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恢复意识时,感觉头很疼,还听到有人在吵架。睁开眼,便见到有个衣着朴素的女人在和医生拉拉扯扯。
“住什么院,你给我钱住吗?!不住,现在就给我办出院!”
“孩子吸入了太多烟尘,最好还是观察两天。”
“观察个屁观察,你们这些丧良心的医生就知道捞钱!”尖利的女声有些刺耳,用手去拽病床上的孩子:“你躺着装鳖尸呢?还不快滚起来!”
女人对待小孩的态度太过分,病房里的其他人听到都皱了眉。
魏舒华不满道:“麻烦小声点。”
她的孩子因为救这个女人的小孩到现在昏迷不醒,对方来了却连一声谢谢都没有,只知道大吵大闹。
这让魏舒华十分不悦。
那女人扭头看过来,像是要吵架。
魏舒华轻飘飘看过去,眼神轻蔑。
疯狗一样的女人被一个眼神压得退缩,气势委顿,移开视线,声音小了那么一丢丢。又把火气发到孩子身上,态度强硬地把小孩从床上拽下来。
那小孩似乎习惯了这样对待,连委屈的情绪都没有。
女人抓着小孩的肩膀往外走,小孩右腿似乎不灵便,走的时候不敢用力,速度比较慢。那女人不耐烦,用力推着他向前。
嘉木又睁开眼,喉咙有些发痒,他轻轻咳了一声,病床边的女人和走到门口的小男孩同时扭过头。
“瓜瓜你醒啦!”
床边的女人惊喜道。
小男孩没说话,只停下脚步看着他。
相对于同龄人来说,这人有点太瘦了,脸上干巴巴的没多少肉。
但他的眼睛很漂亮,像封存了星光的琥珀石。
嘉木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双眼睛,有种熟悉感,又想不起来是谁。
见小孩不走,推着他的女人用力拍了一下,嘴里咕哝着,听不清楚说的什么,总归不是好话。
小男孩被女人强硬推了出去,病房门关上,最里面床位的病人对魏舒华撇撇嘴:“怎么有这种当妈的?”
魏舒华没说话,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刚刚清醒的儿子身上,像对待脆弱瓷器般小心翼翼问:“瓜瓜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嘉木歪着脑袋盯着她看,看了好一会,才开口问:“姐姐你是谁?”
魏舒华愣住,一口气没提上来,憋了两秒突然拔腿往外跑,病房里还能听到她的喊声:“医生你快来看看,我儿子好像被摔傻了!”
魏舒华这一声喊,让嘉木成了名人,去做检查的时候都有人来围观。
大脑是个精细的区域,就算到了现在,人类对它的了解也微乎其微。
嘉木的脑部ct看起来并没有多大问题,医生也解释不清楚发生在他身上的状况,只能推测可能是在撞击中导致了颞叶的损伤,建议住院几天观察情况。
魏舒华自然不会反对,安置好嘉木后便拿着单子去缴费,回来时带了个男人。
男人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长得很不错,就是有点青年发福,进门对嘉木一咧嘴:“儿子,还记得爸爸吗?”
嘉木不认识他,但觉得对方很亲切。
不过他怀疑这种感觉并不作数,因为他好像看谁都亲切,就连之前那瘦巴巴的小男孩都不例外。
余卫东原本在出差,下午接到老婆的电话说儿子从楼上掉下来了,吓的他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到医院的时候刚好碰上正在交住院费的妻子,从而得知儿子醒过来,但是不认识妈妈了。
进门之前余卫东还抱着一丝希望,心想不认识妈妈,说不定还认识爸爸呢。
嘉木的反应打碎了他的期望。余卫东叹了口气,很快又恢复过来:“没事,忘了就忘了,咱重新记!”
……
听说嘉木住院,亲戚们都来探望。叔伯姑舅、爷爷奶奶轮流上阵,每个人来的时候都要问同一个问题——认不认识他们。
答案都是统一的,嘉木一个都不记得。于是又被灌了一脑袋的家族关系。
他在医院住了五天,回家后又被魏舒华拘在家半个月,才被允许在家长的陪同下出门。
夫妻两个都被这次的事情吓到了,现在都不敢让儿子离开视线,但总这么盯着也不是长久之计,耽误事情不说,小孩也不愿意。
两人睡觉的时候商量了下,决定给嘉木报个兴趣班。
第二天余爸爸出门,魏舒华便跟嘉木说了这件事。
嘉木问:“兴趣班是什么?”
“是个很有趣的地方,有很多同龄的小伙伴和你一起玩耍哦。”魏舒华尽力美化着。
嘉木其实不太爱跟同龄的小伙伴们一起玩,但妈妈似乎很希望他去。
小孩板着一张脸,勉为其难点头:“那好吧。”
魏舒华吃完饭便带着嘉木出门。
这时候的兴趣班都集中在少年宫,少年宫离余家住的小区也很近,公交车只用五站路。
到了少年宫,有工作人员接待他们。
正值暑假,是少年宫最热闹的时候,魏舒华牵着嘉木的手一个班一个班看过去,问他喜欢什么。
她是想让儿子选钢琴、小提琴或者书法、英语这些,但嘉木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
摇头多了,不仅工作人员,就连魏舒华也有些不耐烦:“瓜瓜没有喜欢的吗?”
他们路过舞蹈教室门口,教室内,有二十来个小孩对着镜子练基本功,大多数都是女孩子,只掺着两片绿叶。
嘉木看过去的时候,舞蹈老师正在给小学员们做示范。他的姿态美极了,行云流水的动作中透着自信与风流。
嘉木看的入迷。
老师做完了动作,嘉木才回过神,他眼睛亮亮的,仰头道:“妈妈,我想学这个。”
“学跳舞?”魏舒华有点惊讶,没想到儿子会对这种感兴趣。
她一时有些犹豫,觉得这种爱好有些缺乏“男子气概”。
“瓜瓜要不要看看其他的?”魏舒华说:“你看这个教室都是女孩子,女孩子不喜欢带男孩子玩哦。”
嘉木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理解后一把抱住魏舒华的大腿。
“妈妈!”他眼巴巴看着家长,自然而然的撒娇:“我想学这个嘛。”
被嘉木这么眼巴巴盯着看,魏舒华有些受不了了。
她向来宠爱孩子,因为之前事情更多了一份亏欠,心里便十分动摇。
工作人员也在劝:“学舞蹈可以培养孩子的仪态气质,这个是受用终生的,孩子学两年,走出去都昂首挺胸的,那一看就和其他人不一样。”
“妈妈~”
在两人的围攻下,魏舒华节节败退,最终到底磨不过。
“那先试试吧。”魏舒华看着教室里边压腿边哭的孩子,又有些退缩:“不行再看看别的。”
“没问题。”
等老师教学空隙,工作人员推开教室的门。
“打扰一下。”他走向正在喝水的老师:“这位孩子想学跳舞,您给看看行不行?”
老师放下水杯,看向站在家长身边,满脸好奇的小孩。
余家夫妻俩都是高个,嘉木遗传了父母的优点,小小年纪就有一双长腿。
老师第一眼感觉不错,走到嘉木身前蹲下:“小朋友想学跳舞吗?”
嘉木点头:“想!”
“那老师看看行不行。”他捏了捏嘉木的胳膊腿,测试身体的柔韧度。
小孩子的骨头软,做劈叉,下腰等动作并不特别困难,但像嘉木这么轻松的还是少有,劈叉时的腿压的特别直,下腰时手脚都快碰到一起了。
做了几个动作,老师把他拉起来,说可以了。
魏舒华满脸心疼地给儿子拍衣服:“瓜瓜疼不疼?”
“不疼啊。”嘉木兴致勃勃,眼睛都比平时亮了许多,又说:“妈妈我要学跳舞。”
语气比之前肯定许多。
看儿子的确喜欢,老师又说他身体条件不错,魏舒华就算有那么点不愿意,也都被压了下去。
“行吧,就学舞蹈。”
交完学费,又从老师那买了舞蹈鞋和练功服。稍微有点别扭的魏舒华带着心满意足的嘉木离开少年宫。
回去的公交车来的很快,上车时魏舒华还在念念叨叨说着,说如果坚持不下去可以随时放弃。
嘉木觉得自己被妈妈看不起了,自尊心有些受挫,不高兴地扭头,以沉默表示拒绝。
魏舒华摇头叹气,眼光扫到窗外的景色,指着问儿子。
“瓜瓜还记得这里吗?”
路边是一栋红色小楼,小楼四层高,顶是平的,中间一大块外墙发黑,像是被烤焦了。
嘉木看了一会:“好像有点记得。”
魏舒华抿嘴,唇线拉成不大高兴的弧度:“瓜瓜上次就是从这摔下来的,以后离远一点知不知道?”
“好。”嘉木扫了眼楼顶,觉得好像缺了什么。
上次火灾引起了市里的重视,那些私自建造的阁楼被全部拆除,阁楼里的人也要搬出去。
魏舒华打听过,拆除阁楼的时候还出了不少事,听说那个神经病跑去跟城管打架,城管转头去罚房东,房东气不过扣了她的押金,那神经病要找人评理结果被打出去了。
魏舒华自认不是幸灾乐祸的人,想到这也觉得痛快,这种知恩不报的人,就应该活的惨一点!
想什么来什么,魏舒华刚在心里贬斥那个神经病,就看到她在街边打孩子。
大夏天的,孩子还穿着长袖,衣服脏的看不清颜色,被女人拽着头发踢,那模样,说是对待仇人也不为过。
魏舒华看到的其他人也看到了,旁边有位老太太一直摇头:“作孽哦,哪有这样打孩子的?”
“后妈吧,下这么重的手。”
“后妈也不能这样啊!”
嘉木听到,好奇地往外看去,什么都没看到就被魏舒华一把捂住眼睛。
“妈妈。”他扒着眼睛上的手。
“小孩子不能看,会做噩梦尿床的。”
又骗人!
嘉木撅嘴:“我早不尿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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