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算计

    无论长平长公主是个什么想法,端敏长公主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见她面露不悦,也视若无睹,拉着白楚亲和地笑道:“你年纪还小,有诸多不懂的,今日便在你长平姨母的寿宴上好好学学,等以后能独当一面了,办宴待客的时候总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长平长公主脸色难看地看着她们婆媳二人从面前走过,要是五年前的她,早就大吵大嚷开来了。

    她身边的嬷嬷担忧地上前,轻声道:“公主……”

    这个从小跟在她身边的乳娘,长平长公主神色微缓,深吸了一口气:“本宫知道。”

    长平长公主的生母乃是当年盛宠一时的苏贵妃,连带她也受先帝爱屋及乌,从小便是先帝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满宫的公主,即使是嫡公主也得让她三分。

    谁知道最后登上帝位的竟然不是她那备受宠爱的亲弟弟,而是……那个闷声不响的三哥。

    先皇后膝下无子,故而长平长公主往日在宫中的时候从来没将端敏长公主放在眼里,不过是仗着出身,可身在皇家,嫡庶有多大区别?

    到了她才明白过来,还是有区别的。

    三哥以庶子登基,为彰孝道体统,便极为优待端敏长公主一脉,反而其他的庶出公主,远嫁的远嫁,忽视的忽视。

    先帝那样宠爱她,也不过让她在京城中多留了几年罢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即使她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不是当年众星捧月、无人敢惹的长平公主了。

    “等着吧,本宫还没输。”长平长公平微不可闻地低声自语,当今冷性冷情,又有旧日嫌隙,怎么示好都没用,她还不能从下任君王上入手么?

    转瞬,长平长公主就恢复了方才张扬华贵的姿态,一边与沿路的宾客微笑致意,悠悠然往府里走去。

    寿宴上,男宾和女宾自然是分开的,白楚温顺地搀扶着端敏长公主进入正堂,里头坐着的朝中命妇除了白家的老夫人和张氏,她一个也不认识。

    在场的夫人们多多少少听过端敏长公主的三子与白家两姐妹的官司,白音华在外素有美名,众人难免有些好奇,能让长公主略过她而选中的庶女是怎样的出众?

    今日一看,果然不凡。

    光容貌看着就能压过白音华去,再看通身的仪态,即使是在长公主身侧,以庶出之身位于高座,也不骄不躁,淡然自若,低眉敛目却看不出一丝怯懦,可见心性不俗。

    又见长公主言谈间仿佛对这个儿媳妇十分满意的样子,众位夫人心念一动,张口就夸赞起白楚来。

    一会儿说她气度优雅,是长公主教导出色;一会儿又说她孝顺沉静,年纪轻轻就能守在长公主身边,不见浮躁……

    长公主自然是乐呵呵地应了,那边张氏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往日默默无闻的小庶女一嫁到沈家就优秀出众了起来,是长公主教导的手段太出色,还是显得她太无能?

    周围交好的几家夫人看她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对劲了,张氏也委屈,她自认这个嫡母是做的十分仁至义尽了,吃穿住行上从来没有说苛待的,就算不是视如己出,但也不能说刻意打压吧?

    果然还是这个小贱人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了十几年,蒙骗着自己给她找了门好亲事,就翅膀硬了,竟然还反过来污她声名?真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张氏心里那叫一个恨!早知道,无论白音华跟她说什么,她都把这场婚事搅和乱了,还白白便宜了她!

    另一边,白音华跟着交好的闺中姐妹来到后花园中,里头花香四溢,五彩缤纷,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红花绿植。

    在乌泱乌泱的豆蔻少女中,柔嘉郡主一身藕荷色绣金连理的长裙,配以水色菡萏的外衫,丰盈窈窕,亭亭玉立,承袭了母亲美貌的面容随着年纪增长,越发明艳动人。

    白音华眸色一深,仿佛是在她看不到的角落,所有人都变了。

    这可不行。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白音华看见了柔嘉郡主,对方也恰恰好望过来。

    “呀,这不是白大小姐么?”柔嘉郡主笑容灿烂着迎过来,白音华连忙调整了面上的表情,露出一抹温婉的笑容,聘婷优雅地走过去,“臣女见过柔嘉郡主。”

    她还没福下身,柔嘉郡主已经伸手将她扶住了,还颇为热情的拉住了她的手,肌肤相触间,白音华觉着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音华姐姐不必多礼的,你我也是自小的交情,哪就这么生分了。”柔嘉郡主不光待她突然亲切起来,还兴致勃勃地将身边围着的贵女们都一一介绍给她认识。

    她离京五年,京中的闺秀们白音华比柔嘉郡主熟悉多了,哪还用得着她介绍?

    在白音华看来,这只是柔嘉郡主变相向她炫耀施压的一种方式了,她贵为郡主,随意伸手一挥就能引来无数追随者,纵使她懒怠出手,也有人为了讨好她而争相对付她所厌恶的人。

    白音华温婉有礼地对着柔嘉郡主介绍的姑娘打招呼,暗地冷笑,长平长公主走了五年还有本事回京,她可不像旁人都以为是长平长公主一系受圣人青睐有复起之日了。

    就算是她有个得力的儿子呢

    白音华乍听柔嘉郡主回京就已经先意识到了危机感,早早便在安王那儿软语打听,要知道,过往长平长公主在宫中仗着先帝宠爱横行一时,连当今圣上因母家不起眼、自身不受宠还被她欺压过。

    她还不信了,圣上将长平长公主一家召回京是好意。

    这么一想,白音华心底平稳了下来,对着柔嘉郡主天真活泼中时不时带上一句刺耳的话,也只当没听见,若是今儿她只是在言语上暗讽嘲笑,那就好了。

    “对了,音华姐姐,我想起来府上有一处澄心湖,里面种满了荷花,眼下正是盛开的时节,团团簇簇得甚是好看,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吧?”

    柔嘉郡主兴冲冲的开口,身旁自有想讨好她的轻声应和。

    “是啊是啊,此处花香弥漫,十分惬意,但要说夏季,还是应该赏荷的好。”

    “郡主想得真是周到。”

    白音华眼底一凛,暗暗提升了戒备,在这个声势下又不好反应,只能答应了下来。

    却在前往的人流中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她是不担心柔嘉郡主会要她的命,可这青天白日的,就是不小心落水也难免有碍名声,还是小心点好。

    ……

    在白楚这边,原本安静地听着在座的夫人们笑语晏晏地陪着端敏长公主说话,言辞之间不乏恭维之意,还颇有些无趣,等着长平长公主进来,画面一下子就生动热闹起来。

    五年前因郑王谋逆一事,长平长公主被迫拿出先帝临终前留给她的金龙玉牌,才勉强护住自己和一双儿女的性命,而后领着女儿灰溜溜地去了苏贵妃原籍平阳。

    正是她留下的儿子,周柏轩,到如今成了长平长公主回京的倚仗。

    周柏轩是圣上身边羽林军下辖禁卫军的指挥使之一,今年年初时,有多位属国使臣进京朝贡圣上,其中一位使臣却在京城遇害,一时人心惶惶,禁律森严。周泊轩临危受命,不惜以身犯险,最终查清了西北狄国在天黎国中埋伏近十年的细作敌窝,一网打尽,立下大功。

    他推拒了圣上的恩赏,只要求接母亲和妹妹接到京城中来。

    原本按着周柏轩身份的敏感,一度是无人敢接近的。

    但如今既然得了重用,就说明连圣上都不在意了,旁人自然跟着忘怀,转而视他为难得的少年英豪来。

    白楚在旁听着众位夫人将周少爷捧得天上有地上无,长平长公主更是志得意满地领受下来,偶尔还往端敏长公主这边递个得意的眼神,然后就顺势上坡,高兴地夸赞起自个儿子怎么出息、怎么孝顺她。

    她不由有些好笑,周柏轩有个涉嫌谋反的舅舅,若他真是聪明,就该让母亲妹妹离得越远越是安全,可偏偏把人接进京来,依她看还不如说是皇帝的意思,他既然要重用周柏轩,就不可能让他了无牵挂地在这京中当差。

    这么一想,再看长平长公主喜悦神气的模样,就有些别样的趣味了。

    白楚漫不经心地想着:白音华那边怎么还没闹出声响来呢?

    她奇怪,那边白音华更是奇怪,她处处防备着柔嘉公主,连湖边都不肯靠近,即使柔嘉公主开心地唤她过去,白音华也只小心地看着脚步,生怕底下有什么油迹或者谁突然绊了她一下,就掉进湖里去。

    其实安王是有送会武的小丫鬟贴身保护她的,但白音华早早让她去探听柔嘉郡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并没有留在身边。

    好不容易得了个习武的人,白音华自然舍不得把她放在明面上让众人记熟了脸,就是要隐藏在黑暗里,才能趁其不备,了无痕迹。

    这么小心翼翼地逛了好几圈,白音华觉着面上的笑容都有些维系不住了,总算听着有人前来回禀说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长平长公主特来唤柔嘉郡主过去。

    白音华轻轻舒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姑娘歉意称自己要去更衣,随后便来到了僻静处,将安王给她的小丫鬟招了出来,问她可探查到了什么。

    这小丫鬟名叫夜莺,面容平凡,身形娇小,一身武艺却甚是不俗,尤其是轻功,在女子中罕见敌手,哪怕这是柔嘉郡主的地盘,主人回归还没三个月的公主府,能多固若金汤?很容易就把柔嘉郡主的计划打探的一清二楚。

    很简单,就是下药。

    在长平长公主府上的寿宴,想要将下了药的酒水放在特定的人面前,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白音华眸中泛起冷意,沉吟着听夜莺说完,淡淡出声:“夜莺,若是让你将那杯酒换到别人的席案前,能做到么?”

    安王将夜莺送过来的时候就嘱咐了让她视白音华为主,不得有所违抗。

    “夜莺遵照大小姐指示。”

    “端敏长公主身侧,沈家三少夫人,白楚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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