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卫东原以为这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哪想他太小看李玉凤了。
李玉凤对顾惟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她把对顾惟生父的恨转移到了儿子身上,每每不如意时对他动辄打骂;另一方面,活在他人鄙视目光中的李玉凤又需要在顾惟身上找到自信。
孩子的恐惧与隐忍让她有种掌控的快|感,她不允许别人破坏。
所以当余卫东通过张义安找到李玉凤商量,让顾惟在他家暂住的时候,就遭到了毫不留情的咒骂。
这天李玉凤还是清汤寡水的打扮,骂起人来却跟疯子一样。
余卫东从小到大没被人这样骂过,一时目瞪口呆,心里生气,偏偏又做不出跟她对骂的举动。
一旁的张义安看不过眼,用力拍向桌子,厉声喝道:“行了,骂什么骂,显得你嗓门大是吗?”
李玉凤吓了一跳,咒骂声停止,一双浑浊的眼睛瞪着张义安,嘴里嘟嘟囔囔,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骂着人。
“好好说话不会,人家跟你商量事你在这骂人,能不能有点素质?!”
张义安的话戳中了李玉凤的痛点,她猛地瞪大眼,手指着张义安,连憋得通红都没憋出一句话来,又把炮火转向余卫东:“我要告他拐卖,你快把他抓起来!”
“行了啊,你一跑没个人影,人家帮你照顾小孩还又错了?”张义安对后才李玉凤是真的无奈,感觉和她说话都是浪费口水:“现在回来了,就把孩子领回去吧。”
余卫东张口要说什么,想想又没出声。
他们夫妻俩愿意照顾顾惟一方面是因为嘉木的请求,另一方面也是可怜那个孩子。
可做了好事却没有好的结果,反而被人骂了一通。就算余卫东再怎么不计较,心里也会不痛快,连带着对顾惟也有些别扭。
张义安拍板决定,让余卫东带着李玉凤去领人,他作为中间人,也跟着一起去了。
几人到余家的时候,顾惟正帮着魏舒华择菜。
听到开门声,他扭过头,眼神在看到李玉凤的瞬间暗淡下去,手指捏着裤腿,恐惧让他觉得喘不过气。
余卫东在派出所的时候还有些迁怒顾惟,现在看到人,又有些心虚。
“那个……顾惟啊……”
剩下的话余卫东说不出来,怕看到孩子眼里的失望。
李玉凤被张义安怼了,心情不好一路都阴着脸,看到顾惟,她习惯性朝孩子发泄怒火:“瘪犊子你在别人家呆的爽吧,是不是要换个妈?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怎么没把你生下来就掐死呢!”
“你说的是什么话,自己跑的没影,把孩子丢医院还有理了?”魏舒华气愤。
“老娘管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嘴小心舌头烂了!”
魏舒华被她气的心肝脾肺都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玉凤还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打赢了胜仗,上前一把揪着顾惟,对张义安冷笑道:“张公安,我带小孩走,不需要你同意吧?”
“行了,你走吧!”张义安看都不想看她:“带走人可以,别没事在家打孩子了,居委会那边会定期上门来看。”
李玉凤把他的话当放屁,拽着顾惟就走,她掐着小孩胳膊,指甲陷在肉里面。
顾惟在她面前习惯了收敛情绪,胳膊被掐疼了也没表现出来,他表情很平淡,仿佛被掐的不是自己。
余卫东跟着出门:“你等一等,顾惟的东西还没有收拾。”
“不要了,你随便扔!”
“这可不行,我干嘛帮人扔东西?”短暂的相处让余卫东对李玉凤有了一定了解,跟她说理是说不通的,只能比无赖。
于是便做出嫌弃的样子:“我给他吃给他喝,没还钱就算,还给他收拾东西!你想的也太好了吧?”
他拦在李玉凤跟前:“要我们扔可以啊,先把你儿子吃喝的钱补上。”
李玉凤瞪眼,被张义安打断:“又想骂人啊?”
他说:“你是顾惟监护人,他花钱你买单,这天经地义。”
李玉凤的脸红了又白,拽着顾惟一转身:“收就收!”
嘴里又骂骂咧咧的。
“哎,等等。”余卫东又拦住,在她骂人之前说:“你这脚别把我家踩脏了,让你儿子一个人收吧。”
李玉凤暗恨,她最恨别人嫌弃的眼神,暗地里狠狠掐了把顾惟:“让你去听到没?”
顾惟跟着余卫东进门,门啪地一声关上,差点砸到李玉凤的脸。
门口,余卫东和魏舒华都在叹气。
“早知道就别找她的。”
“后悔也晚了。”
魏舒华把顾惟的衣服收拾好,装进袋子里,没给出去。
这个时候拖延时间也没用,余卫东接过那袋衣服,往里面塞了几百块钱,送到顾惟手中:“回去放聪明点,她要是打你你就跑,到叔叔家来,叔叔……”
他叹息一声:“是叔叔没办好事。”
“和叔叔没关系。”
他接过袋子,把钱掏出来。
余卫东拦着他:“这是给你用的。”
顾惟垂眼:“她会拿走。”
他的表情算的上平静,努力藏好害怕的情绪,抬起眼说:“谢谢叔叔阿姨。”
拎着有自己半人高的袋子,转身要出门。
余卫东说:“叔叔送你回去吧。”
顾惟停下脚步,想了想说:“她会生气。”
李玉凤生气之后要做什么大家都知道,余卫东也不敢尝试,只是又嘱咐他:“她要打你就跑知道吗?”
……
李玉凤没有代步工具,来的时候坐的余卫东的车,回去她不想走路,逼着张义安给她打车。
张义安有些事情想和安村居委会的人说,捏着鼻子忍下这女人的胡搅蛮缠,叫了辆出租。
余家住的小区离安村不太远,也就一个起步价的距离。
到了地方,双方分开,张义安去居委会说了情况,让他们多注意下李玉凤的情况。
在居委会工作的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妇女,不怕管闲事,听完一口答应,当即决定去他们住的地方看看。
窝棚里,李玉凤躺在床上睡觉,顾惟在用塑料生炉子。
黄泥垒成的灶好多天没用,又经过下雨受潮,一时很难点燃。
居委会这帮人过来的时候,老远就闻到了塑料燃烧的臭味。
他们捏着鼻子走近问:“这是干嘛呢?”
顾惟没有抬头,捡起手边的木头扔进去,锅里烧了小半锅的水,缺了一个脚的桌上放着半袋李玉凤吃剩的挂面。
这是他和李玉凤的午餐。
居委会主任问顾惟:“你家大人呢?”
顾惟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没听到。
主任没等到回音,表情有些不好看,走进窝棚四处看了看,嚷嚷道:“哎呦,这怎么大人睡觉让小孩子煮饭啊。”
床上的人睡死了一样,主任走过去拍拍她的胳膊:“哎,大姐,醒醒哦。”
拍了几下,李玉凤猛地抬头,一双浑浊的眼睛夹着血丝,阴沉沉地看着她。
主任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几秒才缓过神:“你怎么让小娃娃烧火啊?”
“关你屁事?”
“我们居委会有义务管理社区群众,你这样的举动是不正确的!”
“有本事你去告我啊?”
“你以为我不敢?”
“现在就去,别在这喷粪。”
李玉凤才不怕她,她不敢和张义安顶是因为职业原因,居委会这帮人又算什么?
主任雄心勃勃过来,两句话被李玉凤气的仰倒。不够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同样是女人,她可不会让着,当即就跟她对骂起来。
两个人的骂声越来越高,火气也越来越大,附近住户都被吸引过来。
眼见着事态升级,居委会其他人连忙来劝,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两人分开。
吵成这样,这监督工作也没办法继续下去。居委会的人走后,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开。
窝棚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黄泥灶上烧开的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李玉凤叉着腰生气,一转眼看到灶台前的顾惟,想起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真是个祸害!
她怒意更甚,见顾惟还跟没事人一样煮面,气的一脚踹翻了锅。
半锅开水泼出来,差点泼到顾惟身上。
李玉凤想拽他的头发,头发被剪短了抓不住手,便改去掐他的脖子。
顾惟被拽着脖子拎起来,像地狱来的魔鬼:“小畜生,你看戏是吧?”
顾惟脚尖着地,看着眼前神色狰狞的女人,竟然没有以前那样害怕。
他心里不解,为什么别人家的妈妈那么好,他的却是这样。
顾惟的走神让李玉凤不满,于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顾惟被扇得身子一歪,耳朵嗡嗡地响,眼前天旋地转。
这一巴掌算是开幕曲,接下来是顾惟熟悉的过程,他被踹倒在地,恶魔的拳脚落在身上。
顾惟被最初的一巴掌打得脑子晕乎乎,好一阵都没缓过来,大脑似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连本该剧烈的疼痛都变得微乎其微。
在这样的状态下,他反而开始冷静,心中的恨意随着时间滋生,累积的越来越多。
终于,李玉凤打累了,顾惟的脑袋也不再晕眩。
他抬起头,左边脸上印着清晰的巴掌印,嘴巴被咬破出了血,看起来无比凄惨。
但李玉凤仍旧不满意,因为顾惟没有哭,也没有求饶。
她扬起手又要去打,被顾惟躲开。
他的行为戳中了李玉凤的雷点:“小b崽子你还敢躲?!”
巴掌又落下,右半边的耳朵开始嗡鸣。
顾惟忍着反胃,从地上爬起来。
“妈妈,别打了。”
李玉凤以为他在求饶,掌控欲得到满足,却又听到他说:“再打我,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
小孩看着他,外表凄惨可笑,眼神却带着令人恐惧的冷静。
李玉凤第一次在面对顾惟时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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