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非白翻身上马招了招手, 并无多话, 便手执狂情轻剑快马地疾驰而去。
谁知慕非白才没走多久,隼隐便来了一位大家意想不到的人,裴清。
那个在紫极被九欢救过一命的法奴,千里迢迢从紫极一路赶来,在上山途中被巡山的猎手抓捕,一路蒙着脸带上了磐阳坡,看他一副完全没有武功的模样,竟敢如此只身擅闯隼隐的领地,猎手并没有当下斩杀,问他来干什么,他只说要找他们的第一猎手九欢。
于是他就一路被带到了九欢面前, 把头上的罩子拉开, 他还蒙着一层眼罩嘴里被塞了一块脏布,九欢从椅子上起来, 走过去把他嘴里的布扯掉,问道:“你哪位?”
他听到这把熟悉的声音,明显松了一口气, 又极不舒服地扭了扭嘴唇,道:“裴清, 在紫极你曾救我一命。”
九欢看着这个面目清俊的少年, 当时他一头血污看不清面目,后来又被绷带缠满了一头一脸,只露出了个眉眼, 所以九欢刚开始还没认出来,直到他把当时的各种细节都说了一遍,九欢才把他身上的绳子都解了开来。
“你千里迢迢从紫极跑来找我做什么?”九欢问。
裴清喝了口水,才把九欢和时修离开之后的事情挑关键的地方说了。
他被送到那个娼奴之地后,养了一阵子伤,就自然而然加入了卫北的“小蜘蛛”行列,但他只是属于比较边缘的那种,平日里跟着其他法奴打些杂工,有了组织之后倒勉强能活下来了。
再加上裴深被杀害,裴家一度混乱,也没人顾得上他这个逃跑的法奴了。
他在养伤的时候外头就大乱了起来,听闻丹萨王城那边传来的惊天噩耗——紫极女皇墨华纱暴毙,新任女皇墨天染匆匆即位,这位紫极新主与卫北的干系自不必说,再加上卫北经年累月的部署,很快宫廷之内也被卫北的小蜘蛛操纵渗透,再利用墨天染的皇权,行事更为便利。
原本墨天染和卫北在一起时就认同他的理想,二人一直希望携手废除层级国法,重修律令,上下平权,使紫极成为一个不以天资论高低,可凭努力为自己争取更好的人生的国家,所以她不但不反对,还想全心全意地给他助力。
此时又恰逢幻镜被破坏,紫极失了国本,再也无法判断婴孩的天资,所以墨天染原本想着二人可以慢慢花时间来实现。
但卫北要的却不只这些,新政一颁布下去,所有的法奴甚至从前被鄙视的络华阶层都通通欢欣鼓舞,对卫北更为忠心,他集|合了一众法奴和布利,法奴为敢死前锋,布利为后备战力,先利用小蜘蛛以各种阴谋诡谲的手段把阿门德逐个攻破、将原本就为数不多的沙耶礼囚禁,再发动了一场紫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内战!
这些沙耶礼自小养尊处优,从来不会有人与他们争抢资源和权力,在权力顶峰太久,许多人连如何应对危机都没有准备,卫北又对他们各自的弱点了如指掌,这些连串的事情就像多米诺骨牌滚得又快又措手不及。
就如慕非白猜测的那样,卫北封锁了大部分的消息,甚至许多外逃的阿门德都被隼隐的猎手截杀,这也是为何近期紫极的猎告增多的缘故,由于裴清作为法奴的一员才能知道这些,但知道的也只有结果,具体卫北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当时裴清除了惊奇意外,还有满满的敬仰和钦佩。
他自小作为一个法奴,对这一身份只有憎恶,憎恨生而为法奴的这种天命,但因为他从小被父母保护得好,亲自教养,三观正怀抱感恩之心,若不是裴深与他有杀父弑母之仇,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原谅他对他的蹂|躏。
卫北却不同,他自小在寻求生存的边缘摸爬滚打,受尽欺凌,对任何一个“贵族”都有深入骨髓的仇视之意,所以他不存在任何的手下留情,所有在内战中没有死去,或主动投降或被俘虏的阿门德和沙耶礼,都被统一带到丹萨王城的街道中心。
那是一场极其残忍血腥的盛事,被卫北名为紫极新的元年,举国上下欢庆,如同大年。
在新的元年里,这场盛事最高|潮的节目就是把这些贵族全都羁押到主干道中心的广场上活埋,在丹萨王城的广场正中挖了一个深坑,深达十丈,那些被散掉巫力的贵族在利刃逼迫下一个接着一个地跳入坑中,有的人不想遭受活埋的痛苦,干脆直接撞上刀尖自戕了之。
丹萨全城都充斥着哀嚎和哭喊,裴清自然也在围观的人之中,他朝站在高处的卫北看去,那双英俊的眉眼依旧,却充满了阴郁,虽然是笑着,但这笑容已经不像正常人。
卫北一定是疯了,疯了!裴清心想。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卫北,跟以前蹂|躏虐待他的裴深又有什么区别呢?这样的紫极,只是把人掉了个转,之前法奴是被坑害,现在不是法奴的就会被坑害。
那他们跟那些曾经的贵族又有什么不同?更何况也不是每个贵族都如此害人,有的对法奴也很好,甚至会为他们操持婚姻之事,但这些在内战后选择追随贵族的法奴,也在不为人知的时候被迅速抹杀了。
裴清不知道该怎么办,凭他一己之力也别无他法,只能继续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但因为他之前营养不良又不似其他法奴从小风吹日晒做各种苦活长大,父母也从未让他习武故无法从军,幸而卫北还记得有这么个人,就把他安排入宫伺候。
裴清入了宫,他心细少言,又是被卫北亲自点名进来的,自然没有人敢为难他,倒也顺顺当当平步青云,很快就有进出未央宫伺候的资格。
他本以为这都是因为卫北的缘故,却竟然是墨天染的手笔,她为了掩过卫北的耳目,想尽了办法,让自己身边唯一能够信任的女侍传话给裴清,也是因为那次卫北跟她谈及九欢和时修,说了这么一个人,墨天染才找到了他。
她要裴清尽快到隼隐去求九欢救她,除了独立于三国之外的隼隐头号猎手,墨天染想不到另一个有能耐救她的人。
九欢听到这里,心下奇了,问道:“卫北这么喜欢她,她在那里做个王后不也挺好,何至于此?”
裴清解释道:“只因她是最后一个贵族,而且还是沙耶礼,举国上下臣民都在给卫北施压,他们说如果要真正推翻旧制,墨天染必须死,不能因为他的一己之私而动摇了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国本。”
卫北已经快拖不下去了,墨天染虽然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但她毕竟与卫北同吃同住,还是枕边之人,想知道这些事情的大概倒也不是难事。
她也能感知到卫北在成为紫极国主后,手握滔天权力,斩杀屠戮贵族,似乎在这么短短的时间之内他已经变了一个人,或者是说连墨天染自己也分不清之前的卫北和现在的卫北,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但是墨天染心里很清楚,正是因为卫北现在还念在有一丝旧情,她才能苟活至今,只是不知道还能再坚持多久,这都是要看卫北的一个转念而已。
她也不是没想过在做这些决定之后紫极会发生很多杀戮,但她却没想到竟然到了需要清剿所有贵族的地步,甚至包括了她自己在内,墨华纱死得离奇又突然,卫北那时候还被关在了牢里,事情发生之后她便如同被推着向前一样,丝毫喘息的余地也不留。
她虽然自小在宫里长大,但紫极是不需要争夺权位,也不需要笼络群臣的,因为这些东西未来一定是她的,所以也没有参与过什么斗争,墨华纱还只是三十出头的美妇,岁月还长,墨天染年岁尚轻自然也还没开始排兵布阵。
因此种种,卫北就像是有了天时地利人和般,大步走得酣畅淋漓。
在裴清离开丹萨那日,正是卫北对墨天染下最后通牒的日子,一个曾经最心爱的人,竟站在她面前对她说:“我会争取让这个过程不这么难熬……”
“……”
墨天染抬眼看他,日光在他身后被遮挡住了,使得殿内他的面孔更暗了几分,她只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只怪自己识人不清,她知道二人已经无话可说,卫北此人为了实现他的大业,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
换句话说,卫北他从出生开始就什么都不属于自己,甚至自己的皮肉骨骼,更何况自己的妻儿?墨天染发现自己现在才真正了解了他。
随后,墨天染就被软禁了起来,卫北开始跟新晋提拔的心腹大臣们商议起行刑的细节。
这一切真是可笑啊!
从前是她高高在上,卫北只是一个她抬抬眼就能弄死的法奴蝼蚁,现在她失去了权势和地位,竟然身份就这样调转了过来!
她与生俱来的巫力和本命蛊被封印,如今的她与普通的法奴无异,但只因为她曾经是沙耶礼,就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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