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皓跟在裴昡身边这么些年,多少能看出他这会儿的心情不怎么好,迟疑着看了白楚一眼,见她悠然自得的喝着茶,刚升起的担心慢慢地就散了。
他笑呵呵地打破了这片寂静:“殿下今儿怎么有兴致出来了?”
裴昡还未举行过大婚,算起来比沈瑜之还要小一岁,如今还住在宫里,比不得那些已经出宫建府的皇兄们自由。
不过明年就又是选秀年,想想也快了。
裴昡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沉声问:“不是说给瑜之挑选生辰的贺礼,你们都买了什么?”
章皓刚想回答,突然想起他的礼是带在身边,白楚的还没买呢。他哑然失语,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能说是不小心忘了么……
比起他,白楚倒是坦然多了:“这生辰的贺礼,寿星公都没见过,总不好先让殿下您过眼了。”她开玩笑着说,“您就是实在想不出送什么,也不能从别人那儿找办法呀,万一要是不小心重了,我们比不过您财大气粗,好不容易备的好礼只能砸自己手里,这可不行。”
章皓听这话想笑,又担心裴昡会生气,犹豫着抬眼望去,惊讶地发现矜傲冷脸的四殿下面部神情微微柔和了下来,眉宇间甚至浮现出了几分笑意,“我至于跟你们几个撞上?”
白楚并不避讳地回望过去,笑道:“那就当我是以小人之心度您之腹吧,可惜这儿也没酒,我便以茶代酒,向四殿下赔罪了。”她一仰头,双手举起茶碗一饮而尽,动作看着还颇有几分豪迈之气。
偏偏她生得纤柔可人,明媚的笑靥直率开朗,故意带上了些许大大咧咧地气质,让人觉着既活泼又逗趣。
裴昡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转念想去初见她时醉醺醺的模样,眼神不自然地往她面前的茶杯上看过去,暗想:幸好没有酒……
“桃源”虽然是以茶闻名,但并只是奉茶的。
静坐了一会儿,厢房的门被轻轻叩响,随后一列捧着托盘的小二鱼贯而入。
看裴昡的意思,是在他们来之前就订了菜,临时多了人就又加了点,到午膳的时辰才送上来。
白楚听着介绍的几个菜,都是些“山映斜阳”、“遥望南山”之类华而不实的菜名,只求意境。
倒是和“桃源”二字十分相配。
可惜白楚方才沿街吃了不少小吃点心,这会儿着实没什么胃口,只用了些烟雾腾腾、装盘精致的冷菜。
裴昡见了微微皱眉,有心想问,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她爱吃不吃,轮到到他操什么心?心头一哽,掩饰性地转头跟章皓说起他新买的庄子来。
白楚不耐烦听他们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知道怕是自己在,裴昡和章皓纵使有心,也得避讳谈及一些敏感的东西。
想也知道,裴昡身为皇子,天天往宫外头跑怎么可能真是为了吃吃喝喝的。
所以挑了一段话题的空隙,她识趣地起身告辞,已经快到午时了,等会儿到普济寺还要念经拜佛,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章皓闻言脱口要送她,被裴昡冷声打断了:“你坐下,我让仲远陪她去。”
静立守在裴昡身后的一人上前一步,拱手领命:“是。”
看来是裴昡身边的侍卫,白楚笑了笑,并未回绝:“多谢四殿下的好意。”
谁也不会嫌弃自己身边保护伞太多,能安全点更好。
普济寺在天黎开国时就曾作为皇家参拜祭祀的场所,近两百米来,深受皇族世家的供奉推崇,声名鼎盛,地位非凡。区别于前朝的皇家寺庙,普济寺并不只限于接待皇亲国戚以及世家贵族,只要诚心向佛,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贩夫走卒,都可以进普济寺参拜供香,成为佛祖座下,芸芸信徒中的一份子。
白楚在双喜的搀扶下缓缓走近,裴昡派来接送她的仲远侍卫闷声不响地跟在她们身后,对比存在感极低的览川,这位侍卫大人一身凛冽不凡的气势引得路过的百姓不约而同的都避让开来。
说来也是奇怪,来普济寺参拜的人不少,可氛围却十分庄穆而静谧。白楚仰头看向直通普济寺正门殿外层层叠起的台阶,整座寺庙仿佛是自然建造在高台之上,暖烟缭绕,仰望叹止。
在远处仿佛有钟声响起,空灵的声音一圈一圈地向外扩散,恍若世外之音,令人闻之而沉淀思绪,肃清自身,虔诚心绪,不敢恣肆。
“仲远侍卫不如就在外等候吧?”白楚觉着他这一身气势进去肯定引人侧目。
仲远只面无表情地对她道:“殿下吩咐我跟随沈夫人左右,直到将您送安全回府为止。”
白楚对付这种一根筋地人最是没法子,他只听裴昡的,连自己的喜恶都不在乎,一门心思遵照裴昡的指令来,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客气道:“那就辛苦你了。”
“不敢。”
得,又是硬邦邦地两个字。
白楚失笑着摇摇头,也不再管她,和双喜一步步跨过百来个台阶,进入普济寺的正殿。
白日里来普济寺中拜佛祈求的妇人并不少,白楚虽然因着容貌气质收获了些许注目,不过佛祖金身立于大殿之上,真正虔诚的信徒一点都不敢分心。
白楚缓步上前,跪坐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抵于胸前,闭上眼睛,耳边传来一阵佛语经文的诵念,低低沉沉,妮妮喃喃,绵延不绝。明明是平淡无起伏声音,配着节奏序声音清脆地木鱼敲打声,却合成了一种奇特的力量,让人情不自禁地静心敛气,抛开切多想多扰的世间俗事,变得飘忽淡泊了起来。
良久,白楚微微张开眼睛,按理说刚刚她该在心底向佛祖诉说自己的心愿的,可方才听着周身念经的声音,思绪一片宁静空白,仿佛春风拂过,将所有的烦忧思虑全都带走了,整个人瞬间就轻松了下来。
她敛眸一笑,怪不得古人都喜欢求神拜佛呢,世间多苦难,能寻着一处地方放空思绪、清心静气,十分难得。
就跟她前世心烦意乱,看不清前路的时候就喜欢去山间飙车,实际上她并不钟爱危险运动,唯独这一样,在发现飙车能帮她纾解压力的时候,就再也放不下了。
可惜,她面色淡淡地从蒲团上站起来,今后再也做不了了,她还得想个新办法才行。
在上过香之后,白楚随着人流一道去请了平安符,一连串流程下来,至少得一个时辰。
她一共请了十道平安符,凑了个整数,连双喜都给了她一个。
把这丫头感动得不行,泪眼汪汪地将平安符贴身放好:“谢谢少夫人时时记挂着奴婢,奴婢日后定然会好好服侍您的,上天入海,万死莫辞!”
这口气大的,一脸漠然的仲远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白楚就更觉着好笑:“想什么呢?要是让你去上天入海,我这个主子当得多失败啊。”
好不容易把眼眶通红地小丫鬟哄得止了泪,两人一块儿走出大殿,双喜正道:“少夫人,来都来了,您去求个签吧,人人都说普济寺有真佛庇佑,很灵验的。”
白楚不以为然:“人这一声运道是有定数的,就算佛祖灵验,能帮得了一时还能帮一辈子么?佛祖就是再神通广大也经不住这样贪得无厌的,我还是先省着用,等日后真遇着难处了再来求佛祖指点迷津吧。”
双喜耷拉着脸,觉着她说得哪里别扭又找不出反驳的点,只能悻悻地住了口。
忽而从哪里传出一声笑,白楚止住脚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普济寺的后院里来了。
这儿多是给香客们临时留宿的住处,环境倒是十分清幽,顶上有两颗参天大树,生得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将午后炙热的阳光挡得严严实实,只有零星几缕从斑驳处倾泻下来,照亮了这偏隅一角。
等白楚闻声看去,却没看见有什么人影,难道刚刚那声笑是她听错了?
罢了,她暗暗收回视线,就算是真有人在,对方不愿出面,她也懒得纠结。
“双喜,咱们早些回府吧。”
“是,少夫人您小心着。”双喜松了口气,她与白楚华从小在白府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出来见着人多便觉得没安全感,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话是这么说,再想又觉得可惜:“听说普济寺行真大师每月十五都会开禅讲佛,遇着有缘人还会主动上前为其占卜一事吉凶,不收一金,可惜少夫人您没赶上。奴婢刚问了带路的小师父,好似行真大师正在接待贵客,不便露面呢。”
白楚作为一个标准的无神论者,对神佛之说没多少排斥,也不怎么执着,颇有些随遇而安的懒散自在。
“说不定是佛祖不让我和行真大师见面呢?”白楚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双喜叹了一声:“奴婢知道您走到今日多有不易,想让行真大师为您测测运数……”她是真盼着自家少夫人能同三少爷和和美美地生活下去,可千万别再碰上什么幺蛾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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