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嘉木就要去兴趣班报道。
兴趣班早上九点上课,下午三点下课,午餐在少年宫吃。
嘉木前天晚上激动到很晚才睡,早上起不来,魏舒华给他穿衣服的时候小家伙都没睁眼,背着装有练功服的小书包一边揉眼一边打哈切。
第一来上课,魏舒华不放心,站窗外盯着。嘉木拉韧带疼的在教室哭,她在窗口抹眼泪。
本以为都疼哭了儿子肯定要要回家,结果小家伙竟然没放弃,低头偷偷擦掉眼泪,又跟没事人一样。
三点钟,兴趣班下课,魏舒华等在门口,不一会就看到了自家儿子。
嘉木和几个小女孩走在一起,女孩发育的比较早,自家小孩是他们当中最矮的那个。
一天过去,孩子们之间的友谊开始萌芽,魏舒华看到有个小姑娘给嘉木一块糖,末了还捏了把小孩的脸蛋。
魏舒华:“……”
总感觉儿子被占便宜了。
嘉木跟人说这话,一转头看到母亲等在门口,于是挥手对小伙伴们告别,背着书包张开书包飞奔过来。
“妈妈!”
“哎!”
魏舒华一把接住儿子,擦了擦他的脸。
小孩眼睛红红的,是之前哭过的痕迹。
魏舒华有点心疼:“瓜瓜今天开心吗?”
嘉木在心里掰手指算,算好了挺起小胸脯:“开心啊。”
虽然压腿很疼,但是老师跳舞好看,小伙伴们也都很可爱,相比较起来,那点疼都不算什么了呢。
“那瓜瓜明天还要来吗?”
“要!”嘉木毫不犹豫。
魏舒华有些讶异,还以为小孩最少会犹豫一下,没想到这么确定。
“喜欢跳舞?”
“喜欢!”
……
嘉木在兴趣班的日子过得很快,他们才学舞蹈的小朋友是不教动作的,只练基本功。
小孩整天练基本功也烦,经常练到哭,有时候也会闹脾气说不学了,但是这脾气不过夜,第二天又兴冲冲背着书包去少年宫。
孩子有了自己的事情,魏舒华也轻松许多,每天做饭煮汤,闲暇的时候写点东西。
她是一名儿童文学作家,原本在杂志社工作,后来因为生孩子辞职。最初写故事是为了教自家小孩,写多了,就整合起来出了书,赚的稿费补贴家用。
八月末,幼儿园快要开学,嘉木的暑假课程也将要结束。
魏舒华刚给嘉木续交了兴趣班的学费,确定之后的上课时间。回家接到电话说二姑奶奶去世了,要她回去奔丧。
魏舒华有些为难。
二姑奶奶嫁的不远,就在隔壁市,走高速两小时就到,早上出门晚上回家。
她主要是不放心儿子。嘉木前两天着凉感冒,现在还没好,她不想带着儿子两头折腾,可丈夫又出差了不在家。
“妈妈别担心。”嘉木坐在专为他定制的餐椅上,鼻子不通用嘴呼吸,说话瓮声瓮气:“我认识路,自己可以上课。”
“不行。”魏舒华考虑都没考虑,让五岁小孩自己坐公交上课,丢了怎么办?
“要不瓜瓜跟妈妈一起去送姑太太?”
嘉木不愿意,噘着嘴看她:“妈妈~”
小家伙感冒,眼睛水汪汪的,鼻头被拧红了,说话有气无力,就这么眼巴巴看着你,是个人都会心软。
“想去上课。”
魏舒华说不出反对的话,犹豫两秒便妥协:“行行,去上课。”
小区里有孩子在兴趣班上课的不少,魏舒华认识其中一家。吃了饭买了两袋水果,带着孩子上门,拜托对方明天送孩子的时候顺便带下嘉木。
这种顺便的事情对方也不会推辞,满口答应没问题,两方又就礼物归属问题推让了十分钟,魏舒华才带着儿子出门。
回到家,魏舒华不放心地嘱咐:“明天妈妈很早就要走,瓜瓜你起来别怕,叔叔会来咱们家接你,听见敲门要看清楚,确定是这个叔叔才能开门知道吗?”
嘉木点头,相比于担忧的母亲显得格外淡定:“我知道!”
“要听话,别给叔叔添麻烦。”魏舒华想着还有没有遗漏,还真被她想到了:“还有记得吃药!”
小孩一秒苦了脸:“哦——”
魏舒华又拿出二十块钱:“明天吃饭钱。”
二十块对小孩来说算是巨款,少年宫中午一份套菜是五块钱。余家家境不错,但魏舒华平时也不会给孩子太多零用钱,今天是特例。
嘉木受伤的小心肝瞬间被安抚了,喜滋滋接过钱:“谢谢妈妈。”
第二天嘉木起床的时候,妈妈已经走了。
他自己洗漱穿衣服,吃了魏舒华留下的早餐,等了好一会才等到来接人的叔叔。
这位叔叔家的孩子比嘉木大五岁,在上小学,他是学奥数的,一路拿着魔方玩,不屑和小屁孩沟通。
嘉木跟他们不熟,一路也没说两句话,感觉浑身难受。
到了舞蹈教室,时间比平时晚了二十多分钟。
同组的小姑娘已经来了一会,自己在压腿,看到他一扭头:“嘉嘉你今天来的好晚。”
“对不起苗苗,我睡迟了。”嘉木好声好气:“别生气啦,我中午请你吃冰棍好不好?”
旁边有个小男孩听到:“嘉嘉,我也要吃冰棍。”
“才不给你吃!”刚刚还生气的苗苗一秒转移攻击对象,对着小男孩怒喷:“雷航你太能吃了,会把嘉嘉吃穷的!”
雷航不服气:“我就吃一点点。”
“一点点也不行。”小姑娘放下腿,专心吵架:“你比嘉嘉大,应该请嘉嘉吃。”
“为什么?”
“我妈妈说哥哥要让着妹妹。”
“嘉嘉又不是妹妹。”
苗苗想了想:“弟弟也一样!”
“这样吗?”雷航挠头,看向嘉木。
嘉木也不懂,跟他大眼对小眼。
雷航提议:“要不你请我吃冰棍,我再请你吃?”
“好吧。”
“不行!”
两道声音一同出现,雷航抢在前说:“嘉嘉你说话算话,不准反悔。”
嘉木哦了一声,慢吞吞说:“但是我感冒,不能吃冰棍。”
“我以后请你。”
雷航说完嘉木就被苗苗给瞪了,小姑娘扭过头,恨铁不成钢:“你被他骗了!”
今天上课还是在练基本功,老师让他们练的时候不许哭,要笑。
嘉木练的好累啊,笑不出来,还被尺子打了一下,更难受了。
三点,兴趣班下课时间。
嘉木中午被雷航坑了,请他吃了好几根冰棍,为此苗苗又和雷航吵了一架,他忙着劝架,把其他事情都忘了。
昨天魏舒华给他放书包里的感冒药还原原本本放在那,嘉木有点心虚,盯着垃圾桶看了半响,最后还是不敢把药扔掉,苦着脸把感冒药撒在水杯里喝掉。
喝完药,舞蹈班的小伙伴们走的差不多了,嘉木见状加快了脚步一路狂奔。
走到门口,就看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开走。
车牌号与他早上背过的一模一样。
太阳底下的嘉木有点茫然。
他站的时间长了,引起门卫大叔的注意:“小朋友,你家长没来?”
他回过神,对大叔说:“我可以自己回去!”
公交车十分钟一班,很快就等到了。
车上没有多少人,嘉木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打开车窗吹风。
公交车走走停停,经过那栋被被烧的小楼,嘉木盯着楼看,越看越觉得小楼缺了什么。
小楼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嘉木扭回头,竟然看到个有些熟悉的人。
那人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头发长长了也没剪,捏着几个踩扁了的饮料瓶。
这不是医院看到的那个小孩吗?
嘉木有了精神,跪在座椅上大声喊:“嗨!”
路边的人看了过来,呆愣了两秒,突然拔腿狂奔。
小孩子哪能跑得过公交车?对方很快就被丢远,嘉木爬下位置跑到车子最后,透过玻璃,还能看到对方在拼命奔跑。
他的身影渐渐变小,被后来的车辆遮盖住,在公交车转弯后彻底消失。
嘉木伸长脖子也看不到了。
他叹息了声,念念不舍地收回视线。
“电镀厂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车内广播响起,公交车短暂停留。
“没人下吗?”
司机问了一声,准备关门。
“等等叔叔,我要下车!”嘉木大喊,匆匆忙忙的,差点被楼梯绊倒。
后脚刚踩在地上,公交车便关了门扬长而去,留下一地尾气。
嘉木捂着鼻子憋气,踮脚往后看,拉了拉书包往回走。
他的脚步有些犹豫,毕竟答应妈妈下课就回家的,却没有做到。
但是嘉木真的好奇,明明只见过那人一面,他却觉得很熟悉,到现在都能一眼认出来呢。
说不定那个人是他以前的朋友呢?
嘉木想着,脚步慢慢坚定,他躲在阴凉处往回走,感觉有点渴,准备去小卖部买瓶水。
才走过去,就看到个瘦小的身影从不远处跑过。
他跑的很慢了,不比成年人走路快多少,跑了一段距离后停下,站在路边向远处眺望,看了一会,垂下头,像被抛弃的小狗。
“嗨。”
嘉木在身后打招呼。
对方顿了顿,猛然扭过头,瞪大眼看着他。
迎着太阳,他的眼睛像是在发光,像最剔透的琥珀。
嘉木看着对方的眼睛惊叹,果然好漂亮啊。
他喜欢美丽的事物,看到就觉得心情变好,可惜这个人除了眼睛都不美丽。
脸上灰扑扑的,汗水流过变成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印;头发又乱又长,却有几块光秃秃的,衣服也脏,胳膊肘破了一块,露出的皮肉在往外渗血。
嘉木问:“你在找我吗?”
“……”
“你叫什么呀?”
“……”
沟通失败,嘉木有些丧气,垂下眼又看到他膝盖也破了。
“你摔伤了,得去看医生!”
“……”
嘉木等了一会,没等到任何回应,脾气上来索性不管了,拉着他的手就走:“走,我们去医院。”
最近的诊所就在对面,两个小孩手拉着手,一前一后穿过马路。
诊所有一位医生两个护士,这时候都在忙。
嘉木拉着人,等医生看完前面的病人,才上去说:“叔叔,他腿破了。”
长得好看的人干什么都占便宜,对着嘉木,医生说话语气都温柔很多,也不在乎顾惟身上脏兮兮的:“我看看,哪里摔破了啊?”
顾惟不说话,嘉木代为介绍:“手,还有腿。”
“来这边坐下。”医生指了个椅子,嘉木带他过去,按着他坐下。
顾惟膝盖摔破了,坐下的时候伤口崩开,会比较疼。
但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像个木偶一般随便嘉木摆弄。
“这摔得不轻啊,走路要小心点。”医生蹲下给他清洗上楼,清洗完涂上红药水:“我再给你开点消炎药,回家记得吃。”
他拿了两种药,嘱咐了用量,嘉木点头记下,又想起来自己记根本没用,于是扭头问:“你记住了吗?”
顾惟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收回视线。
嘉木:“……”
这人好难搞哦。
早上嘉木出门的时候带了二十块,中午吃饭加上请苗苗和雷航吃冰棍用掉大半,现在剩七块五,医生开的药加起来要八块钱,还差五毛。
唔……
嘉木捏着口袋里的钱,看了看旁边沉默的人,放弃让他凑钱的打算。
他转向医生,可怜巴巴:“叔叔,我们钱不够。”
“差多少?”
小孩伸出五根手指。
“五块?”
“五毛钱。”
“……”
医生沉默一瞬,再开口有些无奈:“没事,五毛钱给你免了。”
“谢谢叔叔!”
嘉木惊喜,送给医生一个大大的笑容,乐淘淘给了钱,对旁边的人说:“我们走吧。”
那人没反应,嘉木已经习惯了,他走到门口,一扭头发现对方还站在原地,低着头盯着手看。
“你怎么不走呀?”
嘉木奇怪问道,转身把装着药的袋子挂到他手上,再拉着手腕往外走,这下终于动了。
两人走出诊所,嘉木准备和他告别:“医生叔叔给的药一定要吃呀,不吃会感染的。”
感染这个词是他上次住院时听到的,他隔壁床后来住进来的哥哥就是因为没吃药感染,腿就没了。
自此之后“感染”就成了嘉木心里最可怕的东西,碰到有人生病都要说一声。
顾惟垂着头,嘉木也不指望他能给什么反应了,挥手道别:“那我走啦,你回家吧。”
他说完就往回走,准备去等公交车,到地方才发现那个脏兮兮的小孩也跟了上来。
“你跟着我干嘛呀?”嘉木觉得他好奇怪哦,不说话又不听话:“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家去吧。”
对方依旧默不作声,只用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他看。
嘉木有点生气了:“你说话!”
对方被吓到一般缩了缩脖子,又看过来,动了动嘴巴,没有一点声音。
“不说算了。”嘉木扭头不理他。
“我……”许久之后,身边终于传来动静,声音干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我……我叫顾、惟。”
他看着嘉木,咬字很硬,用了全部的勇气:“你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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