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日行八善

小说:大正养佬日常 作者:指鹿
    “如果还没有找到落脚处,那就暂时先住在这里吧。”

    童磨善意的态度好像前一刻还想吃掉少女的心思根本不存在。

    而阿善毫不犹豫应下的姿态,也仿佛不知道面具破碎的真正原因。

    阿善以前呆在蝶屋的时候从没有接触过鬼,对鬼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鬼杀队队员的口述,以及书本上的记载,他们有着残忍又血腥的食谱,有些还能伪装成人类的模样,在黑夜降临时能毫无破绽地潜入人群。

    对于阿善来说,只要披着人类的皮囊,只能识别感情起伏的她无法判定对方是人是鬼,如果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记忆,恐怕阿善也不会知道万世极乐教的教祖居然是鬼。

    那是一个有趣的鬼,和产屋敷耀哉一样,没有丝毫气味。

    但产屋敷耀哉只是靠着强大而坚定的意志力压制感情,而这位教祖,却是个无法与人共情,缺失七情的异类。

    后院有个温泉池,平时除了教祖,没有人会来这里。

    沐浴完后,阿善穿上里衣,正准备将神崎葵送给她的紫藤花香囊别在腰间,立即发现微不可察的异常——香囊被人动过。

    阿善微眯了一下眼,沾染着湿意的指尖灵活拆开香囊。

    里面依旧是紫色的花枝,却不是紫藤花,而是极为相似的另一种花,散发着以假乱真的香气。阿善回想起刚刚借口来送茶点侍者,立刻了然。

    身为十二月鬼的上弦,不像普通的鬼一样害怕紫藤花,但是也不喜欢这种烦人的气味吗?

    门外,细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去而复返的侍者微躬着背脊,低声道:“阿善小姐,教祖大人邀请您去赏月。”

    阿善将香囊别在腰间,应声道:“好的,稍等。”

    夜幕布满繁星,庭院里夜风微凉。

    木廊上,童磨双手撑在身后,后倾着身子,眺望夜色,被月光笼罩的他看起来更加温和无害。

    阿善来到茶案边,跪坐在蒲团上,看了一眼还飘着热雾的茶杯,善意地提醒:“教祖大人,您明天还有事吧?这么晚了还喝茶不利于睡眠。”

    童磨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熟能生巧地在脸上画了个亲切的笑容:“给你准备的,我不喜欢喝茶。”

    我只喜欢吃人——他在心里默默补充到。

    童磨是个十分擅长交际的……鬼,哪怕两人才刚刚认识,也能变着花样制造话题,拉近他们的距离。

    话语间他总是无忧无虑地笑着,表达出一种世间不存在烦恼的意味——当然不存在了,他又感觉到不到。

    “嗯?你的目的地是东京?”

    “嗯,途中随意定下来的,想去繁荣的地方看看,”阿善捧着茶杯,用庆幸的语气感叹,“幸好做出这个决定,要不然就无法遇见教祖大人了。”

    童磨支着脸,饶有兴趣地观察她的神色,想要探究少女脸上那张伪装成正常人的隐形面具:“我只是说尽我所能,如果没能帮到你的话,你岂不是会很失望?”

    “如果能让我觉得失望,我会感激不尽。”阿善眼角微弯,桃花眼勾出几分童磨熟悉的弧度。

    那是他想要表达喜悦的时候,惯用的表情。

    “其实最容易被挑起的情绪是悲伤和愤怒。”童磨传授自己的经验——虽然他失败了,“你最在意的是什么?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尝试。”

    “我不记得了。”阿善苦恼地咬着下唇,松开时,唇瓣上浅浅的牙印一闪而逝。

    童磨微皱着眉,用食指摩-挲着下颚,似乎在想其他办法。

    阿善小抿了口茶水,在缭绕的雾气后微不可查地打量着童磨,顺便掩盖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他一定在心里想,咬唇这个小动作不适合男性。

    看来他们以前很熟悉,要不然她也不会从童磨无懈可击的伪装下识别出真正的想法。

    可是……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教祖大人身上有种……”阿善状似犹豫地斟酌措辞,“熟悉的感觉。”

    童磨停下动作,抬眸对上少女的目光,嘴角噙着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他在脑中过滤了一下所有细节,并没有发现哪里露出破绽,让少女察觉到他们是同类。

    “会不会失忆前,我们在哪里见过?”

    谎言,伪装——在见到童磨的那一刻,这些欺诈技能就被点亮了,熟练到连温习都不用就可以信手拈来,让阿善对自己的过去更加好奇。

    身为万物之善,她性格那么恶劣吗?甚至恶劣到认同【人类实在是太渺小了】这一观点,以及和鬼关系不错。

    正是意识到不对劲,阿善才选择离开鬼杀队总部。

    “阿善。”被呼唤了名字的少女回过神,童磨笑意盈盈地说到,“你对自己的容貌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阿善疑惑地眨了下眼,只见童磨用一种观赏浮世绘的目光看她:“如果我以前见过你,又怎么可能会忘记?”

    意料之中,少女的脸颊上泛起红晕,童磨看着她掩饰似地抿着茶水,将剩下的话语压在舌尖下,嘴角的笑意加深几分。

    几乎在同一时间,阿善在心里问到——

    你是不是还想说,“或者会把你养在身边寿终正寝,又或者……在凋零之前,让你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让我猜猜,接下来,你应该会说……

    “你不是当地的信徒,可以叫我的名字。”绚烂的七彩虹眸折射着朦胧月光,童磨压低嗓音:“我叫童磨。”

    阿善的嘴角浮起浅浅的小梨涡,心情愉快地道:“童磨。”

    ***

    阿善再一次确定——童磨不认识她。

    那么,到底是她的记忆在说谎,还是有什么别的偏差?

    看来向童磨打听关于“无惨”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了。

    童磨之所以改变主意不吃她,只是因为把她当成“无法品尝喜怒哀乐的同类”,一如阿善在记忆中想让童磨拥有气味一样,童磨也试图在空白一片的纸张上泼上黑墨。

    童磨在聆听信徒倾诉的时候,会让阿善藏在金色的莲花屏风后面,想要利用信徒的喜怒哀乐来触发她的感情和记忆,看她会因为什么动容。

    阿善没有提出异议,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窥听人家的秘密是件不好的事情。

    对童磨来说,阿善就像个珍贵而罕见的试验品,只要找到实验成功的方式和途径,那么他也迟早有天会品尝到感情的滋味。

    可在阿善看来,这种行为除了能让两人更熟悉些,没别的用途。

    ——虽然不像人类一样起伏那么大,也不会因为信徒的三言两语而产生共鸣,但阿善的感情是正常的。

    在蝶屋的时候,她怜悯重伤死去的鬼杀队队员,在和三个小孩与神崎葵嬉笑玩闹的时候感到愉悦……

    悲哀和怒意确实没有出现过,但那不代表什么,她可是个处于失忆状态的非人类。

    而童磨不知道最重要的信息。

    午夜时分,万物沉眠。

    阿善忽然睁开眼睛,金色眼眸在黑夜中闪烁,她嗅了嗅鼻子,绝望和恐惧立即侵-占嗅觉。

    童磨在进食。

    这不是第一次了。

    迅速回笼的意识提醒阿善已经不在蝶屋,而源头也不是身心受到伤害的鬼杀队队员。她将本能给按回去——她现在可是柔弱无助的普通人类。

    阿善怜悯地感叹即将消失的生命,没多久就陷入无梦的睡眠。

    阿善和童磨之间的相处方式很有趣——他们都在对方面前伪装成无害的人类,为了接近对方达到目的。

    可阿善的目的不是听些家里长短,而是找回记忆。

    再这样下去,只会浪费时间。

    临近入眠的时候,童磨出现在阿善的房间里。

    “今天一点触动都没有吗?”童磨看着在镜子前梳理长发的少女,好奇地问。

    阿善摇摇头,从镜子里对上那双剔透的虹色眼眸,手中的动作没有停:“可能是因为陌生人的原因。”

    童磨沉吟了两秒,转而来到阿善的身侧,一手懒懒地撑着桌案,认真地给她拆解分析:“有个女人你不觉得很可怜吗?父亲病逝之后,入赘的丈夫卷走所有家产跑了,她和尚在襁褓的女儿现在可是连温饱都没办法解决。”

    阿善回忆了一下,很快就想起那个信徒,虽然当时她正在无聊地给自己织辫子,但有用的信息可没有遗漏,为的就是应付童磨的问话:“没什么感觉,而且她在你的安抚和劝慰下不是已经重试对生活的希望了吗?”

    童磨正想说什么,阿善又装模作样地感叹到:“不亏是教祖大人呢,怪不得大家都信任你,不过你三更半夜来少女的房间是不是不太好?我现在想睡觉了。”

    童磨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逐客令,神情自若地问:“那最让你印象深刻的是谁的倾诉?”

    这一刻,阿善突然意识到打破平衡的机会来了。

    她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最后一个。”

    童磨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他的记忆非常好,立即就想起她说的是谁:“那个被赌徒父亲卖掉的少女?”

    阿善在童磨期待的注视下摇了摇头:“不,是当时正在安抚她的你,童磨。”

    “……我?”童磨惊讶地说。

    那时最后一个信徒哭诉完刚刚离开阖上门页,阿善便从屏风后走出来,正巧看见童磨还未来得及收敛的悲伤。

    阿善调整姿势面对他,手中的檀木梳还停在发尾,暗红色的羽织在烛光中仿佛燃烧的火焰,她微微一笑,两颊显出小梨涡:“当时,你应该是这样才对。”

    童磨看着她殷红的双唇一张一阖,耳边传来少女轻柔的嗓音。

    “这不是你的错,友惠,我们都知道,犯下这等恶行的人死后无法踏入极乐之地。”

    阿善一字不错地复述出童磨当时的话语,与此同时,昳丽生辉的面孔浮起感同身受的悲哀,朦胧雾气蔓延上金眸,随即在眼角凝聚成泪珠,摇摇欲坠。

    紧接着,她的语气又变了,流露出童磨没能表达的欣慰:“友惠,你将不再被罪徒纠-缠,神明会引导你获得新生。”

    最后一个音节将落未落之际,阿善右侧的眉梢上扬了一瞬,带着得意的挑衅,转而又恢复成悲悯的弧度,金色的眼眸中烛光闪动,眼角的泪水还未来得及滴落,就被她用指尖接住。

    童磨缓缓转动眼珠,惯于画在脸上的笑意逐渐沉淀,最终无波无澜,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在咫尺之间蔓延。

    啊……有味道了。

    阿善轻轻捻弄指腹,泪水被揉入指纹,提醒唯一的聆听者——善意的口吻是他极为熟悉的:“童磨,你再这么敷衍的话,恐怕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您掩藏的秘密了,以后要更谨慎些啊。”

    顷刻间,周遭静地落针可闻,烛火发出细微的声响在死寂中无限放大。

    “……小看你了。”童磨淡淡地说。

    他阖上双眼,再次睁开时,剔透的虹色眼眸浮现出诡异的——

    阿善愣住,惬意的神情还未来得及收回去:“……上弦之贰?”

    她微蹙的眉间流露着茫然和疑惑,“你不是上弦之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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