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圈小朋友们用无比热切憧憬的眼神看着, 对凌燃来说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前世的华国一直青黄不接,没有夺得过世界级冠军的运动员吸引眼球,花滑的讨论热度始终起不来, 后续人才储蓄压根就没跟上来,又没有启明星俱乐部这种扶持小学员的存在……
就连凌燃自己也只是一心钻在精进水平的象牙塔里, 就算是有类似的邀约, 也会被他拒绝。
所以专门给一群孩子们表演节目什么的,他也是头一回。
但既然是给小朋友们滑,选曲就是个大问题。
像归来那种太严肃深重的节目就不太合适;像表演滑那种偏华丽自带背景的节目, 他们年纪小, 也不一定能理解, 其他的节目好归好, 总是差了点意思。
好在凌燃这几天思考新赛季的节目, 将自己前世的经典曲目复盘了好几遍,心念一动,就想到了一首合意的。
名字很简单, 两个字——春晓。
与那首华国人幼时都背过的古诗词同名,却是一首由奥国作曲家所创作的长笛独奏曲。
是他前世升组后第一个赛季的短节目。
那时候他刚刚结束完自己的发育期, 通过升级考试进入到成年组比赛, 体能得到大幅度的增强,技术也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 可以说是踌躇满志,雄心万丈。
心境反应在选曲上,也就更偏爱那种积极向上,一往无前的明快曲目。
春晓就是他一眼相中的曲子。
冬去春来, 万物生发, 一切都欣欣向荣, 那时的他也盼望着自己能在成年组尽快地成长起来。
春天又是一年的开端,寓意着希望与生机,这样充满生命力的节目,用来给这些刚刚接触花滑不久的孩子们鼓劲祝福,是再合适不过的。
清亮婉转的长笛声悠扬而来。
一双双乌溜溜大眼睛的炯炯注目下,少年原地一个结环步,就轻松地滑了出去。
没有考斯腾,凌燃穿着件紧身的训练短袖就上了场。
雪白的T恤衫下摆被扎在修身的黑色长裤里,一股休闲的味道,黑白的经典配色将他本就干干净净的气质凸显更加纯粹。
是很干净利落的打扮,与他以前穿过的那些或华丽或出尘或庄重的考斯腾风格迥然不同。
但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点不和谐。
因为少年转身间,只一个简单的舒展手臂的动作,就将带着雪水初融气息的春风吹到了他们面前。
“哇哦!”小朋友们张大了嘴。
他们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明明没有很难,是他们自己也能模仿着做出的动作,但冠军哥哥做出来就是很好看!说不出来的好看!
他们眼睁睁看着修长的指尖绷紧着由下而上,轻柔上扬的动作,就像是看见嫩嫩绿绿的小草,悄悄从泥土里钻出一点芽儿,再随着悄悄变暖的风,大胆地与同伴相拥成簇。
少年眼里盛满发自内心的喜悦,乌黑眼瞳亮得像星子。
他伴着风在冰上滑行。
转三步法接上夏塞步,乔克塔。
内外刃交替间,唰唰地划出一道道细而清晰的雪白冰痕。
凌燃没有因为不是正式的比赛就放松难度,而是将观众席上的所有人,无论是小学员,俱乐部的工作人员,还是慕名而来的家长们,都当做了不远万里而来,只为欣赏他节目的花滑爱好者。
既然有观众,他就要打起精神,将最好的节目带到所有人的眼前。
乐声活泼又明丽。
春归的鸟儿唱着动听的歌儿,从躲冬的南方叽叽喳喳地回家。
少年压低膝盖控制着速度,特意在最靠近小朋友们观众席的位置完成自己的第一个跳跃。
很快的一瞬间。
左刀齿轻轻点冰一瞬,就高高跳起。
浑身绷紧,释放一瞬。
右刀齿就已经传来冰面的触感。
小朋友们还没来得及因为凌燃的滑近而惊呼出声,一个完美的4t就已经顺利落冰。
落冰的右脚在冰面上留下圆润的白痕,笔直的长腿在空中划下流畅的圆弧,才游刃有余地轻轻落下,少年继续优雅地往场中滑去。
“哇哦!”
小朋友们后知后觉地鼓掌,一个劲地叫好:“好棒好棒!”
“好厉害好厉害!”
童童眼睛亮晶晶的,“冠军哥哥跳得比我还高!”
作为刚刚启蒙的小学员,能跳出一周跳的童童在同龄人里已经是非常出众的那个,但在这个又高又远的四周跳面前,显然根本就不够看。
唐一啸听得就不乐意了,凌燃是他的偶像,在小朋友的心里,偶像就像是天上的太阳,满世界也只有那么一个,谁都不能跟他比!
他嘟着嘴,气鼓鼓的,“你本来就没有凌燃哥哥跳得高!”
童童皱紧小脸努力解释,“我是说,我是说,哥哥跳得比我个子还高!”
小姑娘费劲地比划着自己的头顶。
她自己比挡板还要矮一头,但是冠军哥哥跳得比挡板高好多啊!
可这些话,唐一啸根本就没听进去,他的眼根本就没办法从冰上滑行的身影上离开,心跳都不自觉地变快。
好厉害呀!
那些教练们教过的步法,平时学起来又难又枯燥,但在凌燃哥哥脚下却是连贯又灵动。
好像根本不需要思考,他就能用很难学的步法,在冰上飞一样的滑行,滑得又快又好,跟自己这种滑一步停一下的完全不一样。
唐一啸被打击了一下,马上就高兴起来,真的好好看!
这些步法滑得好的话就会这么好看吗?
那他以后一定要好好学!
小朋友们都被迷得不行,一个个都变成了亮晶晶的星星眼。
就连不懂这些的清洁阿姨都忍不住地跟同事嘀嘀咕咕,“看不懂,但看着就舒服养眼。”
刘经理则是笑眯眯地坐在小朋友们后面,跟其他教练低声赞叹,“看着就是一种享受。”
当然会很享受。
这是凌燃修改过许多次的编排,练习过无数回,是在前世成年组的第一场比赛里惊艳过不少人,一战封神的短节目。
怀揣未来的少年奔跑在春光里,眉眼明媚,斗志昂扬,任谁都会被这种少年人身上独有的勃勃生机所打动。
虽然很久没有练习过,细节多少会生疏,但刻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一旦被唤醒,精心雕琢过的一举一动就带上了春天的魅力。
优美悦耳的长笛声还在继续。
柳枝抽出细丝,小溪融化碎冰,明媚的春光唤醒了山间所有的野花和鸟、兽、鱼、虫。
满满的春意唤醒了人们心中的憧憬。
一切都在向前发展。
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凌燃也是这么觉得。
他现在已经拥有了很多,以后也一定还会拥有更多。
余光轻轻扫过那些用崇拜目光专注望着他的小脑袋瓜,一种喜悦和欣慰的情绪更是不受控制地袭上心头。
很高兴,很满足,也很期待。
不止是他一个人拥有了光明未来,这些幼苗也是华国的未来。
真好。
一切就像是春天一样的美好。
美丽,神奇,又充满希望。
凌燃眼里笑意越发真切。
双足的刀刃往外绷成一条直直的线,少年微微抬起头,顺着手臂仰起的方向,像是在展望未来的无限可能。
心情喜悦到了极致,连总是向前跳,总有一种孤绝且奋不顾身意味的阿克塞尔跳,都满含着迫不及待奔向春天的喜悦。
千锤百炼的肌肉记忆根本不需要太刻意地调整。
只需要屏气凝神,跳起再落冰。
一个高难度的3a就这么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
“哇哇哇!”
小朋友们尖叫起来,拼命地拍手。
唐一啸实在是忍不住了,站起来蹬蹬噔小跑到围栏边,踮脚挂在围栏就开始嗷嗷嗷,“凌燃哥哥你好厉害!”
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
很快,一整排的小豆丁都挂在了栏杆上,看得眼也不眨。
少年从冰场的另外一侧一回头,就吓了一跳。
他忍不住分神看了眼栏杆下的缝隙,确认这些小朋友们没有掉下来的危险,才无奈宠溺地笑了下,继续自己的表演。
这样温暖的一幕,惹得后面的大人们笑得前仰后合。
“我看我家这臭小子以后还抱不抱怨说学步法好辛苦好无聊,”唐爸爸忍不住地笑。
童童妈妈也是眼神柔和地将自己的视线从女儿的背影上挪开,投注到冰上充满力度和优雅的少年身上。
她其实很想对凌燃说一句谢谢。
能在这样刚刚懵懂的年纪,近距离观看到一位世界顶级运动员的高水平表演,深切意识到花样滑冰是多么美多么优雅的一项运动,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这会给她的女儿带来多么翻天覆地的震撼与影响。
而这样难得的际遇,少年却是丝毫不求回报的。
童童妈妈用力拍着手,像是在表达自己的谢意。
有这样想法的家长不在少数。
凌燃目前在花滑男单领域的地位有多高,他们这些冰迷再清楚不过。
说句不好听的,凌燃就是去参加冰演,一整场下来,可能也就只会出这么一个私人节目。但冰演票价的贵和高昂,是他们捂着钱包怎么都不舍得,会感觉肉疼的地步。
但现在,这位年纪轻轻的世界冠军却愿意免费为他们的孩子滑下来这样一场精彩的节目!
家长们怀揣着感恩激动的心继续欣赏着节目。
小朋友们就没有这些顾虑了,他们只知道在凌燃完成一个又一个漂亮高难度的动作时尖叫嗷呜,在那个跳起又落下,落下又跳起的三连跳时简直都要叫破了嗓子。
一声又一声的“哇”和“好厉害”充斥着观众席前排。
在凌燃的三连跳成功落冰时,他们甚至在栏杆边不住蹦跳起来,小脸又红又烫。
“这个好厉害,我以后也要学!”
“我也要跳这个!”
“我也想这样连着不停地跳!”
一连串个头高矮不一的小豆丁蹦蹦跳跳,童言童语,听着就让人心情愉快。
冰上的那个身影就更如此。
乐声即将进入到最后的高潮,少年怀揣着满腔的喜悦,以一个纵身跃起的延迟跳跃,卡着节拍,加快了自己的步法。
纤细柔韧的身形在冰上从容又洒脱。
单足内外勾的交替,让他如乘风而起的风筝一样在春日晴空里飘摇高飞。
刃齿轻点冰面,一连串的小跳,奔跑着,终于在最靠近小朋友们的位置开始了自己的最后一组旋转。
单足加速的running进入,点冰的长腿充满着力度。
须臾又绷直,在冰上高高浮起。
瘦削的肩膀与冰面垂直成无可挑剔的90度直角。
向侧燕式旋转。
还是伴随着难度姿势的燕式旋转。
覆着一层薄薄肌肉的手臂高举着,五指一把抓住试图从指缝溜走的春光。
抓住那束光的少年很快向下弯折腰身,用抓住过光的手,提起自己最爱的冰刀,腰身折成最标准的A字。
三圈过后,又蹲下身,膝盖交叠,紧紧抱住自己的大腿。
名为pancake的蹲踞旋转。
又三圈。
少年快速旋转地站起身,刚才还蜷缩成一小团的身体快速张扬着,舒展成顶天立地的模样。
凌燃其实一直很喜欢蹲踞旋转,尤其喜欢在蹲踞旋转后接上一个彻底舒展开的直立转。
会带来种子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的生发感。
这也是他用这个节目向这些小学员们传递的祝福与期待。
快些成长起来吧,华国的未来希望。
少年微微喘着气,脸上的笑容灿烂且明亮。
小朋友们的欢呼和掌声就没有停过。
在凌燃结束自己的表演后,原本坐在观众席上的家长们也纷纷站起身用力鼓掌。
屏幕里看见再多次,也不抵在现场亲眼目睹一次来的震撼。
毕竟屏幕里只能看见少年的动作和神色,但现场亲眼目睹,却可以看见他对整个冰面和立体空间的充分利用。
30×60的巨大冰面上,少年逐风而行,几步就从这头滑到那头,冰刀的白痕均匀遍布整个冰面,他在这片与世隔绝的空间内跳跃旋转时,简直美到不似凡人。
他就是冰花里幻化而生的精灵!
哪怕以后看不了凌燃的现场,也要多找找现场其他观众视角拍摄的视频,这些冰迷家长们在心里忍不住地想。
刘经理还在跟一脸骄傲的薛林远套近乎。
小朋友们就没那么多顾虑,一溜烟地顺着台阶跑下去,把刚刚结束一场表演的少年众星捧月似的围在中间,哥哥哥哥地喊个不停。
凌燃其实有点累了。
刚才的节目也就看起来轻松,其实一点也不轻松。
只是短节目的话,他的体力其实够用。
但心里始终念着自己是要给这些孩子当榜样,给他们带来启发的,不知不觉也就多出了那么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全部心神都在如何更好的展现节目和保证自己一定就不能出现一丁点失误,一整场下来,比平时的短节目还要累上三分。
但这些小朋友们太激动,一个个鼓足勇气、红着脸向他请教,凌燃也不想给他们泼凉水,就一边尽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边露出了自以为最温和的笑容。
小孩子天然就会察言观色,见凌燃露出笑脸跟刚才手足无措的僵硬样子完全不一样,就一窝蜂地提出自己的问题。
他们还在启蒙的阶段,除了几个天分很高的孩子,大部分还在练习步法,提出来的问题千奇百怪。
甚至有点像是没话找话。
其实这些孩子想问的也不在于问题本身。
他们眼睛晶亮地盯着凌燃,明摆着就是想跟这个帅气的冠军哥哥多说几句话。
被这样纯粹热烈的孩童眼神看着,任谁都会心软。
凌燃就心软了。
即使知道这些孩子不一定会记得住,还是在一板一眼地认真回答他们的问题。
“冠军哥哥,为什么你滑出来的弧线那么圆啊?”童童眨巴着眼。
凌燃点了点自己的腰和髋,后退一步,助滑几下,刀刃灵活地转出转三步法。
“需要用腰胯的部位去转,上下身一定不能分开用力,这样转出来的弧线才会自然好看。”
“凌燃哥哥,我滑行的时候总会有很大的声音,这该怎么办啊?”
唐一啸绞尽脑汁地想,迫不及待地追问,心脏怦怦怦跳到嗓子眼里。
问出来的一瞬间就后悔了,这个问题是不是太傻了,凌燃哥哥会不会觉得他很笨?
小朋友皱着脸,很有点苦大仇深的意思。
他紧张地不行,又期待得要命,眼巴巴地看着凌燃。
凌燃示意他,“可以滑两步让我看看吗?”
“啊?”
唐小朋友傻眼了,然后就紧张地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他会不会滑得不好,让凌燃哥哥笑话他,会不会给凌燃哥哥留下不好的印象,啊啊啊,早知道就不问这个蠢蠢的问题了!
唐小朋友肉眼可见的紧张,甚至很想捂脸跑掉。
然后就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抬眼一看,他最最崇拜的人正半蹲在他面前,乌黑眼里都缀满温和笑意,“我不看看的话,很难确定你是哪里有问题,可以滑几步让我看看吗?”
他好温柔呀……唐小朋友有点晕晕乎乎的。
然后就在别人羡慕的目光里滑了半圈,紧张兮兮地滑了回来,“哥哥……”
凌燃已经看出来了他的问题,伸手点了点他的刀齿,“除非是点冰跳,或者是刀齿步,一般不要用你的刀齿。”
唐一啸浑身僵硬地点着头。
凌燃示意他跟着自己往后蹲身,“记住这种类似于深蹲的感觉,你的刀齿声音很大,跟你的重心位置有关,如果身体的重心调整到稍稍靠后的位置,一般就不会有什么声音。”
唐一啸试探做了几次,能是能,就是感觉很别扭,还没有他平时滑得舒服。
他精神紧绷着,下意识问出声,“如果重心调整不好,发出很大声音,在赛场上会被扣分吗?”
如果不被扣分,是不是就可以不调整了?小朋友忍不住有点侥幸。
凌燃摇摇头,“不会。”
其他小朋友就围了过来,“那是不是就不用管了呀?”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凌燃深吸一口气,“要管。”
“?”
小朋友们的脸都浮现出疑惑的表情。
可是又不会被扣分啊?
凌燃很久没有这么绞尽脑汁地寻找措辞过,在场的都是年纪很小的孩子,他不能说重了,也不能说轻了,这个语气的度的拿捏就是个麻烦事。
他琢磨了下,决定另辟蹊径。
少年微微红着耳尖,“你们喜欢我刚刚的节目吗?”
小朋友们眼神一亮,鼓着掌。
“喜欢!”
“超帅的!”
凌燃点点头,“如果我滑行的时候,一直都有刺耳的刀齿声,你们还会喜欢吗?”
小朋友们犹豫一下,声音都变小了,“喜,喜欢……”反正音乐声那么大,离得远应该听不见吧。
凌燃忍着笑,在冰上做了一个膝盖抬不高,脚尖翘着,滑足绷得不直,轴心还有点粗的捻转动作。
“如果所有的动作都变成这样,你们还会喜欢吗?”
小朋友们相互看看,都不说话了。
他们再喜欢凌燃,也说不出来这么违心的话。
这个姿势也太丑了吧,松松垮垮的,一点精神劲都没有。
凌燃收了笑,语气还是温和的,“可这样的动作也不会被扣分。”
小朋友们都懵了,这么难看的动作也不会被扣分吗?
少年一字一顿,尽量将话说得通俗易懂。
“花滑是很少见的,艺术与技术相结合的运动,一直被称为冰上芭蕾。作为表演者和运动员,我们不能只用分数来要求自己,尽力去表现出节目的艺术性一面,也应该是我们所追求的东西。”
这话似乎太深奥,凌燃犹豫了一下,又打了个比方。
“你们想表演那种分数很高,但是看起来很难看的节目吗?”
小朋友们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唐一啸的脸涨红一下,“不想!”
他跟唐爸爸一起看过好多花滑比赛,有些人的节目真的很难看,他怎么都看不下去,甚至觉得好烦。
凌燃重新露出笑,“所以即使有些问题不会被扣分,但只要影响到了节目的美感,我们也还是要花很大力气去纠正。一点点改变错误习惯的过程会很辛苦,但如果能做到,你就一定能演绎出很精彩的节目。”
他轻轻拍了拍唐一啸的肩,唐小朋友就像是受到了偌大鼓励,握紧拳,震声嗷了一嗓子。
“我一定能改掉刀齿的声音!”
凌燃被吓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好。”
得到心目中偶像的肯定,唐一啸小朋友看上去斗志昂扬,扭头就找了个角落开始练习滑行。
反正就是劲头很足,看得唐爸爸老怀欣慰。
真的得谢谢凌燃。
他想到自己刚刚在卫生间听到的话,得知俱乐部真正老板的一瞬惊讶之后,心里的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真的难以言表。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年纪轻轻,就拿到了世界冠军,听说还是个成绩很不错的学霸,精力都在学业和专业上,居然还在私底下悄悄为华国花滑的未来考虑筹谋,百忙之中抽出功夫来跟这些年纪小小看不出未来的小学员们互动。
凌燃真的只有十几岁吗?
为什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孩子?
唐爸爸忍不住地感慨,但想到整个地球村也就他们华国出了这么一个,就忍不住地骄傲起来。
凌燃厉害吧?是我们华国的!
他也不求唐一啸将来有什么多大的出息,只要能学到一点凌燃在赛场上不服输的劲头就已经够用一辈子了。
家长们大多都抱着这种心思。
他们在场边用感激热切的眼神看着少年跟自家的孩子互动,脸上都带着不敢置信的笑意。
一直到薛林远来催,凌燃才跟这群小朋友们告别下冰。
大家都很不舍,“时间过得好快啊!”
薛林远忍住笑,“都好几个小时了,你们年纪小,不能在冰上待那么长时间。再说了,你们的冠军哥哥也累了,我要带他回去休息了。”
小朋友们恋恋不舍,扯着凌燃的衣角,“哥哥你回去要好好休息哟!”
凌燃笑笑,“你们也是。”
跟俱乐部告别之后,师徒两人才一道坐上了刚刚打上的车。
薛林远还挺高兴,压低声凑过来,“可算知道你为什么开俱乐部了,这些幼苗看起来就让人心里高兴!”
凌燃点了下头,“里面有几个平衡感很好,学也学得快的,等过几年看看,说不定就能给介绍着给向教他们送去。”
向一康被钟炎那档子事伤透了心,现在都开始转去带年纪更小的少年组选手了,原话是:他这回从娃娃抓起,就还不信了,能带不出几个品行好,不背刺他的得意徒弟。
薛林远也还惦记着他这个老朋友呢,连着点头,“咱们在j省的那个俱乐部上个月送了个好苗子过去,老向高兴得不行,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道谢,说有空了一定得请咱们吃个饭!”
他说得高兴,一扭头,就看见少年半阖着眼,头都微微偏着,看上去就有点昏昏欲睡。
这下原本想问问凌燃这些节目灵感到底打哪来的薛林远就说不出话了。
凌燃是真的累得不行。
他甚至觉得,一直说话比一直训练还累,靠着椅背上,就有点要睡过去的意思。
薛林远怕他身上汗湿了又着凉,就狠心把徒弟推醒。
凌燃慢慢眨了下眼,就艰难地坐直起身。
“你最近好像总是在犯困。”薛林远很肯定道。
凌燃也有这种感觉。
他其实有点警醒,“好像饭量也大了不少。”最近总要再加半碗饭才能吃饱,要不然就会在半夜饿醒。
薛林远警惕起来,“膝盖关节什么的晚上会疼吗?”
凌燃摇摇头,“不疼,但是晚上睡觉有时候会有一种踏空的感觉。”
骨骼要开始生长的话,做梦时确实容易因为肌肉痉挛出现踏空感。
薛林远头有点大,还是出租车司机笑呵呵地接了句,“这是要长个儿的前兆啊!长个儿好,男孩子嘛,长得越高越好,以后高高帅帅的,才好找对象!”
这话说的没错,但那是对普通人来说,对花滑运动员来说,长高简直就是噩梦。
凌燃现在已经170出头,穿上冰刀就有一米八多,再长高的话,重心再度抬高,跳跃的稳定性就会大幅度下降。
下个赛季就是奥运年了,这时候要是突然长高,这不是开玩笑吗!
哪怕是薛林远一直盼着凌燃的发育期赶紧来,那也是盼着他长壮实一点,把骨骼和肌肉量提上来,也不是盼着他纵向疯狂长个儿啊!
“早晚测的数据没变吧?”薛林远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凌燃摇摇头,“没有。”
薛林远就如释重负,“还好还好。”
紧接着就捂住脸,“可别长了,要长也是明年再长,马上就是奥运年,咱们可一点都经不起这种大风大浪。”
哪怕是不发育都行啊,先把下个赛季熬过去。
薛林远其实有点自欺欺人了。
这种事,一旦有了苗头,就很难再压下去。
凌燃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其实也会担心,但担心又有什么用,天要下雨,骨头要长高,这都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东西。
顶多就是祈祷祈祷,他那位从未谋面的生父,没有把个高的基因遗传给他这具身体。
就算是真的长个儿……
大不了就是第三次重来一回。
他穿书而来,重头开始,其实就相当于是度过了一次发育关,这一次又有之前的训练打底,怎么着都不会比之前的复健更难。
少年很乐观,心里想着,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一听说长高就开始变色。
但薛林远是真的变色了。
一直到回了集训中心,脸色都没缓过来,问就是愁的!
尤其那个司机还是个热心肠,一路都在支招,说什么喝牛奶补钙、多睡多运动,就可以长高,他儿子就是这么着一口气窜到了一米八,长高之后才第一次收到情书,在家里美得冒泡……
这话是好话,人也是好心。
但薛林远想到的却是:食堂天天提供牛奶,凌燃每天都在运动,他的睡眠一直很充足……
越想越害怕的薛林远:“!”
这要能有好脸色才怪!
凌燃却是在半睡半醒间压根没听清司机的话,见自家教练那张脸拉得跟苦瓜一样,就绷不住笑了下,“薛教,我还没有开始长高。”
薛林远浑浑噩噩地点头,甚至开始琢磨,有没有什么针,一针下去就不长高了,也没有什么副作用。
但这样一想,又觉得有点残忍。
凌燃其实一直很向往高个头,薛林远心里隐隐有这个想法,但知道是一回事,发愁也还是发愁。
高个头和花滑,就不能相融!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去年凌燃窜了一小点点,就付出了好大的代价才又重新稳定下来。
这回要是窜上一头,别说凌燃了,自己怕是都要疯!
薛林远一脑门的官司,然后就被自家徒弟用力拉了一把。
刺耳的摩擦声里,明清元的豪华天窗两轮代步车好险停在了他们俩面前,明清元自己先吓得不轻。
“薛教,我就吓唬吓唬你,你怎么没躲啊,好险就撞上了!”
薛林远没吭声,被臆想中的噩耗打击得回不来神。
明清元把支架一踩,停在了凌燃面前,“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去俱乐部给小孩上课吗,怎么回来就这样了?遇见熊孩子了?”
他努努嘴,看着薛林远的目光很是不解。
凌燃摇摇头,“薛教是怕我会长高。”
明清元愣了下,神色严肃地绕着圈打量少年,还伸手比划了几下,“应该没有吧?”
凌燃避开他的手,“目前还没有。”
以后就不知道了。
少年抿了下唇,觉得自己头顶上就像是悬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根本无从知道这柄用细细马鬃悬挂在头顶的利剑会不会落下,又是什么时候落下。
明清元一头雾水,“那有什么好急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长完个儿了,后面好几年都没长过。”
这话可算给薛林远吃了个定心丸,他紧张兮兮地追问,“真的假的?”
明清元就乐,“我骗您有什么好处吗?”
薛林远终于喘出一口气,看自家徒弟的眼神就有点复杂。
怕他长,又心疼他不长,又真的怕他长……
算了,还是别长的好。
薛林远勉勉强强压住心里的焦虑,看向明清元,“有事?”
这个点,明清元不在场馆里训练,跑出来干什么。
明清元搭着凌燃的肩头笑,“差点就忘了!陆教让我给您捎个信,月底h省就要办省运会,上头点名让我和凌燃参加,咱们可能要提前准备一下。”
“省运会?”
薛林远有点懵,“四月份的省运会应该都是夏季项目,咱们冬季项目凑什么热闹。”
明清元笑得开心,“还不是因为今年花滑速滑两开花,成绩都不错,冷余跟凌燃在世锦赛都拿了金牌。上头高兴得很,为了把咱们拉出来秀秀,硬是弄出来个新名头,叫什么冬赛夏办,让咱们跟夏季运动一起比赛去。”
薛林远纠结一下,看了眼凌燃,“那应该也还行?也不用准备什么新的节目,前两个赛季的哪套节目拿出来都不会丢份,应该也不会占用太多的时间。”
这种任务性的比赛,要是还硬着头皮准备新节目,他害怕他的宝贝徒弟身体吃不消。
明清元也这样想,“节目都好说,就是我听说……”他露出有点牙疼的表情,“除了正常放票,上面还邀请了各个省队的队员来观赛,对了,还跟大台五套说好了,整场比赛实时转播!”
这还是比赛吗?
真的不是借机炫耀自家的宝贝队员吗?
这么大的阵仗,非得拿出点真本事不可,那就一定会消耗不少精力。
薛林远其实不想让凌燃去参加。
世锦赛才结束多久啊,孩子还没有彻底放松下来呢,新节目也没着落呢,就又要赶场似的去参加这种展示性质的比赛。
但也不得不去。
凌燃是在国家队不错,但花滑和速滑这边向来没有正式的名头,除去比赛,平时的关系都挂靠在省队里。自打凌燃来了集训中心,为了方便管理,他的关系也就从j省队被转到了h省队。h省的省运会,总不参加也不太合适。
去年还能找借口回绝了,这回上面亲自点名,可以说是非参加不可。
他看向凌燃,凌燃就轻轻点了下头。
“那就去吧去吧,”薛林远放弃治疗了。
明清元倒不是很抵触,“华国好几年没有办什么国际赛事了,一直都是转播,时间段也不太好。这回在自己家的地盘上,上头又格外重视咱们,肯定会挑个黄金时间段,凌燃,到时候肯定有不少人会关注到这回的比赛。”
凌燃倒没什么感触,毕竟他又不能透过摄像头看见后面的观众。
不过这样肯定能提升花滑的知名度。
他心里轻轻动了一下。
事实上,这场比赛远比在场的几人所想的更受关注。
自打被队里通知可以去看凌燃和明清元的比赛,各个省队的队员们都嗨翻了天。
那可是凌燃和明清元!
华国前后两任一哥!
更别说凌燃刚刚在世锦赛上拿到了冠军!
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几乎是目前整个华国男子单人滑圈子里所有运动员眼里的神。
他们早就想亲眼看看凌燃的节目了,之前以为只有全锦赛能有这个机会,没想到今年离全锦赛还有大半年,就有了这样的好机会。
这可真是太好了!
这还只是省队队员,自打凌燃要参加省运会的消息传出来,无数冰迷就闻风而动。
票一被放上网,就很快售罄。
冰迷们刷着官网生闷气,怎么就放这么几张?有两秒钟吗?一下子就没有了好不好!
华国内的冰迷尚且还能抢票,国际上的冰迷已经一片哀嚎。
“我们还有机会能看见凌的比赛吗?”
他们对这位新任的世界冠军还热乎着,迫切地想要了解更多。
但凌出现的时间实在是太晚了,满打满算就没参加过多少比赛,他们根本就刷不够好不好!
这样的哀嚎吸引到不少电视台的注意。
在传统媒体日渐低迷的今天,电视台也在想方设法提升自己的收视率。
于是,主办方接到了不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请求合作,购买转播权的电话。
主办方乐得合不拢嘴。
冰协那边也是高兴得不行。
找上门来的合作商越来越多,有了银子票子,他们明年翻新集训中心的规划就有着落了。
原本不起眼的比赛牵动无数人的心。
凌燃却已经一头扎进日常的训练里,直到坐着大巴车来到比赛场地,被各种肤色的记者迎面迎上,要不是薛林远死命护着,麦克风和摄像头都要怼他脸上,才一下愣住。
居然有这么多人关注这场比赛吗?
少年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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