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时光经不起消磨,匆匆而过。
除夕过后,转眼又是新的一年。
上元节那日,薛氏带着宋府二小姐宋微澜去大理寺卿家中赴宴,而宋念白则被留在宋家。
这种事对宋念白来说实属常见,以往宋大人还会问上几句,自从那日张玉潭来退亲,宋念白当众翻脸后,宋大人就不再管她了,薛氏自然越发肆无忌惮。
宋念白早就已经看透了她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本也没指望他。薛氏一走,她便叫了车夫,带着丫鬟一起去金安寺。
往年,每到上元节,金安寺都有供灯法会,她从来不会缺席,今年自然一样。
马车到金安寺的时候,寺里已经来了不少香客,有些是来祈福,有些也和她一样为亡故的家人供灯。
法会从辰时开始,一直到午时结束。
在寺院里用过了斋饭,看着时辰,薛氏和宋微澜再过几个时辰也该回家,她本打算叫了丫鬟玉桃一起回去。
在走出斋堂的时候,却突然看见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过,怎么看都像是张玉潭。
宋念白急走几步,目光顺着那道身影一直消失在斋堂后门。
她犹豫了一下,一个人悄悄跟了上去。
她跟着那道身影,一直跟到了寺庙后山。
后山有一片林子,这个季节,林中只有些松柏还带着绿色,其余树木都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
张玉潭进林子里,随后一棵树后走出来一名女子。
远远看着,那女子带着面纱,披着斗篷。张玉潭见到女子后显得很是惊喜,上前握着女子的手,与对方说话。
亲眼见到这一幕,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张玉潭在寺庙里和女子私会,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所谓的退婚,不过是有人见异思迁,又不想背着骂名,所以把错都推到她身上而已。
亏她之前很多年都认为张家家风很正,哪怕她丧母也不会无故退婚,现在看,确实不是无故。
宋念白冷笑一声,抬腿就往林子走。
张玉潭倒是想得美,用自己的名声全了他的名声,做梦!
她走到林子边,再往前踩在落叶上定然是会被发现的,还没等她落脚,一棵树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扯到了树后。
那树干很粗,挡住两个人的身形并不难。
宋念白一时不察,轻易被拽了过去。
她站稳后抬头怒视将她拽过来的人,这人一身书生打扮,手里还拿着看了一半的书。
“你干什么?”宋念白压低声音,强压着怒意质问对面的书生。
“姑娘这样走过去恐怕不太好。”
“与你有什么关系!”宋念白怒瞪对方。
书生指了指那两人的方向,小声说:“不管姑娘和他们有什么恩怨,孤身一人闯过去,显然是不智之举。”
“不用你管!”
“那可不行,姑娘现在要是出去,岂不是连累我。”
“那谁让你刚才拽我的!”
“方才小生也只是担心姑娘而已。”书生微笑着说,与宋念白此时的暴躁形成鲜明对比。
宋念白决定不理他,正要出去,却被对方扯着衣袖不放。宋念白回身踹他,那书生左右闪躲。
幸好这棵树的树干确实够粗,这样的动静,也没被树林里私会的两人察觉。
直到张玉潭与那女子离开,书生才松开了宋念白。
而宋念白刚才一脚都没踹到,反而把自己累出了汗。看到书生那含笑的脸,她气得一脚踹到了树上。
随后,她突然感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砸到了她和书生的头顶。
东西砸到她的瞬间,她只觉眼前黑了下了,一阵奇怪的眩晕过后,视线再度恢复正常。
一切如常,只有她视线里出现的人不对。
为什么,她自己会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宋念白眼睁睁地看着站在几步外的自己,整个人都懵了。
而她自己,似乎也很惊讶,半晌,才试探地问,“姑娘?”
“书生。”宋念白咬牙,声音低沉悦耳,显然是属于那个多管闲事的书生。
两人站在树下,大眼瞪小眼半天,谁都不知道该怎么来处理这种突发状况。
“不然姑娘再踹树试试?”那书生提议。
想到这人在自己身体里,宋念白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心里也想着赶快换过来,可惜无论踹树多少脚,都没有一点反应。
她尝试了一刻钟,最后终于放弃了。仰头看着树冠,上面的叶子已经掉光,光秃秃的树枝上也并没有结果子,谁也不知道方才砸到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宋念白靠着树干喘气,看着自己的身体,迈着方正的步子,绕着树干转圈看,她就忍不住闭眼,辣眼睛。
那书生同样毫无收获,不过看起来比她淡定得多。
他朝着宋念白一拱手,“在下周棠,不知姑娘芳名?”
“我凭什么告诉你!”宋念白语气不善。
书生无奈地说:“在下是通州举人,来京是为了参加今年春闱,一直借住在寺中。姑娘今日想必还是要归家的,若是你我二人不能将身体互换回来,在下便要代替姑娘回家了。”
宋念白鼓着腮帮子,不想说话。
“请姑娘放心,小生不会随意败坏姑娘名声,只是小生家中并没有姊妹,并不知平日女子的忌讳,若是露馅……”
“行了,我说。”宋念白瞪了周棠一眼,不情不愿地说:“我叫宋念白,父亲是大理寺右少卿宋修。今日跟丫鬟玉桃来参加法会,祭奠我生母。我家里有祖母,不太喜欢我。继母薛氏,处处给我找麻烦,她生的儿子宋锦书,刚考上童生,我们不熟。她生的女儿宋微澜,三天两头来给我找茬。”
听宋念白介绍完她的家里,周棠有些一言难尽。这位宋姑娘在家里还真是不得人心啊。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宋念白继续说,“刚才那个张玉潭,是我前未婚夫,前阵子来我家退婚了。”
“为何?”周棠目光微闪,似有些好奇地问。
“他说我名声不好,究竟是什么原因,今天你也看见了。”宋念白冷笑。
见周棠皱眉不语,宋念白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问他:“不对,你也是通州人,你认识他?”
周棠在宋念白恶狠狠的目光下,只得承认,“我与张兄算是同窗,平日里也有些来往。”
“一丘之貉!”宋念白气急败坏地指着他,“刚才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周棠很是无辜,“姑娘,在下真不知道张兄还做过这样的事,他从未说曾经定过亲事。”
“呸。”
过了没一会儿,丫鬟玉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小姐,你在哪儿呀?”
她在斋堂吃过饭,却找不见自家小姐,心里焦急,一个人跑到了后山来找。
宋念白又狠狠瞪了周昙一眼,对他扬扬下巴,“玉桃来了,你跟她走吧。还有,不准露馅!”
周棠听话地点头。
玉桃声音越来越近,宋念白也有点慌,忍不住问周棠,“那我该干什么?”
“读书?”周棠语气迟疑。
宋念白:认真的么?读游记和话本可以么?
说完后,周棠也觉得不靠谱,摇头,“算了,姑娘想做什么去做便是,读书还是我来吧。”
看他说的这么可怜,宋念白也觉得自己好像一味责怪他有点过分了,就问他:“你学问很好么?”
周棠谦虚道:“学问平平,三年前侥幸得了通州解元。”
宋念白:……
宋念白:……
宋念白:……
都解元了,还侥幸?你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周棠不得不从树后走出来,迎向丫鬟玉桃。
开始他走路的时候虽然不再是男人那种方步,但还有点别扭,等见到玉桃的时候,他走起路来,就跟宋念白之前有点像了。
看着他带着玉桃一起离开,宋念白又在原地站了会儿,才往周棠之前告诉她的住处走去。
路走了一半,她有点想要去方便。
但是,进了茅房后,她在里面站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敢褪下裤子。
还是觉得自己好委屈!
那一天的经历,宋念白再也不想回忆,总之是一言难尽,非常想掐死周棠。
互换身份后,除了性别改变后带来的种种麻烦,还有生活上的不便。
周棠是和同窗结伴上京的,他没有书童,所有事情都得自己处理。
还好寺庙里提供斋饭,但是洗漱、穿衣、梳头、洗衣全都要他自己完成。
现在全都变成了宋念白的活儿了。
哪怕在宋家呆的再不舒心,她也没干过这种“重活”,想到在宋家的周棠,不但能享受丫鬟的伺候,还能睡她柔软的床榻,简直要委屈死了!
以上这些,宋念白都忍了,只有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能忍。
张玉潭,有事没事就来邀她一起去听琴,或者参加什么公子举办的诗会。这么冷的天,为什么不冻掉他的脚!
几次三番的拒绝之后,张玉潭的态度就冷淡了许多,本以为这人终于识趣了,却不想他心里憋着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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