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江姣已经进行了两场游戏，但她前两次遇到的都是已经成型的鬼怪。像刘青这样以惨烈的方式死在她面前的，还是第一个。
温热的血液从她的脸上缓缓流下，划过她的睫毛，落在她瞪大的眼中。
眼前的世界被染上血色，暗红的一片。
“啊——”周鱼的尖叫响起，盖过纸人们的鼓掌声。
赵月末脸上的平静不再，他愣愣的看着戏台，而后缓缓摘下眼镜。
张佳琪已经被吓晕了，她软软的倒在座位上，面无血色。
《铡美戏》已经唱罢，刘晓收了声，鼓点也消失了。演员们逐个下台，渐渐的，偌大的戏台上，只剩下刘青孤零零的头颅。
纸人们还在鼓掌，他们用的力气很大，纸做的手掌已经扭曲破损，甚至有些村民的手掌已经掉落在地面上。
江姣张着嘴，她想要发出声音，想要别人来救救刘青，想要大喊——你们快看看他啊！他死了！你们的同事死了啊！
但声音总是卡在喉咙里，一点都发不出来。
戏台上已经有人在打扫卫生了，是刘青的那个徒弟，杨六。
他面无表情的拿着扫把，快速打扫着地面，那颗圆滚滚的头颅被他扫的滚了几圈，而后被装入黑色的垃圾袋里。
江姣还看到那颗头颅在滚动时睁开了双眼，对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他死了啊……你们，都看不到吗……”江姣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自喉咙中缓缓发出，微小的连江姣自己都听不到。
班主掀开后台的帘子，他满面笑容，兴奋的站在戏台中央，对着观众的方向鞠了一躬道：“谢谢大家的观看！这次的《铡美案》是我接手戏班以来演的最好的一次，我很高兴，谢谢你们。”
纸人们的掌声再度掀起高/潮，周围没有人声，但江姣仿佛听到了村民热烈的喝彩。
江姣刚才失去直觉的四肢已经恢复过来，她紧紧攥起双手，愤怒的咬着牙，心里涌现出滔天怒火。
去他妈的游戏世界！去他妈的纸人！
赵月末看到江姣此时的样子，也站起身，拉住她的手道：“别冲动。”
江姣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她看着班主喜气洋洋的模样，大声说道：“刘青死了！你看不到吗！”
她的声音盖过现场所有的声音，响彻在浓黑的夜里。
班主一顿，她迷惑的看着江姣，问道：“江姣，你在说什么啊？”
纸人们鼓掌的声音停下，转头齐齐盯着江姣。
“刘青好好的在后台呢，刚才是演戏，不是真的铡人，小姑娘是太入戏了吧。”他笑道。
“那你让他出来看看！”江姣道。刘青留下的血还在戏台上，鲜红的一片。
“好吧。”班主点头答应道：“一会全部演员都会上来的，不要着急。”
他说罢，之前在台上露过面的演员们开始陆续登台，他们现在班主身后，在戏台上一字排开。
刘青跟在刘晓的身后，他穿着染血的戏服，站定后，对江姣露出一个同刚才一模一样的笑。
他的脑袋安稳的定在脖子上，那个之前身首分离的位置大刺刺的留着一圈血痕，还在缓缓冒着血。
“姣姣，你找我吗？”他轻声说。
江姣警惕的看着刘青，他此时的模样肯定已经不是一个活人的样子了，这个戏班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月末握住江姣的手没有松开，他掐了一下江姣手心，轻声劝抚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现在的情况实在太过诡异，如果继续下去恐怕对我们不利。”
江姣低头看了看赵月末与她相握的手，冷静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没有。刚才太入戏了有点担心，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江姣对刘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开口道。
班主微笑点头，对江姣客气道：“没事没事，江大记者能入戏是我们的荣幸。这几天稿子写的怎么样了？”
“进行的很顺利，谢谢班主这些天的照顾。”赵月末抢先回道。
“顺利就好，顺利就好。你们知道的，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戏曲文化逐渐没落，像你们这样能来采访我们京剧演员的记者可不多了。”
“以后会越来越多的。戏演完了，我们也该回去，您接下来有什么活动吗？”赵月末道。
班主摆手，“还能有什么活动，不过是收拾收拾，再一起排练一下明天的戏。”
“那好吧。”赵月末点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他松开拉住江姣的手，转头看了看晕在座位上的张佳琪，有点头疼。
纸人们停下鼓掌，他们一点一点散开，像是正常的人类一样，三三两两结伴下山。
“那个张记者是睡着了吗？需要我帮你把人送回去吗？”班主顺着赵月末的目光，也看到了昏迷不醒的张佳琪，他问道。
“不用了，谢谢。”赵月末直接回绝。他其实并不太想管赵佳琪。
“我来吧。”江姣直接上前背起了张佳琪，她力气本就大，连一个成年男鬼都能领起来，张佳琪瘦瘦小小，背起她轻松得很。
四人又回到寺庙的禅房里，除了没有意识的张佳琪，三人实在是无法入睡。
“我想回家……”周鱼一回到禅房就‘呜呜’的哭了起来，她在未进游戏之前是个无神论者，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在挑战她原来的世界观。
“只有结束游戏，才能回去。”江姣道。
“这破游戏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我不会死在这里吧……”周鱼原本华美的小裙子已经变得皱皱巴巴，她脸上精致的妆容也因为哭过几场都花掉了。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江姣一烦躁就喜欢抓头发，她柔顺的长发已经被她抓成了鸡窝头，她苦着脸回道。
“今天的一切都很奇怪。”三人里如今只有赵月末最冷静，他声音平稳的分析道：“难道这一切都是幻境？也不对，按照以往的经验，幻境只会在一个特定的地点，只有跌入那个地方才能被拉进幻境。”
“我们已经走遍了十蛊镇，纸人们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些戏班的人也是。”
“为什么刘青被砍头后还能活动？纸人又是给谁做的奴仆？”
他在下午听说是刘青演的陈世美时就已经猜到了那个被杀的人是刘青。游戏的任务是‘是谁杀了他’，是谁杀了刘青？
还是刘青变成了鬼怪杀了别人？
如果受害人是刘青，那杀了他的大概率就是说要换铡刀的班主了。
可是，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我们是不是还没仔细看看前殿的那些房间？”江姣突然问道。
“对。”赵月末点头。
“要去看看吗？”
“去。”
如今他们丝毫没有睡意，倒不如出去找找线索。
“周鱼，你去吗？”江姣问还在流泪的周鱼道。
周鱼摇摇头，并没有说话。
正殿与禅房相隔不远，也就几步的距离。外面夜凉如水，皎白的月光洒在寺庙之上，给周围的一切都布上一层淡淡柔光，虽然微弱，但也能勉强看清前方的路。
三个殿门都紧紧关着，江姣和赵月末选了一个离他们最近的殿，率先推开门。
一股浓重的土腥味传来，殿里很暗，什么都看不清。
江姣跨过门槛，在墙上摸索半晌，终于找到了开关，正想打开，就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别开灯……”那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但能听出是个男人的嗓音。
“谁？！”江姣‘啪’的一声直接开了灯，殿内瞬间明亮起来。
里面与江姣刚打开禅房时的情形差不多，都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最前面的佛像已经破损，佛像脸上被砸出了一个大洞，身上也满是划痕。
“出来！”江姣四处打量。
佛像后面露出一个半透明的黑影，小小的蜷缩着。
“你，你们是谁……”他的声音传来。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快出来，不然可别怪我揍你了！”江姣憋屈了两天，实在想要发泄发泄。
“别……我，我出不去……”
“出不去？为什么？”江姣逐渐向他靠近。
“我怕光。”那个人影说。
江姣回想了之前在游戏里遇到的鬼怪，没有一个是害怕阳光的。她问：“鬼还怕阳光？”
“厉害的鬼是不怕的……但我太虚弱了……”他的身影又变的透明了些，透过他还能看到他背后靠着的墙壁。
江姣已经到了他面前，赵月末没有移动，他站在殿外，只是平静的看着。
那个身影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僧袍，头上光秃秃的，是个小和尚。
他躲在佛像后光照不到的地方，看不到具体的相貌。
“你是这里的和尚？”江姣问。
小和尚点头称是。
“那你怎么变成鬼了？还躲在殿里？”江姣因为小时候经常到寺庙玩耍的缘故，对和尚的印象都还不错。
她觉得和尚一般都是好人，死了也是个好鬼，江姣放弃了揍他一顿的想法，心里有点遗憾。
“我被人杀死在这里，一直离不开，我也没办法。”小和尚说。
“谁杀了你？”
江姣在上个世界见过这种情况，这个小和尚应该和那个困在实验室里的黑心教授一样，都是地缚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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