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应自然不能让季郁彤坐在前杠上, 好在被季郁彤欢快地取笑一通后，他仍然能陪她去取电脑。
两人步行至音乐楼, 季郁彤让吴应在外面等她, 自己回排练室拿电脑。
一开门，就被浓浓的香烟味呛着，满室烟雾缭绕。
她深深皱起眉, 用手掩住鼻子, 先扫了一眼盘腿坐在地上，正在仓皇掐灭香烟的两个男生，再看向椅子上，抱着吉他, 衔着香烟的男子，不悦地吼了句，“说过多少次，不准在排练室抽烟。”
两个掐烟的男生已一咕噜爬起来，开窗的开窗，倒烟蒂的烟蒂，唯有那个抱吉他的男生不为所动, 唇上衔着的香烟猩红。
季郁彤恼火, 几步走过去, 伸手扯掉了香烟，扔进他脚边打开的啤酒罐里。
烟火遇到水, 刺啦轻响, 飘出一缕白气。
被野蛮灭烟的男生似乎也并不生气，而是微微仰起头, 神色散漫地望着季郁彤, “怎么回来了？你晚上不是去聚餐吗？”
季郁彤嫌弃地掩住口鼻, 说：“不要跟我说话，臭死了。”
男生依旧未恼，仍是懒懒散散地看着她，但眼睛格外清晰，“喝酒了？”
季郁彤瞥他一眼，没回答，转身径直走到储物柜，从里面取出电脑包，然后准备走人。
“我送你。”男生放好吉他，站了起来。
“不用。”季郁彤头也不回地拒绝，“有人和我一起。”
男生却置若罔闻，走到了门边，说：“那我送你到门口。”
季郁彤还想说什么，男生已抬手覆住她的头，催促道：“走吧，别让人久等了。”
季郁彤偏开头，摆脱他的手，侧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男生弯了点唇，收回手，揣进兜里，跟在她后面，穿过走廊，远远就看见了等在教学楼外的吴应。
路灯昏黄，柔和勾勒他的身影，瘦高挺拔，斯文帅气。
“看着挺小的。”男生漫不经心地说，“你现在喜欢弟弟？”
“关你屁事。”季郁彤头也不回地说。
男生笑而不语，却在快到楼门口时，突然从后面拉住了她的手臂。
因为毫无防备，季郁彤险些被他拉得一个踉跄，站稳后，转头狠狠地问：“干嘛？”
“前面有摊水。”男生抬了抬下颌，指向地上的一滩水渍。
季郁彤扫了一眼，离她还好几步，不由骂了句，“有病，我又没瞎。”
男生笑笑，收回手，站定在原地说：“行了，就送你到这里，去吧。”
季郁彤懒得再理他，连再见都没说，就跳下了阶梯，对等在路边的吴应说，“走吧。”
吴应点头，松开脚撑，调转车头时，朝楼里看了一眼。
那个男生还站在原地，双手抄兜。楼里光线暗，分辨不清他的长相，但吴应知道他是谁——裘扬，灰白乐队吉他手兼主唱，大四，物理系，a大唯一一个和季郁彤有绯闻的男生。
关于裘扬和季郁彤的故事有很多个版本，有说他们是友人以上恋人未达，也有说他们在高中时就谈过恋爱但分手了的，但更多是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至于谁是花，谁是流水，就各说纷纭。
但不管那一个版本，可以确认的是，二人关系非比寻常。
关于这点，吴应想到刚才裘扬和季郁彤一起出来的情景，不疑有他，可也心里堵得慌。
“看什么？”一声娇呵将吴应愁绪打散。
吴应迅速扭回头，伸出手，示意季郁彤把电脑包给他。
山地车没法载人，但载包没问题。
季郁彤依言把包给他，领着他往宿舍区走，刚走出一段，手机响了两下。她摸出一看，是裘扬的短信：【到寝室告诉我】
季郁彤没回，把手机放回手提袋里。
音乐楼离女生宿舍楼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路上，季郁彤主动和吴应聊天，“你应该是学软件工程的吧？”
a大计算机系下还有三个一类学科，分别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软件工程、网络空间安全。季郁彤理解，他既然是ACM竞赛保送，大概率是学软件。
“对。”吴应说。
季郁彤：“现在软件开发和设计模型很火。”
吴应颔首，a大计算机系向来是热门学科，特别是这两年随着互联网行业的蓬勃发展，软件工程更让学子们趋之若鹜。
“你以后是准备继续读研，还是进大厂？”
“还没想好。”以他现在的成绩，不出意外肯定能拿到国外学校的offer，然后和大多数师兄师姐一样，留在国外，去硅谷。
但上个学期下来，吴应心中总有一个不想按部就班的声音在咕咕躁动。
“目标还是要早点明确。”季郁彤以过来人的语气说，“这样，接下来几年才能有的放矢。”
吴应侧头看向她，“那学姐目标定了吗？是工作，还是读研？”
季郁彤大三了，比起自己，她更是在两条道的十字路口，吴应很想知道，她的选择是什么？
“工作。”她不假思索地说，“我喜欢工作，不喜欢读书。”
“为什么？”吴应好奇。
“工作会更有意思，尤其是我的专业。”季郁彤说道，“金融需要实践，需要去市场上摸爬滚打，光光坐在象牙塔里是摸不到金融的核心的。”
她说的是金融，但吴应觉得计算机又何尝不是？
理论研究固然重要，但现实中那些推动科技革命和软件技术革新几乎都来自于一线的软件服务应用商，而非象牙塔里的研究学者。
见他若有所思，季郁彤突然问：“你喜欢计算机吗？
吴应微微蹙眉，没回答。
“懂了。”季郁彤心领神会，“其实，你也说不出自己喜不喜欢，就是当初老师让你学，你就学了。”
吴应望着她，在心里想，这有什么问题吗？
似是看穿他的想法，季郁彤浅浅笑了下，“这样确实没什么问题，毕竟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想走什么，喜欢做什么。但我觉得，既然老天爷给了你一个聪明的脑袋，让你能解开各种复杂的程序和公式。那么，为什么不匀出那么一点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喜好，解开心理的困顿，这不是比解公式更有意义？”
吴应心中触动，他看着季郁彤，这个在他和很多人眼里闪闪发光的女生，试探地问：“那学姐喜欢经济吗？”
“当然喜欢，不喜欢我干嘛要学。”季郁彤谈到挚爱的专业，双眼放光，“经济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学科，很多人觉得，经济就是钱，其实不然。”
季郁彤告诉吴应，经济学几乎能覆盖、解释一切行为，在日常生活中，就蕴含着一些有趣的经济学原理。
“比如说呢？”吴应求问。
“比如……”
季郁彤给吴应举了一个鲜活的例子——a大附近有两家生活火爆的火锅店，一家是他们今天聚餐的巴适火锅，另一家是要得火锅，两家店都是学生们聚餐的常选地。
“你去要得吃过吧？”季郁彤问。
“吃过。”他们宿舍聚餐，只要吃火锅就是去要得。
“那你觉得，它家和巴适，谁更好吃？”季郁彤又问。
“巴适。”
要得从锅底到菜品都远远不如巴适，这一点不仅吴应，其他学生也有共识。
“那你们为什么会去要得呢？”季郁彤再问。
为什么？吴应思索了下，找到了答案：“因为它们家提供免费的啤酒和饮料。”
季郁彤笑：“这就是免费经济学，要得提供免费的啤酒和饮料，是为了让你支付吃火锅的钱。”
酒水免费吸引了顾客的注意，成功让他们忘记了去火锅店最初目的是吃火锅，而不是喝免费酒水，从而模糊了根本需求，选择了一个完全背离消费初衷的方案。
“这种例子还很多，比如冲话费送手机、买咖啡送咖啡机。”季郁彤说，“商家通过提供免费但实质低价值的产品，来让你购买他们真正能够获得丰厚利润的东西。但如果我们懂一点经济学原理，就能跳出这个陷进，从而切中自己的需求初衷。”
吴应听懂了，并举一反三，“这么说来，招生办的老师也是利用了免费经济学。”
b大说，“我们学校可以提供奖学金。”
a大说，“我们不仅有奖学金，还有生活补贴，关键我们宿舍还特别好。”
季郁彤夸张啧啧两声，“看来你被招生办老师忽悠得不轻。”
……
两人一路闲聊，不知不觉就带了女生宿舍区。
季郁彤接过电脑包，却让他先别走，在楼下等她一下。
吴应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等在楼下，直到十几分钟后，她重新回来。
“这个给你，”季郁彤递给他一个小塑料袋。
“什么？”吴应没接。
“云南白药喷雾剂。”季郁彤说，“我下午想带去火锅店的，但走的时候给忘记了。”
看他还是没接，季郁彤没好气，“干嘛，怕我毒死你？”
“不是。”吴应眼神笔直地望着他，明知故问，“你为什么觉得我需要这个？”
季郁彤白他一眼，“我又没瞎。”
上午比赛攀岩时，他跟在她后面，为了托举她，好几次手肘和膝盖都撞到岩壁上，后来比赛结束，他跑回去继续做工作人员，她远远瞧见他挽起袖子看手臂，还龇牙咧嘴地。
“不知道你撞得严重不严重，但校医说这个药还行。”季郁彤把袋子再次塞给他，嘱咐：“照着说明书喷。”
吴应接过那袋子，紧紧攥着，路灯下，看着季郁彤的眼睛亮汪汪地，“谢谢。”
“客气什么。”季郁彤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好了，我回去了，再见。”
“学姐。”吴应立即喊住她。
季郁彤：“怎么了？”
吴应目光囧囧地盯着她，有些紧张地问，“能告诉我，你的手机号吗？”
季郁彤微微歪了点头，面带微笑，语气却是一本正经：“小孩子好好读书，不许早恋。”
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气得像个河豚的吴应，鼓鼓呼呼地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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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男生寝室楼。
被一而再再而三嫌弃的吴应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三两步跳下床，走到另一张床前拍了拍熟睡的室友。
室友被拍醒，看着站在床前的他，吓得一个激灵，“咋啦？”
“上次那个爬虫还在吗？”
脑子还没转过来的室友吓得弹起来，“什么虫？哪有有虫？”
声响太大，把其他两个室友也吵醒了，纷纷问：“怎么了？”
吴应冷静地把弹起的室友摁回床上，说：“爬虫代码，我要抓取点东西。”
“代、代码？”听到熟悉的名词，室友脑子终于转过来，爆了两句粗口，才告诉他：“在公共邮箱，但是哪个代码只有一半，没全。”
吴应回了句没事，离开床边，走到书桌前开电脑。
室友探出身子，看着他，压着嗓子说，“这大半夜的，你爬什么虫？还有啊，陈杰有全部代码，你明早问他要呗。”
见吴应充耳不闻，室友在心里骂了句有病，重新倒回床上。当然，不忘给另外两位室友发信息：【这孩子备赛备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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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季郁彤被手机闹铃叫醒。
她半阖着眼，摸过手机关掉闹铃，发现首页有一条未读信息，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发件时间是凌晨3点19分。
她点开，信息加载了几秒，跳出信息：【还有39天】
季郁彤秒懂，忍俊不禁地回到：【39秒也是小孩子。还有，小朋友要好好睡觉，不然会长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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