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叶蓁蓁的话, 武霸图陷入了沉思。
见他久久不语……
叶蓁蓁觉得有些奇怪。
——这问题就这么难回答？
寅姐儿在外头喊了一声：“娘子，是现在摆饭么？”
在北宗吃的那顿午饭、确实油水少了点。刚才虽吃了个包子，也是有些无济于事。叶蓁蓁隐约觉得好像又饿了, 便道：“现在就摆饭！”
然后又催武霸图, “二郎哥哥先去洗手更衣罢！”
说着, 她便餐率先进了内室，换衣洗手去了。
等她忙好了、寅姐儿早就已领着提了食盒的灶上婆子们进来、把菜都布好了，武霸图也已经换过了衣裳、拿了本书坐在炕桌前看。
叶蓁蓁瞅了一眼他拿着的那本书的封皮，嗔道：“你又不考秀才！争这一刻钟来用什么功……”
武霸图奇道：“我可是探花郎！”
叶蓁蓁呆住。
呃, 好像是诶……
她红着脸儿问道：“好罢！探花郎，你到底还用饭不用？”
“用饭用饭！”武霸图将那书小心翼翼地合好，放在一旁, 又嘟嚷道，“这书到现在也没写完，都等了一年多了……最后一卷总不出！”
叶蓁蓁一怔, 笑了。
“真对不住啦, 写这书的人儿呢……如今他白天要上太学、晚上还要被他家尊长单拎出来教导着开小灶，实在没空写了！”她掩嘴偷笑。
武霸图愣住, “你是说……”
回忆起往事, 叶蓁蓁笑得眼儿弯弯，“就是我娘家的二哥哥写的！当初写第一卷、第二卷的时候家里人还不知道, 出到第三卷的时候，突然火了、我们也还是不知道。还是玉娘偷偷淘了一套回来，我们才几个轮着看完了……”
“直到后来书社的人找上门来催他要稿子, 家里人才知道……祖翁气得不得了，说他不务正业，痛打了他一顿，但也还是允他把没写完的第四卷写完，后边儿的就再也不让他写了！如今二哥哥上了太学、夜里又要去祖翁那儿补课，大约是没时间再写了……”
武霸图叹道：“原来我的二舅哥居然就是名满天下的‘山居先生’！失敬、失敬！”说着，又说道，“我看他写的这《定神珠》……是个心有大世界的人，怎么考了这许多年才考上太学？”
叶蓁蓁笑容微敛，“那会子也是因为实在不宽裕吧，总被二房给压着……唉，别说是他们那一房，我和娘亲又何尝不是？有了好衣裳好首饰好吃食，也是不敢表露出来的，否则……轻则被她们耻笑、重则……又要被她们苛扣！唉！”
武霸图低声说道：“今后你只看她……”
说到这儿，却突然戛然而止，转而看向桌上的菜肴，说道：“今儿这鸡汤真不错！黄澄澄的！”
叶蓁蓁白了他一眼。
——他和她不同，恨不得顿顿吃肉、而且还要大块大块的吃！她却喜欢清淡带汤水的，粥也好汤也好……
这会子不夸赞她让厨下做的酥皮烧肉、却来赞她的鸡汤？
“看谁？看叶明珠？怎么看？”叶蓁蓁讨厌他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的！
武霸图确实想藏着掖着的……
——毕竟叶明珠是小娇娇的堂姐，而他的小娇娇又是个善良单纯的。万一知道他要如何对付朱家，又对叶明珠心生隐的话？
他露出了讨好的表情，“我给蓁蓁添碗汤……”
“我自个儿添！”她没好声气地夺过了自己的碗，然后又威胁他，“你要是不说，那我可就……不听了！”
呀！还真生气了？！
那万一今晚上没得抱抱了、明儿又没得好吃的饭菜……那可怎么办！
武霸图只得如实招供，“……还记得你家当初丢的那一千两御赐黄金么？”
“找着了？”叶蓁蓁十分惊诧！这可是去年的事儿呢！
武霸图老实说道：“早就找着了！只这会子朱家还不能倒，毕竟咱家是新贵、还没完全站稳……如今魏家才栽了跟头，朱家又倒了……你想想、萧家会怎么做？”
叶蓁蓁想了想，说道：“朱家一倒，他家的党羽也完蛋了！魏家才吃了闷亏、不好大动作抢席位，但萧家却是不依的，势必不会善罢干休！原本萧家和咱家并没有深仇大恨、却也有可能因这席位之争而生分了……”
武霸图叹道：“岂只是生分！你想想宁亲王与安亲王、谁是最合适的储君，再想想宁亲王妃和安亲王妃又是什么人家！其实啊，萧家一早就已经站到咱家对面去了！就等着看、魏家怎么挑唆了！”
叶蓁蓁默然。
武霸图又安慰小娇娇：“蓁蓁莫要恼怒，你吃过的亏，我都给你记着呢，将来都会连本带利的还！”
叶蓁蓁道：“其实也不需要……”
武霸图心想、看吧看吧！
叶蓁蓁叹道，“叶明珠已经很惨了！她空得了个世子夫人的名号，她丈夫不爱她、又有白莲心处处擎肘她，婆母也不喜欢她，虽有个孩子、但那孩子到底怎么样……以后也很难说……”
武霸图点头，不再吭声。
可他却心想——小娇娇虽然心善、愿意放过叶明珠一马，但这样的人是不能留在世上的。否则……但凡叶明珠是有一丝机会翻身的、也势必会想法子暗害他的小娇娇！所以朱家是必须要倒的、叶明珠也是万万不能苟活于世的，只等一个时机而已。
叶蓁蓁已过了这道坎，不再纠结，动手给自个儿和他各添了碗鸡汤，又喊他用饭。
今晚上的主菜是酥皮烧肉。用盐末与白胡椒末、炒香的糯米粉等混合了、抹在整块带皮五花肉上，腌制一晚上，然后煮开、用文火煲煮半个时辰，再整块儿拿出来，沥去水分放油锅里炸到表皮酥脆即可。
吃的时候就整一块五花肉放进盘子里、用刀划得齐齐整整的。
咬下一口酥皮烧肉，只觉得表皮酥脆、内里肉汁肥嫩，又不油腻，且还带着满满的咸香味道，实在好吃得停不下来！
初时武霸图只看到这就是一大坨肉，但他更喜欢吃羊肉和鸡，这猪肉么……
实在是兴趣缺缺！
没想到只吃了一块，他立时惊艳不已，筷子戳戳戳的，一盘子酥皮烧肉就干光了！
叶蓁蓁又拿了一盘子过来，放在他跟前，劝道：“这脆皮酥肉虽是好吃，也要看着吃……长胖就不好了。”
武霸图已经挟了几块堆在她的碗里，剩下的直接用筷子戳了就往自己嘴里塞，又道：“知道了，呆会子吃完了就去打拳去……”
叶蓁蓁这才放下了心，小口小口地喝起了鸡汤。
一夜无话。
第二日，叶蓁蓁依旧是坐着马车去了北宗。
这一日她要查核的，是北宗族学，看看儿郎女郎们的学业如何。因昨儿已和二锤嫂子打过招呼了，所以今儿一过去，与众人寒暄了一番、就开始查核了。
因儿郎女郎就是在族学里受教，这第一步就是拿着花名册点名，看看究竟有多少人真正在上学念书。一查之下……还不错，整个北宗、包括不住在武家村的适龄儿郎女郎们，但只要了记了族谱的，来了九成九！
有几个没来的，也有知情的媳妇子们说了下，某某某的母亲病了、无人照看于是请假；某某某跟着母亲去外家走亲戚了、因此请假；以及某某某家里正起新屋、事情太多实在顾不过来所以请假……
叶蓁蓁表示知道了，然后又查族学里开设的课程。
族学里是将儿郎们与女郎们分开教养的。儿郎们要学的文科是幼经启蒙、小学、家规、四书，武科是赤手博斗、十八般武艺、行军、布阵、观星历法等等。女郎们的文科与儿郎们一样，武科少一样布阵，另外多了算经。
叶蓁蓁仔细翻阅了儿郎和女郎们上学用的书本，看过他们平时做的功课，又观摩了一会子他们正在上课的内容……
最后，她把负责族学这一块儿的南叔、秀秀婶子和几个管事媳妇子们，并负责账目的二锤嫂子、武丽娘等人召集了过来，问道：“咱家对儿郎女郎们可也有考核？”
南叔摇头：“不曾、也不敢。”
——话说，治国如治家。而武家本来就树大招风。设立族学虽是好事，却已经有些眼红之人隐约说起武氏模仿朝庭太学什么的，且还有着自家的族规，简直就与小朝庭一般无二！
叶蓁蓁点头：“我却有个想法……”
遂把她思考已久的法子说了。
她希望对族学进行改革。
——这一来呢，是固定先生的授课时间和次数，比如说，一堂课在不同的时间段里反复讲三堂课，想听三次、可以三次都来，其中有一次实在没空来的、也能在其他的时间段里将落下的课程补上。
——这二来呢，是希望给儿郎女郎们设立读书奖励。既授课先生在讲完每一堂课以后，当场出题考验，能考过的，记一分，每一堂课的分数不可累计。到年底时、儿郎女郎们可凭分数来宗祠领取银钱和米粮等奖励。反之，族学也应该要设立惩罚线、达不到分数要求是要受惩罚的。
——三来呢，武氏族学也可以向外族开放，但收取少量的束脩。
——四来，对于各学科都十分优秀的儿郎女郎们，只要连续超过两年、一直保持着成绩优异的，都应该保送到京都总祠去、接受更好的教育。
众人听了叶蓁蓁所提出的点子，皆尽沉默。
这当然是极好的法子。
最大的好处、就是给了学生们最大的方便和求学的力度。比如说一堂课听不懂的、可以多听几堂。其次呢，这样的学习方式与寻常的授业课完全不同，基本可以堵了外人说武氏族学仿造太学、是个小朝庭的可能。
但最大的问题……
就是这种学习方式太考验学生们的自主性了，同时也不太尊重授课先生们！
肯定会有完全不爱学习的学生，也肯定会有不太受欢迎的授课先生……
见众人皆尽沉默，叶蓁蓁心里也有些打鼓。
说实话，以前她对武家治家有什么意见，也全都是通过武霸图来转达的。基本也都没有什么问题，比如说对族谱花名册的重新编排、对记账方式的统一要求等等……
但这一次，却是她头一回越过了武霸图，直接向属下发号施令。
当然，这也是一种商量。
大家要集思广议嘛！
可就在众人齐齐沉思的时候，有人突然说了一句——
“给他们免费学还不够？还要倒贴钱？且还让那些先生们将同一堂课讲上三次？岂不就是要付三倍的束脩？这一来一去的，咱们得亏多少钱出去！人家都是花了大价钱四处求人才有学上、咱家倒好，还反着来！”
叶蓁蓁转头一看，说话之人却是秀秀婶子？
虽说秀秀婶子怆人怆习惯了，但提出改革意见的人毕竟是武家的少夫人……
秀秀婶子居然连少夫人的面子也敢驳？
一时间，场面顿时变得尴尬万分。
叶蓁蓁却点了点头。
有人提出异议，那就是最最最好的。
因为凡事都可以商量。
她张了张嘴——
可叶蓁蓁还没来得及说话呢，突然从外头传来了一阵喧哗！
满面阴沉的武霸图带着一众侍卫，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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