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悠两辈子都是好人缘,还没遇到过被人躲着的情况。现在看到他们绕着自己的走的样子,不仅不生气还觉得有些好笑。
只是跟梁悠的好心态不同,随着在研究所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其他人都或多或少的开始表现出急躁和无法忍受,情绪一天比一天低落。
工作时,有些人的脸上已经写满了不耐烦,聊天中实习结束的日期被无数次提起。就连跟梁悠住在一起的杜薇,本来她是三个人里最外向最爱笑的,这些天也开始充满了抱怨,前天晚上没忍住奔溃的哭了。
在研究所里待的越久,那些让人无法忍受的问题暴露就越明显。刚开始的新奇和热情散去,残酷的现实让这些刚毕业的大学生们无从招架。
每天吃的都是青菜和杂粮饭,来了快一个多月了从没见过荤腥。研究所里不通电,在宿舍和办公室里只能靠煤油灯照亮,在石窟中要指望着汽油灯。没有水管,每天都需要去河边打水,打上来的水还要先放在一旁让沙子沉淀后再用。气候昼夜温差大,空气干燥常有风沙,起了大风站都站不稳。
总之就是吃的不好住的不好,气候也让人难以忍受。带着理想来到敦煌的学生们,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无所适从。
到了梁悠这里,她的心路历程跟其他人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其他人带着热情觉得自己能留下来干出一番事业做出自己贡献的时候,梁悠整天抱怨着杂粮饭难以下咽,宿舍洗澡也不方便。土炕上爬过的老鼠把她吓得大哭,半夜喊了其他人过来帮忙抓。抓完后又换了个床单,这才抽着鼻子躺回去继续睡觉。
现在其他人都被艰苦的条件逼得情绪失控,梁悠倒是觉得自己越来越能适应了。在早晨哼着小调吃下了半碗杂粮饭后,梁悠看着旁边眼睛红肿的杜薇叹了口气,将自己珍藏着打算最后吃的半块咸蛋夹到杜薇碗里,换来对方感激一笑。
想她前世不说天天山珍海味,至少也是从来不用发愁吃穿的。后来穿越过来,被迫适应跳崖式下跌的生活质量,再到现在生活质量二次跳崖式下跌时,她竟然都能平静的接受了。梁悠只能说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搁以前她都不敢想自己竟然这么能吃苦。
今天除了日常的工作外还有件特殊的事情,就是季所长会打开一直封闭的136号窟,带领职工们开始进行136号窟的修复和研究工作。
梁悠从听到这个消息那一刻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这段日子她在研究所里看到、学到的,远比前世在学校里的要更立体全面。窟里的壁画彩塑的神韵,也是多高超的摄影技术和先进的设备都无法复制出来的。
有新的洞窟打开,就代表着她能见识到新的壁画、彩塑或者是雕像。总之是她没见过的,想想就觉得激动。
早饭过后,季所长和几名老职工带着新人们到了136号窟门前,郑重的打开了紧锁着石窟的锁头。梁悠站在后面踮着脚,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洞窟里的一切。
木门被推开,梁悠一眼看到的是对面墙壁上正含笑望着众人的尊像,眉眼间满是庄严、慈悲,神态生动。可还没来得及看看周围其他,分析出这是哪一个宗教故事。窟外的一阵风吹来,刚才令人着迷的绚烂色彩,连同着尊像嘴边的笑意就一起消失了。
墙上的壁画就像是泡沫一样,刚才还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彩,下一秒就破碎在你眼前,好像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觉一样,比盛开的昙花还要短暂。
梁悠他们傻在了原地,这种事情他们在学校里和书里都听说过、读到过,可却没想到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见到,也没想到亲眼所见会是如此令人震动。
而季所长他们却已经习以为常,正对着壁画和周师傅商量着修复方案。
看着眼前斑驳破损的壁画,梁悠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先出去透口气。”一人说完,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响应,没一会儿跟来的新人们就走了七七八八。
梁悠站在原地没有动,看了旁边紧抿着嘴唇,眼神坚定的向瑾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回了壁画上。
今天的场景不知道是不是季所长计划中的一次挫折教育,在实习结束前让实习生们真正的看清楚残酷的现实,做考虑时不要在凭借着热情和空想而是要沉下心来认真决定。
反正梁悠觉得这办法够狠,至少在她看来,见识到了刚才那一幕后,好几个本来在犹豫实习后要不要留下来的人,已经坚定了要走了。
揉了揉有些憋闷的胸口,深出了口气。这种“毁灭”的场景,确实让人心里不大好受。
余下的一天,不少实习生都有些魂不守舍的。美术组的赵组长看到了实习生们临摹的作品后脸色铁青,最后干脆大手一挥让他们今天提早回去。心静不下来是画不好画的,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浪费纸,还不如早点回去调整一下自己。
梁悠他们的工作倒是照旧,高师傅带着考古组和文献组的职工们一起,整理、记录着136号窟里的贮藏的文物。
等结束一天工作的梁悠和向瑾回到宿舍时,先回来的杜薇正坐在土炕上,在煤油灯下帮梁悠补衣服。
梁悠的褂子前两天被木门上的钉子刮破了,她自己补了一次,可惜补出来的太丑太难看了。杜薇看不过去,正好趁着今天下午有时间帮她拆了再补一次。
“哇,薇薇你可真好。”梁悠凑过去揽着杜薇的肩膀讨好道,“真是贤惠。”
杜薇道:“行了行了,快别碰我了,小心给你缝歪了。”
“知道了,那我去给您倒杯水。”梁悠看她笑的勉强,猜到今天看到的那一幕对她的冲击也是不小,于是故作轻快的活跃气氛。
等梁悠打完水拎着暖壶回来时,向瑾正跟杜薇说起她今天袖口又挂在了木门的钉子上,还好这次有了经验没愣扯,小心的取下来才不至于又弄破一件衣服。
梁悠听到向瑾在打趣自己也不生气,反而又跟着她相互调侃了几句。等向瑾出去洗衣服时,梁悠转头却看到杜薇拿着针正坐在那儿发呆。
梁悠将茶缸递过去问道:“怎么了?”
“啊,没什么。”杜薇将衣服和针暂且放下,接过茶缸抿了一口。“刚听你们提起木门,我在想今天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把石窟的木门锁上了。”
梁悠听到她这话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那你有没有锁门?”
“锁了吧。”杜薇点头,语气里却有几分不确定。
“几号窟,要不要回去看看,我陪你一起。”梁悠说着就站起了身,打算跟杜薇一起去检查一下。
“不用了吧,应该是锁了。”杜薇笑笑,“我刚才回忆了一下,我出门前是锁了的。”
“你确定吗?”梁悠觉得有些不放心,“要不还是去确定一下吧,安心。”
“可现在天都黑了。”杜薇看了一眼窗外,“现在出去太危险了。而且如果不起大风的话,关上门不锁也没什么关系的。”看到梁悠眉头依旧没有放松,杜薇又道:“放心吧,肯定锁了。每天都是我最后一个离开锁门的,早就习惯了。刚才就是听你们突然提起来,一时没想起来罢了。”
看着杜薇冲着自己安抚的笑了一下,梁悠也回了一个略带勉强的笑容。只不过晚饭时她还是心事重重的,不时望向石窟的方向,总觉得不亲自看一眼不能放心。可是现在天色暗下来了,只靠煤油灯的光亮山上却是危险。
而且杜薇说的也对,只要不起大风,关上门就算不锁也没什么关系,毕竟这几年敦煌已经没有发生过偷盗文物的事情了。这么想着梁悠也不再纠结,安心的吃着晚饭。
夜半,梁悠觉得脚下发冷,从睡梦中冻醒想要拉拉被子。在半睡半醒间听到了窗外呼呼的风声,刚还有些迷糊的梁悠一下子清醒,到窗边拉开了帘子,看到了月光下沙漠上被狂风卷起的黄沙。
起大风了!梁悠有些懊恼,自己还真是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偏偏今天被她说准起了风。再想起晚上时杜薇始终不怎么确定的语气,不禁后悔自己太懒,就应该早去确认一番的。
“杜薇,杜薇。”梁悠推了推睡在一旁的杜薇,唤着她的名字。
“嗯,怎么了?”犹在睡梦中被吵醒的杜薇嘟囔着问道。
梁悠问:“你们今天去的是几号窟啊?”
杜薇道:“几号窟?我们最近都在87的。”
梁悠犹豫了一会儿,还没来及再说什么,就听到杜薇绵长平稳的呼吸声,看来是又睡着了。
看了看窗外,想着不亲眼确认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了。梁悠咬咬牙,翻身下床穿好鞋子和外套,拿起桌上的煤油灯,顶着大风出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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