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带着苏立秋回家, 坐在马车上时,一直搂着她,又心疼又愧疚, 明知河边人多, 怎么就没叫人好生看着女儿, 导致她被当众掳走。
亏得周锦年及时从贼子手中救下女儿, 若不然,过了今晚,女儿一生幸福就毁了。
苏夫人摸了摸苏立秋的脖子和手, 又检看她衣裳腰带袖子等地方,再三确认她没有受到伤害, 一时落下泪来,“都怪母亲,没好生看着你。”
苏立秋享受这难得的片刻母爱,把头搁在苏夫人肩膀,低声道:“母亲, 我没事, 您不用伤心。”
苏夫人抚着苏立秋的背,至这时才痛骂起贼子来,咬牙道:“若捉到人, 得千刀万剐。”
骂毕, 又问苏立秋被掳的细节。
苏立秋犹豫一下, 到底没有告诉苏夫人更多,只照着和周锦年商量好的,再说一遍。
不是她不信任母亲, 只是当时袖子被撕, 那情形解释起来颇费劲。
马车很快到了苏府, 自有婆子上前搀扶她们下马车。
苏夫人不忙进去,只吩咐婆子道:“点一个火盆搁上,我和秋姐儿跨一跨,去去霉气。”
婆子照办,马上端了火盆放到门槛外。
苏夫人携着苏立秋跨过火盆,嘴里默念几句时来运转的吉祥话。
进了大门,苏夫人亲自送苏立秋回房,又陪着坐一会,看着她喝了定惊茶,神色似乎恢复了正常,这才松口气。
她这会儿不见李嬷嬷,便问道:“李嬷嬷呢?”
柔菊小心翼翼看看苏夫人,上前答道:“李嬷嬷说她今晚没有护住姑娘,若姑娘出了什么事,万死不足辞,这会跪在廊下呢。”
苏立秋怕苏夫人这会要处罚李嬷嬷,忙开口道:“母亲,今晚事出突然,李嬷嬷也尽了力,且让她进来,叫她尽心做事,将功折罪罢。”
苏夫人听得苏立秋为李嬷嬷求情,便不愿拂她的情面,待柔菊喊进李嬷嬷,便道:“你今晚失职,本该重罚,但秋姐儿为你求情,便罚三个月的月银,过后好生反思。”
李嬷嬷忙叩头谢恩,又去谢苏立秋。
苏立秋摆手道:“嬷嬷起来,我这房里还有许多事要靠你,要是跪坏了,叫谁做事去?”
李嬷嬷一听这话,知道苏立秋没有厌弃她,也没有要换人的意思,一时心下大安,至这会才滚下泪来。
苏夫人一见,到底想着李嬷嬷先前在身边服侍多年,是一个忠心老仆,便道:“好了好了,秋姐儿为你求情,你还哭什么?赶紧洗把脸,过来服侍秋姐儿。”
李嬷嬷破泣为笑,忙忙下去洗脸净手。
待李嬷嬷又进来,苏立秋便跟苏夫人道:“母亲,您也累了一晚,且先回房,我这里有李嬷嬷诸人服侍着呢。”
苏夫人摸摸苏立秋的头,交代众人好生服侍,有事尽快禀报,这才走了。
苏立秋待苏夫人一走,便令传水,说是身上一股味,要重新沐浴。
她沐浴毕,换了新衣裳,喊进李嬷嬷道:“嬷嬷,拿个火盆来院子里,我今晚换下来的衣裳,全部烧了,一件不要留。”
李嬷嬷照办,抱了苏立秋的衣裳出去,叫人端了火盆,亲自把衣裳烧了。
苏立秋在房中回顾今晚发生的事,叫人拿了纸笔,试图画出那黑衣人的身形,画了一会,左看右看不像,只得作罢。
一时又想起今晚和周锦年相处的情景,正想着,突然想起一事,忙忙下地,套了鞋子冲出房外,柔菊和青竹大惊,忙追出去,问道:“姑娘去哪儿?”
苏立秋见吓着她们,这才慢下脚步道:“去看李嬷嬷烧衣裳。”
柔菊和青竹松口气,扶着苏立秋出去。
到得院子里,便见李嬷嬷立在火盆前,今晚换下来的衣裳全化成了灰。
苏立秋跌足,哎呀呀,适才怎么就忘记周锦年那方手帕子也在衣裳堆中呢。
虽然没有细看细摸,但也知道那方手帕子绣工精致,用料不凡,极是名贵,如今烧了,过后拿什么还给周锦年?
一行人扶着苏立秋回房,服侍她躺下,亲看着她睡了,这才各各松口气。
苏立秋虽喝了定惊茶,依然睡不安稳,夜里醒了好几次,至第二日,便起得晚些。
她一醒,便听得人报,说是苏夫人来了。
苏夫人一进房,见苏立秋气色尚佳,心下便定了定,又问几句晚上睡得可好,早膳吃什么等。
正说着话,人报苏飞白和苏飞英来了。
苏飞白和苏飞英一进来,给苏夫人请了安,又看苏立秋,各各吁口气道:“二姐看起来没事儿了。”
苏夫人却是朝外看了看,心道:秋姐儿昨晚受了惊,弟弟们都过来探望,玉姐儿怎么还不来?
正想着,便听得人报,说是苏飞玉来了。
苏飞玉手里亲提着一只食盒,进门把食盒搁到案上,跟苏夫人请了安,这才看着苏立秋,笑道:“秋姐儿,我今早可是起个大早,亲去厨房做的千层酥,你且尝尝。”
苏夫人一听,颇为开怀,跟苏立秋道:“你姐姐也心疼你,这千层酥颇费功夫,她平素不大肯做的。”
苏立秋便道谢道:“姐姐费心了。”
苏飞玉道:“只要你平平安安,我费些心值什么呢?”
苏立秋听着有些牙酸,但在苏夫人跟前,她也不想给苏飞玉难看,因装起笑脸应酬。
苏夫人看着苏立秋用了早膳,吃了千层酥,眼见她胃口不错,便松口气,一时因前头还有事,便叫苏飞玉和苏飞白诸人陪着苏立秋说笑,自己且先回去了。
苏夫人一走,苏飞玉便从丫鬟手里接了茶,也不喝,只笑向苏立秋道:“秋姐儿,你胆子确实大,昨晚那样的事要是搁别人身上,怕要病十天半个月才能好,你今早就龙精虎猛了,不愧是乡下长大的。”
苏立秋叹道:“是呀,若不是替姐姐在乡下生活十几年,胆子肯定没这么大。我只是奇怪,那贼子因何要掳我呢?我初到京城没多久,认识的人少,也来不及得罪谁,谁非得置我于死地?若说贼子是为美色,那也奇怪,明明姐姐比我美,要掳,该当掳姐姐才是。莫不是认错人,我替姐姐受过了?”
苏飞玉听得苏立秋这话,分明疑心她,一时冷笑道:“妹妹这般伶牙俐齿,只怕得罪人自己也不知道。”
苏飞白和苏飞英赶紧打圆场道:“千错万错,全是贼子的错,若捉到人,总要替二姐出气。”
苏飞白又移了话题,转向苏飞玉道:“大姐,我前两日在祖母跟前,听得祖母跟母亲盛赞你制的香包,说是本来浅眠,床帐内搁了你制的香包后,倒是睡得好些。我近段时间夜里多梦,也睡不安稳,大姐能赠我一个香包不?”
苏飞玉一笑道:“你写的字方正,且给我院子里的牌匾题个字,我便给你做香包。”
苏飞白便拍手,“如此就说定了。”
苏飞英一听,跟着嚷道:“我也要香包。”
“好了好了,也给你做一只。”苏飞玉笑道:“只是一条,不能拿我做的香包到处跟人比较。”
苏飞英吐吐舌头,“那是小时候,为了炫耀姐姐的香包才这样做,现下知道做人要低调,早就不如此了。”
苏立秋默默听他们三姐弟说笑,心下知道,苏飞玉到底和苏飞白并苏飞英一起在苏府长大,十几年下来,有着共同回忆,有着浓浓情谊。
以苏飞白和苏飞英的性子,若苏飞玉没有做出损害苏府的事,他们定会待苏飞玉如初。
反是她这个亲姐,半路加入他们,他们能这般接纳,已算不错了。
苏立秋暗叹口气,本待让苏飞白代为查一下,看看苏飞玉近来频频去胭脂铺,是为了何人,现下想想,这事情涉及苏飞玉,却是不能叫他去做的。
众人又坐一会,眼见苏立秋无碍,便各各告辞。
外间,管家却报到苏夫人处道:“夫人,周公子求见老爷,我说老爷外出,他说见夫人也一样。”
苏夫人诧异,“哪个周公子?”
管家拱手,“周锦年公子。”
苏夫人忙道:“快请他进来。”
说着心下有些嘀咕,莫不是昨晚的事有什么进展?
周锦年进了苏家,见得苏夫人,问候毕,便道:“伯母,我昨晚和宋参将在小巷里搜寻良久,并没有什么线索,今早思来想去,想着世妹提及,言道那贼子似乎是熟人,心下有些暗惊,想见见世妹,再问几句话,看能不看推断一些新线索。”
苏夫人一听,便让人去请苏立秋。
待苏立秋到了前头会客厅,周锦年又朝苏夫人道:“伯母自去忙,我想单独问问世妹,或者世妹能忆起什么来。
周锦年说话举止一派光风霁月,苏夫人虽然有点小嘀咕,但并没有太过疑心,看一眼苏立秋,便带着人出去了。
厅中一静,周锦年这才品度一下苏立秋。
苏立秋梳了一个家常发髻,缀几朵珠花,插一支步摇,穿一条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细腰盈盈一握,令人生怜。
周锦年扫一眼苏立秋便收回视线,心下微微腹诽自己:我为何要觉得她令人生怜呢?是因为她昨晚哭了?
苏立秋自然也看了一眼周锦年,心下道:大美男不管穿啥都好看,不对,他今儿穿了红,更加好看。
苏立秋收回视线,这才问道:“世兄有什么话要问?”
周锦年便让苏立秋再回忆一遍黑衣人掳她的经过。
苏立秋详细说了一遍,说毕突然想起什么来,叫起来道:“我想起来了,那贼子撕……”
周锦年瞬间比了比手势,示意苏立秋小声。
苏立秋会意,暗责自己大意,一时收敛情绪,小声道:“那贼子扬手撕我袖子时,我一眼瞥见,他手腕有一个刺青图案,似乎是狼头。只那时太过惊慌,过后便忘了,若不是世兄叫我再回忆一遍,我可能也记不起来了。”
周锦年神色极凝重,让苏立秋再次回忆一遍,确认黑衣人手腕处有刺青图案,这才道:“有了这个线索,排查京城内所有手腕有刺青的人,或者能捉到人。”
他说着心下疑惑,只有大苑人才会在手腕上刺狼头图案,莫非……
若此事真是平阳公主指使的,牵连可太大了。
他收回思绪,另问道:“那贼子放着别人不掳,单要掳你,总有因由,你且再想想,到得京城后,可有得罪过谁。”
苏立秋沉默一下,斟酌着要不要说出苏飞玉,自己若跟父亲母亲并兄弟说,他们定然不信,若跟周锦年说呢?
苏立秋搁下茶杯,抬眼问道:“周世兄,你跟玉姐姐定亲多年,可了解她的为人?”
周锦年一怔,看定苏立秋道:“并不了解。”
苏立秋看一眼厅外,度着没人经过,权衡一下,这才道:“玉姐姐最近频频进出一间胭脂铺,我可以拜托世兄悄悄查探一下她跟何人见面,有何动向吗?”
唉,自己困于内宅,没有能力去查探苏飞玉,且看周锦年愿意不愿意相助了。
周锦年听得苏立秋的话,毫不犹豫道:“可以。”
苏立秋大喜,站起来福下去道:“多谢周世兄!”
周锦年摆手,“不须谢,我早前说过,你小时候救过我,我欠你一个人情,这回算是还一点人情。”
他顿一下,“你三日后到悠然居二楼雅室,报上我的名字,自有人领你进房。到时有否发现,我当面告诉你。”
两人又说几句,周锦年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盒子,推到苏立秋跟前道:“昨晚回小巷内搜寻贼子踪迹时,在地下找到的,看样式,应该是你掉落的钗子。”
苏立秋揭开盒子一瞧,见果然是自己掉落的两支钗子,便向周锦年道谢,又道:“这两支钗子,一支是祖母给的,一支是母亲给的,丢了甚是可惜,多谢周世兄。”
她说着,想起周锦年借给自己的手帕子却被烧了,一时只好硬着头皮道:“周世兄,你昨晚借我那方手帕子,不慎跟衣裳一同烧了。我过后赔你一条?”
周锦年:“好。”
苏立秋:啊啊啊,我以为依这人的性子,会说不用赔了,怎么一开口就说好呢?
苏立秋郁闷,只好问道:“哪帕子是什么材质啊,我去哪儿找同样的?”
周锦年道:“帕子是祖母给的,并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你也不用找一样的,拿你手中这种材质的,给我绣一条就好。”
苏立秋:给你绣一条?
周锦年又补充道:“也不用太费功夫,你绣一只小水车就好。”
苏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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