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霸图带着叶蓁蓁骑马出了城。
这次急行军, 较上一次他带着她去北疆时更……更让人觉得难受。
上一次好歹还全程都在官道上策马狂奔。但这次，走的几乎全是山道、小道。
赶夜路，最怕的就是夜里视线不好, 马儿容易失足。
所以上一次他带她去北疆的时候, 走的是官道。之所以选择走官道, 是因为官道平整、且每隔十里就有个驿亭，驿亭会有照明的灯盏；且远远看去，下一个十里亭的灯光又是指路的方向。
但这一次，武霸图他们在夜里策马走山路……
才是让叶蓁蓁再见证了武氏家族的强大！
也不知打哪儿钻出来的族人, 都是农人打扮，提着灯笼拎着装了水和干粮的包袱站在路边。他们手里拎着的灯笼或许不是特别明亮，但在漆黑的夜里、却成为了最好的指路牌。
且抬眼望去……
肉眼可见的距离、大约是每三五里就有人拎着一盏灯笼出来了。
随着武霸图他们策马靠近, 这些族人们会喊“靠左行、右边儿有坑”，或者大喊“前头有转弯、收速慢行”什么的。
但武霸图他们并不停歇，只一路加急前行。
叶蓁蓁裹紧了披风坐在武霸图怀里, 探出头往后头去……
那些拎着灯笼的族人们会在骑队疾驰奔过以后, 又慢慢地拎着灯笼回去。
一路行来，武霸图他们策马走了差不多三四个时辰, 叶蓁蓁都已经睡了一觉了, 仰着头、仔细辨认着星宿的位置，叶蓁蓁推测现在应该是半夜三更时分。
可依旧有族人拎着灯笼站在路边指路。
偶尔有侍卫会从他们手里取过水囊和干粮的, 他们会兴奋的用德州方言大喊一声“好儿郎”……
叶蓁蓁心里感动，莫名觉得浑身上下热腾腾的。
因为依偎在武霸图怀里，感受他的体温、他的气息……
这让她感到无比心安。
所以她安安心心地睡去、又被颠颠儿的震醒；睁眼到倦、又睡去, 然后又被颠颠儿的震醒。
直到第二天天亮。
天亮以后，便不再有族人们站在路边为武霸图他们指路了。
半路休息的时候，叶蓁蓁问武霸图，“咱家的族人……是你给安排着让他们住在这深山老林里的？”
“他们当然不是住在深山老林里的，”武霸图笑道，“……但也是有意识的让他们捱在村口、路边住着，方便打探。若是往来有形迹可疑的陌生人，都逃不过他们的眼去。当然了，像这样、帮着在夜里指指路什么的，当属小事一桩了。”
说着，他又说道：“回去的路有点儿难行，我只能送你送到天黑时分。今晚上，梁任他们会带着你继续走山路。明儿一早……若无意外的话，天亮时分三郎便到了。”
叶蓁蓁点点头。
“呆会子在我身上、能睡就睡，嗯？”他低声说道。
叶蓁蓁含笑点头。
稍作休息，众人再次上马疾行。
叶蓁蓁听从武霸图的嘱咐，闭上眼睛安安心心的睡。就算睡不着、她也闭上了眼睛。
闭目养神也好。
这一天，大伙儿的早饭、中午和晚饭，都是在马背上解决的。
叶蓁蓁偶尔抬头望天的时候，总能三不五时地看到东歌盘旋在天际的身影。小小的，就一个黑点儿，想必它飞得很高很高、很远很远吧？
天将黑的时候，众人停下了来。
武霸图下马，把叶蓁蓁抱下了马车。
任重道远四大侍卫也下了马，肃手而立。
武霸图没有理会侍卫和侍卫们，却把叶蓁蓁带到了一旁。先是细心地替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发髻，又帮着她整好斗篷，又低声说道：“路上得小心些，要是蓁蓁觉着不舒服了，就让她们停下来……什么都比不上蓁蓁的身子要紧。”
叶蓁蓁含笑点头。
“送走了佩娘，我是要悄悄儿回去一趟的，郎君想吃什么，我带回来。”她小小声问道。
武霸图定定地看着她，说道：“想吃你……要不你回去问问外母，咱们可能圆房了？”
叶蓁蓁一呆，脸儿瞬间涨得通红！
她又羞又臊，可不远处、侍卫与侍女们正忙着不知在做什么，也没人往这边看。她也没胆子骂武霸图、唯恐被侍卫侍女们看到或听到了的话……那可就没法子收场了！
看着她含羞带怯的模样儿……
武霸图又怕把她给整生气了，便不再提及这事。但就这么分开了，她还要去京都的伯府打个转儿，一来一回的至少又过了半个月！教他一人在南疆枕冷衾寒的，如何不怨恨这长夜漫漫！
想到烦闷处，他低下头，以迅雷不掩耳之速，轻轻吻向了她的额头。
叶蓁蓁被吓了一跳！
再小心翼翼地看看远处……
嗯，侍卫侍女们还在一旁忙碌着，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而且无人朝这边看。
叶蓁蓁放心了。
犹豫再三，她扬起下巴、踮起了脚尖，渴望地看向他的眼。
武霸图一愣。
他看穿了她的意图，不由得微微一笑，低下了头。
叶蓁蓁如愿在他的下巴处飞快地亲了一下。
可她害怕他又说那些让她脸红的话，索性转身跑了。
天渐渐的黑了。
武霸图再是不舍，也不愿误了事，只得狠下心、催促叶蓁蓁赶紧上马走。
叶蓁蓁与灵雀儿一块儿上了马，武霸图又小心地替叶蓁蓁绑好了腰带、整理好斗篷和帽兜，最后还亲手替她带上了面纱。
“快走吧！”武霸图催促她，又说道，“东歌会跟着你去，你在那边是不好露面的……毕竟队伍里也有淳王和魏元胡的人！但若是……你有什么东西想交给解忧公主的话，就让东歌替你捎给她罢！解忧公主身边有我们的人，不会伤害它的。”
叶蓁蓁点头，又道：“那你也早些回罢……”
他朝她笑了笑。
灵雀儿策马徐行……
叶蓁蓁回过头、看了站在荒地里的武霸图一眼。
他只留了一个侍卫陪在身边，但任重道远四大侍卫全都跟着她！可见他对她的紧张程度了。
慢慢的，灵雀儿催动着马儿开始疾驰。
转一个山头，叶蓁蓁看不见他了。
她转过头，正视着前方。
强劲的夜风扑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的疼。
如果此刻是他将她拥在怀里的话，再恶劣的环境、她也不会觉得很难受。因为他的体温总让她感到很舒服，胸膛宽阔而又极富安全感。
现在……
没关系，她很快就会回去。
叶蓁蓁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前方。
又是一夜不眠不休的赶路。
但就像之前武霸图所说的那样，七岭是最最最崎岖难行的路。第二天的晚上，他们是疾驰在官道上的，道路相对平整，确实不如头一天晚上颠簸。
第二天天还没亮……
叶蓁蓁一众人果然在十里亭里遇到了武三郎！
见了叶蓁蓁，武三郎很亲热、又很响亮的喊了她一声“嫂子”……
叶蓁蓁也惊喜地看着他。
不过三个月没见，三郎武霸恩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以前的三郎看起来彪彪的，大大咧咧、比较自我，不太在意其他人的感受。但站在她跟前的三郎，却有些几分儒雅气质！难道是因为跟着她祖父和阿嘉在一起久了，也染上了几分书生气？
“你骑了多久的马？可还累？阿嘉好么？大伯哥可好？我祖翁可好？公爹、婆母可好？”叶蓁蓁一迭声地问道。
武三郎摸摸头，笑了。
他告诉叶蓁蓁：
——阿嘉现在很厉害，每次对阵，武三郎于九局之中最多赢个两三局。所以武三郎完全不敢松懈……要不就太丢人了啊！幸好阿嘉晚上不懂事，武三才能利用这时间、找父亲或者叶伯爷补补功课什么的。
——安亲王挺好的，他已经在准备出海了，大约二月底离京。
——叶伯爷也挺好的，不过最近有点儿忙，因为今年的科举快开始了……
——武王擎夫妇就更好了。大部分的族务都被叶蓁蓁给做了，惠氏身上的担子轻了，甚至还和武王擎两人趁着休沐日、去附近的庄子上小住呢！
叶蓁蓁听说各位挚亲都好，不由得十分高兴，笑眯了眼儿。
武三郎就催她、得赶紧走，“嫂子，咱们得赶紧走……这还得再马不停蹄地赶两天路呢！”
叶蓁蓁听了，点头称是，再次与侍女共乘一骑。
这一路行来……
叶蓁蓁还真是苦不堪言。
主要是没法子睡。
当然武三郎领着大伙儿急行军了整整一日、然后省下了两个时辰出来，夜里教大伙儿坐在官道上的十里亭旁歇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急行军。
终于，官道两旁的景色渐渐变得不一样，郁郁葱葱的树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黄沙、枯木……
问了武三郎，她才知道，其实她们已经越过了京都了。
又策马狂奔了一天……
这是第四天，按说，今天应该能追上解忧公主萧佩娘的车队。
武三郎带着一众人爬上了一个小山丘，然后指着下头弯弯曲曲的官道，对叶蓁蓁说道：“嫂子你看，差不多中午的时候，解忧公主的车队就会路过这条道儿！”
“那她们要走多长时间，才能抵达北寮？”叶蓁蓁又问。
武三郎道：“送亲队伍也在赶时间……正常要走一个多月、差不多四十天才能到呢！但听说这次是要赶时间，必须得在二月十五前赶到盛京。”
叶蓁蓁叹气。
她让侍女取出了她的琵琶，调好琴弦、轻拨了几下以试音。又让侍女们拿了水囊过来，她一连喝了好几口水，每一口都含在嘴里半天、再一点一点的吞下，以滋润喉咙……
这时，灵雀儿突然说了声，“东歌来了！”
叶蓁蓁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天际有个黑影正朝着她这儿急坠而至！还隐隐听到了东歌清越的叫声。
半晌，东歌缓飞了下来，慢悠悠地落在了她的身边。
叶蓁蓁手持琵琶，坐在侍卫们为她搬来的一块大石上，看着东歌微微笑，“东歌，今儿可抱歉啦，不能请你吃鸡了，唱个小曲儿给你听，可好？”
东歌理也不理她，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就漠然地把头转到了一旁，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样儿。
叶蓁蓁抿嘴一笑。
她拨动琵琶，试着轻唱了一曲家喻户晓的京都本地民谣——阿姊采桑。
也不知为什么……
众人突然皆尽沉默。
没一会儿，武三郎指向远方，说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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