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泰森林是狐狸的故乡,这片隐藏在人世之外的森林依旧保持着千百年以前的风格,以绵长而温柔的步调前进着。
胧车穿过了森林外侧的结界,刚刚一走进信泰森林的地界,最深刻的感受就是这里浓郁的妖气。它们虽然来自于不同的妖怪,可是混在一起时并不会显得浑浊,反而有一种清冽的香气。
“不愧是天狐的故乡,是此世最接近高天原的地方。”奴良滑瓢掀开了车帘的一角,看向了烟雾缭绕的森林。
“天狐都是良善的性子,信泰森林理当如此。”玉藻前轻笑了一声,随口回道。“大多数的人类都将狐一概而论,把所有的狐都当做无恶不作的顽劣玩意…这样的存在信泰森林是不可能会向他们敞开大门的。”
只不过真的要说的话,这位九条尾巴的大狐狸也并不是天狐。他作为金毛白面九尾狐生来就是妖怪,是向恶的妖。
胧车飞过了环绕着烟雾的树林,紧接着有千百栋鸟居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朱红色的柱子从山脚一路蜿蜒地延伸到了山顶,它们像是毫无意义的装饰,又像是分割开了两个世界的大门。
“是庭院!是晴明的庭院!”清水爱花透过胧车的垂帘看到了外面的景象,那栋建立在山顶上的宅子并不是属于谁的神社,而是她十分熟悉的曾经建立在土御门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好像再过几千年都不会改变一样。少女拖着自己的狐尾雀跃地跳下了胧车,跑进了樱花四季常开的庭院里。粉色的花瓣落在她白色的毛发上,将爱花的尾尖染上了第三种颜色。
“晴明?你在么,晴明?”
没有人回应清水爱花的呼唤,整间宅邸依旧是静悄悄的,看起来毫无人气。奴良陆生跟着她跳到了地面上,因为信泰森林中的妖气很浓,所以少年此时是妖怪的模样。他扛着刀看了一圈,然后朝少女挑了一下眉头。
“又是小白在搞鬼。”清水爱花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然后像模像样地竖起了自己的右手,将两指抵在唇边。“你以为我会念咒语么?——猜错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股庞大的灵气毫无预兆地从少女的周身炸开。在空无一人的缘廊下头也紧跟着传来了一个小少年小声惊叫的声音,在破碎的梦山狐影中,有着红黑白三色毛发的白藏主仰头翻倒在了地板上。
“哇!!爱花你怎么越来越过分了啊!这回不止是砸我结界,还搞我本体的!!!”
“砸得好,我烦这个结界不是一天两天了。”奴良陆生在边上鼓掌凑了个趣。作为一个纯单挑型选手,每一次和别的妖怪打架时只要他对面有小白在,少年就绝对打不爽。
“呜哇我听到了!明明修炼的时候我也和你统一战线过的啊!”
“明明你大部分时候都是和时雨他们待在一边的。”
“我们是亲戚!”
“呵。”
“都是狐狸不行啊?!?”
奴良滑瓢抱着胳膊站在边上,看着吱哇乱叫的小白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嘴角。老人甚至觉得自己刚刚的所有警惕都喂了狗,拥有着那种诡秘妖术的大妖怪哪像个妖怪样?什么活了一千多年,看起来还没组里百八十岁的精明哦??
“小白,晴明在么?”清水爱花打断了还在互怼着的白藏主和奴良陆生,摇了摇自己的尾巴尖。小白被她的尾巴吸引了注意力,很兴奋地笑了起来。
“当然啦,不止是晴明大人,大家都在等着见你一面哦!”小白举起手,掰着手指头数了一圈。“时雨还在沉睡,花鸟卷也赶回来了,一目连早十天半个月就已经在等了!茨木和酒吞前些日子给送来了狸猫新酿的酒,当作是贺礼!还有些小狐狸——”
“再这样说下去,你要把森林里的妖怪们全都数上一圈了,小白。”
有一个男性的声音打断了小白喋喋不休的嘴巴,而小白背后的樟子门也应声打开。有两只头顶上系着安倍晴明独家红缨的小纸人高高地举着手,一左一右地抱着门边,把它们向两侧拉开。
风龙俯首,发出了温和的龙吟;雀鸟啼鸣,落在了画中人的指尖;八尾的狐子在轻笑着,闲适地张开了自己莲花一样的狐尾。
“好久不见,爱花。”风神朝少女张开了怀抱。
“绯色的眼睛也很适合你哦,爱花。”花鸟卷露出了极其温柔且美丽的笑容。
“怎么愣住了?还是说我换了个样子你就认不出来了?…爱花。”
说着这话的男人有着一头雪白长发,它们像是水,又像是落在深潭中的月光。半妖狐子穿着浅蓝色的着物,肩头还披着一件鹤纹的羽织,他的唇角向上勾起,就连眼角的红色妖纹都带着笑意。
“睡傻了?”
“…要睡傻也是你睡傻,断断续续睡了一千年左右的晴明大人。”
“还能怼我,看起来是没有傻。”
好好的一个再会硬是被师徒二人你一嘴我一嘴弄成了相声大会。安倍晴明在那之后作为人的岁月里虽然经历了许多的苦难,但是在沉睡了千八百年之后,他已经不会将那时的沉痛留到现在了。
就算去掉了那睡过去的日子,他也已经几十年没见到这辈子唯一一个的小徒弟(表妹)了,干嘛要一副哭丧脸,开开心心不好么?
——巧了,花鸟卷和一目连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奴良陆生,奴良滑瓢就看到了一个大美人美滋滋抱着少女手臂。就连一目连都笑容毫无破绽地与少女坐得近了一些。
玉藻前既觉得自己女儿被他人所珍视是好事,又觉得他们是在挖自家宝贝,所以表情稍微有一些“和善。”
“这位就是关东的妖怪任侠,奴良组的总大将,奴良滑瓢吧?”在嬉闹了过后,安倍晴明收回了自己脸上的不着调,用认真的表情看向了奴良滑瓢。
“不才,就是我。”又雅又痞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老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我相信我孙子,今天才会在这里。对于那个还活跃在地狱里的‘安倍晴明’你有什么想要说的么?”
男人摇了摇头,弯下腰,向着老人模样的滑头鬼低下了头颅,弯下了脊背。虽然那个被称为“鵺”的安倍晴明不是他本人,但是这些破事毕竟是从他丢掉名字的那一刻开始的。晴明自认为不是什么脊梁骨比金刚石还硬的倔脾气,他认为这其中也有他的错,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道歉。
“我曾经为了逃离封神的命运而选择抛弃了自己的身份,变成了信泰森林的晴明。可是人们的语言具有力量,他们汇聚在一起,最终还是诞生出了新的拥有着安倍晴明这个名字的鵺。”
“对于那个‘安倍晴明’做的事,我不会请求你的原谅。因为死去的人不会回来,被给予的伤痛也不会因为一句道歉简单地消失。但是以我个人来说,我依旧希望能最大限度地补偿你。”安倍晴明说道。
“补偿…就算你是那个大阴阳师,你也不可能让死人复生。”说完,奴良滑瓢自己先笑了起来。“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家三代的男人都是臭脾气,看不惯那个家伙做的事就会往上冲。这事和你关系又不大,干嘛往自己身上背这口锅。…不过我这老家伙的确是有那么点事想拜托你。”
“请说。”
“我也不知道鲤伴那小子的灵魂还在不在,不过我挺想问问他把私房钱存在哪里了。”奴良滑瓢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用调笑的语气讲起了玩笑话。“能见一面就够啦,没那么多要求。”
与千年前那个人鬼共存的时代不同,随着人类的成长,神明也渐渐地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将更广阔的田地留给了自然的宠儿们。没有归处,死去即是终结的半妖们在某个人的组织下汇聚在了一起,建起了名为“半妖之里”的归所。
这个时代也许对妖怪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代,但是对于半妖们来说,死亡会带来的终于不只有神魂具灭的恐惧和彷徨了。
清水爱花与大家退出房间,随便找了个地方聊天。而那个据说一口气睡了整整五百年的时雨摊着大肚皮,像是一只死狐狸一样在她的膝头睡成了一团饼子。
少女再看到奴良陆生的时候,这个坚强的滑头鬼少年似乎眼眶稍微有一些发红,但是看起来并没有哭过。奴良鲤伴去世的那一年他还不懂的死亡是什么,等到现在明白了再回过头去看,少年的心里还是很舍不得很感叹的。
清水爱花听到了安倍晴明的呼唤声,于是跟着奴良陆生回到了屋内。刚一进屋,她那没有良心的老师就一扇子敲在了少女的额头上。没等爱花呼痛,就有一个金发的小男孩从她的身体里咕噜噜地滚了出来。
爱花:“?????哥哥?”
羽衣:“呜哇我被发现了??”
和二脸懵逼的兄妹二人不同,玉藻前喜滋滋地把自己儿子的灵魂碎片团一团,揣进了怀里。奴良陆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主动伸出了脑袋让安倍晴明敲。接着男人就真的敲了他一下。
“没有灵魂碎片跑出来啊??”
“因为那么小的碎片不是这么一敲就能敲出来的啊。”安倍晴明摇了两下扇子,然后看向了脑门通红的清水爱花。“虽然已经取出了羽衣的碎片,可是你与他的灵魂互相交织了那么多年,已经在很大的程度上难分彼此了。你能感知到碎片的存在,碎片的波动也会因你而起,所以取回碎片的工作要由你来完成。”
“我应该怎么做?”
“方法有两个,第一个是在对方信任你的情况下,可以使用术法将碎片剥下来,还有一个是杀了对方或者对方的重视的人,在心神动荡时强行拨下来。这要看你选择哪一个。”
“当然是选择第一个,人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兄长的碎片寄宿已经是一条人情债了,再杀了人家……”我自己都要唾弃我自己了啊。
“那接下来你就去意大利吧,爱花。按照时间政府曾经留下来的讯息,在那里有两片很小的碎片。”安倍晴明早就预料到了她会这么选择了。
“一上来就去意大利是不是太过了点??”奴良陆生说道,“爱花没有学过英文,在这之前连意大利是什么都不知道。”
清水爱花觉得在奴良陆生嘴里自己就像是一个刚从山里出来的与世隔绝的人。…不过实际上她现在也不明白“意大利”是什么东西。
“去吧,意大利的那不勒斯欢迎你。”
“你是想要糊弄过去吧,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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