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漾晚自习结束和季杨杨一起回家的时候在路口看见她妈妈正在跟一个学生聊天，那个男生气质与林磊儿类似，只不过整个人浑身笼罩着一种沉郁。
“那谁啊？”季杨杨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吴漾，“你妈找的女婿？”
吴漾瞪了他一眼，指尖戳了下他的腰：“瞎扯。”
“行。我先回去了。”季杨杨也是被前不久宋倩接送乔英子上下学那事弄怕了，要是吴漾她妈也开始接送他就只能去找方一凡相依为命了，“明天见。”
吴漾挥手跟他道别，往她妈妈站的那根路灯下走过去。
“回来了？”张洁敏看见吴漾对她招手。
吴漾应了一声，很自然地目光也转向那个正在跟她妈妈说话的男生。
“这是宋倩阿姨以前的学生。”张洁敏个子比吴漾要矮一截，穿着高跟鞋搭她肩膀也比较费劲，“叫丁一。”
丁一不太自然地跟吴漾打了招呼：“你好。那阿姨，我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张洁敏对着他笑笑。
等到丁一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吴漾才跟着她妈妈一起走进单元门里：“是你的学生吗？”
“是我们学校升上春风的。”张洁敏对这孩子印象深刻，虽然不在她班上，但是那一届也是他们学校考的最好的一次，“听宋倩说，好像还考上清华了。以前就住在方一凡家楼下。”
方一凡楼下不就是季杨杨家吗？
吴漾这时候当然不会把自己的联想告诉她妈妈：“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当然没关系了，你不是不考清华吗。”张洁敏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两人一起走进电梯里，“人家学习可从来没让爸妈操过心。”
吴漾盯着电梯门上倒映的自己被虚化的脸不太想讲话。
“今天我听宋倩说你们冬令营的名额出来了？”张洁敏问她，“报名表呢？”
“那个要自己去学校官网打印。”吴漾颠了颠书包，把滑到手肘上的书包肩带弄正。
电梯门打开，张洁敏推着吴漾走了出去：“你想填哪个学校？”
“清华。”吴漾用钥匙开了门，先一步进了玄关。
张洁敏扶着墙脱她的靴子：“你？冬令营不是也得选拔的吗，能通过吗？”
吴漾把自己换下来的鞋子放进鞋柜里，穿上棉拖鞋：“碰运气吧。”
“你不是说要出国留学吗？”张洁敏把自己的靴子放在门边，找了半天才想起来她自己的拖鞋被她之前扔到了地毯外面，便单脚跳了一步，这才够到室内鞋，“那干脆别报名了，把有限的名额留给别人，反正你也不一定考上。”
卧室里是黑的，没开灯，吴天明还没有回家。
吴漾确信自己的听力没有问题，便也没怀疑这话究竟是不是从自己亲妈嘴里说出来的：“谁给你钱了？”
“啊？”张洁敏没反应过来。
吴漾从饮水机旁边拿起自己的马克杯接了一杯温水：“没收钱啊。那是我进冬令营挡了你哪个好孩子的路了？你哪个学生正好也想进清华，让我给他腾位置？”
张洁敏还当吴漾是在开玩笑，她没把女儿的话当真：“你能考得上吗，还让你给人腾位置，说大话也不脸红。我是想，就你那成绩也是高三才开始走运变好的，基础肯定没人家真学霸扎实，还不如稳妥一点，清华那种顶尖学校你就算进去了也是垫底……”
她觉得吴漾这成绩还是不够稳定，冬令营跟自主招生挂钩，竞争激烈。她完全可以退而求其次，比如考虑一下复旦、上交、浙大这些，选一个好一点的专业，相当于上个保险。
“我还没考你就觉得我垫底？”吴漾捏着手里的陶瓷杯，她真的很讨厌这样大吼大叫的自己，她觉得自己这样子真的很丑，吼完这句话之后她的嗓子都快哑了，“从小到大反正我要做什么你都觉得我不行，我都还没开始做你就觉得我不行！”
“我哪觉得你不行了？”张洁敏觉得这孩子是越来越说不得了，“现在是不是不能说你了？哦，天天用好听话哄着你奉承你就是对你好了？要不是家人，谁会说你的缺点？”
吴漾把自己最喜欢的这个杯子放回饮水机旁边的酒吧台，摔门进了卧室。
她的沉默让张洁敏理解成了心虚，反倒觉得要趁着这时候把吴漾给整服气，不然三天两头地甩脸，到底谁是长辈了？
“你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现在来对我撒气？”张洁敏一脚踢到门上，“你们姓吴的就没一个好东西！你爸不是个东西，拿我当出气筒，你也学着他的坏样？我就不该对你好！”
吴漾从柜子里找出来降噪隔音的头戴式耳机，放了首节奏最快的EDM电子乐，把床底下那些装换季衣物的箱子全部搬出来抵着门，对屋外的声音充耳不闻。
“白眼狼！”张洁敏只恨这是出租房没办法把门给卸下来，“我就应该学童文洁那样，从小到大不管你，把自己事业给弄好。为了你我连班主任都不当了，你说要出国留学，我腆着脸去找以前不联系的同学，就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环境！你呢？”
音乐的声音大到引起耳鸣了，吴漾稍微调低了一点音量，又拿了支录音笔对着门口。
明天让她自己听听她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你对得起我吗？”张洁敏一脚又一脚地砸在门上，“我就是从小养条狗它都知道对主人摇尾巴，我自己省吃俭用舍不得买一瓶好的化妆品，你现在来对我发脾气？你真以为你高三了了不起？”
吴天明还没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在门边就听到有女声在撒泼似的叫，一打开门，发现张洁敏正在拿东西砸吴漾房间的门。
“你疯了？”吴天明鞋都没换，从张洁敏手里抢过小方凳，“漾漾在哪？”
张洁敏看着他就来气，但体力也快耗光了，指着门说：“在里面呢。”
吴天明也对这吵架的路数相当熟悉了，拿手机给吴漾发了条微信：【漾漾开门吧，爸爸回来了。】
没过一会儿，吴漾挪开了箱子，从里面打开了门。
她跟张洁敏比起来，脸上的表情就要漠然很多了：“说完了？”
“洗漱吧。”吴天明这会儿哪边都不得罪，“晚上早点睡。”
张洁敏还在等着吴漾的服软，想再发作一番，却被吴天明打断了。
“我想起来有件事要跟你说。”吴天明握着张洁敏的肩膀把她带进了主卧里，转身关门前对着吴漾眨了一下右眼。
“一身酒气。”张洁敏捏着鼻子很嫌弃地坐在床上，“又出去喝酒了？”
“跟教育局长。”吴天明大马金刀坐在床边，也不管还穿着室外的皮鞋，“这段时间你别老把目光放漾漾身上，也做点事情。”
“我一直在做事！你以为谁跟你一样就知道鬼混？”张洁敏拍了一下床沿。
吴天明双手下压做了个消气的动作：“我是说，学术方面，发表几篇教育类的文章。这个我不太懂，你得自己去找期刊杂志。”
张洁敏坐直了身子：“怎么？”
“内部消息。”吴天明翘起了二郎腿，单手解开了翘起来那只脚的鞋带，“今年的区优秀教师评比，比较看重发表文章这块。”
区优秀教师……
张洁敏眼睛亮了，她从不怀疑吴天明带来消息的可靠性：“行啊你，机要科的那套，在酒桌上还是挺适用的？”
“别瞎说。”吴天明端正严肃态度，“学术这块一定要严谨，要做就好好做。”
“那漾漾怎么办？”张洁敏又皱起了眉，“她现在在高三，最关键的时候。”
吴天明换了下腿，全都脱掉鞋之后，汗味就从他的袜子上迅速扩张至整个卧室：“她现在成绩上来了，也不用太紧张。”
“那可不行。”张洁敏抓着他的胳膊，“高三一点都放松不得！正是最后冲刺的阶段，她一掉队，她就再也追不上了！”
如果非要做选择，他们俩都觉得还是女儿的高考更加重要。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你的机会。”吴天明盘腿坐在床上，“不然明天我去给他们班主任打个电话，必要时送点东西让她在学校多关照一下吧。”
张洁敏提醒他：“别太显眼，要给就给现金。”
微信红包和支付宝转账都容易留下记录，对老师和学生双方都不好。
而且现在孩子精的很，要是同学之间传点什么，影响到吴漾的考试心态就更不好了。
吴天明很奇怪，张洁敏自己对着吴漾生气的时候多难听的话都说的出口，那时候她怎么就不知道闺女的自尊心很强呢？
不过现在他要是杠这一句，张女士刚熄灭的火包火又要开始加大火力了。
“我就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现在老师都不轻易收东西的。”吴天明在体制内混当然知道该怎么把这种事办的漂亮，“孩子那边也别给她太大压力。你就每天给她做点好吃的，心理辅导这块交给我。”
张洁敏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吴天明，最终还是点头：“你可千万不能掉链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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