罗泓的高兴,他也为罗泓高兴。
“罗哥,到点了,我们走吧,陆教说给我们安排了庆功宴。”
罗泓哎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把奖牌藏到枕头底下,才匆匆忙忙穿好鞋子跟上。
他边走边说,“我这个赛季算是结束了,凌燃,你世青赛一定要加油啊,我等着你捧着金牌回来庆功!”
凌燃就点了点头。
庆功宴就在食堂,陆觉荣招呼着在二楼清了个单间,自掏腰包整了一大桌好菜,把整个团队的人都喊了来,想了想,又把明清元和薄航喊了来。
一屋子人,热闹得不像话。
凌燃坐到薛林远旁边,隔壁就是秦安山。
秦安山话不多,没什么存在感,薛林远却一直叨叨个不停,时不时还红光满面地跟陆觉荣,周誉他们碰个杯。
几个小队员面前的都是果汁,也象征性地端起来碰了几下。
主要是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气氛就渐渐上来了。
尤其是平时负责带凌燃他们陆地训练的赵方刚赵教练,喝得脸都红了,“队里一下子包圆了前三名,这可是真是件大好事,回去过年都有得吹了!”
薛林远就哈哈笑。
他比谁都得意。
他虽然挂了个助理教练的名,但实打实只负责凌燃一个,他们家凌燃就是争气,才多久,金牌就攒了两个了,说不定世青赛上还能再夺一枚!
不能想,越想越兴奋。
薛林远止不住地笑,惹得其他人都跟着笑。
酒过三巡,陆觉荣看向凌燃,“凌燃,世青赛有信心吗?”
凌燃点点头。
他当然有。
陆觉荣就乐,“那我等着你捧个奖牌回来啊!别有太大心理压力,不拘什么色,只要带回来一个就行!”
男单常年弱势,局里也不像对待跳水,乒乓那样的优势项目严格要求,动不动就下指标要拿多少金牌。
陆觉荣这话也松,不算是命令,更多的是鼓励。
当着全桌人的面,凌燃也没反驳,却打心里觉得,他想带回的,只有金色那块。
拿不到冠军,他的努力也会黯然失色。
所以,他当然会尽最大努力,向最高的领奖台发起冲锋。
薛林远只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鼓励性地拍了拍凌燃的背。
师徒俩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被冷落的谭庆长瞥了一眼,心里酸得要命,到底什么也没说。
庆功宴到了晚上,本来就有点晚了,凌燃打算回去刷刷题,也就没有再训练。
等回了屋,就看见罗泓还捧着奖牌在乐呢。
他装作没看见,坐在桌上将一张试卷整整齐齐地展开,落下了第一笔。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鹅毛大雪。
屋内却暖和得如同四月阳春。
凌燃就着台灯的光,写完一整张卷子,才发现罗泓已经钻进被子里睡熟了,手露在外面,还握着那枚奖牌。
或许真是高兴坏了。
没有哪个运动员不会为了得到奖牌而高兴。
这是对那些没日没夜,比常人艰辛,吃尽苦头的自己的最大肯定。
只不过凌燃一向对自己要求严苛,在他心里,只有金牌才算是真正的肯定。
他有比之常人更胜一筹的天赋,就应该比其他人付出更多,才配得上老天爷对自己的这份偏爱。
所以,他也该得到更多,譬如那些金灿灿的金牌。
少年轻手轻脚地走出门,站在走廊里推开窗,裹着雪花的刮骨寒风就打着卷儿地钻了进来,铺面打在少年被路灯照得朦胧昏黄的面孔上。
有点冷,但是让人很清醒。
青年组的比赛不多,能拿到大奖赛总决赛和世青赛的冠军,就差不多到头了。
凌燃打算等世青赛结束之后,就去参加考级考试,加入成年组的激烈角逐。
除了拿到冠军,他还有更深的野望。
冠军之上,还有全满贯得主。
能够在赛季内同时拿到大奖赛总决赛冠军,奥运会冠军,世锦赛冠军,就是单赛季大满贯。
如果能拿到两次大奖赛总决赛冠军,两次世锦赛冠军,两次奥运会冠军,就是双圈大满贯。
而能获得青年大奖赛总决赛冠军,世青赛冠军,大奖赛总决赛冠军,世锦赛冠军,奥运会冠军,四大洲或者欧锦赛冠军的,则被称之为超级全满贯。
凌燃上辈子拿了太多第二,仅仅几枚金牌,难以填平他心里的缺口。
他想拿到单赛季大满贯,双圈大满贯,甚至是超级全满贯。
也就是说,如果凌燃想在今年升组,还想拿到超级全满贯,这一次的世青赛,就一定不能失手。
凌燃想到了秦安山第一次建议在自由滑里编排进3a时的说辞。
“很难,但如果你能做到,哪怕是不完美,会被扣分的3a,也能在分数上甩其他人一截。”
凌燃将手掌心按在胸口上,就感受到心脏的加速。
那种加速,名之为渴望,也写作野心。
没有一个运动员,不想成为专业领域里的第一人。
第一,冠军,站在领奖台最高处的人。
谁不想当?
成为第一或许很难,或许无望,但这份向往,却永不磨灭。
即使是凌燃前世拿了一块又一块的银牌,在第二次奥运前夕伤病复发,一度到了需要打封闭吃止痛药才能上场的程度,他也还是站到了冰上。
不止是为了华国。
在他心里,始终没有丧失对成为冠军的执念。
一刻也没有。
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所以,世青赛,他势在必得。
少年关上窗,将深夜风雪关在窗外,心却已经飞到了三个月外的赛场。
会有很多对手吗?
他们会表现得很好吗?
凌燃打心底里希望每一位对手都能发挥出自己最完美的水平,而他也会拼尽全力带来一套all clean的完美节目。
然后用绝对的实力,碾压他们,获得最后的胜利。
或许这就是运动员的体育精神。
凌燃对着窗玻璃倒映着的影儿微微扬了下唇角,才回屋睡觉。
却没想到第二天,所有人都被叫到了会堂,参加座谈会。
原来是前前世界冠军维克多应邀来华国访问交流,还带上了伊戈尔。
凌燃一到会堂,还没来得及放下背包,伊戈尔就迫不及待地拦在他面前。
耷拉着眉眼的阴郁少年满脸显而易见的失落,“凌,你没有回我的消息。”
一个问号……还用回吗?
凌燃愣了愣,他还以为伊戈尔就是无聊随手发个消息,“不好意思。”
“有什么事吗?”少年温和地望着他。
伊戈尔却更不高兴了,他哼了一声,转身回到维克多身边。
凌燃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伊戈尔的脾气好像一直都这样,他也没深想,找了个前排的位置坐下,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半旧的笔记本。
维克多应该会讲些干货吧,凌燃有点期待。
可没多久,他身边的座椅重重一沉,少年一扭头,就看见伊戈尔憋着嘴,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嘴撅得都能挂油壶了,还故意拿后脑勺对着自己。
讲道理,真的真的很像是一只气鼓鼓的傻狍子。
凌燃甚至有点想像明清元总做的那样,揉揉伊戈尔淡金色的脑袋,但他还是忍住了,拧开钢笔的笔帽,打开记满心得的笔记本。
罗泓和焦豫在冰场,没有陆地训练室的凌燃来的快,一来就发现凌燃身边的位置被占了。
罗泓摇摇头,往后面坐。
焦豫自打全锦赛后,对凌燃就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孺慕,打心里把凌燃当青年组的一哥看,就厚着脸皮坐到凌燃另一边的位置。
“燃哥,你来得好早。”他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
然后就两眼放光地看到了凌燃翻开那一页的内容。
“燃哥,我也正在琢磨这个跳跃的问题,我发现……”
他说起专业上的事,话马上就变得多了,凌燃也很感兴趣,侧耳听着,时不时给出自己的见解。
两人小声交谈,伊戈尔的耳朵动了动,感觉自己像是恰了柠檬。
尤其是当他听见凌燃问起对方,为什么轴心歪了,还能很好的落冰的时候,伊戈尔简直要酸死了。
这个问题他也会啊!
凌为什么不问他!
小熊仔气鼓鼓地抱住自己,见左边的两人谁也没有回头,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像极了想通过捣乱来吸引家长注意的熊孩子。
凌燃被惊动,讶异地看了一眼,就继续跟焦豫继续话题。
伊戈尔简直要气炸了!
尤其是那个华国选手说的根本就不对,明明就不是那样用力的!
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要插话时,讲台上,陆觉荣已经开始了本次交流会的致辞。
凌燃和焦豫都止了声,齐齐看向讲台,伊戈尔也只好把话都咽回去。
真是憋死他了!
伊戈尔愤愤地想,感觉之前在原教练手底下受的委屈加一起也没有今天委屈!
哼,他绝对不会再主动跟凌说话了!
小少年委屈地红了下眼。
讲台上,维克多已经开始他的讲话。
凌燃很专注地听。
维克多并没有谈很多技术上的事,毕竟他是前前任世界冠军,在他统治赛场的时候,四周跳的时代还没有来临,等他卸任让位之后好些年,四周跳才像井喷一样爆发。
他也知道这点,所以将着重点放在他对花滑的理解上。
维克多在赛场之外是个温吞性子,要不然也不会被人抢走伊戈尔这个他一直很看好的弟子,但说起挚爱的花滑,他也会显出难得的怒气。
“每一次裁判手册的更改,都让我看到花滑节目的艺术性新的滑坡,他们似乎致力于将花滑比赛赶到完全的竞技赛场上,而忽视了它冰上芭蕾的别称。这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维克多露出了一个苦恼的表情。
甚至还很西方地耸了下肩。
“但是,打动观众的,永远不会是那些拧成抹布的难看跳跃,而是你的节目,你的艺术性,你所倾注的热爱。孩子们,或许这很难,但我希望你们在专注技术提升的同时,能用自己的节目,去打动观看节目的每一个人,这才是花滑艺术生命力的所在。”
随场的翻译将他的话原汁原味地讲给在场的所有人听。
但很多运动员都露出了微微迷茫的表情。
他们很多人,都是奔着技术分去。
没办法,节目分太主观,也太难拿了,技术分的提升会容易得多。
陆觉荣听着听着,就苦笑一下,华国一直是p分沙漠,表现力欠缺的典型,维克多说的是事实,但这又谈何容易呢。
但他还是很配合地鼓掌。
毕竟,梦想总是要有的吗!
他忍不住看了看凌燃,这一茬小选手里,凌燃的艺术表现力很是拔尖,希望他能在不久之后的世青赛赛场上征服那些傲慢的外国裁判吧。
陆觉荣心里酸酸的。
凌燃没有听到自己迫切想要的,但也很心满意足。
维克多的话,想法跟他很相近。
一切的节目,还是要回归到表演本身。
就像尼金斯基说的那样,基于某种技巧体系的动作,其目的就在于表达节目的内容。
再优秀的跳跃,如果没有节目的融合,还不如大家在冰场上挨个站好,比拼跳跃算分就好。
那想必,花滑比赛也会很难再吸引到那么多的观众。
凌燃收回思绪,见会都散了,就急匆匆地背上背包往时女士的舞蹈室走。
今天的舞蹈训练还没有开始,时老师已经等了半天了。
他走得急,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伊戈尔瞪了他好几眼。
凌没有心!
小熊仔痛苦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呜呜呜地去找自己的教练去了。
维克多问起原委,忍不住笑,“你不说清楚原因,凌为什么要回你?他不像是会多心的人,你下次应该说得清楚些。”
伊戈尔瘪了瘪嘴,心里好受很多。
他摸出手机,吭吭哧哧地编消息。
维克多也不由得想到刚才台下少年盯着他时,亮得出奇的眼神。
看来凌燃很认同他的话,前前任世界冠军其实有点高兴。
其实很多顶级的运动员,越是优秀,心思越是单纯。
他们的全部心神都放在精进自己上,不会想得太多太杂,对世界始终抱着赤子一样的天真和好奇。
这也是大多数顶级运动员总是惺惺相惜的原因。
在花滑这种非对抗性的比赛里尤为突出。
不说别的,每年的商业冰演,维克多总会邀请很多运动员来参加,昔日的敌手,后进的新辈,大家与其说是来参加冰演,倒不如说老友相会,彼此见面交流谈谈心。
或许今年可以邀请一下凌?
维克多有点心动。
凌燃还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入了维克多的眼。
他正高高将腿搭在墙边的把杆上,用力向前俯腰,抻开自己的筋骨。
舞蹈室里,厚天鹅绒的窗帘被拉起,冬日浅淡却温暖的阳光照着窗明几净的房间,地板是桦木的,温暖的红褐色,再加上暖气片和地热的加持,热得惊人。
少年脱掉训练服,只穿了件修身的T恤衫。
所以腰往下弯得狠的时候,就会露出一截柔韧白皙的窄腰。
时女士瞥了一眼,也没在意,毕竟屋里暖和着,冻不着。
她见凌燃热身完毕,就摁下了多媒体的播放键,“今天我们来学习一下春之祭第一部分的第四小节,春天的轮舞。”
充满了质朴思慕之情的双簧管旋律就像是一支牧歌,歌颂着春天的到来。
凌燃目不转睛地看着幕布上的投影,仿佛沉浸在音乐和舞蹈的世界里。
再出舞蹈室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东北的冬天,四五点就已经变暗。
所以晚饭也开得早。
凌燃背着双肩包,打算往食堂走,不经意地一抬眼,就看见金发的维克多在栏杆边往下望着冰面上练习的运动员们。
他在凌燃的必经之路上,凌燃想了想,上前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维克多也意外,没想到会这么巧。
但遇都遇见了,他也很想听听这位青年组新星的想法。
维克多切了通用语,“凌,你也听了我今天下午的那些话,你有什么想法吗?还是觉得我说的那些太虚浮,不如像他们一样苦练跳跃进步来得更快?”
维克多指了指楼下冰面上死磕跳跃的运动员们,话语里的那股子失望止都止不住。
他偏爱艺术美,但似乎对技术有些过于轻视。
凌燃能理解维克多的想法,毕竟他成名太早,多少会有些时代的局限性。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觉得您说得很有道理。”
维克多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却马上在凌燃接下来的话里收起笑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但技术与艺术,不该是割裂开的两个部分,我觉得或许该寻求一个两全的办法。譬如在追求技术极限的同时,保留节目的艺术性。”
凌燃斟酌着言辞,“美好和强大,或许并不冲突。”
维克多挑挑眉,“但却很难两全。”
他其实也认同凌燃的话,只是觉得少年人太年轻,不知道这个目标达成会是多么的艰巨。
尤其是,凌燃还是一个黑发黑眼黄皮肤的华国人。
维克多没有种族和国籍歧视,但这种偏见眼光在花滑圈子里的存在,却是很多人早就意识到的事实。
凌燃的路,比伊戈尔的都要难走很多。
但他也绝对不会打击凌燃就是了。
毕竟有目标是好事,即使这目标太遥远和宏大。
维克多难免好奇,“如果只能选一个呢?美好的节目,强大的技术,你会选择哪一个?”
只能选一个?
凌燃忍不住笑,“这个选择题我没有答案。”
维克多有些意外,“为什么?”
凌燃将沉甸甸的背包往上托了下。
楼下的保安看了看时间,打开了整栋楼的灯光。
一瞬亮起的炽白光线将少年眉宇间那股坚定照得耀眼。
“因为我会尽力做到两全。”
技术与艺术,他都会做到最好。
技术挑战极限,艺术传达情感,哪一个都不能或缺。
凌燃想打动裁判,也想打动观众。
他想得到所有人心悦诚服的赞美与热爱,也想不断地试探和挑战自己的生理极限。
这些话,他没有说,但维克多从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里就看了出来。
过于强烈的进取心和追求信念打动了他。
维克多觉得,即使凌燃在世青赛上没有拿到好的名次,也不妨碍他想邀请凌来参加自己的冰演。
他轻轻鼓了下掌,忍不住透了点他听说的小道消息。
“丹尼尔的师兄,也即是约瑟夫·梁,那个移民m国的华裔,听说已经伤愈,打算参加这次的世青赛。他跟丹尼尔的关系很好,还是去年世青赛的冠军,或许会对你有些敌意。”
维克多试图让言语变得温和,却是忍不住透出了几分厌恶。
干净的冰面,一旦有了脏污的痕迹,就会格外碍眼。
“他和丹尼尔向来是裁判的宠儿,这一次,你应该会与他们对上,或许放平心态,会更有助于比赛的发挥。”
凌燃还真不知道这个消息,见维克多主动释放了善意,还是真诚地道了声谢。
维克多咳嗽一下,“希望来年冰演的时候,我可以邀请你来参加我的聚会。”
他正式地发出了邀请。
凌燃的节目打动了维克多,他的信念也让维克多动容,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没错,更何况,竹下俊和明清元都在为凌燃作保,想来他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
维克多笑容和煦。
凌燃这下是真的有点吃惊了。
维克多毕竟是前前任世界冠军,他的冰演,邀请的都是向来都是最顶级的那一拨运动员。
他虽然拿到了青年组大奖赛的金牌,但跟成年组一比,并不是什么很能拿得出手的成绩。换而言之,他离这个顶级的圈子其实还很遥远,维克多居然会主动邀请他?
他没听错吧?
少年难得有些怔愣。
他不会是做梦吧?
维克多伸出了手,“可以吗?”
原来不是做梦。
凌燃很有些心动。
能与这些顶级运动员来往,或许他能够从他们身上学到更多自己原本缺失的部分。华国的老话,学无止境,三人可为师。
少年弯了弯唇,握上了维克多宽厚的手掌,“谢谢您的邀请,维克多先生,我想我会去的。”
明清元就经常去,队里应该对维克多的冰演很宽容,他已经想好一会就去跟薛林远和陆觉荣商量了。
至于维克多告知他的消息,凌燃也不是没想过。
他前世又不是没有被压过分。
或许很不公平,但这就是事实。
但只要他能拥有绝对的实力,未必不能打破这层黑暗的桎梏。
他可以用更加努力的训练,拼了命地去够那块干干净净的金牌。
那是他的梦想,更是他的两生。
凌燃已经拿到唯一一张世青赛的门票,绷紧精神,全身心投入到接下来的训练里,只在过年那几天才抽空回了趟霍家。
霍老爷子都心疼坏了,给他包了个大大的红包,让霍家二房羡慕得不行,但碍于老爷子的面子,一个不字也没敢说。
凌燃数了数自己的小金库,突然觉得距离开连锁冰雪俱乐部的目标也不是很遥远。
他还没有放弃之前的那个想法。
华国的人才储备实在是太少了,或许他也能为之做点什么。
哪怕是微薄之力呢。
但摆在他面前的,还是迫在眉睫的世青赛。
世青赛,全名,世界青少年花滑锦标赛。
一般在每年的三月份举办。
所以元宵节才过去没多久,凌燃就再次站到了m国的土地上。
下飞机前,他戴紧了自己的口罩,从薛林远手里接过装了冰刀和考斯腾的行李箱。
扑面而来的风并没有带上春天的温和。
凌燃的心里却已经因为血液的翻涌,泛起了灼热的温度。
世青赛,他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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