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 信息发出去好几分钟,手机仍是一片安静。
左边横来一只手, 握住她略显紧绷的手臂,轻轻揉捏了两下,“齐琪?”
周奚点头,“之前没告诉她,但不能让她从别人那儿知道。”
宁延认同地点头,看了眼仍然无动静的手机,说:“她可能还在成峰。”
宁延所料不错, 齐琪此刻仍留在成峰的小会议室,但与她面对面坐着的不是老邓, 而是林青。
“林阿姨,要不还是去医院吧?”齐琪忧心忡忡地说。
吃完午饭, 齐琪原本打算同叶悠然一起回酒店, 却被林青叫住, 说想简单聊几句。她深谙周奚脾气,不想和林青谈论太多, 但碍于老邓他们都在, 齐琪有不想揭开这层关系,思来想去, 最后请林青来了这间小屋。谁知,门刚合上,林青突然脸色大变,手捂着右-边胸口, 痛苦地趴在了桌上。
齐琪立即想到她的病情, 顿时慌了神, 正准备奔出去喊老邓, 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我包里有药,你帮我拿一下,吃了就没事了。”林青颤声说。
齐琪连声说着哦哦哦,手忙脚乱地从她随手带来的公文包里摸出一个分药盒,从里面倒出药,放在她掌心,“你拿着,我去找水。”
“不用。”林青把药一颗颗塞进嘴里,混着空气和唾沫,用力一咽,竟全部吞了下去。
齐琪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咽了下嗓子。
林青被她的动作取乐,惨白的脸上牵了一点笑,“你爸妈常说你还是老样子,还真是。”
齐琪敛神,见她额上全是冷汗,忙回身从会议桌上拿了纸巾盒,递给她。
林青抽了两张,却没擦拭,只是攥在手里。
药物见效不会那么快,她的脸色依旧很难看,抵在右胸的手久久没有放下。齐琪看得出她很疼,但除了呼吸稍微急促,她并未溢出一点呻-吟。
齐琪没来由地就想起了她刚到美国的第一个月,因为姨妈痛,她裹着被子蜷缩在沙发上,像一条濒临死亡的鱼,不住地喘~息。
“你能别叫唤吗?”坐在客厅做报表的周奚终于听不下去。
“我疼啊。”齐琪惨兮兮地说,“你来姨妈不痛不痒,根本不会理解我的痛苦。”
说完,还应景地哎哟奥哟两声。
那头周奚烦不胜烦,咬紧后槽牙,蹭地推开椅子站起来,直直奔着她而来,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是要把她连人带被扔出公寓。
齐琪吓得噤声,抱紧被子,紧张地瞪着她,“你、你要干嘛?”
怎想,周奚只是狠狠瞪她一眼,径直走回了房间。接着,屋里传来了抽屉拉关的声音……
两分钟后,周奚把一颗药和一杯温水塞到她手里,“痛就吃药,忍着有个屁用。”
齐琪看了眼手里的胶囊,“止痛药?我妈说例假痛不能吃止痛药,以后会影响生孩子。”
周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上不留情,“你妈是研究力学的,不是医学,她知道个屁!”
“你妈才知道个屁!”
空气刹那变得静止,意识到说错话的齐琪攥着被子,眼神乱飘地思忖该怎么糊弄过去,就听周奚冷冷一笑,“我哪来的妈?”
说完,转身回到书桌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做报表。
桌上台灯的白光混着屏幕的蓝光映在她毫无表情的脸上,阴冷阴冷的,让人只觉身在地下的冰窖。
面前苍白的脸与记忆中蓝光背后的脸慢慢重叠,齐琪从回忆里抽离,又问了一遍林青,“林阿姨,要不去医院吧?”
“不用。”林青慢慢支起身子,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已经没事了。”
齐琪半蹲在她旁边,低声说:“阿姨,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你还是听我爸他们的话,去做手术吧。”
林青并未和她解释太多,而是利索地应了个好,然后开门见山,“你别紧张,我留你下来,不是想问小奚的私事。”
齐琪怔了下,“那你想问什么?”
“我希望你能从上一轮投资人的角度,给我一点专业意见。”林青撑着桌面,坐直身子,声音虽然虚弱却很清晰,“我非常赞小奚关于开放与共享的理念,但她归根到底是一位投资人,做好选择,让利益最大化,是她的工作……”
齐琪渐渐听懂了林青的意思——她想判断出这一次融资是否会影响成峰的自主权利。
“我想你们都清楚,能让我亲自来担任成峰的技术顾问,说明成峰的研发对整个行业有决定性的意义。所以,作为一名科研领导者,我必须弄清楚,鸿升资本介入后,对成峰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尤其是,在今天的谈判桌上,林青亲眼目睹鸿升是如何把握谈判节奏,以绝对优势压制创始团队,甚至自己,这让她产生了隐忧。
周奚说得没错,科学家有科学家的坚持,打破欧美日国家在半导体行业的设备和技术垄断,是无数半导体科研人员毕生的奋斗目标。但是,从70年代末,国外通过封锁技术,搞技术垄断,让国内半导体发展举步维艰。
但对林青而言,可怕的不是技术壁垒,而是资本的悄然渗透和控制,让类似成峰这样稍有潜力的企业最后被国外寡头吞并、蚕食,最终整个行业竟普遍形成了“造不如买”的理念,国产半导体因此断代了整整二十年。
“我想了解一下,鸿升给了一个亿以后,成峰要给他们多少股份?未来,鸿升是不是有可能不需要经过创始团队和z-f同意,就可以把成峰卖给国外的公司?”林青直接了当地问。
进门前,齐琪以为她是想了解周奚的境况,全然不料,这对母女一个眼里只有生意,一个心中只掂着“国家”,真是……
齐琪神色复杂地叹口气,如实道:“林阿姨,1亿具体能换多少股份,这得看鸿升和老邓怎么谈,但从成峰目前估值来测算,鸿升能拿到的股权应该在35%左右。”
“35%?算多吗?”林青不懂。
单从比例看,这个数值似乎不到一半,不会决定作用,但实质上,齐琪的答案是算,这个期权占比,足以撼动创始团队的地位。
“不过,一般情况下,投资机构退出会优先考虑把股份卖回给创始团队。”齐琪补充道,“如果你担心股权外流,可以把这一点写入协议里。”
“如果成峰没钱赎回呢?”林青一针见血,“又或者,别人比成峰出价更高呢?”
这……齐琪语塞,如果出现这种情况,确实绝大多数投资人会价高者得,毕竟投资机构又不是傻子。
“但也不一定。”齐琪内心是想促成这单合作,便尽量往好的方面说,“假如投资机构愿意与企业共发展,长期合作……”
“好了。”林青打断她的美好假设,“我有数了,小琪,谢谢,耽误你休息了。”
“阿姨,你别客气。”齐琪跟着林青站起身,听见她说,“我晚上还有一个讲座,先回学校。”
“你这样还能去讲座吗?”齐琪忧心地问。
“没关系,这个病就是这样。”
见她执意要走,齐琪连忙道,“我让老邓派车送你。”
“不用。”林青抬手止住她,“这里过去没多少路,我走走,当锻炼身体。”
齐琪看着她收起的药盒,想说你这身体还锻炼,可想了想,又咽回去,只虚扶着她下楼。
两人下到门口,临别前,已下阶梯的林青突然转过头,“对了,小奚他……有男朋友吗?”
“没有。”齐琪不假思索地回答,顺带吐槽好友,“她就是个工作狂,赚钱都来不及,哪有功夫谈恋爱。”
林青轻轻笑了笑,喃喃道:“难怪她外婆说好的不遗传。”
“啊?”齐琪没听清。
林青摆手,“没事,你回去吧,我走了。”
齐琪目送她离开,看着她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的对话,如果林阿姨真的因为担心成峰被资本控制,会不会出手阻止合作……
齐琪越想越觉得这事必须告诉周奚。她从羽绒服兜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顿了两秒,爆出一句粗口——我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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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秒之后,睡得迷迷糊糊的周奚被电话震醒,她缓缓睁开眼,开始接受一场迟到的拷问——
“你给我说清楚?谁是Y先生?”
“你不认识汉字?”周奚打着哈哈,顺带把耳机音量调到最低。
“这是识字的问题吗?”齐琪没被她带偏,恶狠狠地说,“我要你亲口说,谁是Y先生?”
周奚转头看着正在认真回复邮件的Y先生,说:“宁延,我男朋友。”
Y先生依旧淡定在回邮件,嘴角却微微勾了起来。
齐琪那头却炸开了锅,问题又细又密,听得周奚皱着眉,额角突突直跳。
“你这问题太多了,我这一时也回答不完,要不回北城再说。”
“回什么北城?你给我等着,我马上来找你。”
“你不躲乔柏了?”
“躲个屁!”
周奚无奈,转头想征询宁延意见,正正对上他用眼神说没事。
这短暂的静默竟让齐琪窥出了微妙,“你俩在一起?”
“嗯。”
齐琪冷呵一声,“电话给他。”
“干嘛?”
“你干嘛?怕我把他吃了?”齐琪语气不善。
手臂被轻碰了下,周奚侧眸,看见他用唇语说“没事”。
周奚撇嘴,把手机交到他手里。
“你好,齐琪。”宁延先声夺人,“我是宁延,周奚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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