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以后,严胜就很少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偶尔的出现也是带着满脸的疲惫,繁重的功课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更别说还增添了其他的内容。
所有的训练都是在他的极限游走,包括身体和精神,没有一处不受到重压,只在片刻间有一口喘息的机会。
这样对待一个只有几岁大的孩子是不好的,严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家族要求他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时间并不容许他这样放肆下去。
缘一看在眼里,担忧在心里,却因笨嘴拙舌,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再加上另一件事,令他的心情越发沉重。
“母亲大人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元宫矢挑拨灯芯的手一顿,火光又弱了一些下去:“医生有办法吗?”
缘一屈膝,两手抱住膝盖,默默地摇了摇头。
她最近才知道,缘一每天固定跑出去的那段时间就是陪伴在自己的母亲身边,对方的身体状况如何,他再是清楚不过。
“我没有办法。”
缘一半张脸埋在膝盖里,浑身散发出无助。
母亲就在他的身边,身体里的气在一点点消散,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所能做的,也只是用自己的身子支撑着她,不让她在人前狼狈地倒下。
在缘一这些年的记忆里,那个是他母亲的女人虽然不会主动靠近,却会在他偷偷溜进去的时候挥着手招呼他过去,会给他好吃的点心,偶尔也会对他笑一下。
有些东西,他并不想失去。
冰冷的身子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元宫矢把孩子小小的脑袋搂进怀里,下巴搭在他的额头上,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脊背一下一下抚摸着。
“不要怕,”亲人逝去的滋味她再清楚不过,那是连嘶吼都无法做到的痛,“不要怕。”
“让我去看看怎么样?”
她轻声说道:“可能会有办法,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
她从父亲那儿学来的东西,一分一毫都没有忘却,那是在她脑袋里重复了千百遍的东西,她始终认为一定会有用处。
夜深,在大部分人都陷入沉睡时,元宫矢第一次溜出了这个小屋,在缘一的带领下朝着内宅主屋走去。
尽管如此,还是有一小部分的侍女醒着,但她们分为上下两班,互相轮值,中间有大约有一刻钟的空白时间,他们就是要利用这点时间,溜进去进行一个诊断。
时间过于短,元宫矢也不能保证自己能看出些什么,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即便是报答缘一和严胜的恩情,她也不能袖手旁观。
缘一说了,因为母亲精力过于虚弱,夜半时分会点上安神香,确保她能睡得稍微舒服些,倒也不怕会搅醒她。
轻手轻脚走了进去,长发女人盖着被子,静静躺在那儿,她的气息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
缘一点起一盏油灯,将火控制在最小,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元宫矢先是把她的眼皮掀开,看了看瞳孔的状况,接着把女人白皙瘦弱的手腕从被子里小心地拉了出来,放在膝盖上,手指搭了上去。
她观察得认真,缘一在一旁看着,也没有打扰她。
确定完脉象后,她掀开被子的一角,还想看看女人身体其他部位的一些状况。
换了个姿势,她脚下一松,踢到了旁边的凭几椅。
寂静的屋内发出了一声不容忽视的响。
门外侍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缘一迅速熄灭烛火,拉着女孩的手就想逃离。
可是这儿只有一个出口,内室亦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元宫矢抬眸看了眼房顶,估摸着爬上去遮挡躲避的可能性。
心跳扑腾得厉害,缘一咬着牙,想着自己是否可以承担下一切。
他们的手臂分别被一只手握住。
元宫矢和缘一惊愕地回头,却看见女人温和的眼眸。
“我没事,不用惊慌。”
侍女刚要进门查看,却听见门内夫人的声音:“只是被噩梦扰醒了,你下去吧,我继续睡了。”
“是。”
屋内没有重新点燃烛火,月光透出薄薄的纸照射进来,倒也能勉强照清人脸,女人微笑看着他们,眉眼间尽是平淡的纵容。
“原本还以为是贼人紧张了一瞬,却不曾想是你们两个。”
“您知道我?”
这下,就连缘一也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女人笑了一下,她是个标准的美人,可以看出缘一和严胜都继承了她的容貌,将来必定会出落成英俊的男子。
“这儿是继国家。”
她一句话,就说明了一切。
他们自认为能够瞒住,可身处在一个封闭的地方,又怎能毫无痕迹。
“放心吧,内院的话,大人是无法插手的。”就算她身体孱弱,却也是继国家的主母,内宅的事依旧处于她的掌控之下,“前些日子严胜往你那边跑的勤了些,我就稍稍留意了一下,发现了一些事情。”
“母亲大人,”缘一跪坐着俯下身,“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您别怪罪。”
女人看着小儿子的发旋,心里猛的泛起一阵酸涩。
明明都是她的儿子,他却不能像严胜一样光明正大地活着。
都是因为她这个做母亲的无能。
“缘一,能先出去替我们守着吗?我想跟这位姑娘谈谈。”
她将自己的儿子遣了出去,看着他合上了门,这才转过身子,面对着少女。
“一开始我确实不放心,想着你究竟要做什么,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她轻咳了两声,以手掩嘴,“这世道太过艰难了,大家都想活下来,并没有什么错。”
“你是医者吗?”
元宫矢点头,下一秒又摇头:“也不能算是……我父亲是一名游医。”
“是这样啊。”她感慨了一声,“以前日子一定很苦吧。”
少女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幼时的日子确实清贫,却是说不出的快乐。
但这一切早就毁了。
“我的身体怎么样?”女人很轻松地问出了这句话,仿佛说的并不是自己,“还有几日好活呢?”
这个问题太过残忍,元宫矢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出声安慰,说些没事之类的漂亮话。
但作为医者,她不能这样。
“如果好好养着的话,还是有好几年的。”她尽使用委婉的话语,几年还是最好的估计,要用上好的药吊着,各方面都需要注意。
“我知道的,”女人笑了笑,摸上了自己的肩膀,“我的半边身子已经不行了,时常会出现心悸,怕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缘一是个孝顺的孩子,每天都来陪我,一旦我要去什么地方都过来扶着我,不让我跌倒。”
“他这样好,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她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请求:“可以暂时不要告诉他吗?我不希望他操心了。”
元宫矢看了眼门外,男孩的身影隐约在门上闪现,单薄而瘦小。
她点了点头,没有告诉女人,缘一早就知道的事情。
她看着女人露出宽慰的笑容。
“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多陪陪这个孩子吧。”
半年后,继国家的夫人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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