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顾惟刚满五岁,只有一米出头,长得又黑又瘦,不管从什么地方看,他都没有反抗的资本。

    可李玉凤就是怕了。

    她想起上次自己打完顾惟,一觉醒来后看到地上的碎啤酒瓶,那个瓶子不是整个,是不是那时的顾惟就有了要杀她的冲动?

    那一次他没有成功,可若是有下次呢?下次他要是没有摔碎酒瓶,自己没醒,是不是就会有不同的结果?

    李玉凤打了个冷颤,第一次认认真真看着顾惟。

    她的儿子有着和年龄不符的冷静,和记忆中的另一张脸高度重合。

    就是那张脸的主人,用谎言欺骗她,让她心甘情愿的交出自己,为她怀孕生子。

    她以为那个男人是终生的依靠,最后才发现不过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因为他,自己名声尽毁,背井离乡,变成无根浮萍到处飘荡。

    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可这个孩子现在说要杀了她,多么可笑!

    如果说之前李玉凤对顾惟的恨只是移情,这一刻,她是真的恨上了自己的儿子,恨得想要杀了他!

    反正这个狗崽子也想让她死,不如她先下手为强!

    李玉凤神色扭曲,伸手掐着顾惟的脖子。

    她掐的很紧,顾惟喘不过气,用力掰她的手。

    李玉凤另一只手也掐了上来。

    氧气缺乏让肺部开始疼痛,顾惟剧烈挣扎,两只脚乱踢,不知踢到了什么地方,让李玉凤疼的一变脸,手上力道也松了下来。

    顾惟趁此逃脱,弯腰剧烈咳嗽,眼角瞥见李玉凤又要过来,他强忍着难受,开口道:“你、咳咳、杀我要坐、咳、坐牢!”

    杀人要坐牢这点是魏舒华告诉他的。

    魏舒华可怜他,不希望他因为家庭原因长歪,这几天对他说了很多。

    顾惟都记在心里面,这时候正好能用。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很慌,像个一无所有的赌徒在做孤注一掷的豪赌。

    赌赢了,他往后应当会好过许多,输了,大概今天就要死了吧。

    幸好,他赌对了,李玉凤害怕这个。听到坐牢两个字,被恨意充斥的脑子开始降温,她意识到顾惟说的没错,自己要是杀了这个小畜生,说不定也会被枪毙。

    呸!她才不要为小畜生偿命,她的好日子明明才刚刚开始!

    想通了的李玉凤不愿意继续对着顾惟这张脸,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对着镜子给补上一层淡色唇釉,冷笑着离开。

    ……

    “咳、咳咳!”

    人走后,顾惟再也不用忍着难受,弯腰冒出一连串的咳嗽声。

    许久之后,声音平复,顾惟直起腰,咽了口吐沫。

    嗓子受伤了,咽口水的时候会疼,这点疼痛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因为全身都很痛。

    李玉凤不在,这座低矮的窝棚似乎也没那么恐怖。顾惟在原地站了许久,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床边。

    床上还残留着那个人的味道,顾惟却没精力在乎,他太疲惫了,精神岌岌可危,几乎沾到床的瞬间就睡死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走到了西边。

    被李玉凤打过的地方比之前更痛,顾惟起床的时候忍不住吸冷气。

    他坐在床沿缓了一会,穿好鞋子准备做饭。

    之前捡的柴火被用的差不多了,顾惟准备出去再捡一些回来。

    他去的地方是一个垃圾回收点,整个城中村的垃圾都往这里扔,偶尔有些人会把不要的家具扔过来。顾惟那窝棚的桌子就是在这捡的。

    这次挺走运,去的时候刚好有人扔了两个椅子,是木质的。

    椅子差不多已经散架了,顾惟捡起,废了翻功夫把四条腿全都拆下来。

    地平线吞掉了一半的太阳,他看了眼斑斓的云,抱着几条椅子腿往回走。

    巷子口停了一辆车,有些熟悉。

    顾惟认出来了,身体一僵,来不及思考就躲了起来。

    安村这块地方很大,小巷弯弯折折,不熟悉的人进来很容易迷路。

    顾惟记性很好,走过一次就会牢牢记住,他找了条离自己住的地方最远的巷子钻进去,背贴着墙,等阳光消失。

    他站了很久,来来往往的人看过来的眼神都变得奇怪。

    太阳余晖散尽,新月弯弯一轮,竭力提供并不多的光亮。

    安村这地方没有路灯,天一黑基本就没人出来了。

    应该可以了,顾惟活动了下酸软的腿脚,重新抱起那几根木头,凭着月光往回走。

    城中村的巷子很多是互通的,拐了几个弯,就到了他所居住的巷子。

    巷子窄,连月光都撒不进来。必须要非常努力才能看清前方的路。

    他算着手里的柴火不够,应该还得再出去一趟,就是不知道那两只椅子有没有被人捡走。

    想到椅子,他又想起巷子口的那辆车。

    那辆车……应该走了吧。

    顾惟想的入神,步子越走越慢,远处突然出现一道亮光,照得他睁不开眼。

    他抬起手挡在眼前,隐约看到有个人影背着光向他跑来。

    “惟惟!”

    人影离得很远开始喊!听到声音的顾惟浑身一震。

    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顶着那道光,看到嘉木像个炮弹一样跑过来,撞到他怀里。

    小孩没收住力,撞得顾惟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木棍也掉了下来,其中一根砸在脚上,疼的他脸一抽。

    “惟惟!”嘉木停下脚步,对着他控诉道:“你干嘛走了?”

    顾惟没回答问题,反问到:“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呀。”嘉木说的理所应当:“你不在家,我就来找你了。”

    他仰起头,看见顾惟脸上的五彩斑斓,瞪大眼:“惟惟你脸怎么了?”

    顾惟有些窘迫地低下头。

    “顾惟。”余卫东拿着手电筒走近,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心底一沉。

    顾惟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展示了他遭受了什么,余卫东心中怒火升腾,要是李玉凤出现在面前,他估计会忍不住对这女人动手。

    看出他的闪躲,余卫东没提李玉凤,他问:“晚上吃饭了吗?”

    顾惟点头。

    余卫东不信:“真吃过了?”

    他沉默,肚子恰到好处传来“咕”的一声。

    “没吃就没吃,小孩子要诚实点知不知道?”余卫东摸了摸他的头发:“把东西放下,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

    “正好我和瓜瓜也饿着呢。”

    顾惟把嘴闭上了。

    考虑到孩子的自尊心,余卫东选择了外带,他把车停在餐厅门口,锁好门,一个人进去点餐。

    车里,从问完他脸上怎么回事后就一直沉默的嘉木拉住他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顾惟有点慌:“瓜……嘉嘉怎么了?”

    嘉木吸了吸鼻子:“那个坏女人又打你了!”

    他说的不是问句,语气肯定,情绪激动。

    “我们去找她吧!”

    顾惟问:“做什么?”

    “帮你报仇!”小孩握着拳头,表情凶狠:“我也要打她!”

    顾惟眉目舒展,看着义愤填膺的小孩,嘴角忍不住往上提,牵动了嘴巴的伤口,又默默把唇角拉平了。

    “我把她赶跑了。”

    “真的?”

    “真的,她不敢再打我了。”

    顾惟说的肯定,其实心里并没有底,只是不想让嘉木担心。

    嘉木信了,心情好了那么一丢丢,转过身追问他是怎么办到的。

    顾惟潜意识里知道有些话不能对嘉木说,他有选择的隐瞒了很大一部分,告诉嘉木:“我说要是再打我,就让警察叔叔把她关起来。”

    “没错,让警察叔叔抓他!”

    小嘉木很激动,没注意口水都流了出来。

    他擦了擦嘴巴,有点不好意思,腼腆了两秒钟,对顾惟说:“我们可以回家了!”

    顾惟手指蜷缩,忍了忍告诉嘉木:“不行。”

    “为什么?”

    顾惟没有说。

    嘉木问了好几次都没得到回复,生气的不想理他。

    等余卫东带着晚餐回来,他就开始告状:“爸爸你让惟惟跟我们回家!”

    余卫东张口欲言,其实今天李玉凤把顾惟带走后他就后悔了,现在见到顾惟一身的伤更是懊恼之前的举动。

    但顾惟的事情并不是把他接过来住就能解决的,只要李玉凤一天占着监护人的名义,他就一天活在噩梦之中。

    之前余卫东跟张义安通话的时候听他说过剥夺监护人的官司很麻烦,现在却觉得再麻烦也得打,必须得让李玉凤滚开!

    心里的这些打算余卫东没有说出口,不想让孩子抱着希望之后又失望。

    他只是说:“瓜瓜说得对,顾惟你搬回叔叔家吧,我们一家都想让你回来。”

    顾惟仍旧摇头,态度坚定。

    几次三番劝不回来,余卫东也只能叹气作罢,把车开会巷子口,带着打包的晚餐往窝棚走。

    顾惟住的窝棚没有电灯,他从床板下面摸出一根蜡烛,蜡烛的旁边有个塑料袋,里面放着之前嘉木给他买的药。

    手指摸到装药的盒子,顾惟动作顿了顿,把那东西又往里面推了推,才拿着蜡烛起来。

    余卫东看完他的动作,笑着说:“顾惟你这东西藏得挺深。”

    顾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烛火提供微弱的光芒,把三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嘉木第一次见到蜡烛,很是新奇,五指张开凑近烛火,装作动画片里的恐龙吓人,嘴里还发出“啊呜啊呜”的声音。

    “好了好了,别玩了,赶紧吃饭。”余卫东拆开外卖盒,叫停他幼稚的游戏。

    嘉木放下手,接过余卫东递过来的筷子。

    窝棚里没有凳子,几个人只能站着吃,吃饭间隙,嘉木说:“爸爸我晚上想在这睡。”

    “不行。”余卫东毫不犹豫的拒绝:“吃完回家睡觉,明天放学之后再带你过来。”

    然后又对顾惟说:“以后我每天不定时过来,你别怕。”

    顾惟低着头扒饭,忽而觉得眼眶酸涩,他点头,嗯了一声:“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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