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讶道:“你以前真的叫玉面小白龙?”
老乞丐摇头,眼里的精光收敛,认真地看着她,“非也。”
他望着天,满头白发在日头的照耀下闪着银光。那浑浊的眼神中满是遥远的怀念,隐约可见泛现出来的水光。
记不有多少年了,久到他自己数不清岁月。那时候的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那个亦父亦友的男人对他道:“你闯荡江湖得有一个响亮的名号,叫你玉面小白龙如何?”
他觉得这名字一听就是个风流公子,遂点头同意。不想那男人仔细看看他的脸,流露出些许惋惜,“玉面二字似乎不太相符,叫黑面小白龙又太难听,不如改叫银发小白龙吧,比较贴切。”
于是他便成了银发小白龙。
“你是如何得知还有一个玉面小白龙的?”
颜欢欢道:“我猜的。”
他看着她,浑浊的眸中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最终归为平寂,“小丫头可真会猜,那你猜猜我为什么会混到这个地步?”
她茫然,她哪里知道他好好的江湖不混,好好的银发小白龙不做,非要在九井巷里做一个乞丐是为什么。一般高人行事大多诡异,不太会按常理出牌。“这个不太好猜,难道你在等人?”
老乞丐正色不少,越发显得高深莫测,每绺打结的白发似乎都有了故事,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满是沧桑,“小丫头猜的不错,我确实在等人,等一个有缘人。那你猜猜我的有缘人会是谁?”
又是猜,这又不是你猜我猜的游戏,她又不是来猜谜的。
这就有点强人所难吧,她怎么知道他的有缘人是谁,难道是他的老情人?不,不对,他的老情人八成不在人世,莫不是在等老情人给他生的孩子?她瞬间脑补一出狗血的女子带球跑,男人从此天涯海角寻找,最后沦落成乞丐一生飘零的故事。
她望向仲庭那边,他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但是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他应该都能听见,虽然他离得有些远。
老乞丐撇撇嘴,“我等的人不是他。”
她嘟哝一声,“我又没说你等的人是他,反正你等的人也不是我,我干嘛要猜你等的人是谁。”
老乞丐眼中精光一现,“谁说我等的人不是你?”
她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等的人真的是我?”
难道她是老乞丐的孩子?不太可能吧,这人真是她爹?他闭上眼睛,似乎不回答这个问题。那垂垂老矣的模样叫人有些不忍,哪里有半分世外高人的样子。他的长相和自己现在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她结巴起来,“你…你不会是我爹吧?”
老乞丐差点跳起来,苍老的脸胀得通红,不满地瞪着她,好像她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虎狼之词。白须气得一抖一抖的,“你…你个小丫头胡说什么?想我银发小白龙,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等始乱终弃的事,又怎么可能会有孩子流落在外。小小年纪,定是话本子看多了。我说你个小丫头,你…你好坏啊…”
颜欢欢被他突然的娇嗔和翘着指责她的兰花指吓了一跳。看到他娇羞地捂脸,她暗自揣测着,他之前的话是不是疯言疯语,他说的话可信吗?
“我不是你的女儿?”
“当然不是!”
那她就放心了。
老乞丐一看她的表情,顿时有些不好,哼哼一声,“怎么?我银发小白龙当你的爹,你还委屈了不成?小丫头不识货,嫌弃我是个糟老头子。想当年我可是玉树临风相貌堂堂。”
她嘴上讨好,比着大拇指,“这话我信,老前辈您一看就是一个特别了不起的人。您当年,在江湖上一定是这个。”
老乞丐被她一夸,脸色好看了许多,神情之间颇为受用一副遥想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一手捻着须,眼神迷离又怀念。
“算你小丫头有眼光,冲着咱们这交情这缘分,小老儿就再对你透露一些。”他浑浊的眼神秘地看向九井巷,“九井巷是个好地方,俗话说龙生九子,九子化水。这里汇聚龙气,只要遇风及雨就会化龙飞天。”
她抬头看去,深深长长的九井巷还真要一条龙。这里真的有龙气?难道说这条巷子里会出一位天子?
仲庭望过来,眸色幽深。
她压低声音,“这巷子真有龙气?”
他神秘点头,“龙气是有的,不过嘛,凡事都有变数。一旦变数太大,潜龙永远是潜龙,同一条虫没什么分别。”
不及风雨,卧龙永远是卧龙,甚至会变成一条大虫,再也没有化龙飞天的可能。他在这巷子守了多年,越发觉得这巷子神奇得紧。看似普通的市井巷子,不过是大了些,人杂了些,在夜歌城有名了些,谁成想还是风水宝地。
颜欢欢思忖着他的话,拿不准他说的是真话还是胡诌的。若说有龙,她首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仲庭。仲庭的行事和气度都不同常人,确实有上位者的气质。
她才看向仲庭,老乞丐摇了摇食指。
不是仲庭。
远远看到巷子里有人走出来,好像是周北。整个巷子里除了仲庭,也就是这个周北最有可能。她又看了过去,然后朝老乞丐使眼色。
老乞丐摇头晃脑,“小姑娘,天机不可泄露。小老儿就是当年太过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才受了天谴少年白发。”
说完他眨了眨眼。
颜欢欢:???
还能再明显些吗?
“是他?”
老乞丐闭上眼睛,语气听上去有些不耐烦,“都说了天机不可泄露,你个小丫头别再问东问西,要是害得我再泄露天机被天谴,你于心何忍。赶紧走吧,你的仲哥哥都等不及了。你个女娃娃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有什么好忍的,看看你这气血亏虚的样子,还不快回去歇着。”
似乎是找到了吐糟的地方,他有些停不下来,眼睛眯成一缝看向仲庭,突然压低声音,“小丫头,巷子里都在传你的仲哥哥不能人道,是不是真的?”
她无语极了,“老前辈,你好八卦啊。”
老乞丐嘿嘿一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有什么难过的事情说出来,让小老儿也开心一下。你说你的仲哥哥是不是真的不行?”
她翻了一下白眼,“您老人家还是多睡觉,少操这些闲心。”
老乞丐撇撇嘴,“小丫头还知道护着自己的小郎君,不说就不说,嘿嘿…”
周北已经走到仲庭那里,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巷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看到周北,无一不红着脸打招呼。一声声的周举人周公子,饱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周北这样的读书人,最是受时下女人的欢喜。加上他长得俊俏儒雅,比仲庭更受女人欢迎。
这样的男人,确实有些不凡。老前辈既然说周北是那条潜龙,又为何要说那句神叨叨的话。到底是什么变数,会让一条潜龙变成一条虫。
她琢磨的这会儿,老乞丐眯成缝的眼中精光四射,来来回回地在她和仲庭周北之间打着转,时不时地摇头。
“我说你这个女娃娃,千万不要学那些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小心鸡飞蛋打一场空,到最后你哭都没地方哭。”
“老前辈,您想哪里去了。您还说我话本子看太多,我看您才是话本子看多了。”
老乞丐嘿嘿一笑,露出豁牙,“这你还真说对了,想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一个爱读书的人。我看过的话本子少说也有百本,受益匪浅受益匪浅哪。”
她还是头一回听说看话本子看得多的也能称为读书人,偏偏老乞丐一脸煞有其事的样子,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周北和仲庭寒暄两句,也看到了他们。
“青白,颜姑娘不嫌贫爱富又有一颗怜悯之心,连街边的乞丐都会关心,想来是一个好姑娘。我知你心里放不下纤娘,可她如今不仅贵为郡主,还已嫁进镇国公府,你该放下了。你若真放不下,何不向世人证明自己的能力。等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后悔的那个人定然是她。”
他以为,这番多少能起一些作用。自打那事之后,他不仅明显感觉到仲青白对自己的冷淡和疏离,还隐约有一种事情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正是因为这种感觉,他有时候会感到一丝惶恐。
仲庭道:“我的事情我心里有数,多谢关心。”
这样的回答让周北很无力。
那边颜欢欢不知和老乞丐说了什么,只听到老乞丐大声质问是不是真的。等听到颜欢欢肯定的答复,老乞丐一骨碌爬起来。
“喏,小丫头,这可是你说的。你说要请小老儿吃饭的,地方任小老儿选,那小老儿就不客气了。”
颜欢欢正想说不能超过十两银子时,老乞丐快速说了望江楼的名字。她心下一阵后悔,刚思量着把话圆一圆,就听到一声可以二字传过来,紧接着仲庭走近。
老乞丐嘿嘿一笑,大力拍着仲庭的肩,“还是你小子够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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