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第 75 章

    门推开,屋子里没有人,桌子上的纸杯子倒了下来,水顺着桌子往下落,电脑屏幕的亮着,里面的人却跟蒸发了一样。

    陈涛上去把窗帘拉开,瞧到拐角处的人影。

    陈涛忙说:“她居然跳下去了。”

    去黑网吧玩过的都知道,老板为了应付检查会特地留一个后门,方便外头来人突击检查的时候,让那些未成年跑路。

    霍君娴头一回进网吧,哪里知道这些事儿,古思钰再次跑得飞快,只是她跑不了太远,霍君娴也留了后手,让人把小巷子的路都给堵死了。

    后面全是脚步声,古思钰的心跳砰砰砰的加速,打起十二分精神听外头的脚步声。她现在恨不得地上裂开个洞,她直接跳进去再不出来。

    她读书时代跟人打群架被警察追着跑都没这么紧张过,警察是本着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的准则教育她,抓住了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可霍君娴不一样,霍君娴要是把她抓住了,那她就是一脚掉进了海里,永没有回头之日。霍君娴越是追着她跑,她越是反骨,越向往自由。

    四周黑魆魆的,她不敢开灯,背着包一通乱窜,跑不动了,古思钰捂住自己大喘气的嘴,缩在两个单元楼之间蹲着,又慢慢挪到桂花树后面。

    她脑子飞快的运转,现在必须想一个办法,霍君娴带来的人手长得彪就算了,各个警惕的如鬣狗,一旦发现她,绝对会把她扭送过去。

    古思钰压着呼吸,捂着自己的胸口,哪怕很克制了,她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炸弹,一直在扑通扑通乱跳,随时会引爆。

    霍君娴不是抓她,是要追杀她吧!

    很快她想到了最善良的警察。只能铤而走险了,真的被抓住,有警察出面,她指责霍君娴,赖在警察局里,霍君娴不敢把她怎么样……是吧?

    算了,这个问题没答案,只能打一个问号。

    古思钰摸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很快有人接听,她压着声音说:“报警,我报警,春电网吧这里来了一群黑势力,进来就殴打上网的未成年,好几个上网的小孩被抓了。”

    “你在哪儿,地址再说一遍,我给你转接民警,待会民警会打你的电话,你注意接听电话……”

    不等那边话说完,古思钰立马挂断电话,嗓子疼得像是被锯子割,她压灭屏幕光,一阵脚步声从她耳边过,她连忙闭眼睛,后背贴着墙。

    看不到,看不到。

    希望警察赶紧过来。

    她特想冲着居民楼大喊,把所有人吵醒,人多眼杂的话,这样自己就安全了,偏偏可惜嗓子实在太疼,她根本发不出声音。

    霍君娴越抓她,她越想跑,逼得越紧她越觉得窒息。

    附近辖区警察赶过来二十分钟,霍君娴查人的态度太低劣,手段偏向暴躁,引起了网吧里暴脾气们的不满,当场就跟霍君娴她们吵起来了,挨打的几个小流氓地痞直接指责陈涛,说他搞暴力。

    这些人多半脾气爆,喜欢冲面子,觉得刚刚丢了脸,现在必须找补回来。

    警察过来反而把矛盾激化了,最后全压到车里去警局解决,霍君娴开车过来的,外头停了五辆车,她走出来回头往网吧看,目光好冷。

    那群人怂了,见她有钱有势不敢得罪,只能硬着头皮说:“难怪,有钱嘛,就不把我们这些人当人,搞恶势力。”

    “胡说什么呢,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警察说。

    网吧老板哭死了,在家里好好睡觉,店差点被人砸了不说,紧赶慢赶的跑过来,没想到店要被整改,还得跟着上警察局,气温下降的快,他身上穿着大裤衩子和一双拖鞋,人看着挺狼狈的。

    凌晨三点,小巷子吵吵闹闹的,去黑网吧上网的基本是附近小区的孩子,家长睡得正熟,突然被警察的电话喊醒一块跟过去。

    安静的夜被古思钰,也被霍君娴搅和的沸腾。

    古思钰是等着外面没声了,才偷偷溜达出来,小区还有保镖盯着,只是这些人跟古思钰不熟,没见过她短头发的样子,古思钰跟着小区人一块混出去。

    出来她拨弄自己的短发,立马在拼车群里下单,私聊了车主赶最早的车,早上六点就走。

    差不多四点的样子,警局给她打了回执电话。

    一开始古思钰并没有说话,两边僵持了几分钟,旁边警察催促,“有话说话,别浪费公共资源。”

    古思钰才反应过来,打电话的是霍君娴,她觉得警察说的对,找警察有什么用,这属于她们的私事,虽说警是她报的。

    “警察叔叔,之后她再来警察局找我,你们不用受理,我……”古思钰坐在候车厅的椅子上,她喝了口矿泉水,润了润嗓子,听到那边好像问了一句“你感冒了吗”,只是到了附近小吃店开门的点,推卷帘门的声音一波一波的响起,把声音立马冲散了。

    城市里升起烟火气,古思钰收回视线,继续说:“我跟她吵架了,她逼着我回去,想限制我的自由。”

    警察本着有矛盾解决矛盾,为民众排忧解难的原则,说:“你现在在哪儿,过来把话说清楚。”

    古思钰说:“不太想见面,这样就挺好的,警察叔叔,事情不用那么复杂,你就当一般家庭纠纷处理,这些小事不归你们警察局管。”

    话没有说完被打断了,霍君娴跟警察说:“我跟她聊两句。”

    电话换到霍君娴手中,那边立马关机,很瞬间的事儿,完全不给通话的机会。

    霍君娴捏着手机,表情僵硬,忽地冷下表情,旁边几个人都被她震慑到了,最后是警察过去拿回自己的手机,霍君娴手握得很紧,不舍得给。

    因为她的身份,警察对她礼让几分,没呵斥她,只是加了一把劲抢回了手机。霍君娴不适合在这儿久待,消息如果让各路媒体知道,她会被缠上好几个月。

    “我要她的电话号码。”

    陈述句,说给陈涛听的,陈涛应了声好,让手下带着她先回去,安慰道:“先回去睡一会,我一定把消息给你弄回来,乖啊。”

    怕她不听话,陈涛让人把泰迪也接过来了。霍君娴上车,让司机把车开到网吧附近,网吧现在封了,不少学生蹲在门口指天骂地,没了乐趣就跟没了命一样,各种污言秽语都说了出来,脏到让人怀疑他们还是不是人类。

    霍君娴读书、生活,都在优渥富裕环境里,身边的人说话都很有素质,哪怕是公司的保洁,也要求她们说话有文化素养。她遇到最喜欢说脏话的人是古思钰,尽管古思钰在她面前忍着,努力把过分脏话收起来,可霍君娴还是觉得不合适,每次听到会教育古思钰两句。

    若不是抓古思钰回家,她真不敢相信,繁华的城市还有这么恶臭的地方,不登记就可以入住的旅店,只要钱多未成年都可以进的网吧。

    烂、恶臭……

    这才是古思钰生存已久的地方。

    “走吧。”

    司机迅速开车,把换气设备打开,这里空气都是臭的。

    ·

    早上五点半,车主先来接古思钰,他和古思钰发的地址离得近,他还得去接剩下的几个人,古思钰把蓝牙耳机塞耳朵里,手机打开靠着车窗听导航。

    后面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和一对夫妻,这些人都是有伴儿的,司机把古思钰喊醒换到了前座。

    司机人还不错,自己买早餐吃,给车上几个人带了粥,后面中年妇女问古思钰是不是病了,把自己热水分了点给她吃药。

    古思钰哑着声音说了谢谢,吃了药她喝粥,拿着手机搜信息,她是想看她的寻人启事发酵到哪一步了,入眼飘在顶头的热搜,不是她的名字,而是靳远森。

    她怀着疑问的心情打开,很迅速眉心皱了起来,靳远森被拘留后,花了很多钱动用了很多关系,专门请了有名的律师团来给自己打官司,给他整了一个“精神问题”,居然成功取保候审了。

    这个信息很严实,外头的人都不知道,被爆出来的时候大家还在疑惑,他怎么砍了人还能在外头晃荡。

    他上热搜,倒不是因为有什么好事,是他的手被人打断了。就前天夜里靳远森在自己家里出事了,有人翻越了他家里的围墙,冲进去把他的手硬生生地掰断了。

    警察赶过去时,靳远森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乱嚷着说是霍君娴报复他,神经质地抱着警察的腿大哭。

    今天警方很迅速地出了公告。

    说是靳远森偷摸搞双重国籍在拉斯维加斯开了黑户,试图规避国内法律逃窜到国外,但是因为他太吝啬没给对方足够的保护费,被人报复了打断了手,而霍君娴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明,不是她干的。

    热搜里头有逮捕的画面,靳远森瘫痪在地上,两只手垂着没法子动弹,蛆虫一样的扭动,好像还有一只脚出了问题,他爬不起来,被警察拖着上车,身上灰扑扑的,鼻青脸肿,地上还有一滩血。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有信的,也有不信的,大多数是在分析靳远森为什么能被取保候审,他这次要坐多久的牢。首先我们国家不承认双重国籍,他的国籍肯定会被注销,他将失去国内所有继承权,比他最初老老实实坐牢惨得多,如果他有幸熬到刑满释放,那他必须面临一个问题,一个黑户要怎么在社会上生活。

    没多久车里的人看到新闻,也开始讨论这件事,司机和后面夫妻聊天,偶尔中年妇女会插一句。

    都说霍君娴不像表面那么文静单纯,她这人很会藏拙,实际聪明得狠,靳远森国籍被吊销,不管无期徒刑还是死刑,他这个人算是彻底废物没用了,整件事最有利的是霍君娴。

    霍氏那些曾经追随他的人,以及他背后的势力,在这一刻都会弃他而去,甚至会因为他的事儿受牵连。

    注册一个外国国籍,地下钱庄屯钱,这件件样样不是小事,往里头挖掘,能把很多事儿连根拔起。

    古思钰只是听着,不发表意见,她作出事不关己的样子,偶尔听到自己的名字,会摸向自己的短发,她头靠着车窗,看着高速路上的风景。

    十月过去,就没什么风景可看了,出了市区,窗外最多的就是农田,山上、田野光秃秃的,草也变得枯黄。

    她睡得昏昏沉沉,车子里缺氧,让她反胃恶心,古思钰把车窗摇下来,大口的吸窗外的空气。

    车子开了四个小时停下,古思钰把钱给了车主,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身体后仰,呼吸灼热的,她摸了摸脑门,烧并没有退下来。

    她坐了会再去看手机,只有一个110的回拨,她没接对方的电话,对方也没有再追着打。

    这一天一夜,把她体力彻底透支了,这样也好,她没有力气去惧怕这陌生的城市。

    在一个地方扎根久了,此时看哪儿都觉得陌生,建筑、车子、人都在眼睛里放大,大的没有安全感。

    古思钰也意识到了,她跟霍君娴本质没区别,霍君娴习惯待在家里,她呢,习惯待在一个城市。

    这次霍君娴找不到她了吧,想着,一阵阵反胃,古思钰去垃圾桶旁边吐了出来。

    古思钰缓够了,找了家回收首饰的店,一口气卖了三个首饰,她打算先找地方租住,在陌生的城市租房子安全些。酒店啊,旅店啊,经过霍君娴那么一闹腾,古思钰真的没法再去住,主要是她这个感冒也严重,继续颠簸,她怕把自己给折腾坏了。

    手里有钱房子也容易找,古思钰花了一天时间,找了个中档小区租住,只是刚住进去里面什么都没有。古思钰把衣服垫在床上勉强睡了一夜,之后按时吃药,点贵一点的外卖吃,差不多养了三天,终于好转了。

    她侧躺着,在什么都没有的房子里看向窗外,叶子落光的枝桠,没有鸟居住的树林,显得安静寂寥,她的手搭在脸上,感受自己有节奏的呼吸。前两天受感冒影响,她想不了太多,现在感觉上来了,陌生环境让她很不舒服,没有安全感,心里很恐慌。

    为了驱逐恐慌,古思钰洗澡换衣服,打算出去熟悉外面的情况,顺便买一些生活必需品。人忙起来想不了太多,房子收拾干净会有温馨感,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出去溜达了一圈,看附近的招工信息,去车店溜达了一圈,她发现多数要文凭,那些洗车、车模、销售说是不要学历,实际会在“形象姣好”几个字上加粗。

    意思挺明白的,选美呗。

    古思钰走了几条街,拿了小本本记,画小地图,一是超市、饭店、奶茶店、理发店,最后是花店,前两种店基本底层钱少,又累又辛苦。

    古思钰对花店的兴趣最高,离她住的地方得近,每天可以步行过去,唯一的问题就是要先当学徒,在店里帮一个月的工,过了试用期学会了怎么扎花、照顾花,才会聘用她当店员。

    这种一般是想要免费劳动力,一个月后不一定会用她。

    店主是快四十五岁的阿姨,不给工资算了,还提了自己的要求,不包吃喝,每天她必须按时按点的来上班,让古思钰把自己的电话号留了下来。

    她又去别的店看了看,找工作四处碰壁,别人一听说她没有工作经验,甚至没有学历,就用很奇怪的眼神盯着她,再深深地露出很嫌弃的表情,短短几秒,像是把一颗仙人掌拍在她脸上了。

    很扎人。

    很气馁。

    有那么瞬间古思钰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天并不是很热,可她却被一种热辣的麻痹感袭击了,她这是在做什么啊?

    跑什么呢。

    不是想过好日子吗?

    霍君娴那么有钱,她跑什么。

    古思钰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她想了很久,饿了,看着小摊贩推着推车过来卖盒饭。

    很大众的味道,让她嘴里分泌出了唾液。

    古思钰去买了一瓶水,惩罚自己,不让自己去吃东西。

    许久,她又觉得这是件好事,往常她根本不会焦灼,她读高二的时候班上搞高效课堂,上课都是面对面坐一起学习,因为她是小混混经常被忽略,大家也不敢找她说话,她总是听别人聊天。

    她记得很清楚,一个高个子男孩子安慰别人,说:“焦灼是好事,说明你迷茫了,迷茫是奋斗的开端,你意识到了这样不行,决心要改变了。抓住焦灼就是抓住机会。”

    那时不明白,现在想起来,人家说得真的好。

    果然好话什么时候听都不觉得晚。

    时间过去太久,她把那个学生忘记得一干二净,此时心里很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

    晚餐古思钰在外面吃了份烤鱼,回来买了床单、被子,热水壶,最后买了一支钢笔和便利贴。

    古思钰简单把卧室收拾好,坐在书架前写东西,计划、目标简单的写了两个。

    她厌倦了。

    既然是要重新开始,古思钰不想把日子过跟以前一样,那些伤害她的人都选择重新开始了,她呢,还在泥沼里苦苦挣扎,看不到希望,实在太可悲了。

    前几天她拼命的跑、一直跑,脑子是乱的,想的都是斗智斗勇,难得可以安静的缓缓。

    她想,自己可以找一份工作,也不需要太努力,最好让自己开心起来,把状态恢复到最好。

    明天再出去看看。

    夜里,古思钰躺在床上,她手机响了。

    电话是陌生号码,古思钰当是哪家花店老板打过来的,她坐直身体,收拾好自己的表情。

    开好嗓,保持礼貌回:“您好。”

    那边没说话,却能感觉到轻轻的呼吸声,古思钰皱了下眉,她将手机拿远,目光落在屏幕上的那个红色“挂断”上,已然猜出了是谁。

    “是我。”霍君娴开口,她声音很轻,温温和和地问:“玩够了吗?”

    仿佛下一秒要喊一声“宝贝儿”。

    古思钰没说话,她爬起来,把窗帘拉开,警惕地往楼下看,楼下并没有人,处在夜色中的小区很安静。

    “古思钰,我想找你很容易,你想静一静,我给时间你玩,但是……”霍君娴声音低到耳朵发冷,她说:“你一直不回来,真的要生气了。我找你只是时间问题,轻而易举,我不想用极端的办法对待你,只要我想,你身边人都是我可以利用的工具,只是怕激发我们之间的矛盾,我才忍住没那么做。”

    “霍君娴,你敢!”

    霍君娴肯定敢,听着古思钰的怒斥,她轻笑了起来,几天没联系,声音听听着很久违,一直盘旋在古思钰的耳朵里,让古思钰记起来那几天跑路的恐慌,古思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只是图我身体,腻了,不喜欢了吗?”霍君娴说:“我很想你。”

    对于她们的“性”,那么合拍,怎么可能腻,更别说古思钰跑得太快,她们做的次数并不多。

    古思钰面对诱惑,选择不回答,于是霍君娴的声音立马降低:

    “所以,你是贪念我的身体,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就是想白嫖,把我当炮友,是吗。”

    来了。

    古思钰就知道,别人的弓只上一根箭,好歹有换箭的空档给人逃生,霍君娴不一样,她把所有的箭全卡在弓上,她会一箭一箭射出去,疯狂地折磨人。

    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每一个都让人不好回答。

    古思钰想辱骂自己,是的,下贱!非常贱!不要脸!

    牙冠咬得很紧,她反问:“难道你跟我做的时候,是想着跟我一生一世吗?嗯,你怎么哑巴了,你也是这样的人,你有什么好指责我的?你又把我当个什么东西,嗯?”

    “对,我就是这样的人。”霍君娴笑了声,嗓音转了个弯,“我们这样的人在地狱里不好吗?你想往哪里逃?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不装了?你不是挺温柔的吗?”古思钰质问着,每次霍君娴显露一点本性,恐惧就立马砸中古思钰的脑门,说:你看,你看,这就是你认为可怜巴巴委屈要死的霍君娴,你以为你惹的是什么。

    她是地狱里盘踞已久的恶龙,趴俯在炽热的火焰上,谁胆敢偷窥她一眼,就再也没机会见上帝。

    “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换一种说法。”霍君娴又停了停,古思钰能想象出她的状态,必定是坐在沙发上,神情无所波澜,手指落在泰迪头上抚摸着。她表情永远那么平静,根本看不出她是生气还是在开心。这场追逐战,她真的会难过吗,这对她来说,是不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你是不是在笑?”古思钰问她,问她这位狩猎者。

    霍君娴说:“你说的有道理,我们也不是在地狱,也许是身在伊甸园,是天堂呢,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们有房子有钱,你想要过普通忙碌的生活,也可以的,我们去买一块地,一起种花种果树,想学音乐吗?我可以教你弹钢琴。”

    她说完,不知道是谁在她旁边拨弄了唱片,手机里传出了钢琴声,琴声悠扬,很缓,很有朦胧的意境。琴声越到后面越急,越觉得悲情。

    整体的曲子很忧郁、哀诉。

    “看到月光了吗?”霍君娴问。

    古思钰没懂什么意思,她往窗外看,今天有月亮,四周朦胧一片白,却没法辨认是不是月光,她晚上回来的路上,听到小区里一个老太跟自己的孙孙说:月亮边变白了,模糊不清了,它该洗澡了,明天要下雨咯。

    霍君娴说:“这是贝多芬写给热恋的朱丽法塔·贵恰尔的曲子,可惜在贝多芬满心满意地跟人说‘她爱我,我也爱她’的时候,朱丽法塔·贵恰尔爱上了别人,并和别人结了婚。”

    古思钰并不懂曲子,只知道贝多芬是个伟大的钢琴家,后面耳朵失聪也创造了流传千古的经典乐曲。

    “我们谈问题的时候,你能不能稍微听一下我在说什么,不要自顾自说?”古思钰问。

    霍君娴说话还是乱七八糟,思维很跳跃,她说:“你跟靳远森谈话我都知道。”

    “知道什么?”

    “你说不喜欢我。”

    “你没觉得跟踪我是不好的事吗,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听?”

    “我在想,你不喜欢我,会喜欢谁?”

    霍君娴某方面真的很固执,只在乎自己的问题,同样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问题,她所做的都是她所需要的。

    古思钰向现实妥协了,她把窗帘拉上,不让外面的月光渗入,她很冷,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她说:“霍君娴,你让我觉得害怕。”

    霍君娴笑。

    霍君娴问话从来不留余地,残忍,让人畏惧她,古思钰知道回答她,哄着她,她平静的生活肯定没法继续,可是如果撒谎,霍君娴会当真……

    “古思钰。”霍君娴催促着她,问了后面的问题,“所以,你的未来没有我,是吗?”

    这个问题不关乎爱不爱、喜不喜欢。

    霍君娴并不是需要答案,而是需要一个理由,好让她得到动力,然后发疯失态的理由。

    “我这样挺好的。”古思钰模棱两可。

    霍君娴音咬得很重,再度问:“所以,古思钰,你的未来没有我吗?是吗?”

    古思钰回她同样的语气,“对,没有。”

    “我就知道。”

    “嗯,你的未来必须有我。”

    “挂了,别来找我。”古思钰冷漠地说着,不再听她自顾自说了,她立马掐断电话,这个谎言她撒得最没说服力,却最有信服力。

    她看天上的月光,后背开始疼,她怀疑自己的身体里长了虫子,一旦触发,就会让她痒让她痛。

    她突然理解了医生说的那个患者,有时候真想再次把伤口劈开。

    寂静的夜,月色朦朦胧胧的,秋天的风吹着、再吹着,它们从空旷的前院吹到了前厅,门打开着,整个别墅只有客厅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天花板上的几何灯照落在白色圆形桌上,烟盒子只露出一点点的小斜影,这是霍君娴在网吧桌子上发现的,不知道是不是古思钰留下的。

    她将烟盒子拿过来端详,手指推开烟盒,从里面取出一根烟,她夹在指尖对着灯光欣赏,手指纤细,用这样的姿势抽烟分外有韵味。

    霍君娴把手指放在鼻尖上嗅,浅浅淡淡的,她嘴角露出了笑意,多么劣质的气味啊。

    闻了让人作呕。

    可为什么,那么多人一口上瘾,一辈子再戒不掉。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真恶心的骗子。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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