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年打小起, 便知道自己长得出众,各式女娃儿总是变着法子接近他,讨好他, 谦让他, 送他各种东西。
稍大一点点, 几次差点被掳, 他便知道长得好除了受欢迎之外,也会惹祸,因远着一众小姑娘, 再有人接近,便极力疏离着。
到得和苏飞玉定亲, 因心下对苏飞玉无感,便也一如对其它姑娘一样疏离,从不曾亲近过。
好些姑娘明知道他已定亲,依然变着法子接近,平阳公主更是三番四次示好, 后来还露出要强招驸马的意思。
周锦年有些厌烦这些示好, 感觉受到骚扰。
待得和苏飞玉退亲,他是松了口气的。
至祖父说要转而向苏立秋提亲,他当时有些无可无不可, 谁料苏立秋两次婉拒了亲事, 令他诧异。
且他几次和苏立秋单独相处, 发现苏立秋看着他时,眼神虽惊艳,态度却疏离客套, 保持着一定距离, 与时下女子对他的态度不同。
再加上这段时间苏立秋画的镰刀图出了实物, 效果果然如神镰,水车虽还没造出来,但据匠作监的人说,那物若造出来,定然神巧。
为此种种,他不知不觉,倒是留意起有关苏立秋的事。
昨晚,任是哪个姑娘被掳,也会惊慌失策,六神无主,苏立秋却还能保持镇定,在自己私宅时,且能一道推测黑衣人来历。
后来,自己说,若怕被人质疑,当请祖父再次上门提亲,要是别的姑娘,在那种情景下,定然娇羞默许,可苏立秋竟说什么他值得更好的。
他也有两个出众的知交好友,那两人浪荡,每次婉拒姑娘,用的便是这句“你值得更好的。”
他真没想到,有一天会从一个姑娘家嘴里听到这句话。
嗬,他再次被婉拒呢。
经了昨晚那桩事,他与苏立秋算是有了共同秘密,他以为苏立秋多多少少会改变态度,没想到今天一见,依然疏离客套。
祖父说,苏立秋是一个好人选,他也认同,但人家苏立秋数次婉拒……
周锦年心情有些复杂,滋味有些难言。
这会儿,苏立秋回过神,为难道:“周世兄,我绣工一般,怕是绣不好小水车。”
周锦年:很好,这是再次婉拒呢。
他叹了口气道:“世妹,我确是喜爱水车,想要一方绣有小水车的帕子,只是水车图是世妹所绘,在水车没造出来之前,不便叫府中绣娘绣这种,才想着拜托世妹,没料到令世妹为难了。”
苏立秋见着周锦年的态度,心下却有些嘀咕,昨晚烧掉了他的帕子,今天又要拜托他查一查玉姐儿去胭脂铺的事,有求于人,总要有点回报,别的自己暂时回报不起,这绣帕子……
苏立秋权衡着,觉得绣帕子其实只是一桩小事,沉吟一下便道:“周世兄要是不嫌我绣工差,我可以一试。”
周锦年立即道:“我不嫌。”
苏立秋:好吧,知道你对水车有多喜爱了。
周锦年看看也耽搁了一些时候,便站起来告辞,临走又停住脚步,交代道:“昨晚的事太复杂,言多必失,世妹宜少说些。”
他在暗示,就算跟苏逸明和苏夫人,也不要说太多。
苏立秋自是意会,点头道:“我有分寸。”
周锦年松口气,跟聪明姑娘打交道,果然省心多了。
待周锦年走了,苏夫人却是进来问苏立秋道:“你们两个谈了这么久,到底谈了什么?”
苏立秋道:“周世兄一遍一遍让我回忆昨晚被掳的细节,问有没有嗅到那贼子身上不同别人的味道,又问有否看清贼子手掌形状,再后来,又说那贼子不掳别人,单掳我,说不定另有因由,怀疑我得罪了人不自知。”
她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我上京时间短,出门也是跟母亲一道,根本没得罪谁。若硬要细论,也只跟玉姐姐拌过嘴,且怀疑过郑嬷嬷要陷害我,别的真没什么。”
苏夫人也叹了口气,“谁家府里姐妹没有拌嘴的时刻。”
苏立秋点头,“是呢,我也这样想,可到底是谁要害我呀?”
苏夫人颦着眉,摸摸苏立秋的头道:“自打你到京,总感觉有些风波围绕着你,时运不佳。过几日,母亲带你到庙里上香,求菩萨保佑,再求一只护身符。”
苏立秋点头,眼见天也不早了,便告辞回房。
才回房,却有人报说顾杏蕊来看她,一时忙令人快请。
顾杏蕊一见苏立秋,拉住道:“哎呀,我们今早才听闻秋表姐被掳的事,我父亲母亲并哥哥全来了,他们这会在前头跟姑母说话,我先来看你。”
顾家一家子在苏府住了几日,自家老宅收拾好,已是搬过去了,因至今早才知道苏立秋被掳之事。
正说着话,人又报宋嘉云来了。
宋嘉云却是领宋夫人命令,过来探看苏立秋的。
几位少女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午膳时间。
苏立秋留她们一道用饭,饭毕大家喝了茶,又闲话一回,方才散了。
待午后,苏立秋便赶紧找料子,想要尽快绣完帕子。
自来刺绣,多是绣些花呀竹呀鸟呀蝶呀,绣小水车真是第一次。
到得晚上,一众人却是围观她的帕子,问道:“姑娘,这绣的是什么呀?看着像一架马车。”
苏立秋绣帕子,能瞒过别人,是瞒不过身边丫鬟和李嬷嬷的,当下便跟她们道:“是绣小水车,这件事,你们不要说出去。”
柔菊和青竹忙点头,“姑娘的事,我们自然不会往外说。”
李嬷嬷却是问道:“姑娘绣这帕子,是准备要送人?老奴能问问,是要送给谁吗?”
出了昨晚的事,李嬷嬷心有余悸,深怕苏立秋又惹事。
苏立秋早就想过了,想要更好的保全自己,有些事儿,是要告诉身边这几个人的。
她拉李嬷嬷坐下,又招手,让柔菊和青竹也围在身边坐了,这才道:“昨晚那样的事,至今想起,犹觉惊惧,也深庆幸,亏得周公子相救,才幸保无事。今日周公子前来询问几句话,聊起来,他却是喜欢帕子上绣小水车,我别的不能,绣帕子倒是能够。这一方帕子,准备赠与周公子,但不涉任何男女之情,只又怕过后被误会……”
她顿一下,“这件事,你们莫要往外说,母亲跟前也不要提。”
众人一听,便应下了。李嬷嬷却又心疼苏立秋,叹道:“姑娘命运多舛啊,小时候流落在乡下,回了京,偏生事儿一件接一件,就是不消停。”
苏立秋拍拍李嬷嬷的手,“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嬷嬷多费些心,看顾我一些。”
她说着,喊青竹拿了装月银的匣子,把匣子放在李嬷嬷怀中道:“嬷嬷,你从前在母亲跟前侍候,又是府中老人,识得的人多,这些银子,且拿去交结一些人,这样多知道一些消息,我也可以省心些。”
李嬷嬷确实被吓怕了,想了想便揭开匣子道:“也不须这么多,姑娘留一半吧。”
苏立秋笑道:“不用,过几日,我自能赚到一笔银子。”
李嬷嬷一听又惊了,“姑娘要如何赚?若不够妥当,可不能啊。”
苏立秋道:“妥当的,放心罢。”
周锦年这会,却在纸上画一只镯子机关,画了一会,掷笔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月色,想起昨晚抱着苏立秋在屋顶上飞跃的情景,嘴角突然弯了弯。
他重回案前画镯子,画完拿起细看,自语道:“终不及匠心镯那般精巧。”
待明儿,得和匠作监的人细研究一番,看能不能打造出一只类以匠心镯那样的镯子,到时赠给苏立秋,让她取下宋嘉木所赠那一只。
第二日,周锦年到了匠作监,至晚回府,却有侍卫求见。
周锦年小时候几次被掳,虽幸好无事,周尚书诸人也吓坏了,调了几名武功高强的侍卫在他身边保护。
周锦年小心经营,这些年,自把几名侍卫经营成了心腹。
当下进来的侍卫,名唤罗天工,是武功最高强的一位。
罗天工见得周锦年,便恭身禀道:“公子,属下今日在脂胭铺蹲点,见苏飞玉进去见的人,却是秦王。”
周锦年吃了一惊,“秦王?”
他回过神来,问道:“可听到他们说话了?”
罗天工答道:“秦王身边也有高手,属下不敢靠太近,就没听到说话,但苏姑娘出来时,脸上有些娇羞。”
周锦年:娇羞?所以他们相见,是因为私情?
前未婚妻转个头,勾搭上秦王!
周锦年“嗤”了一声,吩咐罗天工道:“你继续盯着他们。”
罗天工应了,这才告退。
苏立秋还没绣好帕子,却到了应约见周锦年的日子。
她起个大早,收拾一番,又翻看一遍秘笈,再去跟苏夫人说了一声要出府。
苏夫人却是不放心,拉住道:“让白哥儿陪着你去。”
苏立秋想了想,她和周锦年一些来往,苏飞白也是知道的,让苏飞白一道过去也无防,便点头答应了。
另一头,苏飞玉在房中把玩手中香包,脸上略有红霞。
秦王说了,今日会借机把自己做的香包呈到陛下跟前,陛下嗅得香包味道,当会忆起旧情,到时他再提及要纳侧妃的事,度着陛下会答应。
希望此事在秋狩后能定下。
她正寻思,郑嬷嬷进来了,禀道:“姑娘,秋姑娘领着人出府了。”
苏飞玉一听,轻轻一笑,“就怕她不出门,她只要出门,必有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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