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 有一群悍匪流蹿于祁县一带作案,专事抢劫过往的行脚商人,犯下了十数起或大或小的案子, 死伤近百人之多!
各级县、府、州、郡官等皆不敢隐瞒, 立刻向京都汇报。皇上知晓此事、龙庭大怒, 特命刑部官员任特使钦差,前往祁县处理此案。
不料钦差还没到……
这些悍匪便落了网!
经过各级官员轮流审讯,又有数起事件的幸存者指认,且巡捕房的捕快们还按照这些悍匪的招供, 前往其窝巢捉拿了剩余的悍匪、还查到了好些先前被劫商队的货物和马匹!
这案子在钦差大臣的督办之下,被办成了一个铁案!
再由使者骑了快马入京、向皇上请示之后……
皇上批令,将一众悍匪斩立决!所犯财物均分给受害商人们的遗孀, 以息民怨!
于是,在这帮悍匪落网十天以后……
由钦差大臣监斩,近二十名悍匪被拖到菜市口, 当众斩首!
行刑那日, 围观的百姓们堵在菜市口,那叫一个群情激奋!更有几百个遇害商人们的遗孀家小们闻讯赶了来, 人人披麻戴孝, 捶足顿足嚎啕大哭着说皇恩浩荡、老天开眼……
武霸恩带着百里俏、在菜市斜对面的酒楼里租了个雅间。
只要打开窗子往外头看,就能居高临下地看到菜市的一角。
死囚犯们是被分批斩首的, 每一回拉上四个,人人都身穿囚衣、蓬头垢面,衣领子后头还插着块木牌, 上边儿写着囚犯的名字,以及所犯的罪刑。
百里俏不识字,兼之每一个悍匪都被拷打过、再头发胡子都乱蓬蓬的……
她认不出洪格根!
第一批四个死囚犯被拉上台的时候,百姓们愤怒得无以复加、拼命地往台上扔烂菜邦子、臭鸡蛋、牛粪、石块儿什么的,更有无数遇害者家属放声大哭……
百里俏咬着唇儿,瞪大了眼睛。
光着膀子的粗壮刽子手抬高了手——
手起刀落……
百里俏闭了闭眼。
百姓们欢呼了起来!
很快,第二批死囚犯被带了上来……
第三批……
第四批……
最后一批的四个死囚犯终于被带了上来。
武霸恩冷冷地扫了一眼,淡淡地说道:“左边,第一个。”
百里俏瞪大了眼睛!
天哪……
那真是洪格根?
她完全不敢认……
主要是,他的体型、衣着,颓败木然的模样儿,以及那副蓬头垢面的样子……跟其他的死囚犯太像了!
她咬着唇儿,默默地盯着菜市口……
直到刽子手再一次抬高了手里那泛着寒光、又沾着鲜血的大刀……
百里俏闭了闭眼。
武霸恩倒是目不转睛地看完了这一幕。
他站起身,冷冷地说道:“如今你也已经亲眼看到他死了……还有什么可说?”
说着,他深呼吸,又道:“我会让人收拾了他的尸身,缝好了脑袋再给他下葬。”
他走到了门口,又回过头看了看坐在窗前呆若木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的百里俏,深呼吸——
“咱们明天回京。”说完,他便走了。
百里俏看向了窗外。
所有的死囚犯已经全部处死,监斩的大官们已经离开。百姓们骂骂咧咧的都走了,剩下的是被悍匪们杀死的行脚商人们的家属,正拖儿带女、悲悲戚戚地焚香烧纸,祭奠逝者……
她垂下了头,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双手。
= =
第二天一早,武霸恩带着百里俏,两人骑了马,沿着官道、朝着京都的方向一路疾驰而去。
走到了僻静处,百里俏突然叫停了马儿,然后翻身下马,拉着马儿缓步走出了官道,朝着一旁的树林走去。
武霸恩见了,策马跟了过来。
百里俏牵着马儿走了一小段路就停了下来,然后将缰绳交给武霸恩,说道,“三郎,你在这里等一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着,她便朝着更浓密的树林深处走去。
武霸恩接过了缰绳,却没吭声。
他知道她的言外之意——她要去树林里解手。
过了好一会儿,百里俏突然大声喊他:“三郎?三郎过来!快来……”
武霸恩犹豫了一会儿,将两匹马儿的缰绳松松地挂在树桠上,循身走进了密林。
突然!
也不知是什么绊住了他的脚!
眼看着要摔倒,但武霸恩反应敏捷,一个趔趄就站稳了!
可接下来……
一根绳索悄然由后向前、锁住了他的胸膛与双臂!
武霸恩低喝:“……阿俏?”
百里俏一声不吭。
一股大力袭来……
武霸恩往后退了两步,背部便抵住了硬挺的树干。
他听到了百里俏细密的哭泣声音……
她用绳子把他给捆了起来。
“洪格根已经死了!你还想怎样?”武霸恩隐忍着怒气,低声喝问。
百里俏却只是哭……
她用绳子,一圈又一圈的将他束缚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到她终于将武霸恩给结结实实地绑在树干上以后,这才蹲在地止抱膝大哭了起来。
“三郎,对不起……我、我和你,真的不合适!”百里俏蹲在地上,侧过头、泪眼婆娑地看向了武霸恩。
“三郎,对不起,我真没办法勉强我自个儿!只要一想起……嫁你以后、我就要像你嫂子一样,当个喝水怕呛着、吃肉怕噎着的富太太,天天打扮得像一只花花绿绿的花瓶,然后坐在一堆花瓶里、让别的花瓶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想要的,是真正的四海为家、是真正的无拘无束!不是你想的那样……在一个地方呆闷了、才换个地方散散心的那种!我就要无牵无挂的……走到哪儿算哪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想被任何人、任何事情绊住!”
武霸恩忍不住说道:“可我总有父母兄长幼妹……”
“所以我和你不合适!”百里俏哭道,“三郎,我和你不一样!你生在一个父慈母孝、兄友弟恭的家里……‘兄友弟恭’是这样用的吗?这还是你嫂子教我的、我总害怕我记不住……”
“在你的家里,每一个人都和其他的人很相爱!所以你不可能像我一样,真正放下一切、四海为家!而我,我从小就活在仇恨里,我最恨的人是我的父亲,因为在他眼里、我也就比一马值钱些……仅此而已!”
“我还恨我的母亲!她为什么要把我生出来、甚至连汉人的基本常识也不告诉我,只是教导我要逆来顺受?”
“三郎,你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四处流浪……正如我也不能明白,为什么你的家人会相亲相爱成那样!但这种感情,对我来说是种拖累。就好比……明明你嫂子人很好,可我就是不喜欢她!我不喜欢她总约束着我、虽然她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你明白吗?”
武霸恩哑口无言。
百里俏哭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走到了他面前,靠在他的怀里。
“三郎,我的命……不太好。可我庆幸我遇到过你、喜欢过你、和你欢|好过……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就算到我老了,我想、你也依旧是我最爱的情郎!”
说着,她悲伤地看着他,低声说道,“但是……现在我们都知道彼此不合适了,就……不要勉强了,好不好?”
武霸恩被气得紧咬了牙根!
“阿俏——”他低唤着她的名字。
百里俏却伸出手指,摁住他的薄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三郎,我知道……你一直认为,我委身于你了,你就要为我负责……嗯,我……曾经因为你说要娶我而心怀感激,真的!”
“但我们雪原女子,对于贞洁、并不是你们汉人所理解的这样。我们认为,只要是彼此相爱的两个人,就可以欢|好、甚至生儿育女!若是不相爱了,那就彼此分开……大家好聚好散!”
“三郎,我真不是要为了当你的妻子、才和你睡的。我……我是因为真心喜欢你,才、才……”
说到这儿,百里俏又含泪笑了,“……也怪我,来到乌拉合城以后接触的汉人也不是很多,也不大懂你们的习俗,所以那天晚上我邀你共枕的时候……你三番四次的推开我、我心里可着急了,还以为……你嫌我不好看呢!”
“三郎,如果我一早知道,在汉人的观念里,男女|合欢是一定要先成亲的话,我是不会招惹你的。”百里俏低声说道。
武霸恩被气得……
一张俊脸涨成了葡萄紫!
百里俏又解释道:“至于洪格根……我不是因为和他做过夫妻,才想要你去拯救他的。在我和他相处的那两年里,他确实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我才会相信他。可我真不知道,原来他杀害了那么多的无辜……”
“之前和你赌气,说我为要洪格根守寡……是想气走你。其实那会儿我就已经觉察到,我们是不合适的。但你……是不是误会成、我在逼你娶我?”
“后来我又对你说,除非我亲眼看到洪格根死……其实我……已经不想再继续走了。我觉得,既然想不明白的,那就……停下来、什么也不做,把这事儿想透彻了再说吧……”
说到这儿,百里俏抬起头,认真看向了武霸恩。
“对不起,三郎!我们曾经是相爱的,也在一起度过了最愉悦的时光,这就够了!我不值得你为我付出一辈子……我也不想把我的一辈子全都交给你,我们……就走到这里吧!”
说着,她朝着树林外头走了几步……
武霸恩怒道:“你回来!”
百里俏摇摇头,继续朝着外头走去。
可走了几步……
她突然又跑了回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又踮起了脚尖,吻向他的薄唇。
武霸恩怒极,侧头僻过。
百里俏含泪低笑,在他面颊上咬了一口!
“再见了我的情郎!再见了……”她含泪低声说道。
武霸恩攥紧了拳头,大吼道:“百里俏!你给我回来!回来……”
百里俏站在密山边沿,回过头,看向他,大声说道:“不!三郎!今后咱们再也不见!再也不见啦!”
她用衣袖拭去眼泪,匆匆朝着外头走去,又大声说道:“我在你的脚边放了块很锋利的石头……我知道,你有办法拿到的!有了那块石头,你可以把绳索磨断!你的马儿、我也会留给你……”
“……但你不要试图再来找我!也不要再靠近我!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的马儿弄死你!武三郎,你听到了吗?”
武霸恩被气得猛喘粗气!
他知道——
这次她是真的要走!要离开他了!
他听到了她急匆匆的脚步声、听到了她牵着马儿走回到官道上的声音、还听到她的马儿撒开铁蹄狂奔的声音……
武霸恩攥紧了拳头,全身肌肉紧绷!
“啊啊啊!!!”
他怒吼了一声……
再一个发力、绑在他身上的绳索竟然寸断了!
他怒极,朝着百里俏逃走的方向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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