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日拉开帷幕,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密集起来的嘈杂声取代了夜的寂静。一身红衣,模样出众的陆漪融入在人群间,正往国师府的方向行走着,吸引了不少人侧目。
路过一家干货铺子时,她停下脚步。
望着上头那熟悉的招牌,她稍顿后,便过去进入。未想才踏进,便被忽然跑出的人迎面撞上。
她定眼一看,是铺子老板,他慌慌张张地,直接越过她火急火燎地离去。
这时坐在铺子西侧桌旁的老板娘出声道:“姑娘对不住,因着我这突然要早产,夫君才那般莽撞。”
陆漪闻言,目光落在对方那滚圆的肚子上。
她面露不解:“早产?”
当下这老板娘最多也就脸色有一点白,哪里像是要生了?
老板娘显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便笑了笑。
陆漪也过去坐下,她的目光一直胶在对方的肚子上,手指不由动了动。她压下想摸摸那肚子的冲动,问道:“你不疼?”
人都是注重视觉感受的,老板娘对眼前这娇嫩精致的小姑娘极有好感,她道:“疼倒是有点,暂时还可以忍。”
陆漪点了下头,脸上难得露出久违的懵懂之色。
后来她想了下,又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自己要生了?”
老板娘道:“生过一次,有了些经验,待到姑娘也到那一日的时候,便能知道了。”毕竟涉及到比较隐蔽的私.密之事,她不好说得太明白。
也到那一日……
陆漪垂了垂眼帘,压下眸底黯色。
许是疼得厉害了些,老板娘眉头微皱了下,便又道:“可劳烦姑娘扶我去后面屋里躺下?事出突然,也没有其他人手在。”
“好。”陆漪看出她不舒服,立即过去扶她。
铺子的后面便是老板娘住的地方,陆漪扶她进入房间,小心躺在了床上,随后又好生关注着对方的状态。
老板娘见她如此,便笑了:“不用紧张,我好得很。”
“可你不是早产?”
“虽是早产,差得也不大,不碍事。”
陆漪闻言颔首,便打量起这个房间,房间不大,却干净温馨,很符合老板娘温和安定的性子。后来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茶具上,便又问老板娘:“可要喝点水?”
老板娘点了下头:“麻烦姑娘了。”
陆漪便去为对方倒了杯水,水的温度刚刚好。
这个早晨,本是要给杨寻瑾买些糖的陆漪,便意料之外地由这里度过了。她一直陪着独自一人的老板娘,尽心照看着。
渐渐的,老板娘的肚子越来越疼,她便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好在老板回来得及时,在老板娘终于不由呻.吟了声时,大步跑进了房间,随之进来是便是产婆。
老板拉住妻子的手,紧张道:“感觉怎么样?”
老板娘的嘴唇已经开始泛白,她柔声道:“还好。”
既然其他人来了,陆漪本该离开的,可鬼使神差地,她并没有急着走,而是仍旧留在这里看着他们。毕竟是个人手,她一个大活人杵在这,产婆以为是来帮忙的,免不得各种使唤她。无论被使唤着做什么,她都乖乖照做,哪怕做得蹩脚,有时还会挨骂。
这日,她见识到了生孩子的全过程。
产妇竭尽全力的生、撕心裂肺的疼、难以压制的喊叫、鲜血淋漓的身体……无不冲击着她的身心。
直到日头开始西斜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紧张的氛围。
陆漪看着产婆抱起那光.溜溜,脏兮兮的婴儿,搁到一旁擦拭着小小的身子。第一次看到刚出生的孩子,她不由看愣了起来。
后来还是产婆斥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帮芩娘收拾收拾。”
“哦!”
原来老板娘叫芩娘。
陆漪回神,忙过去帮芩娘擦拭身子,换上干净衣服。好在她前世今生见过不少血腥的事,倒也不难忍,只是心中不由为其觉得疼。
产婆收拾好孩子,便抱过去打开了门,道:“是个闺女。”
“好,很好。”老板已有了个儿子,不觉得闺女有什么不好,他抱起闺女迫不及待来到床边,“芩儿,你怎么样?”
芩娘虚弱地抬了抬眼帘:“还好,让我看看我们闺女。”
老板立即将孩子搁在床边:“你看,像你。”
陆漪杵在一旁,不自禁地又盯着襁褓中那小小软软的一团瞧,看到婴儿蠕动起红红的小嘴儿,她觉得很新奇。
原来刚出生的孩子是这样的,倒是有趣。
这时芩娘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虚弱地道了声:“姑娘,谢谢你。”
老板似这才注意起陆漪的存在,便面露疑惑:“她是……”
芩娘道:“一个热心肠的姑娘,之前只我一人,亏得她照看着。”
老板闻言,想起刚才陆漪也没少帮忙,免不得一阵道谢。罢了,他便问:“姑娘可是来我们铺子要买些什么?”
陆漪颔首:“嗯,来买些糖。”
“那姑娘随我来。”
陆漪便跟着老板回到前头铺子里,老板什么都没再问,直接将每种口味的糖粒都拿了不少,包了一大包递给她:“姑娘帮了我们不少忙,作为答谢,这些都送于姑娘。”
陆漪看了看他手里的一大包糖:“老板太客气了。”
她本想推辞,但老板是个实在的,直接一股脑塞给了她,又是一阵道谢,弄得她不收不好意思,便只得由着他。
后来见天色不早,她就道了别离开。
再次走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她的心却难以安定下来,脑中总是不由想起那个小小的女婴,更想起一些不想面对的过往,喉咙堵得难受。
她垂着头,直到一阵酒香味传入她的鼻息间,便再次停下脚步。
她转头看去,见身旁是一家酒肆,便过去踏入。
酒肆中喝酒的多为男人,伙计见这近夜时居然踏进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愣了下后,才迎过去:“姑娘是要找人?”
陆漪只往桌边一坐:“我喝酒,给我上些最烈的酒。”
伙计更是觉得惊讶,后来见她的穿着打扮像是江湖人,便也没再犹豫什么,如她所要求的,给她上了一壶烈酒。
陆漪为自己倒了杯酒,直接一饮而尽。
她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灌,倒是比不少男人都能喝。
周围的男人见她长得好看,便不乏心存邪念的,后来见她如此喝酒,明显是想将自己灌醉,心中更是跃跃欲动,等着她喝醉。
现在的陆漪还未醉,自然能意识到某些人的动机,便在一壶酒饮净后,唤来伙计再要了壶酒,直接付钱带酒走了。
知道后面有不死心的人跟着自己,她施用轻功飞离而去。
这酒着实烈,她落地时,脚下不由一阵打晃,抬眸见到前面湖边有个亭子,她便过去倚着亭柱坐下。
她仰着头,就着壶口饮酒。
酒能使人忘记忧愁,忘记一些不想记起的事情,但此时不管她如何喝,有些事情依旧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甚至越来越清晰。
画面最后定格在齐安侯府,她的房间里。
那时的她刚从杨寻瑾死去的噩梦中惊醒,未来得及喘气,便被腹中迅速加深的疼痛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种既尖锐,又如筋挛般的疼,极不好受。
隐约间,似乎有东西从她的身体里流出,她想着或许是月事,虽然她的月事从未这么疼过。
她欲起床为自己处理时,陆白羽推门进入。
陆白羽的脸色明显不好看,她立即过去按住女儿:“你别动。”
陆漪的目光落在陆白羽身后的府医身上,她忍着疼痛,有些吃力地问道:“怎么了?你为何带着刘叔过来。”刘叔是侯府大部分人对这位府医的称呼。
陆白羽的嗓音莫名有些哑:“先让刘叔给你看看。”
陆漪不懂她有什么需要让刘叔给看的,也不懂他们为何大半夜来得这么巧,恰在她疼痛难忍的时候。但想着娘总不会害她,便心怀不解地由着刘叔给她号脉。
刘叔神色亦是有些怪异,他叹息一声:“可以了。”
陆漪怎么也没有想到,刘叔给她号过脉后,伴着她腹中疼痛的加深,便是婢女在她的身下忙乎。而越来越疼的她,不免发出疑问,但陆白羽只是对她说等会就好。
再后来,她疼得冷汗淋漓,痛喘不止,想再说话,却是难以吐字。
她清楚地感受到有越来越多的东西流出,心莫名空了一块。
那时的她还很单纯,不韵世事的她单纯到能任老奸巨猾,过尽千帆的温郑清和陆白羽随意算计。
但人是有本能,有直觉,有判断力的。
看着婢女最后端走的一小盆血水,隐约还有些别的东西在里面,虚弱至极的她,张了张苍白的嘴唇,不安地问道:“那是……什么?”
陆白羽未答,只是紧握着她的手。
陆漪想到了睡前陆白羽给她喝的那碗,带着药味的“安神汤”。
她的眼睛渐渐变红,哪怕腹中依旧很疼,她仍是固执地问:“娘,那是什么?”她有气无力的声音中有了些颤意。
而陆白羽最终给她的,只是一句:“听侯爷的,嫁给银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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